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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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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如果放在李存勖身上,会怎样?
当初,后梁与后唐征战,李存勖建立后唐,多次被后梁打击,是李嗣源带着骁勇的“横冲都”和众多“鸦军”,辅佐李存勖,争得了天下。当年李嗣源大军率先进入后梁都城开封,安抚城内军民时,李存勖得以顺利进城。后梁的百官开始跪拜李存勖,李嗣源也出来迎接,并祝贺唐帝灭梁。史称“帝喜不自胜,手引嗣源衣,以头触之曰:吾有天下,卿父子之功也,天下与尔共之”。后唐帝李存勖喜不自胜,用手拉着李嗣源的战袍,用头撞了一下李嗣源之后说:“我有天下,是你们父子二人的功劳啊!我要和你们共同享有天下!”
李嗣源灭后梁,进入开封城。曹彬灭南唐,进入石头城。功勋相近,但李存勖“喜不自胜”,扬言要跟功臣“共享天下”;而赵匡胤初则想着士庶罹祸,感泣流泪,接着是收回当初要封赏曹彬“使相”的承诺,并没有“喜不自胜”的心态。想起生命受难而感同身受、转念爵位收放而气定神闲,这之中,自有他人不及处,这就是格局。
首先慧眼勘透个中隐秘的,是王夫之。
《读通鉴论》有一段精彩议论,是智者真知,值得品鉴:
船山王夫之认为,大人物做事,做成了能够持守而不败,做败了能够坚守而不亡,这之中,最大的可能是“存乎其量之所持而已”,存在于他的“量”所能够持守的东西而已。这里说的“量”,在我看来,就是格局。这类格局,与“智谋”之类无关。用船山先生意见,智谋,不过是“心之用”,而“心之用”最终要用到“体”。体用关系中,体是根本。“量”或“格局”就是“体”。这是人的根本。有这个根本,成事可受,败事不亡。因为格局在那里。无此格局,则虽成必败,败则必亡。船山以李存勖、楚霸王、汉高帝、宋太祖四人故实来说这个道理。
李存勖、楚霸王都是战而必胜的人物。但李存勖胜利之后,喜不自胜,楚霸王失败之后,一蹶不振。李存勖此前多次失败不怕;楚霸王此前多次胜利不骄。这俩一个能忍受失败,一个能忍受胜利。但一个是赢不起,一个是输不起。李存勖赢一次就要跟人“共享天下”,楚霸王输一次就要宣告“放弃天下”。这都是“量”不足也即“格局”不大的缘故。
汉高祖则多次失败,而神色不怵;宋太祖则多次胜利,而不沾沾自喜。反之亦然。胜与败,在刘邦和老赵那里都是程序中的章节,那都是理当翻阅的前篇,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他们惊慌失措或进退失据。所谓生死成败,都流转于“时势”之中,有格局者自可坦然承受,“其不动也如山,其决机也如水”,这就是所谓“守气”。能够“守气”而不为成败所动,即使只有百里之地,也可以“观诸侯、有天下,传世长久而不危”。这是那种仅凭匹夫之勇,无能接受胜败的人不能理解的。王夫之认为:“豪杰之与凡民,其大辨也在此夫!”豪杰人物与凡庸之人,其间的最大差异,就在这里啊!
