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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对我撒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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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马跃偷偷溜回青岛十来天了,没脸回家,又丢了钱包,饥饿和困苦让马跃越想越悲凉,决定去超市弄点试吃的东西填饱肚子就履行自杀计划,像他最爱的诗人海子那样,扔掉所有的身份证明,到郊区,找一截冷冰冰、亮闪闪的铁轨,枕上他脆弱的头颅……
可是,他没进得了商场。
足足十几天没刮胡子了,衣服也没得换,身上的味道简直就像好久没清理的垃圾箱。在商场门口,就给保安拦下来,说他衣冠不整,不能进商场。他只能满眼愤懑地抱着辘辘的饥肠在超市门口溜达。
此时,我们亲爱的郝乐意同学正在商场门口促销新口味牛奶,或许是因为饥饿,马跃的嗅觉特灵敏,怎么就觉得这牛奶这么香呢?香得像有无数只小手抓着他的心牵着他的肺一样凑了过去。
他贪婪地看着郝乐意托盘里的牛奶,死死地盯住,就像盯住一不小心就会逃走的夙仇敌人。这一切,被郝乐意看在了眼里,准确地说保安轰他的时候,她就看见了,在商场门口这样的情形时有发生,其实未必都是流浪汉,昨天有个挑俩大塑料桶的老人家,想给孙女买个笔袋,也被保安拦在了外面,因为他的桶是装海鲜的,虽然海鲜已卖完,可味道依旧很冲。因为商场的寄存橱没那么大,保安让他把桶放外面,可老人家怕放外面丢了,不肯,两下就僵持上了,郝乐意看得很难过,就让老人把桶放在她这儿,代为看管,老人家才算如愿给孙女买上了笔袋,看着满眼感谢的老人远去,郝乐意心里酸酸的,眼睛疼得几乎要流泪了,因为每个人都拥有那么多卑微却温暖的亲情之爱,却都离她很远。
此时,她知道这个像鹰盯兔子一样盯着酸奶的男人饿坏了,因为他的目光像亮晶晶的金属,带着掠夺式的杀气。郝乐意决定帮他,但她绝不知道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马跃收拾干净了是个如假包换的帅哥,此时的马跃,在她眼里,至少有四十五岁那么老。
二十二岁的郝乐意自然而然地喊他大叔,然后给把各种口味的酸奶都给他倒了一杯,那些芳香馥郁的牛奶,都快把马跃给熨帖哭了,他感激地看着郝乐意,说了声谢谢。郝乐意笑了笑,她的笑,在马跃眼里,那么温暖而具有亲和力,好像一块刚刚出炉的面包那样,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是暖的,暖得让他不忍离去。
整个上午,马跃都坐在一边傻傻地看郝乐意促销牛奶,偶尔郝乐意也会看他一眼,报以善良的一笑。
中午,郝乐意去旁边米粉店买了一碗米粉,买完一转身,见马跃还坐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上午她站的地方,有些于心不忍,尤其是想到自己吃米粉的时候,马跃可能会不错眼珠地看着她,多不自在啊,索性多买了一碗,就当是用一碗米饭拴住他的目光,这样她就可以自在地吃米粉了。
可我们善良的郝乐意不会知道,人,之所以会自杀,是因为对这个世界再也没了指望没了留恋。之前,马跃打算看一眼父母就不活了,就是因为这,被爱情抛弃,又因自己辜负了亲情而返乡情怯,总感觉每往前走一步,等在前面的都是自己应付不了的张牙舞爪的困境,所以才怯懦胆小地想到了以死逃避。可就在这个上午,芳香的牛奶和温暖的米粉是如此熨帖地温暖着他身体里的分分寸寸,让他突然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眷恋,然后,他就不舍得死了,再然后,就像跟屁虫一样,郝乐意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就连郝乐意下班了,去公司交接当天的账目,从公司出来回家,马跃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郝乐意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马跃眼里是最值得信赖的温暖和依靠,他暂且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只想跟着她,一路捡拾些许温暖。
郝乐意却以为自己好心却招来了坏事,以为这流浪汉,可能是花痴,就悄悄报了警。于是,马跃同学就被警察叔叔带进了派出所,然后,他的身份就无法雪藏了……
再然后,在郝乐意的瞠目结舌里,悲痛欲绝的陈安娜像一枚踉跄的炮弹,吱吱冒着愤怒的青烟闯进了派出所。
为核实马跃的话,警察已在电话里大抵告诉了陈安娜马跃的现状以及他是怎么回国的。正在吃晚饭的陈安娜,就觉得原本已唾手可得的美丽天堂,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把她的世界砸得稀里哗啦碎成了粉齑,放下电话,她发愣,然后是嗷的一声尖叫,冲出了家门冲进了派出所,一把拽过蜷缩在角落里的马跃,就像胸腔砰地爆炸了一样,气势磅礴地大哭了起来。
再然后,马光明踱着方步随后进来,眼球有点红,一看就是喝了酒,他打量着马跃,又看看郝乐意,突然就笑了说:“熊儿子,还真给我把媳妇领回来了?”
