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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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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给了钱俶最高规格的藩王待遇,允许他“剑履上殿,诏书不名”,带着剑穿着鞋上殿,下诏时,不直接称呼他的名号。甚至封赏钱俶的太太孙氏为吴越国王妃。有宰辅说异姓诸侯王妻,没有封妃的典故,老赵说:“这个案例可从我朝开始,表示异于其他的恩典。”当即将这份诏书赐给钱俶的儿子钱惟溍,让他带回吴越去宣读。几次跟钱俶在皇苑中宴射,钱俶要下拜,都被内侍扶起来,不许拜。还特意让钱俶与皇子等人叙兄弟之礼,钱俶不敢接受。老赵要到洛阳去“西幸”,钱俶要跟从,老赵说:“南北风土不一样,渐渐暑天就要到了,趁着现在还算风凉,爱卿可以早一点回去啦。”临行时,老赵给他一个大黄包袱,捆扎得很严实,对他说:“这个给你,路上没事时,可以看看。”等到钱俶走在路上打开看时,都是群臣上表,内容都是要求皇上留下钱俶不能放回,以钱俶做人质,而取吴越之地。这事让钱俶感动而又恐惧。
但老赵说到做到,直到公元976年,老赵逝世,吴越国还是吴越国,并没有收归大宋。两年后,宋太宗赵光义时,钱俶知道已经到了必须“纳土归宋”的时候,不能再拖延了,于是带着吴越国的国印、地图、版籍,正式归附大宋,吴越成为大宋的行政单位,不再是一个独立王国或藩镇。
那是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的一月,钱俶吴越国太庙祭别列祖列宗,失声痛哭,他说:“孙儿不孝,无能祭祀先祖,又无能为社稷而死!”在吴越国的太庙里,有了历史上内涵最丰富的一次哭泣。
钱俶做着地方藩王,与乱世其他藩王比较,算是很有仁慈之心的一人。他的几个舅舅,都在做着藩帅,有了叛逆的异图,被人告发。钱俶派遣亲兵围了舅舅的府邸,收了舅舅吴延福等五人。另有一个舅舅吴延遇在外地做着刺史,闻讯后自杀。被捉的这几个舅舅怎么办?当时就有人说叛逆之罪必须诛杀,钱俶流泪道:“都是先夫人的同气兄弟,我哪里忍得让他们接受极刑啊!”于是将诸位藩帅舅舅除名,开除公职,安置到其他州郡去了。终于将母亲一族的全家保全下来。
南唐无人懂军政
且说宋师,此际战果累累。不断又有捷报传来。
大宋权知池州樊若水败江南兵四千人于州界。
大宋黄州刺史王明派遣兵马都监武守谦等人领兵渡江,败江南兵万余人于武昌,杀七百人,拔樊山寨。
大宋行营左厢战棹都监田钦祚败江南兵万余人于溧水,斩其都统使李雄。
曹彬等进攻金陵,行营马军都指挥使李汉琼率所部渡秦淮,南取巨舰,上面装了干燥的芦苇,顺风纵火,攻拔南唐水寨,斩首千余。
宋师屯秦淮时,江南水兵数十万背城而阵。当时舟楫未具,潘美下令曰:“我潘美提骁勇数万人,战必胜,攻必取,岂能因为一条河流的限制而不渡水!杀过去!”于是率所部蹚过河水先渡,王师随即而进,江南大败。
江南来夺采石矶浮梁,被潘美击破,并擒其神卫都军头郑宾等七人。
大宋权知潭州朱洞遣兵马钤辖石曦领众兵,败江南兵二千余人。
曹彬等又败江南兵万余众于白鹭洲,斩首五千余级,擒百余人,获战舰五十艘。在江中水战中,曹彬更等败江南兵三千余众,擒五百人。
大宋知庐州邢琪领兵渡江,至宣州(今安徽宣城)界,攻拔义安寨。
曹彬、潘美大军已经渐渐迫近金陵。
……
但就在这年的二月,江南照例举行科举考试,当时选进士三十人。史称“王师已至城下而贡举犹不废,可见李煜诚不知务者”。
更奇异的是,这些败报,李煜居然并不知晓!
