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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第6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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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连盛情招待了两天之后,终于,双方要谈正事了。这一日,皇帝在端诚殿接见使宋的辽国正副使,完颜褒和萧裕。首相兼枢密使折彦质、次相兼御营使秦桧、参知政事范同,陈康伯四位重臣都在场,除此之外,还有枢密副使,签书枢密院事等大臣也列席。

值得一提的是,皇帝最开始想让御营副使徐胜列席。因为御营司是节制全国军队的机构。当然只是名义上的。宰相兼了最高军事长官枢密使,等于中书既是国务院,又是军事委员会,而御营司就成了国防部,当然,还是名义上的。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作罢。

大宋天子赵谨高坐于上,嘴角有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下面,辽使完颜褒,副使萧裕,以及随行陪同的参谋人员坐在左面。大宋朝廷的要员们坐在右面。真是一团和气。

在说正事以前,皇帝还不忘问完颜褒:“赵王这两日在杭州,可还过得去么?”

“所谓地灵人杰,莫过于此。大宋之风华,让在下十分仰慕。这才真是花花世界,锦绣河山!”完颜褒赞道。

赵谨闻言大喜,笑道:“赵王既喜欢,不妨多留些时日。朕派专员陪你游遍这江南如何?”

“谢陛下美意,在下非常情愿。只是,身负皇命,不敢懈怠。”完颜褒答道。他虽是个女真人,但年纪既轻,淡吐又好,再加上身材高大魁伟,相貌又一表堂堂,很容易招人喜欢。

听他如此说,赵谨才道:“也罢,岂能因私废公?你此次南下,所为何事?只管说来。”

完颜褒朝上一俯首应道:“是。”顿一顿,才继续道“自南北议和以来,宋金两朝罢兵止戈,四海称颂,百姓也因之安居乐业,此诚为南北之幸。我大金皇帝见此,不胜欣慰。然,去岁,我朝本欲以金肃宁边二地相赠,以彰显我和好之诚意。奈何契丹人无理至极!竟出兵袭击金肃,我大金皇帝闻讯之后,十分震怒!然契丹之恶行远不止此。我们听说在西北,契丹与川陕方面屡有摩擦冲突。大金皇帝临行前曾对臣言,作为兄弟之邦,赵皇兄的事,便是朕的事。契丹冒犯天威,便与冒犯大金无异。”

“更不用说,契丹此前还攻占我东胜河清两地。由此种种,举不胜举。观契丹之行径,竟妄图以一己之力撼我两朝。若不加以惩戒制止,只怕纵虎为患。为此,大金皇帝及朝廷都认为,当联合大宋,共同问罪于契丹,以示我南北两朝,凛然不可犯之意。”

这席话说完,不论是殿上的赵谨,还是下面的大宋宰执重臣们都明白了完颜褒此来的用意。

第八百五十九章

第八百五十九章

赵谨听完以方这一番话,脸上只是笑,并没有什么表态。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事作得,还是作不得。所以要先听听宰执重臣们的意见。

折彦质听了以后,只坐在那处,头低着看向地面,这模样似乎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秦桧见他如此,又看向参知政事陈康伯,而后者见麟王默不作声,也低下头去。秦会之又看范同,后者也看向他,那神情再清楚不过,你怎么想的?

至于枢密院其他几位,纯粹是来陪衬的,秦桧也不需要听他们的意见。所有人都不表态,他便道:“近来,契丹人屡有挑衅之举,我朝亦思反制。却不知大金国除联手掣肘这大方向以外,还有何具体的……”

赵王完颜褒说明来意以后,对大宋君臣的反应并不奇怪。宋金之间,打了二十年的仗,近年来,尤其是当今大金皇帝即位以来,才逐渐改善关系。现在表面上看,宋金一团的气,称兄道弟的,但是几十年结下的梁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全化解开的。

此刻,见南朝次相发问,他自己却不回答,侧是转向后头的副使萧裕:“这一节,便请萧副使代为解答。”

