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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全二册-出书版)-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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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城中的日军,此刻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他们的人数毕竟不及明军多,各门吃紧,根本无法抽调机动兵力。小西行长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忽然注意到,七星门与普通门的攻势都异常强烈,可南边含毬门的压力却相对轻松,远没有其他两门那么惨烈。
大石荒河助很快向小西报告了一个情况,说看军装服饰,似乎含毬门那边的攻城主力是朝鲜人。小西顿时松了一口气。朝鲜军的战斗力他太清楚了,别说攻城了,只怕日军只要一开城门,他们便会大溃而走。
于是小西作了一个决定,他把含毬门附近的守军抽调了一部分,补充到七星门和普通门去。
含毬门部分守军调离以后,门前的朝鲜军又开始发动新一轮攻击。在明军火炮齐射过后,他们依仗着遮挡视线的硝烟前进,战战兢兢。城头的日本兵轻松地望着下面的手下败将,计算着这次能干掉几个人,他们连铁炮都不屑使用——朝鲜那些废物,就算靠近城墙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可当朝鲜军队抵近城下以后,意外发生了。
其中数百名朝鲜士兵作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们把身上的衣服撕扯了下来。
里面,露出的是明晃晃的明军铠甲。日本人看到为首的一个人,一脸狰狞、面部全是愤怒和无比强烈的复仇欲望。
这人就是得令而去却一直没露面的祖承训。
在初六的战斗中,李如松发现日军对朝鲜军有强烈的优越感,郑希贤、金景瑞攻城的时候,日军甚至敢出城反击。李如松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安排这两位朝鲜将领在初七又进行了一次试探攻击,果然日军又一次开城出击,再次证明了他“日军极端蔑视朝鲜军”的猜想。
这种对朝鲜军极度轻视的态度,是平壤日军的第五个致命破绽。
李如松叫来了祖承训,他知道这个人对平壤日军拥有心结。有时候心理阴影会让人颓废,有时候却可以让人战力倍增。李如松相信祖承训是后者。
祖承训和他的部下换上朝军军装,混在李镒、金景瑞的攻城部队里,此前一直没动,这是李如松埋在南城的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
现在这颗炸弹终于爆炸。祖承训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他自从去年七月以来,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耻辱感。这种耻辱感,只有在平壤才能得到洗刷。
祖承训甩掉朝鲜军服,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怒吼着扑向含毬门。在他身后,数百名明军精锐如疾风烈火般席卷而来。倦怠的日军一时间无法适应突然加快的攻击节奏,兵力又不足,含毬门前险象环生。
如果是小西行长自己亲眼观察,说不定会注意到那些“伪朝鲜军”的破绽。可惜他已经被吴惟忠吓破了胆,只敢借助大石荒河助的眼睛来观察——后者是个粗豪武者,视力可能很好,但观察力就不行了。
南方面军主帅李如柏一直在远处观战,他看到祖承训的突然攻击让守军陷入混乱,立刻挥动将旗,命令明军主力紧随其后,千万不可让这个宝贵的战机白白错过。
冲在最前头的,是属于浙兵系统的骆尚志。骆尚志是一员猛将,也是名武林高手,据说他擅用八十八斤大戟,能举八百斤石锁,因此号称“骆千斤”。他带头冲锋,手持长戟挥舞如风,极有声威。李如柏在出发前建议说在城下堆起沙桥,谁知骆尚志大手一摆,说不用,你看着吧。
骆尚志率部冲到含毬门下,正赶上城头的日军被祖承训的突然猛攻折腾得灰头土脸。随即又见从明军阵里腾起数十个黑影,蹭蹭跃至到半空,越过了城墙直朝城里飞去,犹如神兵天降。日军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当下骇然惊绝、肝胆欲裂,叽里哇啦一阵乱喊,心说这仗没法打了……
慢着,这情景不是武侠小说里头的么?普通人哪有这种本事?
