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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行-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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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幕白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笑两声掩饰了窘迫的心绪。
“闲来无事,不如逛逛街吧。”方拓提议道。
原来,这是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闹市,石板路上处处是热情叫卖的小贩,文质彬彬的士子与热情豪放的女子。他们的服饰色彩鲜泽,其言行举止都带着陕西特有的爽快。
宋时的京兆府,也就是唐代的都城长安,可惜显赫一时的大明宫只剩下残破的墙基。李白诗中的沉香亭也不见了踪影,这古代十一个王朝建都于此的名城,经过唐末五代的战乱,已然没有往日的辉煌了。但其文化底蕴却是这时其它城镇难以比拟的。城内仍然能看见雕栏玉砌,飞阁流丹的建筑,连那些幸存下来的佛塔道观,也是极尽典雅。
走在街上,仿若穿越了时空,置身于那中华文明历史上最为辉煌灿烂的年代。
方拓上次来这里是在冬天,加之心境的关系,没有体会到这一切,如今正值初夏,气候宜人,能如此贴近的感受一下盛唐文化的机会怎能错过?所以方拓的注意很快就被这些景致吸引住了,她走在前面,却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伙伴的心不在焉……
第一百章 英雄珍重(二十七)
在一片恭维祝福声中,卢喜妍安静的任凭侍女摆布,梳妆上头后,喜帕落下了,却没有人听到新娘口中那声细微的叹息。
红色的盖头,似乎将卢喜妍与外面喜气洋洋的世界隔绝了。也只有在遮掩下,她才能毫无顾忌的释放出自己的真实感情。先前那老僧入定般镇定的神态已经崩溃,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幽怨。
一路上锣鼓喧天,炮仗不绝,好热闹。但传到她的耳中,只成了嗡嗡一片。在外人看来,能嫁给青叶公子可能是最大的福分,但谁能清楚她心中的痛苦?
浑浑噩噩的过了许久,突然座下一阵震动,花轿落地了。她也被人搀扶着走下轿子,儿就在这一霎那间,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风,盖头被掀开了一角,而在那一瞬间,她却清晰地看到了人群中的一双眼睛。心头猛地一跳:“她来了……”
柳长风的婚礼虽然不像余文杰那样出入的都是当世名流,但盛在奢华热闹。不在天子脚下,很多事情没了顾忌。论排场,与王孙贵胄相比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便暴露身份,带着面具的方拓一直隐在暗处,自然不清楚自己的出现在另一人心里掀起了多大地波澜。心内除了对好友衷心的祝福外,却有异样的情绪翻涌而出,她知道,这是羡慕。当日余文杰的婚礼,她也是这种感觉,平时尚不觉得什么,但好友各个成婚且出双入对的事实却让她产生很大的触动。也许,不能像一般新郎那样站在人前,光明正大的迎娶自己心爱之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拜堂之后就是酒席了。席中杯盏交错,欢声不断,这晚的宾客众多,可除了有限的几人,其他的方拓一概不识。自然就无人理会了,觉得自己只要心意尽到就好,这酒喝不喝下去也就没意思了。从角落里起身,本打算同好友打声招呼,但新郎柳长风要轮番敬酒,而冷幕白更是被熟人拉去疲于应付,恐怕近身不易。摇了摇头便默默离开,也许是因为心境的关系,与周围喜庆的气氛相比,她孤单的背影不免显得萧索落寞了!
回到住处,方拓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却又不敢入睡。只因近日噩梦连连,总不得安眠。有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却仍能在梦境里面目狰狞的提醒你的它的存在。心性再坚韧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折磨。
长叹一声,她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院中重重树影围绕着一潭波光粼粼的池水,四下寥无人声。
初夏的夜晚,不似春夜那般严寒,更不会觉得炎热。夏天的夜风也是和煦的,轻拂在身上,每一个毛细血孔都感受到这风的亲昵,泥土的潮气,潭水的湿气,混和着树叶鲜花的香气,弥漫在夜空里。这番感受让她为之一振,初时在柳府的那点愁绪,也渐渐消散了。
“皓月当空,清风作伴,若有好酒以供对饮,岂不是妙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方拓连忙回头,睁大眼睛轻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冷幕白自阴影中走出,将手中的酒壶酒杯放到方拓身旁的石桌上:“和那些人在一起有什么劲儿?还不如同你喝酒。”说到这里,他嗔怪地瞥了方拓一眼:“某人突然不辞而别,我自然跟过来看个究竟了。没想到那人心事很重,连被人跟踪都没察觉。”
方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没想到在哪种喧闹的环境中都能被对方发现自己的举动。刚要开口解释几句,这时却又听见对方幸灾乐祸地说:“上次文杰说成亲新郎遭罪,我还不信,可看了今天闹洞房时长风的样子,这句话还真是至理名言阿。”
“这次属你闹得最凶,小心你成亲的时候长风报复。”想到今晚闹洞房的情景,方拓忍不住笑出声来。
冷幕白这番话原本就是为了活跃气氛的,此时见她笑了,也并无之前看到的伤感样子,便放下心来,高声笑道:“谁让他这次人财两得?新娘子更是江湖上出名的美女。若是我,再累些也值得。”动手倒了杯酒,将酒杯递给她。
方拓接过酒杯,打趣说:“说到美女,你那个巧儿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阿!”话刚出口,她神情骤变。这才想起,冷幕白曾安排人手护送云巧儿来京兆,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冷幕白正低头给自己倒酒,并未发现她面上表情的变化,只是听她提起云巧儿,手里的动作不觉停滞,轻轻一叹,将酒壶放下,才讪讪道:“长风若要报复,只怕不能如愿了。我不成亲,看他怎么报复。”
听到“不成亲”这三个字,方拓更觉担心,连声问道:“云姑娘人呢?不是说来京兆了么?难道出了意外?”
