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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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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开第一封信,看完后只觉得浑身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不敢再看第二封。
像坠入雾中一样,什么东西也看不清了,连边上几个知青跟我说话也听不清了。
等我看完第二封,心情才仿佛好了一点。
晚上,我回信给晓晗:
“你好!
首先是我们自己不能动摇和怀疑,至于家庭的工作,是一步步来做的,只能在一定的条件下才能有机会做通。如果四年大学期间我们的感情一直保持,我相信金石也会为之裂开,更何况是父母呢?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家庭工作做不通,我们将来也会结婚的,只要我们自己永远相爱就好。
你不要去听别人的七嘴八舌,请相信我。
你说:‘从小到现在,也没什么高兴的事情。’今后更长的几十年还没有到来呢!一定会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在等着你。
你还说什么:‘等高兴的时候来临了,我也就离开人间了。’这是不可能的,你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过上幸福的生活。
1978年9月17日 爱辉”
离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把晓晗的行李全部打好,就等车来拉了。
在给晓晗打箱子时,我把我的一件棉大衣也放进去了。因为我母亲说要,我想请晓晗,或者请晓晗委托别的知青送去。
在一个小铁盒中,还放进去一张我的照片。
打好箱子后,我去知青点算账。
晓晗和我共余伙食费54。97元、粮票157斤,当场算清领回。回宿舍点了一下钱,加上我现在手头有现金170多元,其中包括我把自行车卖了的一点钱。
我估计晓晗的行李托运不会超过70元,再给她买二斤木耳装在箱子里,剩下的作为我去读书的路费也够用了。
最后,我去队里算了一下晓晗的工分,估计她到年底还能有100多元的分红。
临走前,我必须把这些事情都做好,写信告诉晓晗,让她放心。
从队里沿着江边的大堤,孤零零的一人回知青点。
想到再有几天就能知道被录取什么大学了,我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江心里摇荡的水波晃着明亮的月光,抬头一看,天上的月儿很圆,金黄色的,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向我微笑。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月儿应该知道我俩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吧?
否则,她不会笑得如此温馨如此柔和。
198、我会等你 '本章字数:1782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3 08:51:32。0'
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十分无聊。
已经是9月20日了,天气渐凉,下起了秋雨,淅淅沥沥地,滴打在枯萎的草地上,秋风吹起了满地的黄叶。我透过水灵灵的玻璃,痴痴地望着,天色就渐渐地暗了下来。
在录取通知书下达之前,我不知道今后会生活在哪里,唯有耐心地等待。
同样,身在上海搞病退的晓晗也在等待我的消息。这是我刚接到的她的来信:
“你好!
看到你9月4日的来信,感到苦闷减去了一半。
反复看了好几遍,总觉得看不够。
这天,又有人来探我的想法,先问我关于你高考的事。
我说:‘考是考得进的,但不知是什么大学,很可能考在本省。我不管他考在什么地方,都要等他的。’
又问:‘你去过他家里吗?’
我说:‘他父母不同意,我也无法去,不过他本人是同意的。’
以后,这个人就再也不来了。
还有一件怪事,有人竟然到我家找我母亲,在我母亲面前大讲特讲她儿子怎么怎么好,在部队就要复员了,如果在上海找女朋友结婚,就可以回来了。
然后,她又要对我讲她这个儿子。我对她说我有事,就走了。
我现在在学日语,你回来时,把那本《青年百学丛书》带回来,我也准备学点数学。病退回来后,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靠自己的本事,所以我准备下功夫学点文化吧。
1978年9月13日 上海”
绵绵秋雨,可以让人感到冬天即将到来的寒意,带着点未知命运的惆怅,在天色完全黑暗前的余光里,我提笔给晓晗回信:
“你好!
今天接到你13日写的信,你对我挂念的事作了回答,我很高兴。
不知怎么搞的,我对那些劝你的人都有一种对立的情绪,我对自己说:这种情绪没有必要。但我却抑制不住这种情绪。
当看到你回绝了他们时,我的这种情绪才得到了释放。
想起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恋爱过程,从农村工作时的默契,到你傻乎乎地听我讲故事;在听到父母不同意的消息后你哭红的眼睛,到我们因为高考和病退而无奈的分别……在爱情方面我们懂得很少,却彼此得到了很多。
还记得那次回上海,在西岗子“革命村”上来几个农场上海女知青的对话吗?