确实,一般普通人真没这种飞入城中的本事,但有一种普通人是有的——死人。
骆尚志在进攻之前,耍了个花招。他事先弄来了不少尸首,套上明军衣服,然后绑到投车上,扔过城头去。那时候爆炸的祖承训已经杀过去了,日军正慌乱之间,又看到空中有无数明军越过城墙飞进城里,心神大震,哪里还能分辨半空飞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浙兵利用这段千载难逢的空窗期,抬来钩梯贴上城墙,下方有人死死固定住。骆尚志一马当先,窜上梯子直朝城头冲去,他身手矫健,眼看只再几下就能登上城头。
谁知快到城头时,一块飞石突然砸来,正中骆尚志的小腹。若换了别人,恐怕这一下便直接被砸下城去;但骆尚志体格极强,硬是生生扛住了这一下。
骆尚志强忍剧痛,翻身登上城头,砍翻周围日军,大呼前进。浙兵见主将如此给力,全都红了眼,嗷嗷地一窝蜂往城楼上冲。上去的明军一脚踹翻日军旗帜,把大明龙旗插上了含毬门高高的城楼。日军被这股势头压倒,惊慌地向后退去。
日军防守这一段城墙的将领是五岛纯玄,他在祖承训、骆尚志的狠狠打击之下,短时间内损失了太田弾正、江十郎、青方新等数位五岛家重臣和数百名士兵——更危险的是,含毬门已不复为日军所控制。固若金汤的平壤城防,终于露出了第一道裂纹。
李如柏大喜,催军前进。骆尚志等人在前头浴血奋战,他们的辽东军在后头忙着砍人脑袋争功——李如松开战前的嘱咐他们全抛到脑后了。
五岛的心在滴血,他的封地不过一万五千石,此次带到朝鲜七百多人,已经是倾家而出,可就这么一会儿,便损失了几乎一半。五岛悲哀地发现,刚才小西行长几乎调光了南城所有的预备队,现在他已经无兵可用了。
南城含毬门的失陷,已经被日军指挥部察觉——没办法,登上城头的明军都开始学骆尚志,把日军旗帜丢下来,换成大明龙旗,一时间含毬门上旌旗飘飘,只要不是色盲都能分清楚怎么回事。
小西行长大惊失色,立刻从七星门的守备部队抽调一部,前往南城支援。
再说七星门攻击的明军,为了保护加入登城部队的大帅李如松,在张世爵指挥下,火炮部队一口气向前推进到距离七星门不到两百步的地方。这个距离非常危险,稍不留意就会被日军从高处打击到,造成大炮和操作人员的损失。可这个节骨眼上,张世爵顾不得了。
明军冒着城头巨石滚油弓箭铁炮的猛烈打击,一面跟着李如松攻城,一面把佛郎机炮和灭虏炮等等全都推了上去。好在这两种火炮都有自己的专属车辆,只需要把炮身抬到车上,再蒙上数层浸湿的棉被,就能构成一个简易的攻城车。
“开炮!”
随着这些大炮近距离的一声怒吼,巨大的炮弹呼啸着砸向城门。随即一声巨大的轰隆声传来,七星门的城门楼子竟然硬生生被这种不要命的抵近射击轰碎了。
日本人吓呆了,明军趁机蜂拥而入。张世爵还未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见前方一道影子闪过,他定睛一看,却是主帅李如松又已一马当先,直接突进城去了。
李如松刚冲进平壤城,迎面就是一阵日军铁炮袭来,密集的枪声中李如松翻身落马,生死不明。
他的扈从们大惊,赶紧冲上前去把他抢了回来。大家仔细一看,所幸大帅没有受伤,只是坐骑被打死了。不过由于之前明军曾向城里发射了大量毒火箭,附近弥漫着明军发射过来的毒气,十分危险。李如松被熏得晕晕乎乎的,部下取来毒烟解药让他含住,心说这下大人您该安稳点了吧?
