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大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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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看看我们初三时候的班主任老师，她说的，啊，让我们初三辛苦一年，等进入了峡江一中的高一，离北大就近了，那时也可以放松一下了。于是，我们都相信了他，可是你看现在，我们自从进入高一以后，哪里放松了一下啊！什么‘要提前进入高三状态，要把高一当成高三来过’啊！”

　　此时的李天宇一刻都没有停止咆哮。

　　“哼，那些老师就怕我们的思想不到位，考试之前的练习不够，就说那个教英语的吧，她把以前高三年级专用的复习题拿给我们高一的学生作，还说什么英语教学从娃娃抓起，如果现在不开始早做的话以后参加高考就没有优势，会被别人超过，还有什么天天找感觉，我看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一下子被他说懵了。

　　我知道，他对那些高考模拟题感到很棘手，每个星期，当英语老师将课外练习的结果公布出来的时候，李天宇的排名往往垫底。与那些做练习题几乎不出错的女生，比如谭熹、海韵、陶桃、齐璇和淑静她们相比，李天宇的错误率实在是太高了。不过，班上男生的出错率都不低，我算是最少的，也只是在班上将近七十人中间很少进入前二十的那一类。我知道，李天宇只是用他那愤世嫉俗的情绪来对抗每天的生活，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办法去改变。但是到后来的时候我发现他还是偷偷增加了英语学科的练习量，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后来有一天，我突然问他：“你做那么多英语作业干什么，你不是嫌多了吗？”

　　他却没有说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陈晴也开始增加了英语练习的数量，这分明就是在和李天宇较劲，原来，班上的同学们都是不愿意服输的，除非自己的英语成绩已经很好了，否则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用疯狂做作业来弥补自己心态上的空虚。但是我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我明白对于半路出家选择学文科的我来说，语数外这三个传统学科其实并不存在问题，而政史地才真正是让我头疼的。在刚刚来到文科班的时候，我几乎找不到这三个学科的头绪，现在我通过两个月的死记硬背才逐渐站稳了脚跟，找到了它们的方向。可是，我们伟大的班主任老师似乎总是对我们强调数学的重要性，她告诫我们说数学这个学科在高考中最能与别人拉开差距，而英语老师则不同，她拼命强调英语的重要性，巴不得我们每天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英语学习中。后来，我慢慢发现，原来不光是学生，连这里的老师之间也存在竞争，当然，竞争的方式就是挤占学生的时间，让学生对他们自己的学科花更多的时间，而陈老师与邱老师之间的竞争是最为激烈的。

　　终于，我静下心来，拿出了历史书，开始背诵那些还没有完成的章节。听李天宇说，《中国近代史》这本教材编写得不怎么样，可是我觉得它已经够我狠心一背的了。特别是讲到一些历史事件的细节的时候，一定要把先后顺序了解清楚，甚至最好要记清年代；对于那些有具体内容的条款，要分条记忆准确；对于大段大段的评价，最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这样的记忆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实在是顶不住，于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开学的头两个月，就是在这样的疲惫和疲惫之后的昏睡中度过的。

　　在学校的教学楼内，并没有因为是周末而空无一人，那些进行竞赛培训的学生照例都没有放假。在一间不大的教室里，数学竞赛的培训课正在进行。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而那些题目和算式，更不是常人能够看懂的。在教室的一角，丁伟正拿着草稿纸拼命演算。像所有希望考上北大的理科生一样，他必须通过竞赛这一关，获得20分的加分，才有绝对的把握从全省20万名理科考生中脱颖而出，考上北京大学。

　　因为城市里面的孩子中很少有人能够像区县和农村的孩子那样吃苦耐劳，把高考作为他们未来的唯一出路，所以城里的孩子能够实时留在理科实验班里，名次往往靠后。而像丁伟这样的城里孩子，不但留在实验班内，而且通过了选拔有机会参加竞赛培训，是十分难得的。

　　下午五点，竞赛培训结束了，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走在最前面的冉亮老师径直进了办公室。冉亮老师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竞赛教练，他有北京大学数学系的博士学位，后来他之所以选择来到峡江一中，除了这所学校良好的声誉和良好的教师待遇之外，就是因为在北大高手如云，让他实在是混不下去了。

　　在办公室里，另外的几位负责竞赛的老师已经在里面了，而肖主任也已经在等待他了。一见到他，肖主任主动上前说：“冉老师，你回来了，我刚才在询问你们诸位竞赛教练，现在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帮忙解决的吗？”

　　“一切都还好，多亏你们领导关心啊。”　

　　“哪里，还是多亏老师们的努力，学校一向对竞赛工作很重视，我也想问一下现在你们是否发现了在竞赛方面的人才。”

