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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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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我感到一天劳动后的轻松。
回到知青点,看到肖明正在抹墙,我拿了把铁锹帮他和泥。
每年过冬前,东北都会用稀泥把外墙的缝抹平,再把窗户外的缝也全部贴上纸条,这样屋子不透风又保暖。
俩人边干活边唠喀。
他说起自己分在上海工作的弟弟,已经入团当了干部,自己有点自卑,说:“我就当个农民吧,别看没出息,每顿五个馒头!”
嘿嘿地笑了一下,他又叹息到:“哪个当领导的真正关心过自己?重视过自己?”
他觉得知青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单纯天真了,人心思走,相互间变得有些冷淡麻木。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奔放,开始看破红尘,封闭自己。甚至对别人的帮助也抱着戒心,怕成为别人的戏子;但当别人稍离他一些时,他又感到被边缘的苦闷。
我从和好的泥中挑出冻块说:“自然环境使它冻上了,一般的水还化不开它,它自己也有些顽固;扔了吧,太可惜;不扔吧,派不上用处。”
肖明很敏感,平时跟我也开开玩笑,他说:“你的意思是我和它一样呀?”
我说:“我不是指一个人,好像老乡的气氛也都有些怪怪的。”
我把那天保管员李胜俊对我说的话跟肖明学了一下。
肖明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没人,对我说:“你没听人说李胜俊以前与队里妇女打情骂俏的事吗?这个人有问题。现在他对知青也不好,分粮时还克扣了知青点300斤小麦。”
在我的印象中,李胜俊以前对知青很好的,过年过节还来知青点食堂帮助掌勺烧个菜什么的。怎么现在有知青对他反感了呢?
肖明说:“不是我们对他有意见,是他们现在对王雄涛当队长有意见,你回来对王雄涛又支持,都是知青嘛,他们当然有想法。”
我不相信传说,我更愿意相信的是眼下的现状。
我想起那天队委会在讨论秋收任务和劳力安排时,副队长老吴、车马队长李明伍、保管員李胜俊、贫协组长刘承新几个老乡,好几次对王雄涛的安排不是很满意,讲话口气都有些呛。
这个生产队自合作社以来的20多年,没有一个人连任过队长的,从来就是一年换一个队长,已经成了习惯。是不是上海知青当了一年队长,也让他们感到了厌烦?让他们对知青当队长已经没有了兴趣?
105、出差嫩江 '本章字数:1733 最新更新时间:20130614 23:40:44。0'
事后想起来,我胆子太大了。
生产队派我去嫩江买一台扬场机,我竟然把1200元现金带在身上就出发了。
那时厂里工人一个月才36元工资,你想想看,相当于他们三年的工资呢!
要让歹徒知道了,非招来横祸不行,不把你打死,也会整你个半死。
我把钱放在棉裤的后插袋里,再罩上一条单裤。在黑河晚上睡觉时,就把棉裤放在脑袋下枕着。
第二天一早出发,下午2点到了嫩江。
在嫩江农机供应站,看到了扬场机,却少配件,等配齐了,人家也要下班了。
我不想再等到明天,因为正在打粮季节,队里等着用。我赶紧交完钱,去联运站找车。
这是个我并不认识的司机。我们装完车,已经是夜里7点多钟,供应站的大门已经锁上,警卫说没有出门证不让我们走。
我缠住警卫让他给领导打电话。这才来了个主任,大开“恩门”。
来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挺对不起司机的,就请他去饭店,想犒劳他一下。
但司机不肯去。我以为他在恼火,就给他一个暗示:条件好说。
这是当时社会的一种风气,虽然给这个暗示时我也很不自在,但为了生产队早一天完成征购粮任务,又有什么办法呢?
