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长大-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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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上厕所，问水她她能不能向老师请假。”许栗阳大声回答老师。教室里一阵哄笑。我暗自郁闷：编什么理由不好，说是在问我题目或者借尺子都要好些啊！干吗说是问我能不能上厕所这么丢人现眼让别人笑话。
　　老师白了他一眼：“去吧去吧！”
　　许栗阳很快跑出了教室。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许栗阳回来了。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又戳戳我的背，我疼得挺直了背，回头。
　　他递给我英语课本。我疑惑地看着他。他低声说：“里面有东西。”
　　我将课本拿了过来，放在课桌下面摊开。
　　花花绿绿的16开课本里夹着一小瓶云南白药和一包创可贴。
　　我的脸红了。
　　当我把纸巾从粘着血液的手腕上拿开，将那细细的黄色粉末倒在流血的伤口上时，我的眼睛湿了。
　　妈妈是个护士，却从来没有为我处理过伤口。小时候我摔跤了都是自己跑到水池边上将伤口的血洗干净，等血干了、擦破皮的地方变干净了才敢回家，因为妈妈如果看到我身上很脏必定会骂我。
　　今天，有个男孩子，在上课的时候为我跑出去买云南白药和创可贴。他原本只是我生命中的陌生人而已，可是，从我在伤口上敷上他为我买的药的那一刻起，他就住进了我的心里，融入了我的生命。
　　那个云南白药的瓶子我一直保留着。一个褐色的小瓶子，上面写着：促进伤口愈合。配方：保密。
　　就像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为什么这么喜欢和依赖许栗阳一样，爱情就好像那一瓶云南白药，功效是促进伤口的愈合，配方：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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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情窦初开的少女（1）
许栗阳问我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割破了。”我轻描淡写。真实的原因真是叫人难以启齿。我真害怕许栗阳知道我家里的真实情况后会看不起我会讨厌我，看不起我这个心理变态的母亲养育的心理变态的女儿。
　　我低下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许栗阳眼里的温柔和关切。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想着他。上课的时候会想着他是在听老师讲课还是在对着我的背影发呆，回家之后，我会想他是在打篮球还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偶尔会想起我。
　　我们开始说话，说很少的话。
　　在人世间，我们是注定要相逢相爱的。
　　我相信许栗阳从那个时候起就感受到了我对他的感情。
　　同样，我也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微妙变化。
　　比如对我说话时语气比以前温柔了很多，比如当我们目光交汇的时候他竟然会和我一样脸红。
　　他一笑便是花开了，他一皱眉便是花碎了。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的表演，一个人的黯淡。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虽然我们连手都没有拉过。
　　可是除了学习，我满心里都是他，他的喜怒哀乐，他的一举一动。
　　那时情窦初开，有那么多感情和时间可以供我们挥霍，可以让我们等待一个结果。
　　我开始疯狂地在意他跟哪个女生说话。每天一进教室，第一眼我必定是投向他的座位，看他来了没有，看他在做什么，看他和谁说话。如果他是在和女生说话，或者有女生跑到他座位边缠着他说话，我一整天的情绪都会非常的不好，不理他，不想和他说话。我惊讶自己会这样在乎一个人。
　　其实他和周好说话倒还好，打情骂俏我倒也能够勉强接受，有气也发在周好身上。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周好，没有这样的可能的。我对周好太没有信心了。
　　让我受不了的不是周好，而是班上的那些漂亮女生，尤其是最漂亮的那个女生——段小语。
　　在中学里一个女生如果不仅漂亮还很活泼并且成绩好家境好的话，往往会成为一个明星般的人物，大家都对她趋之若鹜。无疑，段小语同学当时就是我们班乃至我们学校的当红STAR。
　　我成不了这样的焦点人物，你要是认真看了我前面写的，你就知道我成不了那样的人物。说好听点，我的性格比较内敛，说难听点，我属于闷骚型的人物。
　　我做不到能够跟所有的男生打成一片，对每个男生都笑脸相迎。虽然我也很想自己在上课的时候，窗外有几个男生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笑着跑了。虽然我也很想自己走在放学的路上，后面有人窃窃私语又仿佛故意让我听到般说，看，那就是某某某，听说谁谁谁都喜欢她呢，老师都把她当成宝贝。
　　那时候我在班级里基本上一直都是第一名。段小语和许栗阳的排名大约在１０名左右，周好一般在倒数５名之内与人PK争霸后三强。但是说实话，我挺羡慕段小语的。她比我快乐。她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似乎所有的人，尤其是男生都喜欢和她玩。她有很多“朋友”，她被那些“朋友”像公主一样捧着。其中最忠心耿耿的一个朋友叫吴三菊，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还偏偏喜欢穿旧旧的肮脏的细花裙子的女孩子，她每天跟着段小语一起上学放学。