史称南唐总领军国大事的陈乔、张洎,为李煜谋划的战略对策是:各州郡坚壁不战,以此疲敝王师。王师不得入城,自会北遁。所以,当王师进入江南后,李煜并没有太多在意,他以为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更不知道金陵已经处在包围圈中,他甚至还在后苑,每天率领僧道诵佛经、讲《周易》,高谈纵论,不恤政事。而各地的十万火急的军情报告,都由朝廷权臣接受,李煜根本看不到。王师围金陵一个多月了,李煜还什么都不知道。
种种迹象表明,南唐的军政管理,一塌糊涂。我甚至怀疑,陈乔、张洎等人也并不懂形势的危急,至少,他们不知道形势有多么严峻。张洎此人有奸慝之隐情,容后再论,只说这个陈乔,乃是南唐一等一的人物,是李璟时代的托孤大臣之一。说李璟临终时,曾对皇后和诸子评价陈乔道:“这是我朝忠臣,他日国家有急难,汝母子可以托付之,我死无恨矣!”南唐亡国后,陈乔也是宁死而不投降的义人。所以,我不相信,陈乔有意颠覆南唐社稷,他只是不懂军政这个大系统,以及系统间的信息和信息控制。大系统可以瞩目的关节很多,但重要关节只有几处。譬如:敌情状态包括敌方战略目标以及该战略目标的实施程序与部署;我方的应对方案以及预备方案;紧急状态下的人力调运与物资调运等等,就军政管理而言,特别需要对这几处当急的重要关节给予足够关注,但陈乔不懂。此人总理南唐军政,实在是李煜用非其人。
事后检点江南保卫战,可以看到,南唐无人懂军政!
老赵亲笔诏书劝降
此际,南唐已经没有像样的大将。有一个神卫统军都指挥使名叫皇甫继勋,他是当初从后晋投诚过来的皇甫晖之子,年尚少,但被李煜委以兵权。皇甫继勋平素很是骄贵,从一开始就没有效死之心,只希望李煜能快一点投降,但又不敢直说。每当与众人议论攻守形势时,就说“北军强劲,无人能敌”这类话头。他听到南唐兵败,就有喜色,并且说:“我就知道咱打不过人家嘛!”
构陷林仁肇致死的就是此人。
皇甫继勋的从子皇甫绍杰,因为皇甫继勋的缘故,为巡检使。
皇甫继勋曾经要他向后主李煜密陈归附中原之计,但李煜不从。
皇甫继勋麾下偏裨将士,有人招募敢死之士,打算夜半出城邀击王师,继勋知道就给他来一顿鞭子,将其拘囚起来。因为这些缘故,他的部下很是愤怒。他又屡屡假托军中事务太多,很少朝会;甚至后主召他,他也很少面见。
这年夏月,李煜自己出宫到城楼巡视,才看到王师已经在城外陈列营栅,举目望去,皆是大宋旌旗,迤逦连绵,望不到边。他这才知道王师已经兵临城下。想想来龙去脉,也觉悟到被左右所蒙蔽,这才开始感到了真实的惊惧。当他知道皇甫继勋惑乱军心的恶劣行径时,大怒,于是将其逮捕入狱,罪名就是“流言惑众”及“不思效命”,连皇甫绍杰一道处死。从此以后,军权也都回到朝廷,但朝廷大权则在澄心堂,而澄心堂人物,主要就是张洎等人。这个张洎,偏偏也是个不懂军政的大人物。
澄心堂,是南唐先主李昪节度金陵时在府第所建,平时在此宴居、读书、办公。到李煜时应该有所改建,在宫中苑内,也成为李煜主要的生活工作之地。终李煜一代,南唐的政令、军令多从这里发出。此地又藏有传说中的名纸,李煜赞为“纸中之王”。后来又设制作局令承御监制作此纸,命为“澄心堂纸”。纸有传世,但罕见。随着南唐的覆灭,制作技术失传。书法家蔡襄曾试图复原,未能成功。据说清乾隆时有复原成功者。闲话表过不提。
且说李煜与张洎商议,决计令人召神卫军都虞候朱令赟以上江兵入援金陵。
朱令赟长期屯兵湖口(鄱阳湖畔),有十万劲卒。诸将闻后主之召,都请朱令赟乘着江水上涨,迅速浮江东下。朱令赟道:“我今进前,敌人必反据我后。战而捷可也;不捷,粮道都会断绝,为害更深。”