沉默了几分钟,很尴尬。我不知道他会开什么条件,毕竟生产队并不富裕。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他问。
见我不回答,他告诉我:“我是个共产党员,不能做这样的事。我们的目的在于支援农业,不在于个人的私利。”
天很黑了,他看不出我脸上的红晕。
我们回联运站,一人吃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汤。
吃饭出来,正巧碰到师范的同学,他家就在嫩江县城,硬拽我去他家坐一坐。
他那个顶多是科级领导的父亲和我聊天,向我夸口说:“要不是我被冲击的事,我儿子早就入党了。”
见我淡然一笑,他又吹嘘起自己的经历。可是在我的眼里,这些经历并不出众。
正当他喋喋不休时,一个邻居进门来求他办一件私事。他当场轻飘起来,为了在我面前露一手,竟像办公一样,亲手动笔给那个邻居写了一张纸条儿。那邻居接过纸条,连连作揖后走了。
我依然淡淡地笑着,让其捕捉到了我眼神里的不屑。
我累了,想早点回旅馆休息。临走时,他又站在门口特意给我讲了一个老掉牙的秀才故事:
从前,有个迂腐的秀才问和尚:“秃”字怎么写?和尚生气地说:秀才的“秀”翘尾巴。
东北人骂人是不说粗话的,细想一下,就知道他是在说我的傲慢。
我看在他是同学父亲的份上,依然淡淡地笑着说:“秀才翘的仅仅是尾巴,和尚秃的可是脑袋,有一句话叫作无法无天。”
他脸上稍一抽搐,便不露声色地哈哈大笑,把我送出家门。
老天下雨了,绵绵不绝的水,轻轻地落在污浊的地上,一起同流合污去了。
走了一会儿,雨点变成了雪花,把满地的污流一起盖上,给人一种洁白的假象。
晚上,躺在简陋的小旅馆里,身上的钱付出去了,不用再担心。但今夜的雪会不会有麻烦?那司机的一本正经是真还是假?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两点,我和司机一起上路往生产队赶。
好在昨夜雪不大,天气也转晴,早上7点不到,就到了大岭。
这是嫩江到爱辉的中点,所有往来车辆都必须在这里接受边境检查和林业检查。当然,这里也就成了人们休息吃饭的地方。
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吃饭时,司机向我讲了一个故事:
今天春天,他执行一项任务,和另一个司机一起,运一批稻种到新生公社去,那个公社在爱辉县偏僻的西角,是个鄂伦春乡。
由于雪大,那里已经十几天没有一辆车进去了。如果稻种再不运进去,就会贻误春耕。
他们两个司机,只好一个在前步行探路,一个提心吊胆地开车跟着,爬行了20多公里山地。等到了这个村庄时,他们看到老乡和知青老远就迎了出来,拍起了巴掌,一张张高兴的脸上竟然流着泪。
他看到这种场面,呆在那儿了。
他说他一开始感到惊讶,后来又感到自愧。他无法描绘出那种场面的氛围,但却能深深感受到老乡和知青那种对集体、对国家、对党的无限信任和感情。他自愧自己没有这样的思想感情。
但从此以后,他体会到了司机这项工作的意义:那就是为人民,不是为私利。
想起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担心,我现在倒真的是感到惊讶和自愧了。
中午,扬场机就拉到了队里的场院。
我带司机去知青食堂吃饭,然后与之告别。
回到场院里,见扬场机已经安装好,老吴副队长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么快就回来了,干事真利索!”
突然,老乡们发出了欢快而又吃惊的叫喊声,原来,扬场机通了电,金黄的稻粒像一道弯弧,腾飞在半空,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鲜艳。
而我脑子里却是挥之不去的司机故事。
106、南方回信 '本章字数:1508 最新更新时间:20130616 10:25:22。0'
仲志红给我来了一封信。
她和弟弟志浩一起转点去南方老家插队已经快一年,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封信。
信很长,说了三件事:
一、她听说知青点针对她的转点是不是“逃走”发生了一次争论,谈了自己转点的原因,并对王雄涛表示了不满。
二、对我的回队表示担心。
三、告诉我,她弟弟志浩参军了。
仲志红与我的家庭背景差不多,父亲都是“三八式”干部,彼此平时交流就直截了当,相当干脆。
我给她回信的风格依然如旧。
先谈志浩参军的事:
“志浩参军是值得庆贺的。
我在儿童时这种愿望也十分强烈,记得小学三年级时,开始有了写作课,第一篇命题作文的标题是:“我的理想”,我写了自己想当一名空军,竟然得了个5分加。
那时,从没想到过后来会当一个农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战争在等待我们?如果有,希望是在我们年轻力壮时。因为那样我还可以拿起枪,还可以是一名战士。
现在?就让别人争着去当“和平”兵吧!希望这不是一种脱离插队的侥幸,不是一种走后门带来的外快,因为这些都与我已经无缘了。
我觉得不要满足于参军入党当干部,或者进厂上学。如果满足于这些,始终不过是一个庸人罢了。学习和读书才是重要的,凭借日积月累的知识和才能,才能在暴风雨到来时得到升华。
如果你听了我的这几句话要不高兴,那么,我只好再忍受一下‘久不来信’的痛苦了。”
再谈我回队的事:
“我与知青点的关系是极为密切的,我今后还将以知青点为基础,开展我的爱好――用笔记录这个时代。”
最后谈对她转点插队的看法:
“至于你的走,很多原因我并不太了解。
比如,你说是因为看不惯王雄涛,于是一走了之。
必须承认,王雄涛是有他的优点的,讲情义,敢拼命,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
但事情都是变化的。
他当队长后,人们对他的意见变得多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对队长的要求本来就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还停留在原先的水平,没有突破自身的局限。我听说了一些事,具体就不展开了。
是的,王雄涛身上有一些毛病,我并不想为他辩护,但他也在变化中,变好要有一个环境,变坏也要有一个环境。
以前插队干部在生产队的时候,采取的方针首先是鼓励,其次是批评。即他在为知青点和生产队做好事时,支持他;但发现他身上的缺点错误,就批评他。
插队干部走后,这种支持和批评都衰落了;而王雄涛当队长后,也缺少了具有权威力量的支持和批评,他的局限就显露了出来,影响了知青点和生产队的情绪。知青开始埋怨老乡的这股“水平低下的政治势力”,而老乡也对知青当队长失去信心,酝酿早点结束“知青当政”的时代。
这是一个环境和个人都在发生转变的复杂过程。
我们不能左右大环境,但我们能争取营造好的小环境。
我反对把他推到对立面的做法,我相信只有在支持和批评同时进行的情况下,每一个人,包括知青点,才会在矛盾中前进,而不是陷入僵局。”
“对于你们这次转点回老家插队,有一些人有不同看法,你觉得无法解释,我更是没有言语了,只是在心中感到一点留恋。对每一个知青的走,我都有这种情感。
你说要在新的地方以以往的事作为借鉴,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我十分支持。老生常谈地说一句吧:绝不要随着年华的增长而老气横秋,成为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我们一定要作为崭新的一代生活下去!