　　吴三菊看段小语的眼神里都是虔诚的崇拜。别人都说吴三菊巴结着段小语是为了每天能吃段小语带来的零食——精致的克里斯汀糕点、大块的德芙巧克力、接连不断的草莓酸奶和芦荟酸奶。我知道不是的，因为段小语的女朋友太多了。班上有几个女孩子成天都跟她在一起，能分到吴三菊头上的好处又有几分？
　　有几次我看到段小语从包里拿出一堆巧克力，那群女孩子每人都分了一个，但是吴三菊没有。学校演出，段小语她们排练舞蹈，我也在排练。吴三菊每天放学就抱着段小语她们的衣服和书包，在大厅门口等着。排练完毕，段小语拿起衣服书包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还要斥责吴三菊怎么没给她买水。
　　

11　情窦初开的少女（2）
所以我知道吴三菊不是为了占她金钱上的便宜，而段小语也根本是把她当丫鬟而不是朋友。
　　后来长大了，我常想为什么年少时那些平凡甚至粗鄙的孩子常常坚定地拥护着巴结着那些公主一样骄傲的女生呢？大概是因为少年时天真，常常对自己真正向往的东西怀有朝圣般虔诚的心。一切喜欢的东西都是神圣而完美的，我们心甘情愿付出，心甘情愿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理想化的梦。哪怕接近这个梦一点，都会欣喜不已。接近一个公主样的女孩就好像接近了一点心中完美的自己。我们都曾那样小心翼翼微微仰望过年少时那些骄傲的女生。
　　长大了其实也一样，但是已经功利了许多。就好像成年的我们处心积虑地接近名人、富人、成功的人，早已不是少年时理想化的虔诚，而是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去摘取你想要的。
　　与段小语相比，我那么孤独。我没有朋友。虽然也有女生愿意这样接近我，但是我对每一个试图接近我的人都很戒备。我已经习惯蜷起身躯竖起小刺背对人群。
　　你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常常莫名其妙地觉得很自卑，尽管别人常常羡慕我的优秀，可我总是觉得孤单，不被了解，不被爱，害怕别人伤害我。尽管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是邪恶的，不是每个人都会对我怀有恶意，可那种孤单的感觉早已深入骨髓。我不知道怎么改变怎么摆脱。
　　我还羡慕段小语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就可以使成绩一直保持在不错的水平上。而我则不一样，我的全部生活，除了许栗阳和我妈，就是学习。我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可惜又不是绝顶聪明的天才，只有不断用功才能够保持第一名的位置。
　　由于不是太笨，又异常刻苦用功，所以当时我的成绩非常好，傲视群雄。好到什么程度呢？对于有些科目，比如数学英语，真正的考试高手，不是每次考满分，而是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
　　真正的情场高手，不是每次都如甩破鞋一样蹬掉别人，而是想甩别人就甩别人，想被甩就被甩。这才是真正的境界。一般人都达不到这个境界，所以一般人都觉得上面这个说法比较变态。对此，我很理解！
　　由于成绩好，才使得性格孤僻的我得到了除段小语之外的大部分同学的羡慕。
　　大多数环境里的大多数人，就像你就像我，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漂亮的，更不是最富有的，总之我们哪个方面都不是群体里最好的那个。羡慕没有用，嫉妒更没有用，唯一有用的是我们能选择做自己的最好，做最好的自己。做到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群体里最好的那个，让别人羡慕让别人嫉妒。
　　从小我就知道一直要努力，要做最好的自己，有一天我就会成为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女生。
　　在许栗阳来到我们班之前，我对段小语所有的羡慕仅仅是羡慕而已，但是一旦这样的人物跟我的生活有了直接的交集，并且似乎她的光芒刺伤到我时，这种羡慕迅速变质，演化成了嫉妒和恨。
　　

12　那些因爱而生的嫉妒
段小语的光芒刺伤了我情窦初开时暗恋一个人的心。
　　我只知道我喜欢上了许栗阳，可是我一点都不知道许栗阳喜欢不喜欢我。他喜欢不喜欢我我只能通过比较他对我和对班上别的女生的态度来判断。比如在班上他和谁说的话最多，比如放学的时候他和谁一起走的，比如课间的时候他会到谁的座位旁边去和那个人聊天。
　　当我反复地、斤斤计较地比较来比较去，得出的结论都是在班上他和段小语说话说得最多时，我的心急剧地酸溜溜起来了。
　　其实我忽略了一个现象，在当时那个班上，几乎任何一个男生都是和段小语同学说话最多。许栗阳来了没几天，段小语就和许栗阳仿佛是老同学般说说笑笑了。
　　段小语是绽放在阳光下的风骚。我是盛开在黑夜里的风骚。
　　她老是蹭到许栗阳的座位那里和许栗阳说话，有时候也和后面的男生打闹，在我看来那是欲盖弥彰，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觉得她对许栗阳有意思。不然以前怎么没见她那么频繁地到后面来和他们说笑，要不她怎么老是开许栗阳的玩笑，还说许栗阳是我们班的班草。这话是我亲耳听到的。我坐在许栗阳的前面，什么话都能听得很清楚，更何况我一直在用心去听。
　　而许栗阳的态度也甚是暧昧，对段小语说话的态度明显不同于周好，要和气得多。一看到段小语和许栗阳轻声细气地说话，我的心里就像被火烧一样。
　　一直到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周好忽然问我：“你觉不觉得段小语好像喜欢许栗阳啊？”
　　我没有做声，但是心里已经噼里啪啦地一阵狂跳。是的，我也觉得段小语喜欢许栗阳，可是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然而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了，我相信许栗阳也不例外。这样条理清楚的分析，让我渐渐有了一点绝望的感受，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主动喜欢一个男生，哪个男生能无动于衷呢？
