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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失去了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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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锐抬起头看着台上的学生，宽松的校服塌在他的身上，身躯瘦弱，显得弱不禁风。在和他相处的那段不短的日子里，薛锐觉得季野是一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埋头做题的时候偶尔会抬眼看一下周围的情况。是那种脑袋不动丝毫，只是眼皮掀起的冷眼审视。而此时，他是怂恿鼓动者，他是动员命令者，他是呼唤召集者。
“不要再听信那些千篇一律的乏味说教，也不要追逐那不甚清晰的前路，别在他人为我们安排的未来上浪费生命，那是我们时代病态的目标和虚假的理想，去做自己吧，做最好的自己！”
他说完了，台下先是一片寂静，随后学生中掌声雷动。薛锐看着季野轻松翻过主席台前的拉杆，轻轻松松从四米高的台上落下。他冲向自己的班级，热血沸腾的男生一窝蜂似的朝他涌了上去，将他抬了合力举起来。
人潮汹涌，季野在和薛锐交错的视线中看见她漠然转开脸。
薛锐跟着脸色铁青的校长回到办公室，静静等待着。在学校最重要的集会上，出了这样离经叛道的事，不一会学校的主要领导已经聚齐，薛锐低着头一声不吭，等候那磅礴的怒火。
校长手指敲击台面，“薛锐，这件事情你要负主要责任，先写一份检讨交过来，你的处分等我们学校研究之后再决定。”
薛锐点点头，学生的演讲稿班主任都是要严格把关的。虽然是季野偷梁换柱撤换掉演讲稿，在她的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是严重的教学事故，她责无旁贷。她对处分没有异议，等待学校对季野的批示。老校长在办公桌后面踱步，半天没有出声，薛锐的心悬停在半空中。校长拦住欲上前阻止的薛锐，没有关掉麦克风也没有将他拉下主席台，是出于对学生的尊重，允许学生自由表达看法，或许还有一份爱才之心。但是这并不代表对这种行为的赞许与默认。季野的处理是少不了的，区别只是处分的程度。
“还有那个孩子，先让他回家吧，至于其他处分，等通知。”
薛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当场作出决定，只是让他回家反省，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就像是法律上的缓刑。
“校长，不能啊！这样的学生要立即勒令其退学，不然会对我们的管理工作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反对的人是高三年级的数学备课组长也是高三年级的级部主任，他是四中的老教师，说话很有分量。
薛锐虽然不知道付太太是否有手段将季野的未来安排好，但是对于一个未成年的高三学生，这样的处分足以让他前途尽悔。因为没有一个学校愿意接受一个身体内流淌着破坏因子的高三劝退生，公然抨击教育制度，这种思想一旦在高三毕业班中蔓延，学校还谈什么高考升学率？
薛锐立即出声反对：“校长，我们的学校一向以德育为先，现在季野虽然言辞过激，影响恶劣，但是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具有独立思考的精神，而这正是我们教育所缺乏的。他没有人云亦云，而是敢于质疑权威，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也是我们教育发展的方向。”
“一个学生，做事完全不顾后果。他把学校当成什么了？抨击教育制度的掷弹场？他知不知道这样会给学校带来多大的损失，在学生中带了多恶劣的头？薛老师你看看，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你从这窗户朝外看看，哪一个教室是安静上课的？”他的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对面的教学主楼上去。上课铃早已经打响，仍能看到兴奋不已的学生在走廊上来回跑动，有老师在竭力维持秩序。
“学生们一个个像被打了鸡血似的，这样的场面需要学校怎样向家长交代？完全无视学校的权威，没有最起码的纪律性，还跟我谈什么教育！”老校长狠狠拍了下桌子，连带着陶瓷茶杯盖震动的脆响震撼着薛锐的耳膜，老校长突然发作，薛锐吓得缩了一下肩膀。校长平时和颜悦色也会和薛锐开开玩笑，但是发起火来绝不含糊。他将这次事件上升到薛锐教育失败的高度，这对任何一个专业教师来说都是很严厉的批评。
丁春舫又在一旁义正词严地附和：“今天季野的行为纯粹就是想要在学生中出风头，搏人眼球。”
薛锐没有正面看丁春舫，只是偏着头听，然后说：“没能教育好学生是我的错，但是这不能怪他。他还只是个青春期的少年，对很多的事情看法还不成熟。世上本无完美之人，人人都有不足，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事实，就连我们老师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正是我们都是这个教育制度的受害者，所以我们不愿意有人站起来反对，提出批评。因为对这个制度的否定，就是对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存在的否定。我们之所以不愿意别人反对，实际上就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有一句话是说，当所有人在精神上都跪着，就看不出谁跪着，谁站着，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站起来，就把所有跪着的人给显现出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要把那个站着的人给摁下去，或者用‘更好的’教育使他跪下，我是不是该这么理解丁主任的话呢？”
“小薛，你说这话就不上路数了啊，你这夹枪带棒地说谁呐？”
