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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永远-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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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落了一身灰色的职业裙装，项上系着一条小丝巾。这是她的工作服。头发比从前长多了，落了把它盘在脑后。留海遮住了眼睛，于是也梳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极简单的装束，却衬出她本来的清幽淡雅。电梯狭仄的空间，有一排按钮的那个小角落就是她的工作地点。每天随着不同人等，从一到十九层之间上上下下。
看似轻松，实则不然。一天站下来，对体力绝对是个考验。刚开始的日子落了就不能习惯，小腿都肿了。但她咬牙坚持着，几周过后就挺过来了。
没事的时候，还是想念子轩，不知他现在怎么样，在做什么。虽然让自己努力不去想他，因为知道两人再无可能，因为一想他就要流泪，可仍旧控制不住。于是就放任自己想他吧。自从遇见子轩，她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和从未有过的痛彻心扉，无数快乐的时光，还有无数次的泪水。落了觉得，自己这一生的眼泪都会为他流干。到那时，自己就不会心痛了。
但不管怎样，自己离开后他一定是解脱了吧。痛苦只是暂时的，他会有很好的未来。
也会想起父母，他们早该急坏了。原谅女儿吧。她真的是情非得已。
落了总是站得离按钮很近，面朝着墙壁，就差头抵在上面。她不爱说话。遇到邹总或是公司的一些高层，也只是微微欠欠身。大部分人懒得对一个看电梯的浪费表情，都是爱搭不理的，邹总却每次都点头示意。但也仅此而已，即使他自己乘电梯，也从不与落了说话，一言不发地站在落了身后。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站着，直到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
落了对这个邹总印象很好。不单是因为他接收了自己。他总是不苟言笑，微微蹙着眉，所以眉间总有一道浅浅的竖纹。没见他在公共场合吸过烟，但又听说他是吸烟的。偶尔带着一身酒气，却从不用人搀扶，自己把着扶手站得稳稳的。酒后也不会多言。
下了班落了就回住处，由于人多，又都是青年的女孩子，感觉还像当初在学校里住宿舍差不多。一样的高低床，一样的琐碎小事，一样的睡前聊男生。落了和大家关系很好。
周末的时候，大家都出去玩，落了却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房间里。她有轻微的路痴，怕出门会迷路回不来。仅几次让田野陪着在周围转了转。
她正在渐渐融入这里。
这个周末的上午，在龙泉大酒店的一楼，高哥与方晓筠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他们这个会不知需要多长时间。”高哥端起面前的茶杯。看着杯口缓缓升起的一点雾气。
“谁知道呢。纯高层会面，一个其他人都不带。”
“土地资源局的审查怎么样了？”高哥问道。
“规划设计和报告书都交上去了。还要等几天。接下来还有建委、环保局、园林局水利局等等一大堆审查。够章总忙的。”
“小方。最近你也累坏了吧。多亏有你帮他。”
“我能帮多点忙啊。主要事情都是他自己做的。”
“早上是不是又没吃饭？”高哥又问。
“嗯。没顾上。”
“不吃早饭对胃不好。正好我也没吃，我请你吧。”
“算了。章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来了。”
“估计还早着那。我们不去远，随便吃点就回来。”
“好吧。抓高哥请一次客也不容易。”方晓筠笑着站起身，两人一同走出大厅。
方晓筠以为高哥会带她吃什么好吃的，结果却坐在了一个极小的馆子里，只好望着白色天花板兴叹。高哥去点餐。两碗馄饨。忘了说一句，小馆子名叫李四馄饨，没理由不点的。
“好久吃不到正宗的馄饨了，这里的云吞，比咱们青岛差太多了。”高哥笑嘻嘻地说。
方晓筠无语。
小馆子里生意倒是不错，几张桌子上都坐了人。在这个小地方，衣着光鲜的他们还是蛮醒目的。
高哥面朝外坐着，等待馄饨上来的间隙，看见一个女孩子经过门口，她站住脚，抬着头看了看牌子，然后便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又见她倒了回来，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走了门来。
馄饨上来了，两人开吃。高哥却还一边注意着那个女孩子。她穿着简朴的棉布裙子，平底鞋。
“老板。我要一碗馄饨。”
不知是因为老板太忙店里人多嘈杂，还是她的声音太小，那女孩子说了几次，老板在里间都没注意到。
那女孩子站了片刻，又从两人身边走了出去，高哥看见她右手里的手机上挂着一只小小的毛绒兔子，随着她的脚步一晃一晃的。
“看什么呢你不赶快吃？”方晓筠问道，她随高哥的目光回头，看见了那女孩的背影，然后回过身来笑着说：
“嗬，高哥。看不出啊，还有这个心情。嘿嘿。”
“别胡说。有你这大美女在对面还不够看么？我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好面熟。”
“咦。高哥在这里也有熟人？”
“不是……”高哥若有所思。“吃完再跟你说吧。”
回去的路上，高哥忽然问方晓筠：
“小方。你有没有留意过咱们章总的手机？”
“嗯。有啊。怎么了？”
“他那个用的时间最久的待机屏保，你可注意过？”
“好像看到过……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的照片。”
“你跟章总也有段时间了，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吗？”
“没有……从没见过。也没听他说起过……是不是他的初恋啊？”