王夫之看出了李存勖与李嗣源“共享天下”的“量”之狭隘,也即“格局”规模之小,但他没有说,之所以有此格局,是因为“私天下”之故。
李存勖将天下视为“私有”,得之而与人“共享”。而赵匡胤则将天下视为“大公”,因此得之,而论功行赏,没有那种坊间常见的“有福同享”之江湖习气。以此来考五代十国,各藩镇之“犒军”“赏赐”,正是视天下为“私有”的积习。老赵有国之后,认“天下为公”之理,故心态大变。所有封赏不仅以功勋而定,更据时势而行。这就是他暂时不想封赏曹彬“使相”的深刻原因。曹彬,还需要继续为国家(而不是为老赵)建立功勋。
在老赵心目中,诸位,你们都是在为天下干活儿,不是为我老赵干活儿!我老赵不过是代为管理这个国家的最高首领而已。老赵的“格局”已经远在五代乱世诸君之上了。这也是他能够得到文武推崇,而心无二志的原因。他的格局让人信服而心服。
曹彬也不是凡人。
他从江南回来时,按规定要到官署报到,他递上的名片写着:“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
这话用白话说就是:“奉皇上诏令,到江南出公差干了一趟活儿回来了。”字里行间看不到有那种可立了大功的感觉。他不自我表彰。史称“时人嘉其不伐”,时人对他不自吹自擂很是钦佩。此案可见,曹彬确有名士之风。这类人物,永远很少、很少。
老赵与曹彬,正是传统所谓“君臣际会”的人物。难得。
李煜死因成谜
李煜后来之事,也是坊间乐于谈论的话题。
一般认为,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李煜被宋太宗下“牵机药”毒害,终年四十二岁。
但此事正史不载,我也不认为此事为真。
所谓“牵机药”,据说与中药马钱子有关。据说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说当初流行有“鹤顶红”“钩吻”和“牵机药”等几种著名的毒药。说“牵机药”服后,“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就是两手两脚,一会儿张开,一会儿抓起,头部和足部相就,如弯弓状。不断做这个动作,如仰卧起坐。这就是现代医术描述的“抽搐”“强直性惊厥”之类。是中毒的症状。
据说皇宫内设有毒药库。据蔡绦《铁围山丛谈》记载,宋徽宗践祚时,曾骑着马巡视大内诸司务,在曲里拐弯的一个地方,对着后苑东门,有一库无名号,但谓之“苑东门库”。一问,才知道是贮藏毒药之所。有外官一员与大内官员共同监管。毒药都是从两广、川蜀进贡而来。说每三年一贡。药有七等,“野葛”、“胡蔓”都在其间,传说中的“鸩”,按其毒性,才排在第三位。毒性最大的据说“鼻嗅之立死”。宋徽宗于是亲笔写了诏书说:
取会(核实)到本库称:自建隆以来(毒药)不曾有支遣(取用)。此皆前代杀不庭之臣(所用)。藉使臣果有不赦之罪,当明正典刑,岂宜用此?可罢其贡,废其库,将见在(现有的)毒药焚弃,瘗于远郊,仍表识之(要在焚烧的地方竖立标识),毋令牛畜犯焉。
核实到本库报告:自从建隆年间以来,毒药不曾有过取用。这都是大宋建国的前代朝廷专门用来杀犯有罪恶的大臣所用。但即使大臣真的有不赦之罪,也应该明正典刑,岂应该用到这种东西?可以终止这种进贡,废掉这个仓库。将现在所有的毒药焚毁丢弃,但要在远郊去烧埋,还要在焚毁之地竖立标识,不要叫牛马畜生等沾上毒药。
这事证明:宫中确有毒药,但自从大宋开国建隆以来,就不曾用过。
据宋王铚《默记》记载,说徐铉归附大宋后,为左散骑常侍,迁给事中。太宗赵光义有一天问他是否见到李煜,徐铉说:“臣安敢私见之?”太宗说:“卿但去见,没关系。就告诉他是朕让你见他好了。”
徐铉于是就到李煜居所去见故主。
见一老卒守门,徐铉说:“愿见太尉。”他称李煜为太尉,是因为李煜被封为“右千牛卫上将军”,算作一种誉称。
老卒说:“有旨,不得与人接,岂可见也。”
徐铉说:“臣奉旨来见。”老卒进门去汇报。
徐铉立在庭下很久,然后看到李煜“整衣冠”后,穿着纱帽、道服出来了。
徐铉赶紧在阶下跪拜,李煜过来拉着他的手坐到宾客席位。
徐铉不敢,继续行君臣之礼。
李煜说:“今日岂有此礼!”