她们情愿找一个跷脚麻皮,也不愿嫁给一个拿工分的插队知青。如果下乡知青也分成几个层次的话,像我们这样插队的知青,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最低层次的了。
不过,古人云“后生可畏”,讲的就是年轻人身份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文化和道德的底蕴在,将来的变数是难以估量的,我们现在就正处在这样的变化中。
还有两三天,录取通知书就要下来,那时我就要动身去大学报到了。
我和你在农村的通信从此结束,到大学里我会把新的地址告诉你,你别再往生产队写信了。
1978年9月20日 爱辉”
刚写完信,肖明来了。
生产队此时知青已经所剩无几。自从统考结束后,我无所事事,肖明每晚下班后,都会到我的房间里来,喝一会茶,聊一会天。
那晚,肖明喝完茶要走,我送他出门时劝了一句:“早点回上海去搞病退,等我走后,没人再陪你说话聊天了。”
肖明说:“不急。只是人都走光了,寂静得有点可怕,我每天都用木杠把门顶上睡觉的。”
说完,他踩着月色回去。
我却是对怕没有了感觉,等他走了后,就一个人静静地躺着看书。
门是虚掩的,在睡梦中,恍恍惚惚地听到门在风中的晃动声,使我还能感觉到这世界的动静和真实。
胖丫的妹妹桂兰在爱辉历史陈列馆当解说员。那天我去陈列馆看到一本旧版的《瑷珲县志》,县志里记录了一些当年的民间歌谣,觉得很有意思,就向她借来,晚上没事翻着看看。
其中有一首歌谣叫《推黑河》,控诉了1900年沙俄入侵中国,砍杀中国人并把他们推到黑龙江里淹死的行径。
“一更里,小寡妇,两眼泪汪汪。想丈夫,在黑河,他把命丧。骂一声外国鬼,丧尽了天良,大不该,将奴夫,推到了大江。
二更里,小寡妇,两眼泪淋淋。我丈夫,再不能,转回家门。家中里呀,撇下了年迈的娘亲。可怜她呀,只哭得,泪水难尽哪。
三更里,小寡妇,闷坐窗前。怀抱着,苦命儿,眼泪不干。最可叹,你父子,就未曾见面。总然是呀,长成人哪,也难报冤。
四更里,小寡妇,想起了当年。你在外,捎钱钱,孝敬堂前。家中事呀,过日子,不受困难。三二载呀,转回家,夫妻团圆。
五更里,小寡妇,一夜未眠。只恨那,外国鬼,无理野蛮。他害我呀,中国人哪,也有几万。听说是,推大江,叫哭连天。”
我看完掩书感叹:下乡爱辉八年多,老毛子侵占江东六十四屯的历史不知听了多少遍,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生动的民谣却从来没人说起过呢?不过才七十来年,民谣的产生地,人们就已经无法知晓它的唱腔和表现形式了。
再过七十年,人们还会知道知青在这里是如何生活的吗?
199、四年之约 '本章字数:1615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4 08:14:27。0'
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是黑龙江大学。
公社一起参加高考的知青有的落榜,不过,他们并没什么不高兴,反正好搞病退,一心一意收拾行李回上海就是了。裴晴曦被录取的也是黑龙江大学,她不想去报到,也准备收拾行李回上海。
我的原则是只要能完成大学学业,不管什么大学都去读。在农村“八年抗战”都坚持下来了,这“四年解放战争”还不容易吗?
我当天就给晓晗写了一封信:
“你好!
本想打电报告诉你,但因为怕你感到震惊和难过,我就写信告诉你了。
虽然这样时间长一些,可是比电报的‘震动’要小一些,你说对吗?
我在今天早晨接到通知书,被录取的黑龙江大学。这是省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在这样的学校学习所感到遗憾的是:不能陪你一起度过周末了。
至于其他,我并没有什么大难过的。
唯一让我后悔的是:我填报大学志愿时,重点大学的第一志愿如果是中国人民大学,就可以去北京了。很多考生都不懂:大学在录取时,并不是按志愿挨个向下挑选的,而是直接从第一档的第一志愿跳到了第二档的第一志愿。
黑龙江大学是我第二档的第一志愿。
我们中一个考生才考了350分,比我要低20分,就被他第一档的第一志愿:中国人民大学录取了。
毕竟北京要离上海近好多,而且是重点大学。
你我分别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特别是我考完试以后的二个多月,时间过得很慢。
接下来还有15天我才能去大学报到,这是最令人急躁和寂寞的日子。
想想今后还有四年的学习生活要煎熬,我们只能在寒暑假半年左右才见一次,真有点不敢想像。
想到这些,我又为自己没能考到上海的大学而遗憾,感到对不起你,给你增添了痛苦。
这些天来,我已经把箱子钉好,该送人的东西也都送掉了,该带走的我都理好了,被子什么的都洗了,该补的衣服也补好了。
明天,我就开始张罗迁移户口的事,这些都请你放心。
我到学校后会给你写信,那时你再回我的信吧。
1978年10月4日 爱辉”
凭录取通知书办好户口迁移和种种证明后,我开始整理行装,不光自己的,还有晓晗的,包括云龙已经打好并委托我运回上海的行李。
一周后,我联系朋友开车过来,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全部运到了黑河。
托运时碰到一些小麻烦,按规定,所有行李都必须有准迁证才能托运。
我把晓晗和云龙的行李通统算作我的,就说是自己用不了的东西,用我的准迁证托运回上海。客运站连检查也没做就放行了。
回到生产队,在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宿舍里,我度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一个不眠之夜。
