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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政变24小时-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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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叹息了一声:“父皇这话,儿子不认同。诚然,儿子的身体发肤,都是受之父母。儿时父皇在儿臣的教养栽培磨砺上,均费过诸多心血。可是自武德二年以来,父皇为高居九重之君,足不出宫禁,终日所见,不过宫人宰辅、文武臣工罢了。别说对儿子,便是对天下,父皇又了解多少呢?”
李渊扬起了首冷哼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吧!朕这一辈子都要强,活到这个岁数,更不会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来教训朕!你索性就一剑将你的老父亲杀了,就在这长生殿里登基坐龙庭,让全天下看看你这个新皇帝有多么孝顺!”
李世民嘴角浮现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父皇,此刻你这么想,却又怎知道,这许多日以来,儿臣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说罢,他昂起头骄傲地道:“儿子纵横天下十余年,向以英雄自诩,如今却受困长安,被自己的亲兄弟逼得走投无路。即是英雄,便不会选择这么个窝囊死法,左右是死,儿臣宁愿轰轰烈烈死在沙场之上,宁愿在刀枪矢刃之间化为肉泥,也绝不愿坐以待毙为诸贼所笑。”
他顿了顿,笑道:“父皇不必多虑,再怎么说,你也还是儿臣的父亲,大唐的皇帝。儿子就算再不肖,也不会当真弑了您。今日我们是兵谏,并不是谋逆,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做皇帝的也依然还是我们李家的人。今日这些话,只是儿子和父皇的私房话,外人面前,儿子一句都不会讲。父皇的颜面即是大唐的颜面,一个国家,一个朝廷,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顾忌的。”
皇帝冷笑道:“你就是真的登了基,也是一个亡国之君,我大唐的基业,就要败坏在你这逆子的手上了!”
“你胡说!”李世民怒目圆睁大声驳斥道。
李渊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谦恭平和逆来顺受的儿子竟敢这样大声斥责自己。他往李世民的脸上看去,只见秦王此刻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中喷射着熊熊怒火,眼眶中布满了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浑身颤抖,似是随时都会拔剑相向的样子。
李世民强自按捺着胸中的怒气,缓缓开口道:“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既然父亲逼着儿子说出来,那就莫怪儿子的话说得难听了。朝政得失首在用人,用人得失首在赏罚,我大唐定鼎以来,那么多的功臣勋将,爵不过公侯衔不足二品。而我李家呢,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全都封了王,就连此刻尚在襁褓之中的娃娃都封了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能不让功臣寒心文武失望?为人主者,用人当唯才是举而非唯党是用,房玄龄、杜如晦,都是宰相之才,儿臣也向父皇举荐过他们,结果呢?房玄龄蜗居天策职衔数年未得一迁,杜如晦堂堂天策司马,仅仅是因为与父皇身边的一个贱人的父亲口角了几句,竟被打折一根手指,还被父皇削去了爵位,如此用人如此治事,岂不让天下臣民心寒?父皇当年是这样的么?父皇在太原时是这样的么?若是那时候父皇就如此待天下豪俊,我们李家还能进得了长安么?”
李渊森然道:“尹妃是你的母妃,你怎敢无礼……”
“住口!”李世民气急,随口斥道,“她也配称我的母妃?我李世民当世英雄,岂会认这等下贱无耻的女人为母妃?我的母亲,是大唐的国母,她赋予了我生命,抚育了我成材,她襄助我的父亲取得了天下,她是全体李氏宗族最敬重的女人,岂是这种以色事君的女子比得了的?父皇,自入长安以来,你整日流连于深宫妇人之间,不肯亲问民间疾苦,不肯听闻良臣谏言。有功不赏,有过不罚,令贤臣寒心小人庆幸,大唐社稷危在旦夕,亏父皇还以儿臣为亡国之君,却不知如今之大唐,已现亡国之兆!”
李渊又惊又怒,自登基为帝以来,何曾有人敢于这样和他说话,更何况还是自己一直爱护疼爱的儿子。他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一时间气血上涌,只觉得头上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便倒。
李世民吃了一惊,急忙抢上两步扶住了父亲,皇帝一边挥着手含含糊糊说着:“……不要……你这逆子……在……此……惺惺作态……”一边却止不住地头晕目眩,根本站不稳当。
李世民叫道:“来人哪!”
