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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之道-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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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通过提问的方式让我放慢速度。每当我要做一个重要决定,无论好坏,他都会要求我解释自己思考的整个过程。要达到这个目标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是否意识到了对手的威胁呢?有没有考虑过不同的布局顺序呢?布鲁斯不会一味地庇护我——有的老师为了避免自己太过独裁,会表扬所有小选手的决定,无论是好是坏。他们的本意是打造信心,但相反的,这样做只会打击小孩子的客观性,鼓励自我纵容,或许最糟糕的一点就是,他们创造出老师和学生间的不诚实的关系,这一点是任何一个聪明的孩子都能够感觉出来的。
当我走错了一步,布鲁斯就会问我是怎么想的,之后帮我找到不同的解决方式。课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两个人都在思考。布鲁斯不想给我灌输过多信息,而是帮助我的思维逐步走向成熟。慢慢地,通过他劝诱式、幽默、轻描淡写的教学方法,布鲁斯为我打下了根本性的象棋理念根基以及对于分析、计算的系统化理解。尽管这些新知识非常宝贵,但最初几个月的学习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布鲁斯进一步加深了我对象棋的热爱,并且从未让技术性的东西影响了我对象棋的内在感觉。
在最开始与布鲁斯一起合作的日子里,我们会每周在我家见一至两次,有时是早上,有时则安排在放学后。而其他大部分时候,我会到华盛顿广场和朋友们在公园中切磋一下。在六七岁时,我的象棋教育有两大来源,关键就在于如何让它们和谐共处——街头鲁莽的棋童不得不与布鲁斯所栽培的、经过专业训练并且有耐心的棋手合二为一。我非常喜欢欣赏以前世界大赛无与伦比的魅力,我总和布鲁斯一起研究,有时静静地坐着,用上20分钟计算象棋残局的布局会让我兴奋不已。但也有些时候,认真思考也会让我感觉很无聊,我宁愿去和好朋友下快棋,发动进攻,有点鲁莽行事,创造出美丽的混合风格。公园总是很有趣,毕竟我还是个小孩子。
我的父母和布鲁斯一致决定,我至少得过个一年左右才能参加比赛,因为他们希望,在我与象棋的关系方面,学习与激情排第一位,竞争只能在第二位上。我妈妈和布鲁斯对于让我置身于象棋的巨大压力中甚感矛盾,他们想让我多过几个月天真无邪的日子,这让我心存感激。当我最终开始参加学校比赛时,我刚过7岁生日,感觉比赛比较简单。和公园里那些人一样,与我同龄的小孩子根本不懂得复杂的进攻和防守战术,并在压力中败下阵来。有的小孩子一开局时会布下几个很有威胁性的陷阱,心里记下在哪方面会有机可乘,所以我经常在开局时会丢一两个兵,但之后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对我来说,极具竞争性的象棋并不是一项追求完美的项目,它更多的是追求胜败,两个对手互相把握优势,轮流占领上风。我在华盛顿广场的朋友们都是很勇敢的竞争者,你永远都无法把他们排除在外,事实上,在处于困境时他们才最具威胁性。许多很聪明的小孩子期望能顺利获胜,而当遇到麻烦时,他们马上就慌了手脚。
我总能在不利局面下翻盘。我的风格是让比赛变得复杂,然后以我的方式走出混乱局面。当棋局比较乱时,我的信心就非常强。布鲁斯和我也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残局,也就是在几乎空了的棋盘上,将高水准的象棋准则与深层次计算融合起来,创造出令人犯难的局面。如果我的对手想在开局就获胜的话,我就会布局,进入复杂的中局和捉摸不透的残局。所以,在比赛进行过程中,他们的自信心会逐步减弱,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的手中了。注意到这些趋势后,布鲁斯开始称我为“老虎”,直到现在他依然还这么叫我。
第一年的象棋比赛比较顺利,在和同龄人比赛时我总是战无不胜,街边的粗莽与正规的教育的完美结合让对手根本招架不住。或许我在比赛中最关键的一个因素就是我的棋风,它与我的个性完全保持了一致。我根本不受内在矛盾的束缚,我已经逐步看到了学习过程的本质。布鲁斯和公园里的那些棋友们都教过我如何在下棋时表达自我,由此,我对于象棋的热爱也与日俱增。
几个月下来,我获奖无数,全国排名也快速上升。只要一现身比赛,选手们就会害怕我,这让我有点不解。毕竟我也是个怕黑、喜欢史努比的小孩子而已。而且不止一次,比赛甚至还没开始,对手就坐在棋盘旁开始抹眼泪。我为他们感到遗憾,但同时对自己信心大增。不知不觉我就成了全国同龄人中排名第一的选手了。下一步就是即将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举办的全国象棋大赛。公园里的棋友们兴奋不已,不断教我更多的技术,帮我准备比赛。赢得初级赛(幼儿园至三年级)似乎胜券在握,我一点都不担心。