萧裕是完颜亮的旧人,也是其弑君篡位的积极支持者,自完颜亮成功以后,他便备受重用。尤其是对宋关系上,此人建议颇多。如果不是需要完颜褒宗室身份,那么出使江南的正使必定是他。

“陛下,以及诸位相公。”萧裕拱手作揖道。“在下并不讳言,契丹人东归,其志在复旧疆。大金国是其主要的对手。但是,在下也请大宋皇帝陛下,及诸位相公大臣明鉴。自大宋立国之日起,便与契丹人兵戎相见二十五年。这一点,陛下和列位相公清楚,在下也清楚。”

他所指的,便是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到宋真宗景德元年,这二十五年之间宋辽为燕云归属而爆发的战事。最后,以宋辽缔结“澶渊之盟”而告一段落。他说他自己清楚,就是因为他是奚人,是曾经的辽人。

上至赵谨,下到宋臣们都暗暗点头,这确是事实。

“到贵朝宣和年间,贵我两朝海上之盟,约定共同伐辽。果然一举成功!大石余孽奔走西域,其恨毒大金亡其国,又岂能不恨大宋?请皇帝陛下恕在下直言,此前贵朝与契丹缔结盟约一事,诚为不智,无异于与虎谋皮,养虎为患。如今契丹在边境屡屡生事,这便是预兆。若宋金两朝再不联手加以反制,契丹人必然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萧裕在殿上旁征博引,侃侃而谈,赵谨听得频频点头。下面的大臣也颇多认可之意。独折彦质仍旧是事不关已一般,偶尔还嘴角一扬,露出一丝冷笑来。

“而大金则不然。”萧裕突然话锋一转。“在下也不讳言,宋金之间,打了二十年的仗。过去的恩恩怨怨,在下不想提。只一条,当今大金皇帝即位以后,深感前朝不恤民力,戮力拓边,实为穷兵黩武取祸之道。二十年征战下来,无论宋金,都已精疲力竭。健儿浴血疆场,百姓也苦不堪言。我大金皇帝深慕圣贤仁义之风,决心改弦易辙,与宋和好,共谋两国之福祉。宋金为兄弟之邦,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如今契丹人非但攻占我东胜河清,更屡次挑衅大宋。到了此时,两朝还不联手,更待何时?”

不得不说,完颜亮这些心腹亲信,还真没有吃干饭的。萧裕这席话,其所论述之事实,没有一件是假的,至于结论,那就见仁见智了。不过,看起来,大宋君臣似乎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敢苟同的意思。

赵谨听完就道:“契丹扰边挑衅,朕本来深为担忧。今日听先生一席话,使朕茅塞顿开!朕……是觉得,此事甚重,务必小心行事。”他话中顿了一顿,便是瞧见折彦质抬起头来看他,因此把本来想说的话改了口。

折彦质这个细微的动作,皇帝看到了,完颜褒看到了,秦桧也看到了。

“这是自然,军国大事非同儿戏。此番小王及萧副使是带着诚意而来,然,兹事体大,陛下理当深思熟虑。倘有结果,还请陛下直言相示。”完颜褒非常“体谅”地说道。

“好,这是自然。”赵谨点头道。又说一阵,金方众人拜辞而去,皇帝派有司官员亲自送出禁中。

金人一走,赵谨就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列位贤卿,这赵王之言,卿等意下如何?”

此前有金人在,众臣多不便发言。只是却不同,参知政事范同头一个道:“赵王所言,虽然有理。但臣始终觉得,宋金之间已经争斗了几十年,结怨甚深。现在金人提出联手制辽,我朝当谨慎以对。”

这确实是大实话,另一位参知政事,向来以沉默内敛而著称的陈康伯也道:“范参政之言在理。几十年来,金人屡次背盟,也不是新闻。此番提出联手,陛下还请三思。”

这两人,分别代表不同阵营,但意见却难得一致。所以皇帝听了,便有些犹豫。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看首相次相都不表态,想起折彦质先前朝他使眼色,他便问道:“麟王有何高见?”