徐铉只好将椅子挪动偏一点,这才敢坐下。
李煜与他谈论间,不禁大哭,徐铉默不作声。
李煜忽然长吁叹道:“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
徐铉离去后,太宗有旨召对,问他后主李煜说了啥话。
徐铉不敢隐瞒。据说正是因为李煜这句话,惹恼了太宗,遂被“赐牵机药”。
又说后主李煜在府邸第七个晚上,命故妓作乐,闻声于外,太宗闻之大怒。
又传李煜“小楼昨夜又东风”、“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也让太宗不爽,等等,因此被“赐死”。
更有传说小周后,随后主归朝,封郑国夫人,循例随命妇入宫。每次进入宫中就要好几天才能出来,每次出来,必大哭大骂李煜,声闻于外,后主多宛转避之。还说李煜给金陵旧宫人写信,其中有“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字样。
更神奇的是江湖还流传有宋太宗强奸小周后的画图,还有各类题诗,如“北征他日记匆匆,无复珠翘鬓朵工;一自宫门随例入,为渠宛转避房栊。”如“江南剩得李花开,也被君王强折来;怪底金风冲地起,御园红紫满龙堆。”仿佛亲见一般。但一考察诗画来源,原来都是元人干的活。这就更不可信了。
太宗赵光义,也是一了不起人物。他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好色。所谓调戏花蕊夫人、强幸小周后,都是子虚乌有的段子。《宋会要辑稿》“崇儒”篇记载:太宗淳化四年七月二十四日,雍邱(今河南杞县)县尉武程根据自己想象,皇宫中不定多么豪奢呢!就上了一道疏,说要请皇上减少后宫的嫔嫱。
太宗看后,对宰相说:“这位武程,一个疏远的小臣,对宫中事一无所知。现在内庭给使不过三百人,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干,再也不能减少了。朕视妻妾就跟鞋子似的,就恨不能离世绝俗,追踪佛门或去学仙啦!朕岂能学秦皇、汉武,作离宫别馆,取良家子女以充其中,留下万代的嘲笑讥议?外间不知,卿等实在应该知道这些事。”
李昉等奏对道:“臣等家人朔日、望日,都朝集到禁中,很清楚地知道宫闱中的简易、俭朴之事。这个武程,官职很小,却敢如此妄言!应该加以贬黜!”
太宗道:“朕岂能憎恶他的言论?但念其不知尔!”我岂能憎恶他的言论,跟你说这个事,不过是因为他不知道宫中事罢了。
《续资治通鉴》也记录了这件事,太宗回答李昉的说法是:“朕曷尝以言罪人!但念程不知耳。”朕什么时候因为他人言论而加罪于人?我只是想到武程不知道内情罢了!
武程终于没有被处罚。
李煜死后葬在北邙,小周后死后,与李煜合葬。
玖 未竟之志
契丹不可灭,但燕云必在得。“封桩库”理应散财而谋幽燕。然而老赵被赵普一番邪论蛊惑,由“契丹之祸”转至“藩镇之祸”,终于被未可知的形势夺气,元首气馁,将士寒心。大宋没能在它武力最为强盛的时代迈出捍御北境番邦至为关键的一步。
郭无为奇人异相
北汉是大宋的心病。
无论“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北汉都是“卧榻”之侧最顽梗的“他人”。北汉与契丹的联盟,令大宋投鼠忌器。第一代君王刘崇死于公元954年,第二代君王刘承钧继位。公元960年大宋建国,到公元968年,刘承钧病死,这八年间,北汉主动发起侵扰大宋的战役就有十几起;而大宋除了建国初荆罕儒主动攻伐北汉汾州、王全斌等主动攻伐北汉乐平(今山西昔阳)之外,就没有过大型战役。赵匡胤曾经答应刘承钧,尽他一世,不与北汉开战。老赵说话算话,直到刘承钧之后,才继续对北汉用兵。
刘承钧之后,他的养子太原尹刘继恩即位。
