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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到现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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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稳定。
陈南走的时候,顺手将门带上了。
四五十平的卧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借着暖意融融的灯光,承影注意到他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上,肩膀上经过处理的枪伤被衣料覆盖住,几乎看不出来。
他走到床边,看着她仍有些苍白的脸,不禁微微皱眉,低声说:“刚才吓到你了。”
不同于陈南的询问,沈池用的是一种肯定的句式和语气,恰恰戳中她心头的想法。她不自觉地一下子收紧了手指,抿着嘴唇却不作声。

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隔着厚重的窗帘,隐约可以听见外面又急又密的雨声。
他一时间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维持着站立的姿势,垂下眼睛看她,仿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抱歉。”
她愣了愣,抬起头。
自从十六岁认识他至今,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回对她说出这两个字。
她很诧异。
因为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理由,需要她的男人对她说这两个字。
她微微仰着脸,对上他的眼睛试图看清他此刻的情绪。然而,那双眼底仿佛笼罩着浓郁的墨色,又深又暗,她在那里面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凝视她的样子难得有几分严肃,语调微沉:“我没预料到,有一天会让你经历这种事情。”
是真的没有料到。
甚至包括晚上的这场袭击,也是临时收到的消息。
在方才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任由医生在身后处理伤口,自己却在书房里第一时间与韩睿通了电话。
数十年来,沈家在中东已经建立起了极为庞大的生意帝国,中东各路武装力量的各种交易也尽数被沈家掌控着。
几个月前他亲自飞过去,除了例行的公事之外,还顺手完成了对韩睿的允诺。
事实上,他那样做,倒也不单单是为了韩睿。韩睿所在的家族里,那些美国人的行为相当于侵入了他的地盘,哪怕韩睿不提,他也是迟早要动手解决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反击竟会来得这么快,且这么直接。
千里迢迢,远涉重洋,居然敢在中国境内做出这样大的动静。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关键。让他不得不在事后费神去思考的是,当时狙击手射出的第一颗子弹,究竟是冲着他,还是冲着承影来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更何况,在那紧要关头的一瞬间,他将一大半的心神和专注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导致自己判断失常了。
就像那颗子弹,原本他是可以避开的。
这么多年,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却似乎都在今夜发生了。最后虽然得到解决,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就如同以往他每一次经历过危机又安然渡过一样,但是这一次,仿佛某种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和平静被打破了。
那是隐藏在事件表面以下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他凭着天生的直觉和后天培养出来的敏锐度,立刻便能感觉得到。
事情一旦失衡,很快就将变得不可控制。而危险,也将随之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
如今,她就这样脸色苍白地坐在床头,赤裸的小腿上还能看见细碎的伤口。他长久地沉默着,因为想起沈冰说的话:她恐怕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不怕她成为自己的软肋,因为这原本就是事实。但他担心一切都被沈冰料中,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沈池的弱点,以为只要拿捏住她,就相当于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甚至有些后怕。倘若没有及时接到美国那位朋友的电话,此刻他是不是就已经失去她了?
他自幼生长在黑道世家,习惯了活在枪林弹雨之下,看那些阴谋诡计和生离死别。为了达目的不择手段,在庞大的利益之下没有什么是不能被牺牲的,他向来都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只有足够坚硬、冷漠、强大才能够生存,才能够保护其他沈家的人生存。
而事实上,自从他接掌沈家以来,也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今夜却是有生以来唯一次,他竟然后悔娶了她,后悔将这个女人拖进这个充满危机和鲜血的世界里。
她本该过着最干净简单的生活,而不是在呼啸的子弹下被惊吓得呼吸紧促手脚冰凉。
他用身体护住她的时候,在满目硝烟中,能清晰感觉到她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和瑟瑟颤抖的身体。

头顶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在她纤细的锁骨上,让她的身姿显得有些伶仃。
他依旧站着没动,很久之后才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还是湿的,你没找到电吹风吗?”
“没有。”
下一刻,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去了浴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只小巧的电吹风。
他帮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过乌黑柔软的发间,仿佛极有耐心,不轻不重地顺着打理。她半垂着眼眸,看似十分乖顺一动不动,心里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似乎有太多东西要想,可又理不出头绪。
他的这双手,骨节匀称,修长漂亮,掌间和指腹上有薄薄的茧,明明精于枪械,此刻却在替她吹头发,动作近乎温柔。
她闭起眼睛,脑海中不可抑制去想象的,是他握着枪的样子,他扣动扳机的样子,和子弹射出的样子……
等到身后的机器声和温热的风终于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睛转过身,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顿地说:“这样的生活,我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怎么办?”
“你说要怎么办?”他随手卷起电线,将电吹风放在床头柜上,淡淡地反问。对于她的想法,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想静一下。”
“好。”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

