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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政变24小时-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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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皇帝亲自驾临政事堂与宰相们同堂议政的规矩。
随朝见驾的民部侍郎赵文英凑上前问道:“赵公公,相公们怎能如此托大?怎能让陛下亲自到政事堂议政?君臣议政,当在两仪殿啊!”
赵雍眼角微微动了动,笑着说:“相公们在政事堂议政,陛下是去听政。至于合不合规矩,那可就不是我们这班奴才能知道的了……”
赵文英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压低声音问道:“太子和秦王也在么?”
赵雍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都不在!齐王殿下倒是在呢!”
赵文英闻言顿时愕然呆住……
此次参与政事堂会议的,除李渊之外,尚书令秦王李世民因病告假,由尚书省左仆射裴寂和右仆射萧瑀代表尚书省参与,中书省由封伦和刚刚升任中书令不到十二个时辰的杨恭仁与会,门下省则是由齐王元吉和宇文士及两位侍中参与。
政事堂屋子本来就不大,李渊的龙床摆进来后就越发显得狭小局促。今日皇帝破例亲临门下省,所谓的“议政”自然也就改成了实质上的“听政”,宰相们平日里议决国家大政的权力也就自然变成了述政之权。
“……皇太子身居东宫正位,承嗣社稷乃礼法当然。于此朝局将现明朗之际,太子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在宫宴上下鸩药杀亲弟,此事未免太不合情理,臣以为此事必须详加查证。若断定太子鸩秦王之事属实,当有实据;否则糊糊涂涂处置了此事,不仅太子不服,百官不服,就是天下臣民,心亦难安!此事事关朝廷大政,若处置不善,则有动摇社稷安危之虞。”
裴寂话语不多,却字字千钧,封伦等人细细一咂摸味道,顿时觉得这番话里学问深广,虽是在为太子鸣冤叫屈,却只字未提秦王如何,就算日后查出太子下鸩是实,旁人从他今日这番话里也挑不出半分毛病来。众辅臣心中暗自钦羡:“难怪这老匹夫位居首辅始终圣眷不衰,当真老谋深算,利害得失,都被他计较到骨头里去了!”
尚书右仆射萧瑀的说法却一如既往地明确直白:“陛下往日向来以太子文德彰著仁厚无欺为人君之据,然则今日看来也不尽然。太子果无欺乎?据臣所知,自从张亮被执以来,东宫诸臣日夜弹冠相庆,皆云昔日文干之仇今日始得相报。昔日罪臣王珪,未奉圣敕便私自回京,与在朝诸公多相合纵,也不见太子申斥责备。反倒巧言令色,为其谋得山东道行台左仆射的要差。恕臣直言,太子殿下才略如何暂可不提,其人性阴柔,伪仁善,颇似前隋炀帝未登大宝前模样。无才之人或可以人力补之,无德之人,却断不能为九州之主。”
齐王闻言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萧相兀自大言不惭,却死死揪着太子的小辫子不放,恐非君子所为吧!你说的那些个事情,都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来的,有几件握有实据?王珪出任山东道行台,也是父皇亲简,这你也有话说?我倒纳闷了,这大唐天下,究竟是陛下说了算还是你萧相说了算?”
李渊轻轻拍了拍桌子,不悦地道:“今日你们议政,就事论事则可,若是你们一味相互攀扯攻讦,朕就不听了。今天议政议的是张亮之洛案和东宫鸩酒案如何审结的事,别的多余的话就都不要多说了!”
他板起面孔对齐王道:“你新入中枢,懂得什么?萧瑀在朝多年,素以礼法人伦著称于世。他说话虽不中听,却句句皆是良实之言,他一片赤诚忠忱朝野皆知。你也是亲王,怎么连尊重朝廷重臣的礼数都不懂?此番朕不与你计较,如若再犯,朕就不轻恕了!”