郝乐意忙解释说:“不是的。”
马光明认真地说什么是不是的,别看马跃现在胡子拉碴不像样,收拾干净了那就是比黄晓明还帅的帅哥,说着拍拍马跃的肩膀说:“回来好,英国有什么好的?吃洋葱放洋屁也脱不了这身中国皮!”
绝望和崩溃已让陈安娜说不出一句话,扑上来劈手就要打,马光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哎——陈校长,注意影响。”说着,对民警点点头,一手攥着陈安娜一手拖起马跃回家去了。
这就是郝乐意和婆家人的第一次见面,在派出所里。
也是因为这次见面,郝乐意知道,别看马光明平时就跟一块油铁似的,随陈安娜怎么敲打都没脸没皮地挨着,可真到了关键时候,站出来镇场子的,还是他。也是因为这次见面,当陈安娜听马跃说他爱上了郝乐意,要和她结婚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一万个不同意,就是因为郝乐意见识过她失态的狼狈了,只要她做了她的儿媳妇,她这做婆婆的,这辈子都甭想再端得起来。
郝乐意回家后就忘了马跃这茬。后来她就想,谁说只有男人是外貌协会的?女人也是,尽管在派出所里她就知道了马跃并不是个四十多岁的流浪汉,而是只比她大三岁,还有个让她咋舌不已的正宗海归身份,可她依然眨眼就忘记了他,就因为他太邋遢了,一点也显不出帅来。
03
一周后,马跃走出家门,四处寻找那个叫郝乐意的女孩子,未果。他就去了派出所,死磨硬泡了一下午,终于让当初给他和郝乐意做笔录的民警上了当,马跃说他的父母想找当初帮他的那个女孩当面道谢。民警就给郝乐意打了电话,郝乐意说没必要,她很忙。那会儿她正忙着往路人手里塞饭店促销传单。
可民警说不行啊,人家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
郝乐意只好说,如果他们非找她不可的话,就到台东步行街来吧。她不想把这些人引为入室的朋友,彼此之间又没多了解,再说了,她对马跃,不过是一碗米粉的恩情而已,也没为他多做什么,至于牛奶,本来就是促销免费送给人喝的,谁喝都是喝,给饥饿的人喝总比给不饿的人喝更有意义。
就这样,在这个夏天的傍晚,马跃在台东步行街上,找到了正在人群中分发传单的郝乐意。他身穿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浅粉色相间的短袖格子衬衣,站在离郝乐意两米远的地方,微笑着,看她、看她、看她……
郝乐意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还认真地瞟了马跃一眼,目光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觉得这哥们挺帅,帅得让她心一动,只一动而已,然后继续投入到发放传单中去了,因为她既没认出来这帅哥就是收拾利落的马跃,也不认为自己会和一个帅到晃眼的家伙谈恋爱。
可马跃还在看她,看得她有点发毛了,就故意走到他跟前,塞给他一张传单,马跃接过来,认真地看,然后折叠起来,装进口袋。
郝乐意觉得这个人奇怪极了,继续发传单,这个奇怪的男人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一打传单说:“我帮你发吧。”