你有很多优点,尽管有时因为单纯而犯一些小错,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只要我们不考虑个人的得失,我们是能接受正面的教训的。
要说我对你的走有何意见的话,我只有这样一条:正直热情,敢于说话的你走了,真遗憾!
好了,你对知青点的现状并不承担责任,我这样说只是希望知青点里还能有像你这样的人存在。
其实,到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如果有人有不同的看法,那就让他们去说吧,何必为此伤脑筋?走自己的路!
不多写了,现在已是夜深人静,身边的那些鼾声勾起了我的睡魂。”
107、远离官场 '本章字数:1541 最新更新时间:20130616 23:19:47。0'
公社传达了7月24号的中央文件,内容是全国知青工作六条意见。
散会后,各大队来听传达的知青点负责人私下议论:
听后一点感觉也没有,相当一般化。
知青中现在很多问题靠什么来解决?
官员一面教人务农,一面在屁股后面伸手把自己的孩子拽回城市,后门已经变成正门,羞耻变成光荣,卑鄙是一种能力,根子在哪里?
不问个清楚,大家心里不安。知青在下面傻傻地流血流汗地干,对当官的自私变态不闻不问,那简直是太蠢了。
发完牢骚,大家各自回去。
由于上次派我去买扬场机挺顺利,队委会又委托我去地区农林办,要求拨一台沈阳工农12型手扶拖拉机。
上次买扬场机时,我认识了地区农林办的张宝民。他知道我回爱辉的事,问我:“回去就当一辈子农民喽?”我跟他说:“农民也挺好,并不是吃饭挣工分睡觉三部曲,有很多故事,挺充实的。”他记住了我的话,要我以后有事找他。
我这次带肖明一起去黑河找他。
张宝民把我介绍给农林办一位姓孔的主任。
孔主任曾在孙吴县当过县委书记,人很热情,和我谈了二个多小时,写了一张纸条,让我去地区农机局解决。
晚上,张宝民还特地赶到我们住的大车店,给我们两张《闪闪的红星》电影票,再三叮嘱:“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比如缺少什么机械或零件,就来找我。”
张宝民走了,肖明说:“这下好了,等于农林办在我们生产队蹲点了。”
第二天上班时间一到,我们就去农机局。
但农机局的人说:“今年的手扶拖拉机指标已经全部用完,但孔主任托办的事,我们一定放在心上,等有了新的指标,一定会通知你。”
人家把话说到这里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出门来,正好碰到上海慰问团的干部,把我叫去他们的办公室,要我写一篇回农村的材料,说是要向上面汇报,还要我在毛主席12月21日指示发表六周年前写一篇文章给他们。
我哪有心情弄这些东西,出来后对肖明说:“回生产队!我有点怕,怕像肥皂泡沫一样爆掉,不写,什么也不写。”
肖明说:“对,实实惠惠,上面给东西要,上面让写东西不行。”
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知青和当地几个工人吵架,要打起来了。只见那知青大声说:“黑河的官和流氓我都认识!”
那几个工人竟然不再吱声,站在一旁蔫了。
我在一旁觉得好奇,便问那知青:“官和流氓不是对头吗?你怎么能统一起来?”
他嘿嘿一笑,吐露良机:“这样才不会吃亏,才能到处走得通。”
我又好奇:“后门你也能走得通?”
他开导我说:“走后门是一种本事,领导能开后门,那是本事,群众能走到后门,那也是一种本事,你既不能开后门,也找不到后门,那你就白活了!”
红黑相通,什么时候开始的?
至少在我出生到20岁之前还没有这个概念。
这世界已经脏了。
见我发呆,肖明先是骂了一通现在的领导如何会走后门,说要是自己的父母在这儿做官,这帮大小领导都会来巴结自己。
他还想着手扶的事,说:“你手里有地区农林办主任的条子,趁这几天没事干,得天天找农机局领导磨嘴皮子去,有志者事竟成呀。
我说:“磨什么磨?回去,我们可以提出要手扶的请求,但不能太过分。古人云,达则兼治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官场正气,年轻人可施才报国,官场污浊,年轻人最好远离自洁,以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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