薛锐和丁春舫之间一直是暗流汹涌。这个色眯眯的老头自从她进了四中，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胸。她刚来的时候学校还没有安排专门的格子间给她，安排她和丁春舫挤一个办公桌。他坐在里面，每次从外面的走道进来的时候，身体紧贴着她，不怀好意地磨蹭着，直到有一次薛锐将一个茶杯“无意地”砸在他脚边。
一直没有出声的罗印亭开口说：“校长，先让薛老师回去吧，现在他们班级肯定是人心浮躁，没有老师看着，待会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至于关于薛老师和那个同学的处分，我们再商量吧，如果贸然开除季野，影响更不好，会落下我们四中没有容人之量的话柄。薛老师，您还是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七章 路还长着呢
第四十七章路还长着呢
薛锐在后门口徘徊几步，里面的嘈杂声让她头痛。她从后门。的玻璃看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季野。有好些人围着他说话，那兴奋的神情，就像面前站着仰慕的天神。也难怪，大家心里都有这样那样的抱怨，但是真正敢说出来的没有几个，何况还是在学校的升国旗仪式这样隆重的场合。要是换做高中的薛锐，她一定会站在台下给他叫个好，起个哄什么的，现在不会，她的角色已经转换。想到这里薛锐推门进入，走到季野的座位上，说：“请你跟我出来一下。”
围在一边的崔大象说：“薛老师，您不要难为季野！”薛锐停下脚步，转到崔大象身边，“我说要难为他了吗？”崔大象识相地闭上嘴。
薛锐在楼道的尽头一个楼梯口处停了下来，季野也停住脚步。“人才藏在人群里，就像锥子放进布袋中，之所以戳人是因为想要出头。你今天的言辞那么激烈，说是抨击体制，事实上就是想出风头是不是？”
“如果你也这么想我没有办法，你就当我是出风头好了。”他一脸的无所谓。
季野做出这样的举动，薛锐别说惊讶了，就算听说他在山里开辟出一个小型“金三角”，她都不会挑一下眉毛。季野做事毫无顾忌，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薛锐觉得自己如果是一个男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不行了。薛锐觉得她和她生活的这个世界，越来越他妈的融洽了。她带着点玩味的意思打量眼前的男孩子，说：“还挺硬气的，如果我说学校要开除你，你会怎么办？是不是正中你下怀啊？”
季野没有出声，如果早些时候，他会对这种决定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不这么想。
“我需要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吧，如果读死书不是你的人生方向，那么什么才是？你所说的做最好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如她所料，季野看着墙壁，茫然道：“我不知道。”
“既然你都不知道最好的自己是什么，你凭什么去说服别人相信现在的日子就是在虚度光阴呢？有一句话叫做当你不知道该走哪条路的时候，哪个方向都是错的，当你不知道船往哪里开，所有方向都是逆风。”
他们的脚下是整洁的楼道，薛锐问：“你今天在主席台上一跃而下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觉得很潇洒？从这里同样的一个你，只能跳半层楼梯，因为还有半层你需要转弯。”
“你也是来批评我我的吗？”
薛锐笑了笑：“不不，我不是批评，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挺佩服你的。我也觉得现在的教育是很压抑的，但是我们的分歧是怎样妥善地解决问题。在我没能想清楚到底什么是我们应该真正追寻的时候，我选择走老老实实做好分内工作。但你不同，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自己就敢煽动别人去追求。季野，你挺行啊！不过，如果你想要被开除，谁也阻止不了你。今天你在台上的讲话你觉得你能影响多少人，或者你通过激烈的言辞就能改变现状吗？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既然做不到，你有什么可说的，老老实实学习，对吧？路还长着呢！ ”
看到季野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回来，崔大象颠颠儿的跑过去问：“怎么样，她没有打你吧？”
“没有。”
“我猜也是，她那身板哪能是你的对手！咦，不过没对你动手，你怎么这么丧气呐？”季野想：能不丧气吗？本来是想露脸的，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
学校在当天下午对全体学生进行广播训导：“你们要明辨是非，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按照学校目前的模式，你们获得知识，考取理想的大学，今后能够更好的生活，而学校也因此获得更高的升学率，这是一种双赢。”
薛锐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将悬在墙上的广播关掉。
学生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谁也没有出声。薛锐站在讲台上，扫视一眼台下的人，这是她在说话之前的准备动作。她的眼神很有震慑力，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气场，每个人在这样的目光下自觉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说：“历史的进步与倒退，是犬牙交错的态度。一边被抵消被阻挠，一边在推进。在校园里，你们的身份是学生，主要任务是读书，但是进入社会，你们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在不同的身份下发出自己的声音。站在高处的人统治站在低处的我们，你们做的不应该是在底层反抗而是让自己也站到高处，那时获得有效的改变。今天的事情只是生命中的一个小插曲，我欣赏你们的勇气，当一个人对身边的一切抱有怀疑的态度时，你会比较清醒地看清世界。我很高兴，你们才上高中，未来大有可为。”