郝乐意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她一愣。
趁她愣的时候,马跃接过她手里的传单,挨个发放,郝乐意就想起来了,笑了,然后脸红了。
那天晚上,他们在台东夜市溜达着吃了不少垃圾小吃,譬如烤海星,譬如烤韭菜还有烤火烧和烤玉米,这些东西很便宜,他们都是穷孩子。
郝乐意问他为什么要偷偷跑回国,有那么一瞬间,马跃差点说出了实情,可是,在路灯下看着郝乐意温润的皮肤,他突然想抚摸甚至亲吻一下她的脸颊——阳光灿烂的脸颊,于是,就觉得说实话貌似有点不妥当,就撒谎说在英国待不惯,也厌倦没完没了的学业,从六岁到现在,他一直在上学,多烦人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颤颤地疼了一下,想起了小玫瑰,他劝她一起读硕士时,她也是这么说的,“从六岁到现在,一直在上学……”
他对马光明和陈安娜也是这么说的,没提小玫瑰的事,是不敢,怕说出真相,陈安娜会更崩溃,被女朋友甩了?就她陈安娜的儿子?要才有才,帅得一塌糊涂,居然也会被女孩子甩?还把马跃甩得如此沉痛,抛下学业也就是抛下了前程逃回国,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她陈安娜的儿子身上?
在回国原因上撒谎,这感觉很黯然,可他不想让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再看见这黯然。郝乐意说有点可惜,马跃笑了笑,说他妈也这么说。
确实,自从马跃回国,陈安娜就崩溃得不行,只要在家,就声泪俱下地控诉个不停,好像马跃回来,中断的不是学业,而是她的命,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彻底失去了意义,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马跃被愧疚折磨得像条丧家犬,在家待不住,出门也贴墙根走,因为只要他昂首挺胸走在街上,陈安娜就会痛斥他鲜廉寡耻,不知自尊为何物。那一阵子,马跃毫不怀疑,如果陈安娜会魔术,她绝对会把他变成颗豆子或其他什么小而容易藏匿的东西,永远地揣在口袋里,以不让街坊邻居看见她嘴里那个前途
无量的马跃一事无成、而且是灰溜溜地回来了。陈安娜也曾问过,他的小玫瑰哪里去了,他说不要了。陈安娜就哼个不停,说让人家甩了吧?如果我是那个什么小玫瑰,遇上你这么没出息的主儿,我也甩!
马跃内心的疼被戳中,和陈安娜吵了个天翻地覆,如果不是马光明及时把陈安娜关进了卧室,并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话,马跃毫不怀疑自己会离家出走。
马光明说:“儿子,是男人就得让女人甩几次。”说着,瞅了卧室的门一眼,压低了嗓门,“你妈以为我一心一意等她等到了三十岁,屁!我一直没闲着,谈了好几场,要不是让人甩了,我能娶她?”
马跃错愕地看着他。
马光明又解嘲似的说:“女人嘛,都神经病,既然你妈愿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我是为了等她才等到三十岁的,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反正我也没损失啥,是吧?”
