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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城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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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洁点头“哦”了一声,理了理额发,回头对我轻轻地说:“抱歉,我得回家了。”
她捧着编织袋,低着头走进那条巷子,很快就隐入黑暗中。此时已是初秋,天黑得比较早,有几只蝙蝠在空中来回盘旋,我站在冷风中有些失落。以前看过一部蛮老的电影,《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对柳飘飘喊道:“我养你啊!”
现在我就很想让她开心一些,以后我要养她。可是这现实吗?
我仅仅和她说过一句话而已,她都懒得问我的名字。
我正要转身往回走,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我的裤脚。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狗蹲坐着仰望着我,吓得我跳出几步远。那狗也吓了一跳,嗖地站起来,但仍然安静地看着我。我认出是简洁家的傻狗,好感顿涨,掏出一块牛肉干丢了过去。那只傻狗嗅了两下,羞答答地叼了起来,颠着小步跑回家去了。
我爸说编织社会人际网必须不拘一格,正如水泊梁山愿意收留小毛贼时迁一样,现在我终于认识到了他的高明之处。唐明煌虽然行为龌龊,但确实是有些手段的,仅一个多月,他就将兆宁镇的闲散小混混结交遍了,整天在街头聚众闲荡。
据我认识的一个家伙讲,唐明煌与其他败家子不同,不是普通的散财童子,是那种擅长向头脑人物靠拢,令自己的地位迅速爬升的角色。不过他还是保持着一个人渣的本性,刚刚立足就和某女生在实验楼里亲热,逃课打架之类的勾当更是一桩接一桩。对此我视而不见,反正与我无关,像他那么精明的人也不敢轻易在我的头上动土。
章鱼那厮也开始他的初恋了,对象不是那个陪伴了他多年的小邻居,而是一个从外镇考进来的女孩子。那妞长得还算乖巧,小鸟依人的,走起路来夹着两条腿,扮淑女,章鱼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给出了一个不太文雅的评价:“装,瞧她装那样儿,我法眼一开就知道她是一个妖孽!”
“为什么?不是挺可爱的吗?”
章鱼撇了撇嘴:“据我目测她居然有30B,小小年纪,成何体统!”
30B?当时我就蒙了,以为这是铅笔型号的术语,经过章鱼的一番比画,我才明白30B的含义。章鱼甚为博爱,决定拯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与她一起经历这提前开始的青春期;于是,便大义凛然地和她勾搭起来。按照国际惯例,他们先是以兄妹相称,然而兄不尊妹不悌,索性抛开“兄妹”的幌子,两人你侬我侬,半推半就,最后终于有情人成眷属。他们经常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说一堆海誓山盟的情话,那个早熟妞最爱念叨的话就是“如果爱,请深爱”,酸得我牙疼。
正是因为眼见这么多龌龊的事,我才忍着不去惊扰简洁,与她在一起必定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不想在不恰当的时间去玷污它。不过我可以和她说话了,放学后我和她一起走,聊各自班级里发生的事情。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看得我心猿意马,但我不敢流露出一丝暧昧,努力做到不扭捏不谄媚。
章鱼放学后也去送他的早熟妞,为了不被双方家长发现,他们俩一前一后地走,有一次章鱼被联防队拦了下来,他们怀疑他是跟踪妇女儿童意图不轨的小流氓。章鱼十分愤慨地责问道:“你跟踪简洁两年都没被抓,他们凭啥抓我?”
“就是!凭啥以貌取人!”我也跟着义愤填膺,于是章鱼就不说话了。
兆宁镇的街头常有一些与我年纪相仿的二流子在溜达,其中还有我小时候的玩伴,以前我们一起玩游戏、踢球,一起抄作业、讨论某道高深的数学附加题。此时他们叼着香烟谈笑风生,对女孩子吹口哨,扬言要教训某个人,看到我以后仍然会热情地打招呼。我原本是他们中的一员,像一个自我陶醉的小流氓一样被人敬而远之,被人嗤之以鼻。我的心底有一块极其柔软的地方,为了让它不被污染,我宁可保持冷清与孤单,也不愿意让它的周遭污秽横生。
'三'金属纳失窃事件
在对女生的审美角度上,我先看对方的容貌,章鱼先看对方的胸部,而唐明煌先看对方的臀部。我和章鱼合谋翻化学实验室的窗户,想偷一些金属钠来玩,不料我刚落地就看见销魂的一幕。唐明煌正搂着一名女生卿卿我我,他们给这暗淡的实验室增添了无穷无尽的暧昧因子。
那女生抬头发现我们,原本潮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她不敢惊呼,只得紧紧地咬住嘴唇。那唐明煌也看见我们了,他不但没有松开那女生,居然还咧开嘴笑了笑,这倒让我们顿时尴尬不已。
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满是女生不满的娇嗔声,我清晰地听见章鱼将唾沫强咽下去的声音。
我们不敢翻窗户出去,生怕被人逮到,只得假装去器材柜里翻东西玩,那名女生趁机逃走了,唐明煌一脸坏笑地走了过来。
唐明煌似乎还意犹未尽,他讪笑道:“哥们儿,怎么会来这里玩啊?”