　　“我们一直都在尽力培养，在数学方面，我估计最后培养几个一等奖应该没有大问题——不过……”冉老师突然吞吐起来。

　　“哎，是这样。我们虽然在尽力，但是现在我们这里确缺乏那种真正的数学高手，有绝对实力，能够用思维天赋去解决数学问题的人。在北大，我知道那些曾经获得国际数学竞赛奖的学生，他们的头脑真的很不一般。真的，数学这东西光靠勤奋是不行的，还要靠智商。况且，现在的木华中学与我们的竞争那么激烈，他们那里一定聚集了这样的高手，将来会很有威力呀。”

　　“嗯，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啊。”

　　“你那里不是有一个叫做谭熹的学生很厉害吗？”负责物理竞赛的吴毅老师发话了。

　　“哎，不知道她为什么最后选择文科了。”

　　“对呀，文科实验班里面就是要这样的优秀理科学生加入，这是学校过去的成功经验啊。”肖主任插话了，他明显是支持文科班的。

　　“哪里，你不知道的，那个小姑娘的脑袋不是一般学生可以比的。上第一堂竞赛课的时候，我走进教室，扫视了全班同学，就觉得她看起来特别有灵气。后来我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把数学竞赛培训当回事，也似乎没有刻苦学习的打算，上课的时候只是自己拿着一本书在看。有一天，她突然说要我跟她谈一谈关于微积分学起源的问题，我对她说这些不是中学课本要求的，她却对我说学数学要凭兴趣而不是凭课本。后来，她还告诉我这些中学数学其实没有什么好学的，她只想直接到大学里面研究些更有趣的问题，我告诉她要想考进大学，就必须抓好中学的数学竞赛，以后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名堂上。有一天上课，她又拿着一本书在看，我忍不住叫她站起来分析一道奥赛题。我原本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直接站起来把答案报了出来。我问她是怎么想到的，她说这是２０００年全国数学冬令营考试时出现的经典题目，几年前当它出现的时候就已经被钻研透了。后来通过竞赛班的几次测验，我才真的发现中学数学对于她来说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学的。不管是思维能力，还是计算能力，她都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而且更为神奇的是，她竟然很少使用草稿纸，仅仅用心算就能完成那些难题。哎，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可让我长见识了。我知道这样的学生是不用我管的，所以后来甚至答应了她不参加培训，回家自学的请求，没想到很快她就决定选择文科班，从此放弃数学了。”

　　办公室里发出了赞叹声，只有肖主任沉默不语。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
如果说，峡江一中的实验班里仅有一群整日沉醉于复习考试的人，那么中国教育的悲哀也未免太过隆重了吧。幸好，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因为这里毕竟有一颗颗挣扎着的年轻的心，虽然他们并不自由，但是他们的心跳还在，呼吸还在。那些岁月里的自信、孤独、纯真与寂寞，加上经过了虚伪修饰后的谎言，正是值得我们去书写的永恒留念。

　　梅歆来自峡江省内的一座小城市，考入了峡江一中后，她很庆幸自己能够有机会进入全省顶尖的高中。虽然要离开父母，但是她很清楚这是一个地级市学生的必然选择，因为轮到她踏入高中校门的时候，当地已经没有哪怕一所好一点的学校了。

　　当时，峡江一中派出了邱华颖老师来劝说她的家人让她报考峡江一中。邱老师自信自己不但有把语法考点一字不漏地灌输给学生的能力，而且有一张能打动任何优秀学生报考本校的嘴巴。但是，一开始梅歆的父母并不放心自己的乖乖女离家那么远去上学。终于，邱华颖代表学校不但答应了让梅歆进入最好的理科实验班，而且在来到学校后给予她每月两百元的生活补助之后，梅歆的父母动心了。梅歆的母校沸腾了，老师们辛苦培养出的全校第一名就要离开，而同学们心目中的榜样也要成为历史了。最后，梅歆的全体老师同学竟然来到了她家楼下，但是，梅歆的父母却不让一个人进来。于是，呼唤着梅歆名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小区。梅歆想要把头探出窗去看看，但是当父母的眼光扫射到她身上，那严峻的表情更是不容置疑的时候，梅歆一个人躲进房间里抹起了眼泪。

　　结果是可以预料的，2005年的8月，梅歆无奈地选择了背上沉重的行囊，告别曾经的师友，踏上陌生的路，开始了异地求学的历程。

　　峡江一中是全省进行外部生源竞争最为激烈的学校，花在招生上的资金几乎年年都超过一百万。学校往往会提前摸清全省各个学校初三年级的情况，比如学生整体实力怎样，有那些学生名列前茅。等到填报中考志愿之前，他们就会派出负责招生的老师前往游说，在峡江省里面这叫做“掐尖”。其实，在海校长上任之前，“掐尖”的现象并不多，海校长上任几年后，“掐尖”愈演愈烈，已经成了全省中学之间的大“冷战”。海校长一直告诫全校的老师说，峡江一中没有底子，本来招收不到全市最好的学生，只能用非常手段挖尖子生，等到培养出了许多北大学生甚至状元学生之后，才会慢慢有成果的。于是，在母校名列前茅的梅歆就自然成为了峡江一中的“掐尖”对象。