Chapter12 分离
开车从Z市到苏州,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承影先去陵园祭拜,然后回了趟旧家。
那套房子在市中心,是十几年前建的,老是老了点,但胜在交通十分便利,旁边就是她曾经就读过的小学。当初父亲去世,而她定居在云海,也从没想过要把房子卖掉。
其实除开家具和电器之外,家里也没剩多少东西了,不过是一些不需要的旧衣物,这么多年放在这里没人打理,除了厚厚的灰尘就是明显的霉渍。
客厅的墙角有些渗水,地板边缘也翘起了好几块,承彩在这套简单的两室两厅里转了一圈,便开始动手收拾,去阳台的水池里浸湿拖把,又找出一件旧的纯棉T恤做抹布。
“你要干吗?”沈池站在客厅里,看她忙进忙出,不禁微微皱起眉,只觉得她这副样子十分反常。
果然,她一边擦桌子一边说:“我想在这里住两天。”这和原定的计划不太一样。沈池沉默片刻,俊眉微微一动:“一个人?”
“嗯。”她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只是按住桌沿,擦得十分卖力,厚厚的浮灰瞬间染黑了抹布。
其实她昨晚没睡好,眼圈下是一层淡淡的浅青,连带皮肤状态也不是很好,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早晨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上不了妆,最后索性只抹了一层隔离霜,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她的样子很憔俾,而心里更累。明明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可她仍旧只想一个人待着,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暂时还给自己一个简单正常的生活状态。
只不过,这一路上她都没说,一直拖到现在才知会他。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行为会惹恼他,可是沈池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一时间辨不清喜怒:“如果你坚持要住在这里,那么我留下来陪你。”
“不要。”她执拗地摇头,“我想一个人。” “承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任性?”
“为什么这算是任性?”她不理解地望向他。
“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为什么?”
“没有理由。”
沈池终于被她逼得有些不耐烦了,唇角微微沉下来,从口袋里捶摸出香烟,低头点了一支。火光猩红,在修长的指间忽闪忽灭,他的神情被烟雾遮挡了大半。
其实他很少当着她的面这样做。她对烟味有些敏惑,总是不喜欢他抽烟,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很注意,哪怕是在关系最僅的时侯。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承影把抹布放下来,垂下眼睛盯住桌面,半晌后才再一次重申:“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昨晚不是也答应了吗?”
可是沈池却不再理她,而是径直走到阳台上,三两口把烟抽完了,才转回来说:“随便你吧。”
结果他连午饭都没吃,就直接离开了。她想,他一定是生气了。

沈池走之后,她又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把房子收拾妥当。老式的社区,配套设施还很齐全,下楼走出几十米就有一家便利超市,也是开了好多年的。
只是名字换了,老板也换了,见到承影这张新鲜面孔,又见她买了那样多的日用品,便和气地打着招呼:“新搬来的?”
承影笑笑:“是啊。”
“这里房子太老太旧,可是政府又一直没有计划要拆。你是买的还是租的?要是买的可不划算。”
趁着老板算钱的工夫,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给沈池发了条短信: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五百三十六块五,谢谢!”老板拿了两只大塑料袋,替她把东西套起来,又指着那套真空压缩的被芯和枕芯问:“要不要找个小工帮你送回去?”
她付了钱,说:“不用了,谢谢你。”
回到家刚换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窗外便飘进来一阵饭莱香。
这才是熟悉的感觉。
老房子格局紧凑,厨房挨着厨房,她小时候放了学,站在自家厨房里,就能听见隔壁邻居切莱的声音。
傍晚时分,烟火人间。
这是最世俗平凡的景象。在这个城市里,甚至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他们因为有钱而兴奋,因为没钱而烦恼;因为健康而快乐,因为疾病而痛苦。
他们每天需要考虑的只是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哪怕有喜怒哀乐,也是十分简单的喜怒哀乐。