“兴你来,就不兴我们来啊!你以为我们是故意来堵你们玩的?”章鱼丢了一个白眼给他。我没有答理他,继续翻着东西。我最喜欢化学实验室了,特别是那些浓酸碱物质,据说将浓硝酸和浓盐酸搭配在一起就是所谓的“王水”。唐明煌仍然喋喋不休着,他说:“这种女生真没劲!”
“哼,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这样的女生已经很不错了。”章鱼假意嘲讽,但我清楚他的正义完全是装出来的,如果我不在场的话他早就和唐明煌展开热烈的讨论了。
“文静的女生好啊!我喜欢那种慢慢地征服她们的感觉。要不然西门庆怎么会对潘金莲那么着迷?”唐明煌说这话时望着天花板,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遐想中,他回过神来,又说,“章鱼哥,你介绍一个给我嘛!”
章鱼哥,我从没想过章鱼的名字如此具有喜感,一下子让我想到了《海绵宝宝》里的那位又秃又傻的大叔。我对《海绵宝宝》素有好感,所以潜意识里对唐明煌的印象也改善了一些,尽管我知道他这种人不可能是《海绵宝宝》的粉丝的。
章鱼也懒得答理他。我们终于找到了金属钠的摆放处,我用小钳子夹起十几粒放进小玻璃瓶里。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但是我们没敢多拿,怕被发现。走廊里暂时没有人,我们赶紧开门跑了出去,悄悄地离开了实验楼。
唐明煌也想讨要一粒金属钠去玩,但是我不愿意,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他。他倒也没有坚持,讪笑两声就走了,章鱼担心地问道:“你不给他,他会不会跑去告状?”
“告个鬼,他要是告状的话我们就举报他的丑事,我们就说实在抵挡不了科学实验的诱惑,顶多写一篇检讨吃一个处分,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章鱼觉得我的话蛮有道理的,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们两个人把战利品平分了之后,就各自回家了。
金属钠是一种很有趣的玩意儿,只要把它丢进水里,它就会在水里燃烧,我要去弄给简洁看。章鱼原本把他的那份抓在手里,我吓唬他说金属钠会和他手心里的汗发生反应,燃烧起来,他着实被吓到了,最后用一张纸币包裹着带走了。当天傍晚放学后,我在学校外面的街上徘徊着,简洁过了很久才出来,看上去她的心情不大好。等同学们大都散尽了,我快步跟了上去,问道:“你怎么了?”
“没有啊。”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小。
“可是你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简洁停下脚步,盯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眼泪却滚落了下来。从来没有女生在我面前哭过,更何况还是我喜欢的女生,我顿时惊慌失措了,伸手过去擦掉她的眼泪,问:“怎么了?别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修理他去!”
简洁哭得更厉害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躲开我的手,委屈地说:“那老师说我偷东西,我说我没有偷。他还骂我,说我从小没志气,以后只能去服装厂做打工妹!”
我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TMD,居然敢这样侮辱我心目中最乖的女孩子,难道他的审美观都喂狗去了吗?!我义愤填膺地追问道:“是哪个老师?你告诉我!我今晚砸他家的窗户玻璃去!我往他家门口挂一排死老鼠!”
简洁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觉得自己又哭又笑,有些尴尬,于是嘟着嘴解释道:“我的化学成绩很差,只能考六七十分,化学老师一直不喜欢我,今天轮到我打扫实验室,可是老师检查器材库时发现丢了东西,就怀疑是我拿的……”
“化学实验室?丢什么了?”
“钠,一种小金属粒。”
这次我说不出话来了,我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害她被人诬陷。可我又不敢承认,只得红着脸安慰道:“不就那么一点小东西嘛,回头赔给他就是了,反正不值钱。”
“我凭什么赔,又不是我偷的,我要是赔了不就是默认我偷东西了?”
我想了想,假意建议道:“这样吧,下次你们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我去敲门,就说我到器材库借东西时不小心把东西泼掉了,我赔他一瓶,到时候尴尬死他!”
简洁疑惑地盯着我的眼睛,盯得我惭愧至极,她嘀咕着:“这样可以吗?你会不会有麻烦?”
我摆了摆手:“你放心好了,我化学成绩很好的,教我化学的老师是化学组组长,你们老师不敢找我的麻烦。”
简洁这才安心下来,从我手中接过面巾纸,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怪不好意思的,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丢死人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值得我揣度,什么叫“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呢?是因为我与其他人不同所以她才敢在我面前哭,还是因为她今天受到莫大的委屈忍不住哭了呢?再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以前肯定受过不少委屈,却从未在别人面前哭过,是不是说明她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哭泣呢?
她一言不发地走在我的右边,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我只能看见她漂亮的鼻尖和低垂的睫毛。在巷子口时她径自往巷子里走去,我只得继续沿着大街往前走,刚走出几步又听见她轻轻地“喂”了一声,我赶紧转身望着她,问道:“在,什么事?”
“你叫什么?”