长孙无忌率众将闻声涌了进来。
李世民皱眉说道:“陛下龙体不适,你们看护一下!”
待众人将李渊抬回龙榻之上,长孙无忌问道:“这边如何善后,请大王示下!”
这是心中想了多少遍的事情,李世民毫不迟疑地道:“从此刻起这边由你负起责任,这寝殿太闷了,不适合陛下休养龙体。那边的东海池子边上有个坞,里面系着两条龙舟,正好派用场。你带人请陛下移驾湖上,每只船上大约能够载四十个人,你把两只船都划到湖心去,另外再派人把守长生殿和船坞。要赶紧派人通知玄龄那边,待宰辅们到了,立时护送他们进宫。记住,没有我的命令,陛下的御舟不能登岸。宰辅们来了的话就用另外那艘船把他们载到湖心去,让他们在船上和陛下说话。”
长孙无忌迟疑了一下道:“那,让他们跟陛下说什么呢?”
李世民冷冷一笑:“你放心,这些人都是天下顶尖聪明的人,他们自己知道该说什么!”
说罢,他转过脸问长孙无忌道:“东西找到了么?”
长孙无忌回头瞥了一眼在榻上不住咳嗽斥骂的李渊,从袖中取出一个镶金黄匣子,李世民也不用钥匙,抽出匕首将锁拨开,掀开匣子盖,赫然是三方天子玉玺。一方是传国玺“受命承天”,一方是李渊的印信“皇帝之玺”,最后一方是敕书用玺“皇帝行玺”。李世民验毕了玺,带着长孙无忌大步走进偏殿,解开外胸甲自怀中取出了三道以金线镶边的帛书,一一展开,长孙无忌偷眼瞧时,却是房玄龄的笔迹,用的是王楷。
第一道帛书上写的是:“敕曰:朕受命承天,定鼎关中,续前朝国祚,奉李氏宗庙,以建成嫡长,立为国储。然自武德元年以来,其不知修德敬天,骄恣狂妄,怠慢国家政事,无寸功于社稷。朕数斥之,望其悔改,然建成顽劣,不思朕恩反生怨愤。既联络逆党文干欲图不轨于前,又逼淫母妃秽乱宫廷于后。而今更于前日谋刺秦王不成复谋朕躬,枭獍之态毕露矣!唐室不幸,生此乱臣贼子,着既废太子建成及其子嗣诸王为庶人,交秦王加以谋大逆刑。着上下臣工,各守其职,勿得惊扰。钦此!”
第二道帛书上写的却极简单:“敕曰:齐王元吉,党附庶人建成,参与谋逆不法情事,着即废为庶人,交秦王治罪。钦此!”
第三道帛书是策立敕:“敕曰:天策上将秦王世民,秉性诚孝,才兼文武。自太原元从以来,克城叩关,招讨四方,多有劳绩。着即立世民为太子,掌东宫监国。盖凡军国事,诸臣上于三省,三省复禀太子处断可也。上下臣工事太子一如事朕。钦此!”
李世民在三份帛书上一一用了玺,将玉玺收回匣内,却将三道矫敕递给了长孙无忌道:“速速派人将这三道敕书送与玄龄。”
待长孙无忌将敕书收好,李世民道:“你赶紧安排陛下移驾,我带着叔宝赶回临湖殿,寅时已过,再过一阵子参与今日廷议的大臣们就要上朝了,时候不早,我要赶回去主持大局……”
中枢惊变(上)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寅时正,东宫,显德殿
李建成在显德殿偏殿处理公务,一夜未曾歇息,五更天左右,他松了松筋骨,正欲起身去练武课,有内侍禀报齐王元吉来访。他暗自发笑,知道这个老四什么时候都沉不住气,便挥手叫进。不多时却见齐王带着王府车骑将军谢叔方一并走了进来,他不禁有些惊讶,问道:“叔方不是和万彻一道在城外预备明日的郊送大礼么?怎么回城里来了?”李元吉阴沉着脸答道:“是我叫他回来的,出兵在即,父皇却突然传敕召见,我心里面总不踏实,昨晚命人叫了叔方回来。大哥,你可知道父皇叫我们究竟是为了何事?”