此人上身长下身短,史称“乘马即魁梧,徒步即侏儒”,长得有点怪,没有什么韬略,治国外行,更不懂政治之凶险,连自我保护都不懂。他办公住宿都在勤政阁,而左右亲信都留在太原府廨。有人告诉他,应该请过去这些亲兵入宫来警卫,刘继恩不听。有一天,宫中置酒宴请诸大臣及宗子,饮罢醉卧。供奉官侯霸荣率十余人挺刃进入阁中,反锁阁门。刘继恩醉中惊起,绕书堂屏风转圈跑,哪里还跑得掉。被侯霸荣捉住机会,一刀刺去,破胸而死。宰相郭无为知道后,立刻派兵登梯子进屋,杀了侯霸荣和他的同党,迎立刘继恩的兄弟太原尹刘继元为帝。刘继恩立不过六十天。
侯霸荣,与原来那个闽国将领李仁达有一拼,都是小说中吕布吕奉先式的人物,个个反复无常。此人多力善射,跑起来能追上奔马,曾经在并州一带为盗,北汉刘崇时被起用为散指挥使,驻守乐平。王全斌攻乐平,侯霸荣率所部投降,赵匡胤将其补为内殿直。不久,他又跑回北汉去做了供奉官。现在又谋杀国主,准备提着刘继恩的脑袋再来投降大宋。不料被郭无为所杀。《续资治通鉴长编》说:“或谓(郭)无为实使(侯)霸荣作乱,亟诛霸荣以灭口,故人无知者。”此议可备一说。但侯霸荣确非善类,他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做法,为老赵深恶痛绝,以至于当他发现南唐过来的降将卢绛状貌类似侯霸荣时,下狠心杀了卢绛。
刘继元,也是刘承钧的养子。他刚刚即位,赵匡胤就开始了征北汉的军事行动。大军一动,北汉已经侦知。刘继元急遣使上表契丹,一面请求契丹正式册立自己为君,一面请兵为援。又派遣侍卫都虞候刘继业等人领军扼团柏谷,任命将作监(掌管公室建筑、器用制造、朝服刺绣等)马峰为枢密使,监其军。马峰是太原人,刘继元的妻子就是马峰的女儿。
刘继业,就是传说中的名将杨老令公杨继业,本姓杨,幼时在刘崇麾下,赐姓刘,宋太宗时归降大宋,又复姓杨,单名一个业字,此是后话。
马峰至铜锅河(史上地名往往据音而记,此地又有记为铜温河、铜涡河、洞过河等种种不同,源出山西平定县,流经太原入汾水),与宋师李继勋先锋何继筠相遇,大败,被斩首两千余级,弃马匹五百余,还失去两员大将。何继筠夺取汾河桥,薄太原城下,焚外城延夏门。刘继元遣殿直都知(禁军中的武官)郭守斌领城中内直兵(相当于负责警卫的宫廷卫队)出战,又败。郭守斌中流矢,退入城中。北汉佐胜军使李琼也投降了宋师。
这是开宝元年(968)的初冬,赵匡胤闻报,当即派遣使节带着诏书到太原,晓谕北汉主刘继元归降,许他为平卢节度使,又别赐郭无为、马峰等人诏书四十余道,各有归降后的封赏,许授郭无为安国节度使,马峰而下,都做藩镇大员。这一批诏书到了太原,都要先经过宰相郭无为之手。史称郭无为“得诏色动”,有了投降的意念。他只出示了招降刘继元的一副诏书,其他的全都藏匿起来。揣摩他的意图,是不想让他人先降。史称郭无为“自是始有二志”。
判断郭无为“有二志”,除了他藏匿诏书之外,还跟一个叫惠璘的大宋特务有关。当初,有司派遣惠璘“投降”北汉去卧底,假装说自己是大宋殿前散指挥使,郭无为命他为北汉供奉官。期间,惠璘应该向宋师传递了不少情报,等到宋师进入汉境,惠璘觉得卧底工作已经完成,就准备“返回母亲的怀抱”。他逃到边境时,被守边官吏捉住,上了枷锁送回太原。郭无为知道这是一个大宋间谍,故意将其略略审过,按照惠璘编造的口供,释其无罪。当时有一个军官,似乎知道一点惠璘充当细作的蛛丝马迹,就去告诉马峰,请以惠璘交给负责刑狱的官吏严加勘问。郭无为知道后,大怒,将这个军官斩首,灭口。
郭无为开始劝谏刘继元纳款称降,但刘氏不从。
郭威还在做后汉枢密使时,在河中(今山西永济县)讨李守贞,郭无为曾到军门来求见。郭威向他询问当世之务,他回答得很漂亮。史称郭威“甚奇之”。但有人担心郭威握重兵在外,又延揽天下奇士,容易引起后汉隐帝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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