事情很快平息，毕竟留给学生反思讨论的时间实在太少，偶尔有人会在吃饭或者课间短暂的休息中谈起周一发生的事，也会很快被习题的讨论湮没。季野变成学校的明星，走在校园里经常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迷他的女生更多了。付太太没有让自己的儿子受委屈，在这场由季野掀起的风波中，受到最严厉处分的是薛锐。因为疏于对班级的管理，她被记过，并扣掉半年的奖金，也失去了评选先进教师的机会，但是她得到了学生的尊重。
薛锐有时候觉得学生也挺有意思的，她工作还是照常进行，但是学生变得格外听话。因为他们觉得她理解和尊重他们。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她收到一束大到足以让全校女老师眼红的一束捧花。
四中的学生中午是没有回家吃饭的时间的，因为学校会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做一个小测验，美其名曰“午间练”。有的家长会到学校送餐，有学生会选择吃食堂，或者到学校周边的小餐馆点餐。
季野和崔大象在距离学校较远的一家鸭血粉丝店看见薛锐。她端着托盘站在柜台前点餐。崔大象一下子冲了过去，热情打招呼：“薛老师，薛老师！”
薛锐朝他们笑笑，有点惊讶，她不是个特别愿意跟学生交朋友的人，所以特意挑了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餐馆吃饭，没想到还是遇上熟人。她说：“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今天我请客好吧？”
崔大象故作矜持地说：“哎呀，那多不好意思了。”
季野撇嘴笑了一声。
三个人端着餐盘找一处安静的地儿落座，崔大象对这里的粉丝汤赞不绝口。看见季野没怎么动筷子，薛锐问：“不合你胃口吗？要不要点其他东西？”
“谢谢，不用。”
“老师，你不用管他，以前都是他们家阿姨给他送餐的，今天他们家阿姨回去了，所以出来吃，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乍然吃这种路边摊当然会不适应，老师你要理解。”
“吃你的粉丝汤吧，不说话会憋死你啊？”
薛锐笑说：“理解，理解。”
三个人中只有崔大象是个话篓子，一直在不停地讲着。将学生中的八卦剧透得差不多，上至学校的人事调动，下至班级的一个男生每天抽几根一品梅香烟他都知道，甚至连丁主任结了几次婚生了几次孩子都说得清，据他说，丁春舫的现任妻子很年轻，高中毕业就和他结婚，曾经是他的学生。崔大象扬言自己是四中“小灵通”。季野和薛锐不得不充当听众听他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崔大象也算是四中比较特殊的学生，据说当年能进四中是因为他老爸给学校捐了一座楼。他爸爸的目的不是指望儿子进四中读书出人头地，而是让他专门来交朋友，为未来积攒人脉。
薛锐不觉得男生太多话是个优点，终于在崔大象说得口干，中场休息喝奶茶的当口插嘴问了一句：“大象，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崔大牛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学平翘舌不太分得清的N市人，特意将“崔”拖长了音说成“吹”。一直没有出声的季野笑了。崔大象随机应变的能力倒是很好，也不觉得尴尬，说：“老师不怪您误会，以前有人以为我是在动物园的大象馆出生的。其实我这名字可是有出处的，舜的弟弟就叫做象。”
季野说：“我看您是猪鼻子插葱——装象吧！”
三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薛锐看见楼梯口有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付太太。她四处张望徘徊，好像在找什么，薛锐问季野：“我没看错吧，那边的是不是你的妈妈？”楼下一个中年女人，穿着铁锈红的一件旗袍，配着银白色的大披肩，像是从《良友》画报里走出的民国淑女，这种装扮在这个小巷子里真的想不让人看进都难。
季野看了楼下一眼，神情冷漠。崔大象也看见了楼下的付太太，说：“还真是啊，山哥，你妈妈可真青春靓丽哈。”
“去你的，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话？”
季野不懂事，薛锐好歹也工作了几年，一些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她站起来向付太太招手，付太太也看见他们，从楼梯口想向他们的走来。薛锐站起身跟她打招呼，付太太朝她笑了笑，但是明显面色不善，两片薄薄的嘴唇在哆嗦着，嘴角紧紧抿着，气得不轻。季野抿唇的样子像极了他的妈妈。她将手中的包裹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看形状，薛锐猜测那是两个饭盒，季野看见面前的饭盒和怒气冲冲的妈妈，并不说一句话，双手环抱胸前，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睛直视前方的空气。
薛锐已经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季野让自己的妈妈送午饭给自己，但是自己却和朋友跑来这么僻静的餐馆吃饭。看到付太太满脑门的汗，想来是一家一家的餐馆挨个找来的。薛锐可以想象，一个穿着打扮时髦画着精致妆容的的贵妇人，穿梭在学校周围油烟味呛人的苍蝇馆子找人的样子是多么惹人注意。这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她想。付太太似乎是在酝酿情绪，表情阴晴不定。薛锐开口说：“付太太，我不知道您今天会送餐，所以让他们跟我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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