李建成笑了笑,便将昨夜从内宫传出来的消息简要地给李元吉述说了一遍,说完了道:“这件事情虽说匪夷所思,却也算不得如何了不起。父皇英明睿断,这等小把戏岂能瞒得过他老人家?前次是乔公山、尔朱焕,此番又是王晊,二郎在军前日久,这套手段倒用得纯熟!可惜了,此番没有杨文干那样的傻子等着给他垫背,万彻和叔方在城外做了些什么,陛下根本不用问,京兆刘弘基那边心中明镜一般。战场上没有回旋余地,这种疑兵之计才能有所效用。可惜朝局毕竟不同战局,这番手段搬到长安来用,就不灵了!”
李元吉听毕半晌无语,缓缓开口道:“虽然如此,我却总觉得情形不对。”
李建成神情自若地瞥了他一眼:“哪里不对?”
李元吉沉了沉,神色凝重地道:“兵者诡道,诡者变也!诈一人不可用同谋!这是那年在慈涧,二郎亲口对我说的一句话。对于同一个敌人,已经用过一次的计策绝对不能再用。对同一个敌人使用已经用过的策略,无异于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让人家砍。他这许多年在战场上纵横不败,这一条是顶顶要紧的。所以按道理说,前年杨文干的事情一击不中,反间诬陷这一手他就应该弃置不用才是,怎么会在我出征前夕莫名其妙地又来了这么一下子?”
李建成对自己这个一向被朝臣视为草包的弟弟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了,他眼中露出了欣赏神色,轻叹着道:“你能虑到这一层,也不枉了父皇和我对你的一片殷殷。二郎说得不错,你虑得也有道理,可是归根到底,战场是战场,朝局是朝局。战场上,谁斩首多谁便是英雄,那个时候没有寒暄客气的余地。可朝廷不同,这里毕竟是文场不是武场,很多东西不能混为一谈。”
李元吉思忖半晌道:“殿下,臣弟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为防万一,你还是将万彻召回城来吧。有他在你身边,我心里还踏实些!”
李建成摆了摆手:“算了吧,我宫中还有冯氏兄弟呢,你也不必如此惶然。目下长安城内,仅东宫内就驻扎着近四千余人,再加上你府中的兵力,就算不把常何的北军、刘弘基的金吾卫算进去,我们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就算要召回万彻,也得等今日面圣毕再说,倒是魏老师那边,应该去探视一番,不若今日从内城回来后你我兄弟一同过府,也和他说说这回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李元吉沉吟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寅时一刻,太极宫,尚书省卯时三刻要进宫见驾,裴寂提前一个半时辰回到尚书省,那里还有几份要紧奏章需要奏皇帝亲自处置。别的倒还罢了,山东李世勣、王珪关于拿获原汉东王刘黑闼部将王小胡的表章却是耽误不得的。他却没有料到,只这一夜短短几个时辰光景,皇城内已然地覆天翻。
一进朱雀门他就觉得不对劲,周围的护卫兵丁全都换了人,一个个身披黑甲各持刀抢,却看不出隶属哪个卫府统制。平日里他走到这里,带队轮值的统军队正之流会立刻跑上前来行礼,相国前相国后地谄媚,今日这些卫兵却一个个对他极为蛮横,挥动着刀枪问他身份。他迟疑了片刻,还是亮出通行的腰牌,卫兵倒也当即放行,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进入南省的大堂,就被几十名军士围在了当中。他这才反应过来内廷有变,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捋着胡须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身周的军士一眼,冷冷道:“大胆!这是尚书省,朝廷中枢所在,你们奉了谁的乱命,竟敢在这里擅动刀枪?”
却见一名身着明光铠的将军分众来道面前,抱拳行礼道:“老相国,得罪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内廷三省的宿卫,已由末将率人接管了。”
裴寂大惊:“段志玄?”