谁知李如松起身换了匹马,一点磕巴都没打,噌一下又窜了出去,继续向城中突进。
随后跟进的张世爵见状,把个李如松恨得牙痒痒的。心道你都落了一次马了,还不老实,这万一哪里再来一阵暗枪把主帅伤了,玩笑可就开大了。他再顾不上指挥,急忙带人去追李如松,谁知道才跑了没几步,又找不到李如松了。
张世爵正要急眼,不远处的地下猛地冒出一个人来。此人灰头土脸一脸是血,犹自大呼前进。听见声音,再一看盔甲的造型,张世爵确认此人正是前一刻凭空消失的李如松李大提督。
原来日本人在平壤城里挖了不少沟堑,李如松冲锋的时候充满激情,结果连人带马绊落进了大沟里,和他一起冲锋的步兵因为速度慢,倒是一个没事,蹭蹭蹭越过壕沟直扑向前。
这是李如松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二次落马了。
张世爵一看主帅鼻子都磕出血了,连忙劝他在后头指挥。谁知李如松眼睛一瞪脖子一梗:不退!
不得不说,李如松平时脾气不好很骄横,但他面对敌人的时候也一样骄横,从不把敌人放在眼里。他第一次落马是就因冲得太靠前坐骑中弹,这次又是如此——冲锋在前的大无畏精神是好的,只不过有时候可能会付出很大代价。平壤之战因为冲锋在前,他两次落马,死了两匹坐骑,在以后的朝鲜战场上,他这种冲锋在前的落马还会继续下去,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主帅如此凶猛,部下谁还敢贪生怕死,明军无不以一当十,一窝蜂地杀入了平壤。
张世爵刚才为掩护李如松而使出的大炮抵近射击战法,很快被传到了普通门前线。杨元毫不犹豫地如法炮制,几下子把普通门的城门楼子也给轰成了齑粉,门户大开。
于是,平壤城的日军连一个上午都没坚持住,含毬门、普通门与七星门就相继失守。平壤环城防线在李如松一个又一个的狠辣招数和他悍不畏死的带头冲锋下,很短时间内就彻底宣告崩溃。
主城防线既溃,防守牡丹峰也失去了意义。牡丹峰守军纷纷通过北城南门向城内溃退,休静、查大受和失去了吴惟忠的浙兵一鼓作气,登上了峰顶。指挥官松浦镇信狼狈逃窜,他的侄子松浦源次郎——在第一次平壤城攻防战里侥幸生还的那位青年才俊——这次运气没那么好,走晚了一步,看到明军与朝军四面围上来,被迫剖腹自尽。
只不过明军虽然杀入城内,距离大获全胜还很远。
日本人自从上次大败祖承训之后,尝到了街垒战的甜头,在城内各处都造起了沙窟掩体,把好好一个平壤城变成了一个大蚂蚁窝。现在城墙既失,日军便龟缩在这些掩体里,层层抵抗。
明军大部队在狭窄的街道里不易展开,大炮一时半会又拉不进来,每前进一步,都要承受从四面八方来的攻击,伤亡数字直线上升。南部方面军的李如柏副将李芳春,在巷战中被射中了左脖子,又被毒气侵染,不得不退出了战斗。
李如松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这些部队虽说名义上归属皇帝陛下的,可实际上算是他们李家的私兵。这些兵可都是他们多年经营培养出来的,用起来如臂使指,十分珍贵。
“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白白送死。”李如松心想。
为了迅速占领平壤,同时减少明军士兵伤亡,李如松立刻调整了战术,放出了又一个狠招:火攻。
平壤城的房屋一间接一间地焚烧了起来。这是座充斥着大量木建筑的城池,时值冬季风高物燥,一烧就是一片,顿时把里面的日本人和朝鲜平民都烧成了黑炭。整个平壤城笼罩在一片烈焰之下——事实上,这场大火才是整个战役里造成日军和平民最大伤亡的原因。
李如松之所以这样做,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不是国内战场,只要自己的部队不再伤亡就好,至于朝鲜的建筑和平民损失,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面对这种呈一面倒的战局态势,各门明军将士无不士气如虹,一片欢腾。可李如松却没显出一点高兴的样子,看神色,他甚至还有些焦虑。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日本人试图从大同门离开平壤。这说明他制定围三阙一的计划还没实现,这不符合他预先设计的大量杀伤日军有生力量的作战计划。
李如松认为这是日本人承受的压力还不够之故,他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在李提督的指示下,一股明军精锐迅速形成一个精锐箭头,一口气直插到了平壤城的日军指挥中枢——风月楼。