李元吉平日虽然桀骜不驯,在老爹面前却不敢太过放肆,喉头哽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放厥词。
宇文士及看了看皇帝,悠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这两案确乎应当审结了。如今京师人心浮动,百官不宁,朝野难安。这两个案子分别牵扯到秦王和太子,震动委实太大。不管是东宫还是天策上将府,都不是臣子们能够罔议的,张亮之洛,事迹确凿,但没有其他佐证硬说是谋逆,恐怕秦王不服。东宫鸩酒,太子叫屈,秦王却表示不欲深究,似乎也别有内情。若依裴相所言,将两个案子一一抖落出来审个清楚明白,恐怕没有数月半载下不来。这里面涉案的人太多,地位太高,大理寺和刑部审不了。说句实在话,这两案非三省长官同审不足以震慑涉案人等,而定罪,则只能由陛下运匠心圣躬独断。这么一来,举朝政务就全都耽搁了。”
皇帝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不审了?”
宇文士及干脆地道:“两案关键并不在于审而在于断。皇家内务,外臣还是愈少与闻愈好。”
皇帝哈哈大笑:“你倒干脆,一股脑儿全都推到朕怀里来了。所有的事情都要朕一个人拿主意,朝廷设宰相何用?”
这一下将在场的所有人等都扫了进去,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皇帝的这个话里头隐隐约约带出几分责备的口气,这个时候进言,可是要格外地小心了。
杨恭仁毕竟初入政事堂,许多规矩还不甚明白,当时上前两步说道:“臣以为这两案应该区别处理,张亮之洛一案已经几近审结,陛下也已经指定了此案主审,接着审下去就是了。东宫鸩酒案,可暂不牵扯太子,拿下负责筵宴安排的东宫洗马魏徵及一干人等详细勘问。若是果然案涉太子与秦王,再奏陈陛下,由陛下亲审两案,如此则三省不必张皇,政务也不会耽搁了……”
说起来,杨恭仁所说的法子确是秉公之论,齐王虽拿下张亮拷问至今,并未牵扯秦王;如此拘捕魏徵,也算对秦王有了个交代,却又不必涉及皇太子。只不过在场诸人个个心怀鬼胎犹豫踌躇,事涉东宫与天策府的储位之争,一个不小心就会结怨种祸,萧瑀和裴寂又分别偏袒一方各执己见,他这个刚上任的中书令骤发宏论,难免会让封伦、宇文士及等人心中暗暗不快。
李渊点了点头:“恭仁的见识倒是不差,不过朕所关心的,并非此二案如何审理辨明是非,而是审明了如何处置?若是张亮谋逆是实,如何处置秦王;若是东宫鸩酒是实,如何惩戒太子;若是两案均属实,那么又当如何?朕今天到门下来,实是想在这个事情上听听你们宰辅们的意见。”
杨恭仁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方才众人闪烁其词,实是在回避此刻皇帝提出来的这个棘手问题,自己一个不留神,竟然将这么一个尴尬万分的烫手山芋接到了手中。此时皇帝问话,不能不答,但这件事无论怎么答都不合适,太子秦王二足鼎立,哪个都不是他这个刚刚升上来的正三品中书令得罪得起的人物。若是只有皇帝辅臣在场,说说也就罢了,但此刻齐王却以侍中列席,他那张大嘴巴举朝闻名,经他添油加醋传将出去,日后连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因此他嗫嚅了几声,竟是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没挤出来。
封伦叹了口气:“陛下这一问,恐非人臣所能回。皇太子是储君,乃我大唐未来的九五之尊;秦王是亲王,又是功勋赫赫位列三公之上的天策上将。此二人虽然涉案,毕竟是君;臣等虽位居三省中枢,毕竟是臣。君父之过,臣子不可轻议,更遑论惩戒处置了!”
齐王此刻听得老大不耐烦,叫道:“父皇在此,君前论政,有什么事情议不得?要我说,事情简单之极,若是秦王谋逆是真,便罢黜秦王;若是太子下鸩是实,便废太子;若是二者皆是实,就两个人一并惩处,这样父皇秉公,朝廷严法,天下无人不服。”
李渊一听见齐王说话便蹙起了眉头,冷笑道:“你说得倒是轻松畅快,罢黜秦王,谁来替朕领兵征伐?废了太子,朕万年之后大统谁来承续?两个一起惩处了,谁来当储君,你么?”