“你想到哪去了?她怎么会出事?”冷幕白睁大眼睛看她:“我只是突然觉得京兆离华山比较近,我若开始行动,她一个弱女子实在让人担心,就又改了命令,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方拓见他神态不似作为且语气肯定,稍稍放心,可又皱起了眉头:“可你那句‘不成亲’是什么意思?你和云姑娘不是准备成亲了么?”
“是啊!”冷幕白语气轻松,目光却转向了别处:“可看了长风的样子,又有些怕了。”
方拓自是没傻到相信对方的理由,觉得事情实在古怪,可她也不能强迫冷幕白成亲不是?想了半天,只能说道:“你可得考虑清楚,别辜负了云姑娘的一番心意才好。”说话的时候,两眼却紧盯着他。
“知道知道,我会慎重的。”冷幕白不自在地摆摆手,接着挤眉弄眼道:“难得看你对一件事情这么看重,你还挺关心我的嘛!”
方拓怔了怔才浅笑道:“好不容易有人看上你这歪瓜劣枣,得好好把握才对,作为兄弟,是在怕你后悔啊。”
“歪瓜劣枣?”冷幕白短促地吐口气,自嘲地撇嘴:“你不知道我多受欢迎。”
“难道不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方拓努力劝解。
“哈哈!”冷幕白面色一变,紧接着却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这么啰嗦,我看你越来越像老……”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妙,立刻看向方拓,见她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变化,但不知为何,他更加痛恨自己了,抬手就煽自己一嘴巴。
方拓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牵动嘴角:“莫非你也觉得自己悔婚该打?”
冷幕白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知道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便知机地岔开话题:“在长风家里只顾着喝酒聊天,却没吃东西,现在倒有些饿了。你也是吧?我叫人准备吃的。”
方拓看了看月色,摇头道:“这么晚了,恐怕别人都睡了,何必打扰他们?”
“既然你体恤下人,那我做给你吃吧。”冷幕白搓着双手,又补充一句:“我手艺不错的。”
“还是我来吧!”方拓微微一笑,淡然道:“这可不是你该做的。”说完也不待他作何反应,便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冷幕白目送她远去,忍不住又给了自己一下……
※※※
夜宵被安排在书房,平时处理事务的书案充当了餐桌的角色。几样小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冷幕白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筷子,逐个品尝起来,赞不绝口。
方拓心里却清楚自己的厨艺恐怕还不值得被见多识广的冷幕白如此夸赞。但饶是如此,能被好友夸上几句,又见他大口大口吃着自己的菜,还是让她感觉很有面子。
方拓饭量不大,很快就饱了。而冷幕白却似饿极了般,将饭菜吃了个干净。
“没想到你的手艺还真得不错,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吃到你做的菜。”冷幕白放下筷子,感叹着道。
“不是吧?你过去没吃过?”方拓一愣。
冷幕白看她竟是这种反应,哭笑不得地说道:“除了姓顾的那小子,我们这帮兄弟还没谁有这口福呐!”方拓的几个熟人中,除了顾文宇和白仙衣恐怕就没人试过她的手艺了。就算上次在杭州过年,方拓也不曾邀请自己到家中吃饭,他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了。
方拓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妒嫉,仔细想想只觉对方所言不假。与这几个有钱有势的好友在一起,她还真没进过厨房。
“这倒是我疏忽了。”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取过茶壶,里面却是空的。起身要去泡茶,冷幕白面色微变,连忙拦住她:“这个怎好让你动手?还是我来吧!”
方拓那烧水“冲”茶的后世“大众化”方法被这帮人批评了好多次,却又懒得学那种在她眼里纯粹是浪费时间的茶道,见冷幕白揽了过去,也乐得轻松。
趁他烧水的功夫,动手收拾起书案,将饭前随意归拢的账册码放整齐。
水已经烧开了,冷幕白正要清具,这时却听到方拓的笑声。
“什么?”他抬头望去,只见方拓正拿着一叠的纸张饶有兴趣地翻开,一边还笑道:“你手下的能人不少啊!连人家小妾偷人都……”话到这里却嘎然而止,笑声也变成了抽气声。
“完了!”冷幕白心中暗呼。
“你怎么不告诉我?”方拓晃动手中的纸,面色凝重地问他。
“忘了!”带着鼻音吐出两个字,冷幕白面色阴沉下来,方才培养的好心情完全不见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忘了?”方拓皱眉:“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烛光下,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近日有人重金向杀手组织紫蝶收买枢密使方俊养子顾文宇的项上人头。”她乍见这个消息,一下子失去了分寸。
冷幕白扭着头,冷冷地道:“我现在倒希望买凶的人是我呐!这个人可做了件大好事。”
“到底你怎么样才肯告诉我?”方拓见他如此,话里便不太客气了。
冷幕白被逼急了,便扔出一句异常僵硬的话:“你早与那小子断了关系,又何必管他死活?难道还要巴巴地赶过去帮忙保护他,趁机重归于好么?”
