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永远-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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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落了送子轩去上班，出门前在他唇上深深一吻。然后看他消瘦的背影渐渐走远，忽然心里撕扯的疼。眼泪又要掉下来。回到房间里，将昨天傍晚就收拾好的包从床下拖出来，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卡里面有这几月存下的三千元钱。想了想，又找出一张便签，趴在吃饭的小木几上草草写下几句话：
“亲爱的子轩君。
我走了。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药。
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不用知道原因，更不用找我。
我亦不会再见你。
全世界最爱你的落了
即日”
把便签摆在茶几上。怕被风吹跑，又用纸巾盒压住一角。出门前回头看看这个小地方，她忽然对这里无比眷恋，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几次都要崩溃。他们在这里一起生活了五个月零三天，这是他们的家。她曾在这里幻想着和他结婚，给他生儿育女，与他相伴白头。但现在什么都不会有了。
她终于狠下心来，毅然转身，锁好了门，走下楼去。
早晨的火车站薄雾还未散去，身边不断闪过陌生的人群和冷漠的面孔。落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知道要逃远些，必须是子轩寻不到的地方。
她在时刻表前站立一会儿，看见最近的一趟火车是发往广州，T159次，五分钟后就发车。
那就去那里吧，反正没有子轩，世界所有的地方对她来说都是一样。
刚上了火车，车就发了。在硬座车厢补票，询问到还有卧铺，想想2477公里的遥远路途，落了还是补了卧铺票，花去480元。心想路上一定要节省些，到了那边还不知什么样。
落了背着包，磕磕绊绊地挤过三节熙攘的硬座车厢，才找到自己所在的车厢，是硬卧，中铺。落了把包先丢上去，然后慢慢爬上去。在上面坐了一会儿，觉得现在总不是睡觉的时候，于是又下来，在靠窗的小几边坐下，托着腮看窗外闪过的风景。自己离子轩越来越远了，一念及子轩，泪水便迅速涌上来。仿佛心上有根线和他牵着，这会儿仿佛要把心都扯裂开。他回家见不到自己，不是该会怎样的着急。两人在一起后，一天也未曾分开。而这次一分开，可能就是永远。
对面铺上一个小男生见她坐在那里莫名流泪，不禁又怜悯又诧异。不知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美丽女孩子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好奇心驱使之下，也从铺上下来，坐在了落了对面。
落了见对面坐了人，忙将泪水擦了擦，依旧看着窗外。
“嗨。你好。”那小男生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好。”落了礼貌而又谨慎地回答。
“你也是青岛人？去广州做什么？”火车上最常见到的开场白。
“我……我去看朋友，顺便找工作。”落了撒了个小谎。她看了看对面的男孩子，面目淳厚，倒也不像坏人。
“呵。我就是在那边工作的。不过，那边的工作也不是很好找的。对了。你什么毕业？”
“青大。”落了据实相告。
“哦。那你比我强多了。我只上了个大专，没办法，学习不好。现在也只在广州的一家公司做保安。”那男生看起来很健谈的样子。“你学什么专业的？打算过去了找什么工作？”
“我还没想好找什么工作。去了再说吧。”落了简单地说。
“唔。反正那边就业压力挺大的。乱找工作也容易上当。我就上过当。刚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看到有招保安的就报了名，结果被白白骗去800元培训费。气死我了。”
落了听了有些担心，毕竟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青岛，社会经验一点没有。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怎么区分是不是骗子？”
“呵呵。一看你就是没出过门的。这样。看在都是老乡的份上，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你有什么问题和困难都可以找我说。”
说着他便起身从铺上的包里掏出笔和纸，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了上面递给落了。落了心想，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认识一个人总比一个都不认识好。于是便把那张纸接过来，叠好放进口袋里。
“我叫田野。你呢？”
田野见落了犹豫的样子，大方地说：“不说无所谓了。女孩子在外面小心些比较好。没准以后咱们熟悉了，你自然就告诉我了。”
一路上田野就和落了聊东聊西，谈天说地。说到后来，两人竟认识相同的一个人，是落了的一个小学同学。于是对田野也更多了些信任感。也就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没到下午，两人就混熟了。田野约落了一起去餐车吃饭。落了想节省些就没去，只买了一盒泡面对付了事。田野吃过饭，又从包里掏出几个苹果，热情地请落了吃。落了推脱不过，就挑了个小的接过来。