“臣认为,不可。”折彦质倒是来得爽利。直接表示了反对。

这话分量极重,赵谨在御座上动了动,疑惑道:“为何不可?辽人在边境滋事,且拒绝我朝交涉,狂妄至极!金人提出联手,正好借机打击契丹之嚣张气焰。难道麟王是怕金人再次背盟?”

折彦质朝上一俯首,回答道:“回陛下,此其一。以女真人历来之行径,转面无恩,全无信义。此番再度背盟,也不新鲜。”

“那还有呢?”皇帝又追问道。

“其二,便算女真人此番是真心。亦作不得。如今天下之局势,宋、金、辽三足鼎立,且势均力敌,互为掣肘。倘若国朝与女真联手,击败辽人,甚至撵回西域。则国朝又将单独面对女真,此不利于我。再者,女真与我,有深仇,至今窃据我河北大地及燕云诸州。女真与辽,又有亡国之恨。女真人最是清楚,都不会永远跟他和睦。但宋辽之间却不同,近来虽屡有摩擦冲突,但还不至于撕破脸皮。倘若国朝真与金国联手,则宋辽势不两立。到时,若金人再翻脸,将置大宋于何地?”

到底是带兵跟金国干了多少年的,折彦质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



第八百六十章

赵谨脸上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麟王的话对他的积极性打击不小。本来,听完颜褒一番话他很是动心,如果不是折彦质暗中提醒,他几乎要当殿回复。正让契丹人弄得懊恼不已时,女真人主动跑来要求联手反制,在他看来,这正是时候。没想到,却有这么多的隐患。

折彦质停了一阵,又继续道:“圣上,以臣愚见,大宋唯今之计,上策,便是与女真契丹都保持若即若离,不亲不疏的态度。契丹志在复国,必与女真拼个死活,那时大宋可相机而动;中策,便是联辽抗金,宋辽若联手,女真必败。到时平分土地,我取燕云,辽取旧境。便是将来契丹人再翻脸,国朝也不惧他;下策……”

说到这里,他好似故意停了下来,不说了。但上到皇帝,下到大臣,都猜到,所谓“下策”想必就是完颜褒挡的这档子吧?

不料,折彦质却道:“下策便是,与金辽双方都搞好关系,保持中立。任由他们互相征伐,我自巍然不动,全然不管。”

秦桧听到这儿有些坐不住了,侧首问道:“折相,说来说去,金国赵王提的这一桩大王是不是忘了?”

折彦质轻笑一声:“没忘,联金制辽,此乃下下之策!”

一语既出!满殿皆惊!这可不像是麟王会说的话啊!这两年来,首相跟皇帝和中书其他宰执大臣,那立场是相当一致的。怎么今天倒像是有些故意标新立异,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桧闻言之后。也笑了起来。赵谨在上头看在眼里,问道:“秦卿,你笑什么?”

“陛下恕罪,臣失态了。”秦桧告罪道。“臣只是在笑,折相所言,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万不可与女真人走到一路,麟王。下官这话没错吧?”

折彦质看向他:“可以这么说。”

“既如此,那下官就不明白了。我朝与女真定有和议,是兄弟之邦,近年来又逐渐捐弃前嫌。这折相是最清楚不过的,一直以来,也没见折相持反对意见。今天这是……怎地?”秦桧说这话时,语气还是很和善的。如同老熟人开玩笑一般。

折彦质同样轻描淡写道:“事关社稷安危,臣不得不据实向圣上禀报。”

“我看未必吧。”秦桧仍旧一脸堆笑。

折彦质也是面不改色:“秦相‘未必’是指什么?”

“下官听折相所言,上策说要与女真契丹都若即若离。然观如今宋辽之态势,契丹咄咄逼人,屡屡生事,要想‘若即”恐非易事。除非是依了契丹人,重开边境榷场。”秦桧道。

折彦质浓眉微皱:“这又有何难?”

秦桧听到这里,满脸笑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真相一般。先看了看皇帝,又遍视同僚道:“折相这才是说了实话。原宋夏边境上的榷场,在宋金事变以前,一直处于关闭。是徐卫主政川陕期间陆续开放。折相现在主张重开边境,便是赞同徐卫治陕之方略了?”