第二章 转败为胜
小学组全国象棋大赛
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
1985年5月5日
最后一轮。第一盘。赢者即可获得冠军头衔。我和对手单独坐在棋桌旁,前面放了一台自动摄像机,将比赛过程传送至媒体、教练和酒店大堂焦急等待的父母。此处聚集了全国500多名顶级的年轻棋手,他们也为全国冠军而来,现在坐满了比赛大厅,气氛紧张异常。最后一局是宝座也是囚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梦想着能走到最后一步,但当你真的到了决胜局,却发现自己那么孤独,颇有“高处不胜寒”的味道。参赛的那一刻,我就成了竞相攻伐的对象。我知道,很多人会把矛头对着我,用几个月的时间专门针对我来设计开局时极具威胁性的陷阱,让我一开场就败下阵来。但我已经胜了前六位对手,只和了一局。和同龄人对决时我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的对手却是一个技艺超群的天才。他叫大卫·阿内特。3岁时他就能记下纽约市地铁图;5岁就能做高中数学题;6岁时他就成为全国一级棋手,同时也是著名的道尔顿学校的最佳棋手,他的指导老师是校园象棋史上的传奇人物Svetozar Jovanovic,曾培养出许多年轻的冠军。Jovanovic对大卫进行了系统、正规的象棋教育,并让他有了战胜对手的竞争灵敏度。比赛结束后大卫和我成为了最好的朋友,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恐怖的金发小男孩,面部毫无表情。
比赛进行到第三步棋时,大卫做了个奇怪的决定,竟让我用马吃掉他的王前兵。我应该花点时间找下有没有陷阱,但我没有,而是很快走了一步。之后他就控制了局势,把后放入了一个险要的进攻位置,准备吃掉无处可逃的马。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而现在,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对我的王虎视眈眈,我不得不为胜败而战。
随着比赛的进行,我能看到8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坐在棋盘边,汗流如河,鸡皮疙瘩起来了,心跳加速,邻近棋盘边其他选手嫉妒的目光,整个比赛大厅死一般的静寂,众多濒临破碎的梦想。我不是超人,只是一个小孩了,会因为做了可怕的噩梦而躲到父母卧室,现在却肩负着重大的使命,此刻,失败似乎已成定局。
我原本可以做出选择,要么完全自我毁灭式进攻,要么放弃某些棋子进行重组,然后再试着反攻。这一方法是我在华盛顿广场公园经常用到的,但现在,和我决斗的小孩子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曾是全国比赛最被看好的人,对于这样的压力我唯有用“无人能敌”的自信来给自己打气,对于伟大的棋手而言,自信是关键要素,但自信过度就会起反作用。能走到这一步,说明我们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我们把失败看作了虚张的勇气下的癌症,当局势开始失去控制时,原有的信念瞬间倒塌。
比赛结束时,我人都呆了,距离自己首个全国冠军曾那么近,而现在却让它从眼前溜走了。我是个失败者吗?我是否让父母失望了呢?是否让公园里那些朋友、布鲁斯和学校里的朋友们失望了呢?我怎么就会失败了呢?位置太高带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失败的路会很长。在自己以及周围人的眼中,我真的失败了吗?努力了这么久,除了获胜,还有没有别的收获?一个8岁的孩子很难处理这样沉重的问题,而幸运的是,在这样极度紧张的时刻,我的家人有能力让我重新获得信心。我们外出钓鱼了。
* * *
在我尚未出世的时候,大海就成了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了。我妈妈怀孕五个月时,我们就到海上旅行,在10英尺长的湾流拖车上捕获蓝色马林鱼。最早的时候,我家位于蚊子成群的南比米尼群岛上的小港口,喂养海鳗,晚上拍臭虫并去追捕鲨鱼。
在成长的过程中,每当夏天一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会出现什么危机,不管我错过了什么比赛,我们都会去海边。我逐渐意识到了,远离激烈竞争与压力的这些短期旅行已经成为,并将继续成为我取得成功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海上的时光可以让我重新焕发生机,与家人共同出游,与自然亲近,将诸事抛在脑后。在海上,我能够让我的意识与思维远离比赛和训练,并对成长过程的下一站有新的创新性的想法。这种旅行和奢侈的度假大有不同,事实上,它们就像是不间断的手工劳动,在操纵室里大汗淋漓,哄劝一台老发电机恢复工作,在烈日下工作,在暴风雨中努力让船不出问题,在大海中引航前行,时刻站在风口浪尖上。