马跃明白,马光明其实是想劝他别和陈安娜较真,她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又说不下一块肉来。但他也知道,陈安娜的崩溃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她经常跟人说,她的儿子是多么优秀,在拿到博士证书之前肯定不会回来,更大的可能是拿了博士证书也不回来,因为人才哪儿都需要啊,英国人又不傻,当然也会发现马跃这人才而大力留下他,说不准,马跃再出息一点,还会有个金发碧睛的姑娘把马跃从小玫瑰手里抢了去,生一群既聪明又漂亮的混血小孩,到那时候,她也该退休了,就和马光明夫妻双双去英国,帮着马跃照看孩子……这曾经是个多么让她扬眉吐气的美好蓝图啊,自打和马光明结了婚,她就没把气吐这么粗过。可是,这一切因为马跃回来全都变成了泡影,那些被她粗粗吐出去的气,也因此而变成了粗鲁而奇臭的屁,除了令人
皱眉窃笑外,也令她汗颜不已。
自觉脸面扫地的陈安娜除了上班,不再出门,也不许马跃出门,说丢人现眼。其实就算她不拦,马跃也不会找朋友们玩,因为陈安娜早已把他吹得名声在外,而现实中的他,却是如此的不堪一提。
04
既不想闷在家里又没人一起玩的马跃只能找郝乐意玩。还没找到新工作的郝乐意依然在做日工,大多是发传单。
马跃就戴着墨镜和鸭舌帽陪她一起在街上发传单,那会儿的郝乐意才二十二岁,心思单纯而快乐,因为经常在街上发传单,皮肤不像其他女孩子那么白,呈淡淡的麦黄色,非常好看,马跃看着看着就会想起小玫瑰的皮肤,刹那间心尖上掠过一丝尖锐的疼,人就愣了,眼睛也直了,直扑扑地看着郝乐意,直到把她看得面颊绯红,目光躲闪地轻轻笑着,跑到稍远些的地方发传单。
马跃就追过去,就想这辈子哪怕一事无成,能天天跟郝乐意这么快乐的姑娘在一起,也是件不错的事……想着想着,就向郝乐意求爱了,她连片刻都没犹豫就答应了。和马跃在一起,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譬如,中午太阳烈,马跃会强迫性地把她推进街边的商店,自己抱起传单在人流里穿梭;她渴了,刚一张望冷饮摊,马跃就跑去把饮料买来了。还有,他们一起逛街,马跃从来都是让她走右边,因为右边靠里,远离行车道,安全。总之,马跃无微不至的呵护像温润的手,拢住了她的心,让她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嫁了。所以,当陈安娜得知后找她咆哮,她没像胆小的童养媳一样,躲在马跃背后抹眼泪,而是不卑不亢地告诉陈安娜,马跃爱她,她也爱马跃,她尊重马跃的父母,也坚持理想的爱情。
陈安娜当即就给气抓狂了,说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勾引马跃,如果不是马跃正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不能自拔,身为海归的马跃怎么可能看上她——一个少父没母谈不上有教养的幼师毕业生!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为了一口饭,居然在街上打零工,连进城的打工妹都不如!对,她还知道,郝乐意的脸皮厚,是有基因遗传的!她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脸皮厚的不着调女人,要不然,好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跟一小偷私奔?
郝乐意的脸涨得通红,泪水也把眼睛涨得锃亮,可她使劲儿仰着头,好像在看天空那轮燃烧的太阳。她说阿姨您可以不喜欢我,但请您不要往我父母身上泼脏水,我爸不是小偷,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勤劳朴实妇女,我妈是其中之一,我很崇拜她,作为他们的女儿,我给不了他们任何幸福,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的爱情,就让他们蒙受羞辱。
陈安娜承认,郝乐意的这番话让她很受触动,但她不能心软,是的,她是老师,人脉广泛,想打听个人很简单,在得知马跃和郝乐意恋爱的第三天,就曲折迂回地打听出了郝乐意的身世。是的,她无比坚定地认为郝坚强就是个小偷,而宋小燕的行径,在那个年代,基本上相当于一女流氓,而她的儿子居然要娶小偷和流氓生的女儿,苍天啊,这对陈安娜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如果她要应了这桩婚姻,简直就是往马跃头上插了一枚劣质男人的标签。所以,这桩婚姻想要得到她的允许,除非从她尸体上跨过去。对马跃和郝乐意说这番话,是在一个周末的黄昏,她坐在郝乐意家的窗台上,逼她答应离开马跃,否则,她就跳下去,郝乐意真害怕了。一边答应一边说好话,然后打电话叫来了马跃。
马跃来了,二话不说就上了楼顶,大喊陈安娜别跳了,三楼太矮,摔不死人摔伤了还疼得要死要活的,如果她一定要他和郝乐意分手,那就他跳吧,五楼,他一脑袋扎下去,摔死应该没问题。
陈安娜愣了片刻就噌地从窗户上弹了下来,好像屁股上装了个弹性极好的弹簧。当然,她是英雄的陈安娜,面对马跃的威胁,她并没作出投降的承诺,而是抹着愤怒的泪水,摔门而去。后来,她又找过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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