他的担心有道理,赵匡胤的大军已经在长江沿线展开,他只要离开鄱阳湖,宋师必定会袭击其后。于是写书信召南都(今南昌)留守柴克贞,要他来代镇湖口,而后浮江东下。但柴克贞托病迁延不行,朱令赟负有守土之责,也不敢进,所以李煜屡次召他勤王,他都不敢动,实在是认为与其丢湖口,还不如镇湖口,以此为南唐遥做掎角之势,分宋师之兵,朱令赟并非贪生怕死。
盛夏时节,金陵城中曾有大队人马出来寻机作战,以求破围,被曹彬等在城下斩获两万余众,夺得战舰数千艘。
这时,江南的使者,李煜的兄弟李从镒和起居舍人潘慎修等人正在汴梁。城中不时有捷报传来。他们下榻的地方官吏认为南唐使者既然已经表示臣服大宋,大宋有捷报,他们应该有所表示。李从镒不知如何处理,潘慎修认为本国为人征讨将亡,应该“待罪”,不应该“入贺”。从此以后,只要江南捷报传来,群臣纷纷庆贺,使者则奉表请罪。赵匡胤觉得这几个使者做法得体,派出中使前来慰抚,供给他们的衣食用具都很优厚。
但宋师出征已经半年有余,赵匡胤渐渐有了厌战情绪。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惨厉的杀伤。到了开宝八年(975)七月,老赵特意将李从镒和潘慎修遣回金陵,要他们给李煜带去了亲手写的诏书,敦促来降。同时令曹彬等人缓攻金陵,等待李煜的回音。
老部下心怀异志
老赵知道南方地势低洼,潮气重,军中已经有了疫情,于是想想就要退兵。他给曹彬等人的诏令是:要他们退屯二百里外的广陵(今扬州),在此地休兵,同时厉兵秣马,以为后图。老赵此意是不想两军你死我活血流成河,他宅心仁厚可以理解,但就战略家之责任伦理言,实为失策。金陵不是不可下,已经出师,再撤兵,以后再兴兵,军事成本会无形加大,更重要的是兵锋一顿师已老,往日威风不可得。故他的这个谋划遭到了卢多逊等人的反对。卢多逊多次劝谏老赵,打消这个念头。老赵固执地认为南唐人心稳固,兵多将广,短期内很难攻下,与其城下受挫,还不如主动退兵,两军都可避免过多杀伤。
这时候,扬州的太守侯陟因为收受贿赂被人检举,正在召赴京师。侯陟与卢多逊有私交,就派人到他这里来求情。侯陟知道金陵的攻守形势对南唐不利,卢多逊就教他来说江南事,争取让老赵改变主意,一旦攻克金陵,则侯陟坚定老赵信心也是一功。功过相抵,可以免死。果然,老赵召他,问他扬州不法事,但侯陟瞅准一个机会,即大言道:“江南平在旦夕,陛下奈何欲罢兵?愿急取之!臣若误陛下,可杀我三族。”
老赵听他话里有话,想想他又是来自扬州,应该熟知金陵形势,就屏去左右,召他升殿慢慢来说。侯陟将南唐目前的不利局面,从战略到策略,从大势到前景,分析一遍。老赵听了有理,竟将以前准备休兵的念头丢开,重新振作起来,决计继续攻取。而侯陟的罪过,也得到赦免。
大宋与南唐的心理较量正在令人晕眩的风景中展开。
老赵一直在以武力为后盾,力争不战而屈人之兵;李煜则在考虑如何占据道义平台阻止老赵吞吐乾坤。紧张较量中,大宋、吴越联军在润州(今属镇江)与南唐一战,给了李煜刺激不小。
润州为古渡口,史称京口,地势险要,为金陵屏障之一。
王师南下时,江南认为此地应有良将把守,于是想到了侍卫都虞候刘澄。刘澄乃是多年跟随李煜的人物,李煜登基之前,就在藩邸左右,得到特别信任。李煜将其提拔为润州留后。
临行,李煜对他说:“卿本来不应该离开我,我也很不愿意离开你。但此事非卿不能符合我的心思。”据说刘澄闻听此言流下泪来。他奉命辞别回家后,将家中金银玉帛全部带上,运抵润州。有人疑惑,他解释说:“这些东西都是吾主前后所赐,现在国家有难,我当散此以图勋业。”