段志玄笑了笑:“正是末将!”
裴寂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南衙宿卫,没有尚书省和十二卫府的联署命令谁都不能擅自更动,你怎么敢……”
段志玄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口气依然是毕恭毕敬:“老相国容禀,末将在军中多年,自然晓得军令利害。若是没有尚书省和十二卫府的命令,末将怎敢擅自发兵接管南省宿卫?再说,便是末将胆大包天,原来的宿卫军将不见命令也不会撤防,老相国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裴寂肃容道:“我这个尚书左仆射未曾签署,哪里来的联署命令?”
段志玄一脸的不好意思:“老相国怎么糊涂了?我们家秦王殿下身兼尚书令和左右十二卫大将军之职,他签发的命令,自然是联署命令。您老人家虽说德高望重,这尚书省却也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吧?我家殿下身为尚书令,说起来还是您老的顶头上司呢。”
裴寂闻言如遭雷击,面色立时为之一变,他呆立了半晌方才道:“那命令何在?”
段志玄笑道:“命令只有一份,在房玄龄大人手里,他在门下省政事堂那边候着您老人家大驾呢!咱们此刻便过去罢!”说罢也不容裴寂再说话,一挥手,上来两名军士一左一右将这位大堂朝廷首席宰相架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向外走。
中枢惊变(下)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寅时二刻,太极宫,门下省已是寅时二刻,平日宰相们议政的政事堂中此刻热闹非常。尚书省左右仆射裴寂、萧瑀,中书省的中书令封伦、杨恭仁,门下省的侍中陈叔达、宇文士及六位朝廷宰辅大臣分左右坐在大堂中央,周围围着一圈密匝匝的玄甲卫士,由庞卿恽、张士贵两名杀气腾腾的将军统领。
诸相当中,唯有宇文士及事先得到了点风声,猜出了个大概,因此倒显得神情自若沉稳安详。另外五个人到此刻为止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裴寂和萧瑀都是满面怒容,陈叔达扬着脸看也不看周围的军士一眼,杨恭仁脸色苍白惴惴不安。唯有封伦端着茶杯细细品尝,神情淡漠,半点惶急疑惑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正自没奈何,却见周围的“兵墙”忽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四品服色的文官走了进来。正是已经被李渊亲自下敕赶出秦王府的天策上将府长史房玄龄。
房玄龄一进来便满面带笑:“诸位相国大人受惊了,玄龄在此代秦王谢罪了!”
他话音未落,裴寂便冷笑道:“代秦王谢罪?若老夫记得不差,前些日子陛下刚刚下敕免去了你在天策府的职衔,并且明敕你不得再事秦王,怎么,你敢公然违敕?”
房玄龄连连点头:“老相国果然好记性,不错不错,玄龄也正自奇怪。四月廿三日上敕明明说得清楚,要玄龄不得再事秦王。可是不知为何,昨日陛下突然又下敕调玄龄回任,还道不得弃秦王。哈哈,诸位相公明鉴,雷霆雨露莫非君恩,玄龄不敢有违啊!”
裴寂横眉道:“一派胡言,昨日老夫就在南省当值,若是有这样一道敕书发出,老夫怎么会不知晓?”说着,他扭头问封伦:“封相,这道敕书可是你草拟的?”
封伦尚未答话,房玄龄却笑眯眯地把话头接了过来:“不急不急,老相国要弄清楚这件事情,我们有的是时辰,等我们办完了正事,尽可慢慢探究此事。诸位相公,玄龄奉王命,请诸位交出你们随身携带的私人印信……”
政事堂中一片寂静,六位宰相面面相觑。裴寂面色凝重地道:“房玄龄,你率兵包围三省,扣押枢臣,索要宰相印信,这是逼宫乱政,是大逆之罪,要诛九族的,你可明白?”
房玄龄笑了笑:“老相国之言,玄龄可不敢当。玄龄不过一介书生,何来逼宫乱政之能?不过裴公是宰相,自是怎么说怎么是,玄龄不敢自辩,待过了今日,玄龄当任凭裴公发落。如今要紧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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