折彦质脸上的轻松不见,盯着秦桧正色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道他为什么变了脸色?原因就在于。对徐卫在川陕的政令“拨乱反正”。这是经过中书讨论,朝廷决议,皇帝点头的。秦桧影射他支持徐卫,他怎会乐意?

范同见他两个杠上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笑说:“两位相公素来和睦。又何必为一句言语争执?”

另一个少言寡语的陈康伯也道:“秦相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实不必含沙射影。”

秦桧盯他一眼,悻悻作罢。赵谨也出来打圆场:“两位贤卿不必如此,各抒己见嘛。秦卿,此事,你有何看法?”

秦桧此时才正色道:“圣上,臣也认为,折相之见解在其独到之处。但是,所谓高瞻远瞩并不是这样。眼前都过不了了,怎看得到将来?契丹人屡屡挑衅,倘若我朝屈从,才真是后患无穷。诚然,如今天下,三足鼎立。我朝实不必对任何一方抱有幻想,女真人固然现今还占着我疆土,可契丹人又好到哪里去?不必因为徐卫的缘故,而对契丹人有莫名的好感!”这话,还是指着折彦质说的。

所以麟王当即就回敬道:“我为江山社稷计,怎么是因为徐卫的缘故?秦相是非要把我和徐卫扯在一起?再者,徐卫又怎么了?莫非朝廷什么时候有了定论,形成了决议,说徐卫大逆不道么?说徐卫怀有异心么?”

赵谨一见两人又闹起来,赶紧道:“两位贤卿,就事论事,不必东拉西扯。徐卫如今已辞去一切实职,隐居养病,就不要牵扯他了。”

两位宰相同声称是,这才消停下来。其实在这殿上,除了皇帝以外,都知道向来还算和睦的首相次相为什么闹得不愉快。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圣上,臣以为,女真人之议,可行。此前辽军突袭金肃,已然是挑衅在先。我朝为大局计,隐忍退让,但契丹人不知好歹,恣意妄为。若不还以颜色,他真当大宋软弱可欺。现女真人主动提出联手反制,大宋又何乐而不为?”秦桧道。

赵谨心头又活泛起来,刚想说话时,折彦质又朗声道:“今日若联了金,来日必受金辽夹击!前事不忘,后世之师,我们也该长些记性了!”

秦桧惯会捉人把柄,一听这话就跟被蛰了一下似的:“折相是说当年海上之盟么?”

折彦质有些恼了,干脆将身子都侧过去,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得,两个人又磕起来。赵谨看这模样今天是议不下去了,他也不想在这儿听首相次相互喷,索性散了去。来日再议。

宰执大臣们出了端诚殿,因为距离中枢还很有段距离,所以沿途仍旧讨论着方才的事情。因此次会见辽使,东府和西府的宰执大臣共同出席,而折彦质又兼着西府的长官,所以中书的陈康伯,外加枢密院几个人都跟着他。声势显然大些。

秦桧和范同两人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走着,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意味在。范同看秦桧有些垂头丧气,笑问道:“怎么?秦相,让人堵了吧?”

秦桧顿时拉下脸来,可范同有刘家的背景,他也不好发作,只道:“政见不同有甚稀奇?我怎么听着范参政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

“那可不敢。”范同笑道。

“你休笑。”秦桧正s若宋金联手反制契丹。必然稳占上风。到时,统率西师的刘太尉不就出了风头么?在西军中不也有了威信么?我这番苦心,怎就没人明白?”

范同听了这话,笑不出来了。此人纯粹是靠站关系身居高位,实则没有什么才干见识,在中书里就是个二愣子,只能充当个打手,师爷都作不上。一听这事对刘太尉有利,他有些懵,问道:“那。如今折相极力反对,如之奈何?”

“奈何?我还想问呢!方才殿上,麟王与我针锋相对,你在一旁看戏?也不帮我言语一声?哼!”秦桧不满道。

范同见状,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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