大队党支部支委值班轮到我,晓晗要我写信给转点去浙江的仲志红,报告我们谈恋爱的事。我在那封信的结尾谈了自己的择偶观点:“有人喜欢伴侣是与自己门当户对、有政治文化水平的,而我则希望她是一个善良和会生活的伴侣。”
那时,我一想到娶个“很高政治文化水平”的女人做老婆,就害怕;我喜欢普普通通“善良和会生活”的女人。
当时想的就这么简单。
两年多过去后,现在想想,这里面其实还有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的另外一些道理。因为“善良和会生活”的晓晗,不知不觉地给我带来了很多观念上的变化,我的“教条式的理想主义”中,慢慢揉进了晓晗“灵活的现实主义”;我清高的“坚持原则”里,也悄悄地融入了晓晗善解人意的群众观念。
我们的恋爱,让我的思想变得更成熟和综合。
突然感悟到这一点,我写信与晓晗共同分享,并在信中告诉她:
“你和云龙说一声:取货单只有一张,写的是你的名字。行李到上海后,让云龙和你一起去拿。你的行李是110公斤,陈民龙的行李是85公斤,共用了47。37元,钱已经付了。
我这次还买了一些黄豆、香瓜子、窝瓜子之类的东西,因为怕麻烦,不想再打开已经钉死的你的箱子,我就放到自己的行李里,先托运到哈尔滨,等放寒假时带回上海。
我的行李有100公斤,托运费是14。23元,到底路要近好多,托运费也便宜些。
到学校后,我会把剩下的30多元钱汇给你,因为这里还有一部分是你多余出来的伙食费。
你在上海的病退搞得怎么样?甚念!
再有7天我就在哈尔滨了,以后的写信地址是:黑龙江大学189信箱。
1978年10月13日 瑷珲”
200、秋瑟别情 '本章字数:2264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5 16:06:23。0'
秋色已尽,寒风乍起。
10月19日,是我在队里的最后一天。
我把随身带的东西都打点好了,明天就要踏上去大学报到的路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几天来,社员一家家地找我去吃饭,举杯之间,大家免不了有点恋恋不舍。
中午,我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和两听水果罐头,向贾大爷告别。
贾大爷已经80多岁,卧床不起,日益病笃。在他的执意坚持下,我不得不坐下喝酒吃饭。老人平时一人生活,女儿白天会来照顾他。这天的菜,是他特地叫女儿过来,做给我吃的。
贾大爷盘炕而坐,稍饮了一点酒,一边看我吃菜,一边说着他能想起的那些知青的故事。我们沉浸在欢乐回忆中。
饭后临走时,他吐出了一丝悲伤:“这个冬天我看来是熬不过去了,这就算是最后一次见面吧!”他嚅着没牙的嘴唇,喃喃地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泛着一种异常的红色。说完,他用两只干枯的手,支撑着炕沿,一定要下炕送我出门。
拗不过他,我搀扶他跨过门槛……
他站在门口,努力伸直弯曲的腰,向我频频招手……
嗖嗖的北风中,他蹲下了,当看到我回头看他时,他又站起,伸起了手臂……
下午,老乡说要为我开个欢送会。
这让我感到十分意外:对知青离队返沪搞病退这件事,老乡表现得特别冷淡,知青走得也很伤感。彼此都有些埋怨:人有时怎么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我却有幸成了唯一被开欢送会走的人。也许是因为我走的方式不同,是考上大学?也许是我曾在队里当过四年队长?
更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欢送会开始前,贫协主任刘承新见我就说:“你当了四年队长,执行的是什么阶级路线,我一直也没弄清楚。”我笑笑没吱声,不想破坏欢送的气氛。
欢送会一开始,刘承新的开场白又说:“你们知青呼拉一下都走了,可把我们贫下中农闪了个腰呀!”
欢送会气氛有点紧张。
我知道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我要趁这个机会与老乡沟通一番:
“非常感谢大家为我送行,这让我想起到生产队的第一个夜里,乡亲们敲锣打鼓欢迎我们的场面。
一晃**年了,知青和乡亲们一起,光着膀子抡芟刀,裹着棉袄拉水耙;撒籽、收割、盖房、挖沟、伐木、开石。平日里,在田头啃冻馒头、咬冰碴子;过年了,围着炕桌喝大碗酒、吃大块肉。在这偏僻乡村里,在这充满火药味的边境线上,流血流汗,站岗放哨,是纯朴的你们给了知青无穷的欢乐和温暖。我们之间以‘爷、娘、叔、婶、兄、弟、姐、妹’相称,洋溢着暖融融的人情味。
正是在你们的关心照顾下,我们从十六七岁的孩子成长为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同时,知青也把人生最美丽的青春献给了黑土地。
有人问我四年来执行了什么阶级路线?这让我想起贾大爷在我一当上队长就对我说过的话:‘生产队就像一头大蒜,坏一瓣就掰一瓣,最后就只剩下光杆了。’再说,掰掉的那一瓣谁家没有老人孩子?谁家不指望着队里好好过日子呢?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家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说起知青的走,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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