国主李煜闻听后,非常欣慰。等他到了任所,不久就赶上吴越兵来。部下向他汇报说:吴越兵初至,营垒未成,此际正好可以出兵掩杀。但谁也没料到的是,就是这个南唐后主李煜的老部下,已经心怀异志。他对部下说:“如果出兵,兵胜则可,不胜则马上被掳掠大败。救兵到而后图,战未晚也。”
这时,李煜又命凌波都虞候卢绛从金陵千辛万苦地突围而来增援润州,卢绛将士舟师八千人到京口,舍舟登岸,独自与吴越兵战。吴越兵稍稍后退,卢绛得以进城。
吴越兵重新来围。宋师丁德裕与吴越兵已经合为一处。
卢绛与刘澄固守一个多月,互相就有了猜忌。刘澄此时已经向联军暗通了投降的约定,但他担心被卢绛谋害,于是找个机会对卢绛说:“有细作来报,说金陵受围日急。如果我们的都城都守不住,我们守润州又有什么意义?”
卢绛也知道都城早晚也会陷落,对刘澄说:“君为守将,不可弃城而去;可以赴难者,我卢绛耳。”
刘澄假装做出为难的样子,过了一会又说:“君言是也。”
卢绛狠狠心,遂率众溃围而出。
卢绛已经离开孤城,刘澄遍召诸将士,对他们说:“我刘澄守润州这么久了,决心不负国家社稷。但事势危迫如此,应该考虑生计,诸君以为何如?”
将卒闻言,皆发声大哭。
刘澄见诸将如此忠心,担心有变局,也假装哭泣道:“我刘澄受国恩比各位还要深啊!况且我还有父母在都城,难道不知道‘忠孝’二字吗?只是力小不能捍御大朝耳!诸君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初楚州之战吗?”当初,周世宗柴荣围楚州,久不下,等到城破,曾有血腥的屠城之举。此事在南唐人人皆知,刘澄以此来威吓诸将士。
在刘澄的胁迫下,润州降。
赵匡胤舌战才子
卢绛听说金陵危急,乃率众奔宣州(今属安徽),日夕酣饮为乐。有人劝他赶紧去救金陵,他不回应。他知道援救金陵与送死无异,但又绝不想投降。在矛盾纠结中,借酒浇愁。
李煜听到刘澄背叛的消息,应该有了绝望感。多年信任的一个人,居然心怀险恶——想想他守润州时将家财全部带出,那时就已经有了叛国的念头。李煜真是寒心。而卢绛不来援救的消息,也令他不安。卢绛,这是南唐名将凋零之后,少数几个可以托付的大将,他曾任枢密院承旨、授沿江巡检、拜上柱国,宋师来伐,又拜卢绛为凌波都虞候、沿江都郡署,出援润州,授昭武军节度留后。现在又赐宣州节度使。他不来援,金陵危矣!
李煜了解到近一年来的败报,知道无法抵御王师。所有的侥幸心都在动摇。而李从镒也从汴梁回来了。他给李煜带来了宋太祖赵匡胤的亲笔诏书。这么多败报传来,刘澄、卢绛的不可靠,让他感到了绝望。
李煜捧着老赵的诏书,有了归降的打算。
但陈乔、张洎一个劲论“符命”所在,天不亡唐。况金陵古城有金汤之固,北兵不是那么容易攻取的,他们早晚会退兵。李煜对这俩人一向信任,这才中止了归降的打算。但是需要有人到汴梁去通使入贡,请求“缓兵”。李煜自信没有得罪大朝的地方,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如能说动老赵,可以效法吴越那样,为祖宗“血食”留江南一隅。南唐有个“高士”道人名周惟简,曾经穿着道服在宫中开经筵讲《周易》,官做到虞部郎中时退休。张洎推荐了他。说他“有远略,可以谈笑弭兵”。李煜于是再次召他为给事中,与修文馆学士承旨徐铉一同出使京师。
冬十月的一天,金陵城中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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