夕阳在远处缓缓下沉。
承影趴在自家的后阳台上,细细辨认着楼下那户人家今晚的莱色,红烧肉的香味混在空气里飘过来,忽然就令她觉得满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普通的人,只不过,却嫁给了一个不普通的男人。
手机一直没响过,她将它握在手心里,想想又编了一条发出去:真想过一过平凡夫妻的生活。住在普通的居民楼里,只有你和我,我们下班后一起去超市买莱,然后回来做晚饭。此刻对面楼里就有这样一对夫妻,我远远看着他们,竞然觉得十分羡慕。
这样文艺的感慨,原本就没指望沈池会回复。所以,她很快就进屋拿上钥匙和零钱,下楼吃饭去。
手机的短信铃声作响的时候,沈池正靠在车里闭目养神,明明听见了声音,却好一会儿都没动弹。
直到陈南那边电话讲完了,他才闭着眼睛淡声问:“怎么样?”
陈南心知他一直都没睡着,便从副驾驶座转过身来,说:“留下的人到处都看过了,很安全。嫂子刚才去了一趟超市,这会儿估计是出去吃东西去了。”
沈池“嗯”了声,“走吧。”
“咱们这就直接回云海了?”
见沈池点头,陈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其实为什么不实话告诉她?昨晚才出了事,她现在一个人在这边未必安全,留人下来光明正大保护她不是更好吗?”
“目前还不清楚昨晚那拨人到底是冲谁来的,说给她听,也只会让她再次受到惊吓。况且……”沈池换了个姿势,受伤的肩膀避开靠背,侧过头去看窗外的沉沉暮色,“无论如何,我被当作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分开走或许对她有好处。”
她说想要静一静,其实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
更何况,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他打开手机,前面那条短信还没被删除,而最新的那条……
沈池看完之后,忽然笑了笑。多么简单的愿望,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
车子一路没停,连夜驶回云海,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留在苏州的人汇报说承影也刚刚到家,他冲完澡便拨了个电话过去。果然,她的声音还很清醒,似乎是在空旷的地方讲话,周围异常安静。
“我到了。”他说。
她“哦”了声,随口道:“我在阳台上晾衣服。”
“晚上吃了什么?”
“找了间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然后又去商场逛了逛。”
……
在与云海远隔一千多公里的苏州,清冷的月光照在这栋老式楼房的阳台上,承影正仔细地把湿衣服抻平。她一手拿着手机,动作不太方便,所以做起来有点慢,但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对方闲聊。
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话题,就像前一晚的惊心动魄未曾发生过一样。
他不提,她也尽力遗忘。
住在儿时的家中,总有一种熟悉而又安全的感觉,她好像真的已经忘掉了那些曾经令自己血液冰冷凝固的画面。

第二天,承影闲着没事,便去母校看望老师。
正好课间活动时间,操场上是一群到处疯跑的小孩子。因为连日的雨水,气温已经降下来了,水泥地也没完全干透,可那些学生玩得忘乎所以,满头大汗。
她觉得好笑,仿佛看到昔日自己的影子。她在这里念完了整个小学,升初中后才转到寄宿学校去。
“和你小时候真像。”冷不防的,身后传来声音。
承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只见花坛边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暖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过于俊美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分明闪烁着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她讶然。
林连城双手插在休闲长裤的口袋里,慢悠悠走向她:“你的这副表情,倒好像我在跟踪你似的。”迎着光线,他微微眯起眼睛,笑得如沐春风,“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承影有些无语,“你不是应该在云海的医院里照顾爷爷吗?”
“嗯,我这次是受家里委托,回来办点事情,办完了就走。你呢,回来做什么?”
“休年假,随便转转。”
他挑了挑眉,继续笑:“那不如一起吧。”

结果就这样,她反倒被他领着去见了以前的老师,然后是校长。到了下午,更是受邀留下来参加一个读书基金的成立暨捐赠仪式。
她坐在大礼堂的第一排,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发言的老校长,却压低嗓音说:“这样的善心善举,是你对母校的回馈?”
旁边的男人难得打扮得西装革履,也用同样低清的声音回答她:“我很想这么做,但被我父亲抢先了。正好我大哥不方便出席这种场 合,就派我来做代表。”
说话间,校长的发言已经结束,台下响起一片雪鸣般的掌声。承影跟着鼓掌,边笑边说:“轮到你上台了。”
她的话音落下,林连城整理好袖口站起身,对她微一倾身,露出一个绅士般的笑容,然后才步履从容地走上讲台。
从没见过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晚上他们婉拒了校方的宴请,自行在市区找了一家餐厅。
“李校长今天可是很有诚意地请你吃饭,你不参加会不会不太好?”承影一边翻看餐牌一边闲闲地说。
林连城却半真半假地回:“你不肯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从餐牌后瞟他一眼,“又不是小朋友,这种事还需要结伴吗?”
“难道你没发现,小的时候我就喜欢和你一块儿吃饭?”
她笑了声,扬手招来服务生,指着让人垂涎欲滴的图片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林连城看着她,似乎也觉得好笑。这么多年,她避重就轻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大概是两年前那一次,他真的把她给吓到了。
吃完饭,他才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她反问:“你不是说办完事就回云海吗?”
他似笑非笑地睨她:“看样子你巴不得我赶紧滚蛋。”
她语气无辜:“不敢。这里可是你的地盘,我哪有资格叫你滚蛋。”
林连城挑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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