小西行长当然不知道李如松在打什么算盘。他见全城都飘起了明军旗号,连自己的指挥中枢都已开始遭到明军冲击,心知局势极度恶劣,赶紧逃入了内城的练光亭。他前脚刚走,后脚明军就杀到了。在风月楼殿后的日军还试图抵抗,明军当然不会客气,七手八脚在楼的四面堆上柴草之类易燃品,然后丢了一把火。小西行长的兄弟小西与七郎、从兄弟小西安东尼奥和亲戚日比谷奥古斯特三人,顿时被活活烧死在风月楼上,成了孤魂野鬼(小西行长信仰天主教,所以他们一家人都有教名)。
风月楼一失,小西行长彻底绝望了,大概连剖腹的心都有了。如今整个平壤城三分之二已落入敌手,日军伤亡惨重,逃在内城的不过是数千人的疲敝之师。
就在这时候,一个探子气喘吁吁地跌了进来,报告说明军撤退了!
小西行长、宗义智等人根本不信,明军已经占尽优势,只要再多几轮攻击,必然全城陷落,现在撤退,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哪知道他们涌出去一看,发现明军真的撤了!
原本喊杀声四起的平壤城,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远远可以看到明军从北、西、南三门徐徐退出去。日军诸将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为他们带来解释的人到了。
这人大家都熟,是沈惟敬入城时的日方翻译,前不久在顺安被俘的汉奸翻译官张大膳。
张大膳给小西行长带来了李如松的口信:“我这个人最善良了。今天的仗打得太惨,所以我决定放你们一条生路:要么你们来我的大本营投降,要么赶紧退兵走人。” 小西行长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回答道:“我愿意撤退,请别追击。”
李如松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兵,原因其实和他烧城是一样的。
平壤内城非常狭窄,又聚集了数千敌军,密度太大。如果明军要进行强攻,势必变成逐屋逐路的血拼,损失会极惨烈。李如松绝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强攻小西,报的是朝鲜人的仇,死的却是他自己的部下,这笔买卖不划算。如果日本人情愿撤兵,他只要把平壤城拿下,便是两全其美。
他根本就没考虑过日本人会不答应。风月楼是明军施加给日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如松非常自信,小西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即使他不想或者不敢跑,但只要自己一开口说放他走,他就一定会选择逃跑。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就算你小西知道我李如松想围三阙一,我就是不想增加自己的伤亡,就是想等你逃跑的时候再来追击杀伤,你也还是得乖乖走上这条我给你规定走的这条路。哪怕明知道是死路,你也只能自己主动走上去。
李如松到了这会,已经把小西算得死死的,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退一万步,如果日军真的视死如归,回绝了他的要求,那也无所谓。反正平壤的普通、七星两道大门已破,城防也一塌糊涂,日本人根本没时间修复。大不了明军再打一次,再烧一次,就不信那些吓破胆的日本鬼子还能有今日这么顽强。
一月初八的攻城战就这么突然结束了。入夜之后,明军诸部带甲枕戈,安心地呼呼大睡起来,而平壤城里的日本人却根本睡不着。
小西行长把所有的一军团将领都叫过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小西行长告诉诸将,之前有斥候报告,北、西、南三面全是明军营寨,密不透风,只有东边无兵。而且大同江已经冰冻,船开不走,只能步行渡江。
他还苦笑着告诉他们,斥候一直朝东边走了几十里,一个援军的影子都看不着,别指望固守待援了。
有马晴信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士兵,两眼冒火,气势汹汹地说明军明天肯定攻城,咱们趁着晚上把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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