　　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问周好：“那你觉得许栗阳喜不喜欢段小语呢？”
　　我装做很镇静地问了这样一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想到的是周好竟然诡异地一笑，说：“嘿，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这一诡异的笑容使我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当场脱了，细腻的心事纤毫毕露。从那一刻起，我觉得周好其实不傻了，她可能是大智若愚。
　　周好还想与我进一步讨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进展，而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趣了，我需要安静一下已经起了狂澜的心。
　　我学不会掩藏，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虚伪。整整一节课我都坐在那里发呆。想着我对许栗阳的喜欢，而许栗阳却不知道，想着他和段小语之间有说有笑的片段，想着想着，眼泪竟然直在眼睛里打转，仿佛受了万般的委屈。我这一生第一次知道肝肠寸断是什么样的滋味了。天灰了，天暗了，天黑了。
　　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恶毒的诅咒：要是段小语忽然死了该多好啊！比如被车撞了；比如从楼上摔下来，脸朝地……这些恶毒的想法让我有点汗颜。
　　我真的不像一个善良的少女，可是，不善良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因为每个正常的人都会标榜自己善良。他们标榜的善良使我一度觉得全世界就我一个人是邪恶的！不然我怎么那么希望段小语死或者被毁容？
　　后来我才知道，善良和标榜的善良完全是两码事。邪恶的念头和邪恶的实践也不能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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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邪恶的番茄酱
期中考试完了以后，在大家的要求下，年级要组织一次野炊活动。在江边。自由分组。
　　老师宣布完自由分组后，大家就开始了热烈的讨论，我没有回过头去。我在等着许栗阳主动开口说，水她她，我们几个人一组吧。
　　还没有等到许栗阳跟我商量我们一组，段小语隔着两排座位就冲着后面嚷嚷：“嘿，你们几个别把我忘记了啊。”她神采飞扬，一脸灿烂。我对她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真是风骚啊。
　　不一会儿段小语就从座位上蹿到后面来了，我没有回头，可是我听见了她的声音，她的语气里全是兴奋的口吻，在那里分配谁负责带什么东西。我听到她对许栗阳说：“你长得这么白净就不让你扛这扛那了，你多带点吃的就行了啊。”
　　段小语这话刚一出口，后面就有男生痞痞地说：“段小语，你不会是看上许栗阳了吧？怎么每次都对他很优待，把他的帅念叨着不忘啊？”
　　男生半开玩笑地说完这话，后面一阵哄笑。段小语嗔骂那男生是不是找死，然后就巧笑着捶那个男生的背。
　　我听见了许栗阳的笑声，感到脊背发凉，心里很失望很失望，有一种被遗弃的孤单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栗阳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水她她，你也和我们在一起吧！”
　　我满怀感激地，对他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只看到许栗阳眼里的温柔，却忽视了段小语眼里的嫉恨。
　　第二天一大早来到学校，我们几个人围在段小语那里清点东西。清点完毕后我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歇一歇。
　　当老师宣布大家集合出发的时候，我们便吵吵闹闹地下楼。
　　当我走到教室门口时，段小语忽然尖叫了一声：“水她她，你裤子上怎么都是血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用手摸了一下屁股后面，当我看到手上全是红的时，脸红到了极点，恨不得找个地缝进去。
　　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月经呢？天，太丢人了。当众弄脏裤子恐怕位居中学时代女生最无法忍受的尴尬事件之首。
　　我用书包挡在身后，匆匆说了句：“我不去野炊了，你们去吧。”
　　这个时候我甚至连看许栗阳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我老是在他面前出丑？？我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同学们全部走出教室，整个教室恢复安静，我才一个人走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当我发现那些红色的液体并不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而只是糊在了我的外裤上时，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段小语将番茄酱弄在了我的椅子上，而教室里的椅子是暗红色的，不容易看出痕迹。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为了阻止我与许栗阳在一起会这样对我。
　　我努力阻止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急匆匆地走出了学校。
　　那么长的一条小街道，我不停地走，不停地回头，不停地失望，最后又一次把自己的心陷入到一种少不更事的绝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