“你这算什么话?什么叫重归于好?”方拓突然有些泄气,一下子坐回到椅子上,虚弱地说:“它毕竟曾竟是我师弟,你难道要我丢下不管?”
“师弟?”冷幕白目光凛冽,直射向她:“不是丈夫么?”
“你……”方拓色变道:“你明知道……”
冷幕白见到她凄然的神色,心脏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呆然半晌后,畏然长叹一声,口气也软了不少:“我倒觉得他死了干净,这个人留着后患无穷阿!说不得又要给你带来麻烦。”一想到顾文宇他就满心厌恶,连名字都不肯提及。
“姨妈死的时候,我曾发誓照顾他周全的。”方拓低着头,喃喃地道:“毕竟曾一起生活过很长段日子,要我丢下他不管,实在做不倒。”
“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冷幕白终究不忍见她焦急痛苦,快步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书籍甩到书案上:“在里面夹着呢。”
“收到他的消息后,我就知道你见了会是这种反应,不如瞒着你,觉得把消息藏了起来或许更好,没想到那里还有一份。”他无奈地道。
方拓苦苦地撇了下嘴,翻开那书本,里面果然夹着两张纸,上面的内容比较详细,看过之后,她长呼口气,总算放下心中的石头。但新的疑惑却涌了上来:“难道真像上面写得这样,消息是杀手组织自己漏出来的?”
“不错,不但如此,据说紫蝶还将佣金退了回去。”冷幕白面冲书柜,眉宇间仍带着深深的不忿:“那小子的运气到好,便宜他了。”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顾忌方俊的关系?”方拓不解地问。
“若真的怕了方俊,紫蝶根本就不会接这个买卖,要知道他们可是江湖上最出名的杀手组织。”冷幕白推测道:“也许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给施加了压力,让他们不得不放弃并且把消息放出来。”怕她胡思乱想,便补充说:“紫蝶行事素来诡秘,多年来根本无人能查到他们的行踪。而且行有行规,就算你找到紫蝶,他们也不会说出‘买主’身份的。你自己现在都有些顾不过来,最好不要插手这件事。”最后的一句完全是叮嘱的语气,话音落下,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诧异地回头,正好看到方拓看向自己那诡异的目光。面色一冷,他不悦地甩袖皱眉:“难道你怀疑是我们雇杀手杀那小子么?”
“不是!我相信你不会。”方拓动容道。
“相信我不会?”冷幕白愣了愣,紧接着便讽刺地牵动嘴角,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话你可错了。我还真恨不得他早死。”“若不是顾忌你,我早下手了。”当然,最后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
方拓知他心里相当不满,只能苦笑应对。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在这帮人里,你最关心的就是姓顾的那小子,就连……”冷幕白放缓了音调说:“就连放在徒弟白仙衣身上的心思比起他来都远远不如。”他慢慢地走到方拓身前:“能为他做到这份上,真的只是师兄弟那么简单?”接着抬手制止对方开口,继续道:“我知你要说什么,但你仔细想想,你能为了这具躯体忍受天大的侮辱,真的没可能为了那所谓的责任替兰若冰嫁给他?”
“不可能!”方拓瞳孔猛地收缩,肯定地说:“你知道那样对我意味着什么。若真出现这种情况,还不如死了干净。再说……”她舔舔嘴唇,继续道:“再说那什么‘责任’,我早就撇开了。”
“真的?那刚才说‘在姨妈面前发誓’的又是谁?”冷幕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很久,最后伤感地摇头:“你错了,就算你如此肯定,但内心里呢?你好好想想,为什么要为他剑挑辽京?又为什么不早点与他断绝关系?为什么要和他单独在杭州过年?为什么逃避被他陷害的事实即便到最后也不肯伤害他分毫?也许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为他如此付出甚至不惜牺牲性命,根本就是那‘破罐子破摔’的认命念头作祟。因为你活得太累,压力过重的人,哪个没有放弃坚持的念头?”说完便低下头不再开口。
方拓静静听完他的话,也陷入了沉思。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因为两个人的沉默变得压抑了。
不知多久后,方拓回过神来:“也许真如你所说,我潜意识里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我知道我再不会委屈自己。”说到这里她将头一昂,一字一顿地道:“绝对不会。”
“今天长风成亲,该是喜庆的日子阿!”冷幕白脸上露出一抹飘忽的笑容,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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