　　来到峡江一中以后，梅歆遇到了学校组织的免费夏令营。原来，在中考过后，峡江一中会严格按照分数由高到低选拔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进入前三个实验班。2005年的时候，峡江一中招收了二十八个班，共一千七百多位学生，这个数字比2004年又增加了不少。在这些学生中，真正达到分数线，考上峡江一中的只有大约四百人，而有机会进入实验班的只不过一百八十名学生。峡江一中会组织这一百八十名学生免费到北京去参观北京大学，目的是让他们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报考北京大学的愿望，作为他们高中三年努力学习的动力。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梅歆顶着烈日跟随参加夏令营的人群上了火车。没有想到在为期一周的旅行中竟然有五天是在硬座车厢里度过的。学校说这次旅行是对优秀学生的奖励，所以没有收取一分钱，领导们吹嘘说这在全省是绝无仅有的，可是这也让梅歆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旅行。后来，学校组织了实验班的学生在八月份提前开学，主要是由专门的竞赛老师补习数理化，让同学们提前进入高中学习的状态，但最主要的还是为竞赛选拔尖子。原来，这就是除了“掐尖”以外海校长的第二个发明——提前开学。

　　这可难为了梅歆，她发现自己虽然是那个地级市里几乎最优秀的学生，但也无法适应这里的老师专门为竞赛高手准备的“大餐”，实在吃不消的梅歆感觉到巨大的落差，在地方学校里那种天之骄子的感觉没有了，那种自我满足的感觉没有了，那种受人尊敬、养尊处优的感觉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想家的感觉，她后悔自己离开家，到这样一个充满压力和竞争的环境里，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终于，那一段时间被她熬了过来，她终于可以摆脱“提前教育”的阴影，开始正常的高一课程了。

　　忘记了那些复杂的公式定理，抛开了所有费解的竞赛难题，少女时代的梅歆终于又有了婀娜的风姿和纯真的笑脸。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她穿上了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这条连衣裙不长不短，正好遮住了她的膝盖，露出了修长美丽的小腿，而那上衣加上裙边的花纹，更显示出了她应有的妩媚，而在学校里面一般是很少有女生穿裙子的，所以她这样的打扮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像很多女孩一样，梅歆是很爱美的，她还特意为自己选择了一双粉红色的略带高跟的凉鞋，那鞋子发出耀眼的粉红色光亮，抬头望去，乌黑油亮的长发后面有一只美丽的粉红发卡，她的左手上还拴着一条发亮的粉红手链，这一切梅让歆成为了那天的焦点。

　　高一上学期还没有开始多久，很快，正式的功课就已经占据了梅歆所有的个人生活空间，这让她甚至都忘记了想家，更别说打扮自己了。每天早上的胡乱洗漱之后，她只得用橡皮筋草草地把头发盘起来，然后快步走到食堂去排队打饭。

　　生活的一切仿佛就是思考如何去理解那些古怪的数理化习题。

　　陈晴也是在开学那一天第一次见到梅歆的，当时他主动地走过去与之打了一个招呼，虽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却还是记下了她的手机号码。从此，他就有事没事地往梅歆的红色手机上发送短信，至于她们交流的内容就没有人知道了。于是，渐渐地有许多人都看见了体育课的时候，梅歆和陈晴会同时偷偷地躲到角落里，拿出手机，用手指在键盘上面劈里啪啦地迅速敲击着。

　　每天早上，陈晴都会赶在梅歆到食堂之前，买好两个人的早点，等着梅歆的到来；放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经常走在一起，一同穿梭在食堂、教室和操场的人群中。开学的时候发生的这一切让她在无聊而烦琐的习题之外找到了新的快乐。从中，梅歆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在繁重的学习任务之余中，梅歆觉得这一份温暖很重。

　　有一次，梅歆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偷偷地单独约陈晴从寝室里走出来，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在一起。

　　“你知道吗，那天，有这么多的老师和同学在楼下，那里面有我曾经最好的朋友，他们都在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想冲下去，但是我怕……”

　　说到这里，梅歆开始小声地抽泣了起来，陈晴摸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纸巾，替她轻轻擦拭起来。

　　“我怕我的父母亲，他们那个时候好凶，我从小到大任何时候都是按他们的意见来生活的。难道说这里的学校就值得我放弃以前的生活去义无反顾地投入吗？当我想要说出不同想法的时候，我的父母却责怪我生在福中不知福，还说这里的峡江一中比那个穷乡僻壤里的学校强十万倍。唉，那时的我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躲在卧室里哭了一整天……”

　　陈晴打断了梅歆的谈话，嘴角露出了那种他自己特有的坏坏的笑容，“如果你不来到这里，怎么能够遇见我呢？你看，现在的你不是很好嘛，哎呀，不要再去想那些破事了，走出来吧。”

　　“你会永远这样对我好吗？”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