“是不是初恋不知道。但那个女孩子在他心中的位置绝对不一般。我和章总在一起时间很长了，可以说是看他长大的。自从他有了那张照片，算来也好几年了，即便他中间也换过几次待机屏保，但兜兜转转还是会用回那一个。”
“嗯。还真是不一般。只是他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问……你为什么想起这个？”方晓筠好奇地问。
“因为……刚才我好像见到那个女孩子了。”
“刚才？！你是说……刚才吃饭你一直盯着看的那个？！”方晓筠眼睛都睁大了。
“是。”
“不可能吧？”方晓筠想了想说：“你说那张照片有好几年了，那时候章总还在青岛，怎么会认识这里的女孩子？”
“也对。只是真的太像了……太像了……”
土地资源局地审查终于通过了，这周还有几个审查。章言几天都是在酒店里度过的。中国的传统，什么事情到了酒桌上才好办，哪里都是一样。
今天，送走了人防办的一帮领导，天已经很晚了。章言早已不胜酒力，走路都不太稳。方晓筠在席上也替他顶了不少，刚跑到卫生间吐了，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这会儿是头晕目眩。
高哥叹着气，先将章言扶到车后排座位上，再把方晓筠连抱带扛弄到副驾驶座上，嘴里嘟哝：“一把年纪还得伺候你们两个小的。”
先把方晓筠送回她租的一套小居室，照顾她睡好。然后再回到位于银座大厦的办公室。章言为了办公方便，直接住在了办公室的套间。高哥只好陪他，在另外一间办公室支了张床。章言勉强洗了洗就上床睡了。他头痛得厉害。
半夜醒来，觉得口干舌燥，于是起来给自己接了杯水。凉凉的水顺着食管直达胃里，感觉舒服了许多。看看表，是凌晨三点多。站在落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番禹区是比较偏的一个区了，依旧是灯火绚烂，更多的大楼拔地而起。想起天亮后又将是忙碌的一天，各种手续，宴请。章言揉了揉脑袋。
今天人防办的人给了几个电话，当时方晓筠也喝得有点多了，于是自己都输进了手机里，迷迷糊糊的不知保存了没有。他找到手机又检查了一遍，还好都在。放下心来，然后看着屏幕上微笑的女孩子发呆。
屏幕暗了下去，他又把它按亮。
他也对着屏幕上的她微笑起来。
他承认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深深吸引了。那么单纯无邪的笑容，把人的心都点亮了。
一晃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
那时他还在青大念大三，正是他最颓废的一段时间。家里环境的压抑，刚与最近的一个女朋友分手。他独自在海边一个酒吧靠窗的位置上买醉，高哥的劝导的话还在耳边，“你想一生就这样过去吗？你的母亲在天上看着你！”
“您看见了吧？我就是这样！谁也管不着……”他看着窗外的天空，嘴里含糊不清。
不知坐了多久，面前是四处倾翻的啤酒罐，他愈发的昏昏沉沉。
忽然眼前的光线有了细微变化，好像有人挡住了阳光。他费力地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外面，正对着落地的大玻璃欣赏自己。这是暗色玻璃，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从里向外看去，却是一清二楚。她离他非常近，只隔着一层玻璃，却对玻璃后面的他浑然不觉。
她小巧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许是因为脸小，显得那双眼睛大得出奇，且清澈如喜马拉雅圣湖的泉水。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那么认真地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她仿佛想到了最快乐的事情，于是微微弯起嘴角，一个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一朵美丽的野蔷薇就这样在他眼前缓缓绽放。
他呆住了。但瞬间还是反应过来，马上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然后小心翼翼地保存。
又过来一个女孩子，像是她的朋友，她们说笑着离开了。他付完款追出门去，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她只在他面前停留了几十秒，他却再也忘不掉她。她是谁？她是谁？
仿佛上天也听见他的呼唤，大四最后一年，有一天，他惊讶地在校园里看见了她。她也在青大，他们在一个学校！
她从不穿华丽的衣服，走路也总是微微低着头，总像在想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于是他便厚着脸皮主动地上前搭讪，她却对他不理不睬。一定是把他当做采花贼了。他想。
但又怎能罢休？他总是守候在她常经过的路上，一看见她就过去开玩笑似地纠缠。其实从来都是女孩子倒追他的，如何接近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他还真是没经验。
但这一次真的让她厌烦了。她把左手伸在自己面前，一只没有手指的左手。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有多么的震惊！他想道歉，却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时自己一套套的词都哪去了？只眼睁睁看她美丽的眼睛里蒙上薄雾，然后回身快速走开。
他意识到自己一定伤害到她了。一定是。他想找到她，好好给她道歉。却一直想不出该怎么说。而且自己道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自己从前的骚扰，还是对她无心的伤害？
他打听到她是大一的新生，他打听到她叫段落了。
32。
章言始终为自己的行为惭愧。他认为自己无意间触碰了一件很美好的东西，或者说是冒犯。他很自责。