“安泽义。”我受宠若惊地回答道,“安是平安的安,泽是沼泽的泽,义是义气的义。”
“嗯,我记得了。”她按了按口袋,仿佛将这几个字放进衣兜里似的。她转身走了,消失在拐角处。
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心花怒放,她认识我了,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我走在幕府山的盘山公路上,回望脚下的小镇时,那个固执的念头又一次跳了出来:简洁,你一定要坚持,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那个冰冷的家,将你失去的温暖都补偿给你!
我请假回了一趟市区,在市区绕了几个小时才找到一家化学药品商店,一下子买了四瓶金属钠。当高一(1)班上化学实验课时,我故意跑去敲门,当着全班人的面将一瓶金属钠还给那个老师。可想而知,那老师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跟川剧变脸似的,估计内心戏十分丰富吧。
据简洁说那老师当众向她道歉了,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仍然牢记那老师恶毒的辱骂。为了让她心情愉快一点,我对她说:“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我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晚上?为什么要晚上?”
“反正要等到天黑才能看,你有没有空?”
“不会是放烟花吧?”她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是,放心啦,没那么张扬。”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她今天先去守店,等天黑以后她爸来换班,她趁这个间隙和我去文津河边,而且顶多玩十几分钟就得回家。我在街头的超市里转了半天,等天黑了如约来到她家店外,她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才跑了出来。我猜她一直兢兢业业地给那家人做保姆,从来没有偷偷跑出来玩过,一路上她都提心吊胆的,只要看见认识的人就闪到路边,也不敢和我走得太近。文津河是贯穿兆宁镇的一条河,两岸都用石块垒砌而成,裸露的泥土上种植着高高的杨柳。由于环境宜人,镇子上的情侣经常来这里散步,有的是本镇青年,有的是外地打工的,有的是兆宁高中的学生。这里满眼风花雪月,我们俩不免有些尴尬,老半天都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你要给我看什么啊?”她问道。
我从挎包里取出一瓶金属钠递给她,说:“你看这个。”
“金属钠?”她看着瓶子上的标签,十分惊讶,“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这玩意儿不是让你受了委屈吗?我来帮你出气。”
“化学老师不是已经道歉了吗,难道你还能让这东西开口跟我说对不起啊?”
我从她手中接过瓶子,打开瓶盖:“注意看呀!”我扬手将这只退去盖子的玻璃瓶丢入河水中,月光下的河面立即蹿起一堆耀白的亮点,它们像调皮的猫一样跳跃追逐着,而后涌起一股白色的浓烟,河面又归于平静。
简洁盯着湖面,漂亮的双眸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转过头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我问道:“怎样,现在解气了吗?”
她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按照偶像剧的情节,这个时候我应该深情地拉住她的手,对岸的夜空有烟花绽放。然而这仅仅存在于我的幻想中,我没有拉她的手,只是与她并肩站着,我可以听到她的呼吸声,可以听到她的一声轻叹。
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品学兼优,上个礼拜他与奥数班的一个女生仅仅是在操场散步时拉了一下手,就被抓去停课反省。如果我与简洁走得太近,必然会有人捕风捉影,扣之以各种罪名,杀鸡儆猴。与规则比起来,科技永远疲于奔命,规则可以随心所欲地宣扬禁止早恋,可是科技无法抑制人类的日趋早熟。
拜现代科技所赐,我们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还配备了手机,情书自然被滚滚浪潮无情地淘汰了。通常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好感,只要打听到对方的手机号码,发一条搭讪的短信过去。据小黑哥讲,他们上学时状况完全不同,求爱者往往要呕心沥血地写一封感人肺腑的情书,写完以后还得提心吊胆的——情书被对方撕碎或者抛弃还算小事,送交权威机关才可怕,因为情书都是采取实名制的。如今手机的泛滥使得求爱门槛过低,继而情感泛滥,造成大量的虚假泡沫,所以相比之下我觉得复古一点更好。
有一天我在教学楼的阳台上看远处操场上的人踢球,突然收到一条神秘的短信,对方说:“帅哥,你好啊!”
我淡定地回复说:“滚。”
“你好凶啊。”
“你是第一次和我说话吗?”我恶言恶语地回复道。章鱼就是这么低级趣味,假扮女生的口吻,用陌生号码发短信过来骚扰我,但他的这种伎俩屡次被我识破。
蓝方中锋将球带到边线,甩腿传中,蓝方前锋与红方后卫跳起争顶。足球飞往球网死角,打在横栏上,弹回大禁区内。
另一个蓝方前锋冲上来又补了一脚,红方守门员灵光一闪,将球扑了出去,刚好落在了自家后卫的脚下。红方后卫试图解围,那球又飘飘忽忽地飞向球门。这种险象环生的场面不是轻易可以看到的,我抓着阳台栏杆,看得亢奋不已,却突然听见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呼道:“安泽义!”
我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个女生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我经常看见她,却从未和她说过话。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扭头观望球场,大禁区的激情早已平息,足球已在中场自由地翱翔。我满怀遗憾,不知道那球到底进了没有,只能回头抓一个人来问问。
那女孩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问道:“你怎么不理我啊?”
“我在看球。”
“那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我不看了,你有事吗?”
“刚才我发短信给你,你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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