这番话语气极为严厉,李元吉浑身打了个冷战,立时住口。
在一旁静听的封伦听了李渊这番话,灵窍中仿佛现出一隙之明,他避席撩袍跪倒奏道:“陛下,臣以为这两个案子都不能再审了,涉案之人均是朝野瞩目的陛下家人,不管审出个什么结果,到时候终归扫的是皇家体面朝廷威严。皇子之间的嫌隙纠葛,说到底乃是陛下的家事,本不足为外人道,臣等更加不敢妄议僭越。”
李渊哈哈大笑:“又来了一个推脱责任的,德彝,这些话宇文士及方才也说过了,你却又来啰唆一遍,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你就不怕朕现在就降罪于你,事君不诚推诿搪塞尸位素餐,要知道,这也是罪呀!”
封伦不慌不忙叩了一个头,不卑不亢地答道:“臣不是推诿搪塞,臣以为此二案不能继续审下去,原因有三。案情重大,涉案人品秩高贵,若不顾一切全然抖将出来,有伤国家体面,此其一也;东宫和秦王府属僚众多,朝臣中也多有阿附相从者,案子审得清也好,审不清也好,均会令众臣惶遽朝野不宁,审得急了,万一张亮和魏徵胡乱攀咬起来,更是要兴起大狱震动天下,此其二也;此事不论谁是谁非,陛下将之付诸朝野公议,将开外臣干预帝室内务之先例,陛下天纵英明神武盖世,然则后世子孙若有性情腼腆羸弱者,则必有权臣当道乱政,陛下乃开国之君,当为后世立矩,皇家内务,外臣不容干涉,此其三也!”
他说的头两条倒也没有什么,李渊歪在坐席上含笑倾听,待得他说到第三条,皇帝不禁悚然动容,坐直了身躯静静地听他说毕,沉思良久,方叹了口气道:“这话说得透彻,朕却没有虑及!有的话你这个外臣还是不太好说,朕直说了吧,两案关系大位谁属,若是如今开了这个朝臣公议影响立储的先例,那么若干年后,恐怕就有强梁相臣干预皇家承嗣社稷兴替。我大唐不是汉家天下,用不着霍光,更不需要董卓、曹操之流。”
宇文士及至此心中暗自长出一口大气:“陛下英明,封相所谏,实是谋国之言,愿陛下能善加雅纳,止刑狱息百官之惑,立规矩安后世之忧,如此我大唐天下,方能鼎盛兴旺绵延万年……”
裴寂沉默良久,说道:“德公所论,确是万世之论,老臣收回前议。”
萧瑀抬起头,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终归没有说出话来。
李渊看了裴寂一眼,叹道:“很多事情,虽为人主,亦不可自专。张亮一案就此了结,朕也不愿再深究东宫鸩酒之事。至于秦王之洛建天子旌旗一事,既然你们另有他见,今日就暂时缓议。时候不早了,百官在太极殿外已经候了两个多时辰了,你们随驾上朝吧……”
张亮终于走出了阴森恐怖的天牢,在那里被拘押了二十余日,几乎受尽了折磨。当他被两名从人一左一右搀扶出来的时候,几乎不能自行站立。街道上的雪还没有融尽,房头瓦檐上仍挂着一片片白,凛冽的朔风打着旋儿往他单薄的衣服里面灌去,他打了个冷战,两腿一软几乎摔倒。
一只厚重有力的大手穿过肋下,稳稳地搀住了他,他抬头一看,诧异地道:“君集兄?你……”
侯君集潇洒一笑,道:“闲话少叙,先上车吧!”
一进车厢,张亮顿时觉得浑身一暖,车外虽仍是天寒地冻,车里却暖融融仿佛另一番世界。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外表寒酸朴素内里却极尽奢华的车厢,四壁上铺着厚厚一层黄毡,玄色的棉布帘子遮挡着车窗,座子上垫着一张白色虎皮,上铺一层兔绒,绒毛极软,摸上去光滑柔软舒服之极。座子边上生着两个暖炉,炭火正旺。
侯君集也坐了进来,将门关上,在前壁上敲了两下,车夫会意,甩动马鞭抽了一下,车身一动,轱辘轻转,马车在甬道上缓缓前行。
“殿下的亲王乘舆不能用,那是违礼逾制的事情,这个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好犯规矩。不过依照殿下的吩咐,这辆车里的一切布置都是依乘舆里面布置的,除了比乘舆略略窄了些,几无差别。”
张亮两眼一酸,两行浊泪淌了下来:“难得殿下如此关怀我这个无用之人,此次差事没办好不说,反倒险些将殿下牵连进来,我真是百死不能恕疚了!”