很多人羡慕他所拥有的一切，英俊的外表，富有的家庭。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众多女孩子的爱慕，无非只是外貌与金钱。而那个叫段落了的女孩子，仿佛一眼就看到了他光鲜外衣下面的不堪。自己原本就是如此的不堪。在这样一个简单的女孩子面前，自己竟再无可炫耀之处。连道歉的资格都要失去。
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他又想到自己的现状，哪里是方向？这是一个令他本人都措手不及的问题。他只想，下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能比现在好些，至少在她看来，自己不再是个膏粱子弟的样子。
就在这时，父亲替他联系申请了曼彻斯特商学院。他闭关半年，竟然将雅思的写作和口语都达到了6。5。高哥非常为他高兴，“你看，你专注时能发挥出多大的潜力啊！”
临行前。章言还是在学校里那条她常经过的路上看见了她。她和她的朋友走在一起，轻语言笑。章言很想上前对她说我要走了，今后不会再骚扰你了。但这想法自己都觉得突兀。他只静静地看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
来到英国，章言开始潜心学习，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动力。若说只为了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也不尽然。其实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见到她，尽管忘不了她，可她也许早忘记了自己。在曼彻斯特商学院美丽的校园里散步，看着有着尖尖顶部的英伦风的建筑，心里反复问自己的，是如果所有人都对你失去了期待，你会如何期待自己？
周末的时候，他独自一人搭车来到距曼彻斯特东侧九十公里的斯特拉夫德小镇。丘陵起伏的绿色原野，红色的远近相连的房屋尖顶，莎翁留下的饱含深沉与神秘的浓厚底蕴，随布仑河的涟漪静静流淌。
他感觉到胸中的暗流反复激荡，第一次听到心底那个最微弱而又最真实的声音。有一个崭新的自己正在破茧而出。而这一切的开始，源于在他最无望的那个下午，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时刻，上天让一个有着清澈眼神的女孩子，在他眼前展露最无邪的笑容，将他的心重新点亮。
一点凉意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他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落地窗前。他再次按亮手机，低头看屏上微笑的女孩子。多么美的一双眼睛啊。那般的澄透，底下像是有个湖，一眼见底，而他永远潜不进去。
他将手机放在床头，躺回床上，裹好毯子继续睡眠，毕竟还有一天的工作在等着他。只是他不知道，他念念不忘的女孩子，此刻与他只相隔两个街区。
天刚亮，章氏集团的董事长章咏怀就亲自打来电话，询问项目的具体进展情况。章言一一做了简短的汇报。章咏怀对他这个小儿子最近的工作还算满意，心里高兴，话里却听不出来，依旧很严肃地嘱咐了章言几句。
最后，话锋忽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温和些。“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情？……”章言脑子里开始飞转，但想不出工作上还有什么事情没考虑到。
“难道你忘了？就是你与你杨叔家小女儿的亲事。你杨叔可是提过好几次了。“
“哦。是这个事。”章言恍然大悟。父亲是提起过，但自己完全没当回事，早抛到脑后了。那个什么达远老总的千金，倒是见过几次，从前在青大也是一个学校的，模糊只记得挺娇艳的，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爸爸。您也知道我现在非常忙，很多工作都到了关键的时候，哪里有心思想这些事情？”
“嗯。年轻人努力工作是应该的，但终身大事也不能不考虑。我们两家的渊源你也知道，都知根知底，你们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是，我真的没时间考虑这个事……”
“好了不用说了。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过几天，你杨叔的女儿要去南方玩段时间，也会去广州，你抽空陪陪人家吧。”章咏怀又用出一贯的不容反驳的语气。
章言简直要哭笑不得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包办婚姻的？把自己当什么了，棋子？筹码？
他不好在电话里和父亲争辩，只好敷衍几句，悻悻然挂掉了电话。心里却拿定了主意，待那女子来了，自己只借口忙尽量避而不见，渐渐让她自己退却便可。到时两个人都不同意，老爹也拿他没办法。
周一下午下班的时间，落了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僵直的双腿。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落了也准备下班了。今天领了薪水，很少，勉强够生活。但这是开始，总比没有好。刚与田野约好了，下班后一起吃饭，然后逛街，打算到夜市给自己挑几件小衣服。
正要回去，看见一辆奔驰缓缓停在大楼前的空地上，几个人搀扶着邹总从车上下来。落了记得下午来上班时看到邹总是开车出去，估计是喝了酒，让人送回来了。
邹总今天明显比平时喝的多，脚下都有些虚浮。但仍坚决不让人陪同，把送他的人都赶走了。他要回办公室取明天开会用的文件。
落了于是退回电梯内，微微欠身把邹总让进来，待他扶稳站好，伸手按下顶层的按钮。
“还没下班？”邹总嘴里含含糊糊地问。落了闻到一阵酒气。他今天居然和她说话了。
“嗯。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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