有这么一个话唠在身边，落了就能少想起子轩了。但是到了晚上，大家都躺下开始休息。落了和衣躺在铺上。不知子轩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在发疯地寻找自己。心里的疼又一阵阵涌上来，再也抑制不住，只好默默流着泪，绝望地任痛苦一点点啃食着自己的心。
落了一夜朦朦胧胧没怎么睡，早上起来便有了淡淡的眼黛，脸上也有倦容。被田野发现了。
“怎么？没睡好？”
“嗯。可能在火车上不太习惯。”
“不长坐火车的都这样。上午再补个觉就好了。”
“我们什么时候到？”
“大概中午一点左右。时刻表上是十二点五十，总要晚点一会的。”
中午一点整。火车慢慢驶进了广州站。经过二十八的小时的长途跋涉，落了登上这个南方大都市的土地，一个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充满着无数未知的土地。

第四卷　30。

《铁达尼》中杰克说：
“我喜欢早上起来时一切都是未知的，不知会遇见什么人，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而对于此时的落了来说却恰恰相反。昨天在车站与田野道别，他的公司在番禺区，需要另外搭乘地铁。落了送走他，先去办了一张本地的电话卡，将田野的号码存进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用得着。然后买了张地图，顺便询问哪里有便宜些的旅馆。这都是在火车上想好的。
把这一切办好，已到了下午，胡乱吃了些东西，落了便一头扎在旅馆的床上，疲劳终于席卷而来，暂时战胜了心痛。她沉沉睡去。
一夜竟然无梦。是死一般的睡眠。
一大早，落了手拿一份《南方都市报》，站在高楼林立的街头，看着路上的车流与面前往来的人群，无数走近和远去的面孔。面对自己前途的一切的不可预测，她感到了深深的惶恐与茫然。她想起当年在崂顶巨峰的崖边，自己被乌云笼罩时的无助心情。只是这次，再没有子轩来牵着她的手，把她领出阴霾。
于此同时，在数公里外番禹区银座大厦的顶层，章言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面前的城市，陷入了沉思。
“章总。会议还有十分钟。您要不要将文案再过目一遍？”
女秘书叫方晓筠。她站在靠门的位置，一身整齐的职业装下窈窕的身材，面容姣好，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地披在肩上，整个人显得清新明快又不失干练。她望着面前男人的背影，等他的回答。对面却没有动静。
她求助地看向坐在一侧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子。高文远，章言的私人司机。公司里的人都叫他高哥。他与方晓筠一样，都是章氏集团董事长章咏怀钦点来为章言工作的。他不止是章言的司机，还是章言可以信赖的一个兄长。
高文远看了看站在窗边满腹心事的章言。也难怪。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年青人，虽然从国外学了几年工商管理，但一下子就被压上这么大的担子，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且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次公司在番禹区的开发项目对章言来说意味着什么。
章咏怀一共四个孩子，一女三男。大姐章晨远嫁国外，二哥章慕和三哥章熙都在父亲身边，帮父亲打理公司一切事务，俨然成为章咏怀的左膀右臂。他们都是名校出身，学识渊博且工于心计，在商界游刃有余，将一个偌大的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且愈发壮大。不仅在本地成为行业龙头，也开始向南部城市发展。
而四子章言，却是从小就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学习成绩一路红灯高挂。数理化英一样不精，调皮捣蛋倒是无师自通。曾在课堂回答老师的问题，老师提上句“一行清泪”让同学们对出下句，章言答曰“两筒鼻涕”，当时把教语文的老教师雷翻在地。人虽不羁，却天生好模样，身形高大，广眉疏目，鼻直口阔，面部线条如上帝精心雕琢。有此资本，加之家中富有，他高中时谈的女朋友就可以以打来计算。
本来最宠爱他的章咏怀，也渐渐对他失去耐心。借给青大扩建图书馆的机会，将他送进青大。但也就在这时，章言的母亲遇车祸去世。
章家关系复杂，大家族似乎都有理不清的关系，光鲜的表面下是交错繁杂的矛盾。原来，章晨章慕和章熙都是章咏怀第一任妻子所生。章咏怀在四十岁时与当时年仅二十岁的章言的母亲遇见，两人一见钟情，遂双双坠入爱河，也因此直接导致了与前任妻子的分手。待有了章言，章咏怀自然对他宠爱有加。但章言的大姐和两个哥哥对他却一直是淡漠的疏离。
章言的母亲去世两年后，章咏怀在六十岁地高龄又娶回了他的第三任妻子，一位略有些名气的时装模特。她顺利占据了章咏怀大部分的关爱，章言在家里的位置也愈加尴尬。
高文远一直为章家工作，章言母亲在世时待他很好，看到章言放浪形骸的样子，心里也替他着急。章言其实对自己的境况心里也是了然，加上母亲去世的阴影，他愈加玩世不恭，那时的他有过一段极其消沉的日子。
后来还是在高哥的耐心劝导下，加之年龄增长，人也自然踏实下来。章言在大学最后一年里开始洗心革面。大学毕业后与父亲商议，去了曼彻斯特商学院进修MBA，他本来人就聪明，过去种种都是他不愿努力而已，一旦沉下心来学习，成绩居然不坏，今年取得硕士学位后回国。
但他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依旧对他冷眼相对，公司一切事务根本不容他插手。章咏怀因为他不堪的过去，对他也是不太信任。是以章言在家中非常苦闷。幸好高哥知道了公司进军广州地产的消息。
公司这次进入广州也是试探性的，没计划进行大的投资，只从广州当地的一家名为科林的地产公司接手了两处商业楼的项目。