侯君集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背:“说起来也多亏了你这一身硬骨头,李元吉那个黄口小儿才没能抓住咱们殿下的把柄,此次不是你的过失,你在狱中受尽酷刑也不肯牵扯殿下,此事如今已经在天策府中传开了,弟兄们无人不钦佩呢。事情过去了,不要多想了,陛下下敕放你出来,连车骑将军的禄位都赏还了,这一遭苦,你也算没白白经受。走吧,等回到宏义宫,殿下和辅机房杜诸公,还等着给你摆宴接风呢!”
车外风又紧了几分,街道上的积雪已被铲除干净,马车过处,只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车辙。武德九年的正月,便在这般抽人筋骨的严寒中过去了……
北寇南来
突厥大举南下的消息在长安城内传开,已经是三月底的事情了。此前朝廷虽有多路兵马调动符令移迁,消息总归只在省部台司间往还,还不至流传到民间。但一入三月,灵州西南几个州郡南下躲避战火荼毒的百姓就开始在长安城中络绎出现。一时间流言四起,民间纷纷传言突厥此次南下不同于去年,京城东北方向的延州、北面的庆州、西北的原州均已失陷,任城王已然兵败被俘。
这些日子为了配合前线军事,裴寂和萧瑀索性就吃住在省里,左右暖阁临时收拾了一下,暂充两位相公的卧室。长安以北,屯扎着李道宗、李靖、柴绍三路九万多兵马,泾州燕王李艺的天节军也正在日夜兼程赶来。赵王李孝恭所率领江淮军主力六万人自荆州沿汉水一路北上,也在星夜驰援。目下唯一没有抽调的机动兵力只有洛阳屈突通所率一万玄甲骁骑和四万步卒以及并州总管李世勣手下的六万河东军。大唐自立朝以来从来没有同时调动过这许多的兵力投入到一个战略方向上去,将近二十万人的粮秣供给,着实把尚书省忙了个手脚朝天。
四月初一,自年初以来一直闭门静养的秦王李世民病愈上朝,当朝请命欲率三千亲卫出泾州策应协调诸路军马,称誓将颉利逐归漠北。皇太子李建成却当廷拦阻,称此番突厥南下不似大规模军事行动,无需亲王挂帅出征,且秦王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也经不得如此的奔波劳碌。李渊斟酌再三权衡左右而不能定议,最后直到散朝,也未能议出个子丑寅卯。
虽说李世民在朝上诸多慷慨激昂之举多是伪饰,但天策府内开起军务会议来却是半点也不含糊。毕竟北寇大兵压境,一个不慎,颉利真有可能兵临长安。天策府的军务会议悖逆常规,一般都是由房玄龄主持会议,众将各抒己见,最后由司马杜如晦拿定主意。而作为天策上将的秦王李世民却往往静静旁听,从不搭言。
“据斥候的回报,北方三郡出现的突厥铁骑均是颉利的部属,为数均在数万之间,至于其他部落此次是否随从南下,就不得而知了。”张亮调息了两个月,身子刚刚大好,此番作为天策亲军首席探马参与会议。
杜如晦摇了摇头:“数万不行,到底是多少万?这个不弄清楚,前方这个仗恐怕没法子打。”
张亮摇了摇头:“除了知道出现在庆州的那股突厥骁骑约摸有三万多之外,另外两路就不清楚了,我还在等最近派出去的斥候回报。不过估算一下也就大概清楚了,此番三郡被扰,却均是在城郭之下示威即退,未曾攻城。这就说明敌军兵力不足以破郡,故此三路敌军,每一路兵力应当都不超过三万之数。如此计算,此次突厥总共出动军马当在十万以内。”
侯君集端着酒盏沉吟道:“前几日夏州刺史李昌逃了回来,他是太子的家人,此次是弃城而回,据说在显德门外被挡了驾。太子不让他进东宫。照他的说法,有数万突厥骑兵自夏州南渡无定河,目前我们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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