高哥认为这对章言来说是个机会。因为项目小，他的两个哥哥不会抛下家中的事务跑来广州。所以就陪章言一起说服章咏怀，将这个项目交给了章言。这其实也是章咏怀对章言的最后考验，如果最后不成功，恐怕章言以后再无机会。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高哥再次提醒仍站在窗边的章言。
“嗯。”
章言终于回过身来。方晓筠为他拉开门，章言从她身边大步走出去，方晓筠感觉他在自己身前带起一小阵风，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出门前高哥遇上他深邃的目光，看到他俊朗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总能感觉到他无形的气场。他似乎越来越成熟了。
几天过去了。落了的求职道路正如预料中的坎坷。身体健全的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不好找到合适的工作，更何况落了。跑了许多地方许多家公司，一看到她的情况，无不对她关闭了大门。就连饭馆端盘子洗碗，也不可能要她这样的。
落了心里着急，眼看着卡上的钱不多了，再找不到工作，就快要流落街头了。
万般无奈之下，想起手机中那个电话号码。没办法，先问问田野吧。
田野知道了是落了打来的，在电话里兴奋得不得了。“哈。你终于没忘了我啊。找到工作了吗？”
“我就是为这事才找你的。我……还是没找到工作。你能不能帮我在你那周围问问……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落了支吾着说。
“我正要告诉你。我们公司现在就在招聘人，你来试试吧。没准行了，我们就在一个公司啦。”
“哦。你的公司在哪里？”落了想，且去试试吧。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你记一下，番禹区禺山大道59号，科林地产公司。很大一座楼你来了就能看到。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谢谢你田野。”
“客气什么。你来吧我等你。”
落了搭上公交，一路询问着辗转来到田野所说的地方，远远看见一座大厦前，一身保安装束的田野正向自己招手。于是赶忙走过去。
“现在直接上去，还是先坐会儿？”
“直接去吧。”
“好。我带你上去。”
电梯升到九层，田野把她带到一个办公室前。“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不用紧张。”
“嗯。”落了答应着。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推开门走进去。
结果还是和前面的许多家公司一样，他们连回去等消息的话都省略了，直截了当表示不会接收落了。落了恨不得哀求了，但还是无济于事，招聘人员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她绝望地回身往门外走，眼泪不争气地就涌出了眼眶。
低着头一出门，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落了小声说了句抱歉，抬手擦了擦眼泪就想绕过去。却听见走过来的田野对着那人恭敬地叫了声：
“邹总。”
那人点点头表示回应。落了抬头看他，见是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得体的西装，五官还算端正。
“你是来干什么的？”那个邹总突然对着落了问。
“她是来应聘的。”嘴快的田野代落了答道。
“没通过？”他又问。
“嗯。”看表情也看得出来。
“把你简历给我看一下。”邹总说。
他拿过落了的简历，快速扫了几眼，“你……有残疾？”
落了点头默认。
“那工作是不好找。”说着他把简历递还给落了。
落了心里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又殒灭了。
邹总回身推开门就要走进去，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又问落了：
“我们缺个电梯员，你做不做？”
“我做！”落了抬起头，以最快的速度坚定地回答。
“工资不高哦。”
“没关系。我做！”落了再次坚定地说。
“你跟我进来，办一下手续。”邹总简短地说。
从科林公司出来，落了满心欢喜。终于找到工作了，终于不用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了。落了对田野一再致谢。田野也为她高兴。
“谢我做什么？我一点忙也帮不上。你倒是真该感谢邹总。”
“你若不叫我来，我哪能找到工作呢？你们邹总真是好人。”
“好人坏人我也不知道，跟人家都没有接触的机会啊。不过今天多亏他了。”
两人说说笑笑。落了提出要请田野吃饭。田野说正在值班走不开，还是改日吧。反正以后两人一个地方上班，天天是要见面的了。
“对了。你住哪啊？”田野问。
“我……暂时还住旅社。”
“那不好，又贵又不方便。我在公司里认识几个女同事。她们在附近合租了一所房子，好像还有空位置，我可以帮你问问。”
“那真是太谢谢你啦！”
在田野的联系下，那几个女同事欣然同意了落了的入住，多个人分摊，每人房租又都能少些。落了一天里又找到工作又找到了住处。
“今天运气真好。全该感谢你啊。”落了真心地对田野说。
她坐车回到旅馆，退掉了房间。把自己的所有物品放进包里，然后再搭车回到科林公司。田野帮她找到同住的一个女孩子，领着她去了住处，安置好。这里离公司很近，里面一共住了七个人，有公共的客厅、卫生间和厨房。落了对这里非常满意。
她就这样安顿下来。先就这样吧。眼下生存是第一要务，至于其他的，以后的事情，落了现在还来不及去想。

31。

落了一身灰色的职业裙装，项上系着一条小丝巾。这是她的工作服。头发比从前长多了，落了把它盘在脑后。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