航海生活也为表现生理学打下了极好的培训基础。在海上生活要求一直集中精力,控制全盘,不敢大意。船总是与大海一起摆动,在你的脚下左右倾斜,要想生存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踏上海浪的节拍,做好准备,时刻迎接各种挑战。在海上,我学到了这样一点,其实只要一直用心,所有的状况都可以处理应对的。另一方面,在远离陆地70英里处遭遇危机,或游泳时遇到大鲨鱼,如果失去了冷静,那你就毫无生路可言了。
当初离开纽约的生活看起来像是在自杀——对手们总在上课,每个周末都会相互切磋,而我却在船上乘风破浪。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并且对我颇为有效,因为再度归来,我会带回新的理念、充足的精力与坚定的决心。在我需要的时候,大海总能为我疗伤,并赋予我新的生机,而现在,一个8岁的小孩子身处这样一场危机中,我需要一场海上之旅。
我的父母、妹妹和我乘坐家里24英尺长的潮落号离开劳德尔堡,这是一艘很棒的老渔船,曾载着我们度过了很多夏季深海旅行,直至我12岁那年,她搁浅并沉没。东南方向57英里处便是比米尼岛,这个小岛让我有种家的感觉。在孩提时代,当她缓缓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当经历了漫长的海洋航行后眼前奇迹般出现一排排树木,这些记忆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中,永不消逝。接着几周我们都没再讨论象棋,而是钓鱼、潜水,在湾流处捕鱼,在美丽的南部美景中尽情呼吸。我又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和好朋友基尔和基诺在岛上追逐着,嬉闹着,连续几个小时看着风雨飘摇的老港口,钓鱼线在水中晃动着,鱼在四周跃出水面。在下雨的夜晚,妈妈和我会带着小狗布朗尼前往丛林,寻找大的地蟹。逃离了疯狂的校园象棋赛,全家人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份,感情也比以前更加亲密。我曾身受重创,但渐渐地,父母帮我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热爱。
在痛苦的日子里,妈妈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为我承受着一切,直至乌云散去。在我小的时候,她总会把她柔软的脸颊贴在我的脸上,提醒我,我不用一直都这么坚强。我无须告诉她我的感觉,她什么都清楚。妈妈是我所认识的最伟大的人。她是那么睿智、富于爱心、有激情,她独到的见解直至今日仍让我受益匪浅。她安静却强大无比,总是无底限地支持我,一心放在我身上,她一直鼓励我要随心而动,即使方向偏了或者追求的目标有点古怪。同时,她也非常勇敢(这点有时会让我有些不满):在深海里面对400磅重的鲨鱼,用渔网收那些跳跃着的蓝色马林鱼,驯服重达2000磅、野性十足的雄马,制止街头斗殴,让爸爸和我始终意见一致。在我们所经历的种种高峰与低谷中,她始终像一股平衡的力量在中间起着作用:在低谷时她会鼓励我们,给我们打气;当我们野心太大已偏离方向时,她又会适时地给予建议;当我流泪时,她又会给我们一个温暖的拥抱。妈妈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没有她,所有的事都不会成为可能。
爸爸的性格则完全不同。他非常忠诚,感情丰富,有点古怪,是位很慈爱、有责任感的父亲,从我出世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了。我不记得两个人有多长时间呆在一起,打篮球、踢足球、打棒球,探索海平线,在成群的鱼儿上方寻找小鸟,一起到全球各地参加象棋比赛,以及之后的武术比赛。从我6岁起,我们一直就是一个精英团队,我们的这一组合源于共同的野心,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深厚的感情。不管我们如何想保持自己的心态,但我们的感情却随着各种比赛结果而起伏不定。对此我们也没有办法。赢得大的赛事后,一切都那么美好,连天也是蓝的;而输掉比赛时,一切就变了样,连梦想都那么荒诞不经。
我很清楚,在下棋时,爸爸的心始终和我在一起,但我也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依然爱我。难怪有些心理学家会对父子之间如此深的相互依赖关系有所不解,但当你在追逐顶级目标时,有时极限的限度也是需要做出改变的。不断有大的比赛、气候变化与大的波动,这让我一直需要新的能量与激励,让我之后再次有勇气拿起棋子。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不管何时,爸爸都会在我身边百分百支持我。
在比米尼住了一个月,他坐不住了,为我和岛上最好的棋手安排了一场比赛。他担心我这么久不下棋会手生,同时又心里痒痒的,想看我重新拿起棋子的样子。我对这场比赛倒没什么兴趣,而更想拿线钓鱼,去潜水捉龙虾。象棋对我来说仍是一种负担,但比米尼大赛这个想法听起来倒没什么不妥,相反还挺好玩的。我们找到了他,并在酒吧里进行对决。他一口金牙,胸前一条又粗又长的金链子一直垂到了棋盘上,看起来过去曾贩过毒。我用了几分钟才进入状态,但接着,我整个人仿佛一下了活过来了,对象棋的热爱又回来了。“战无不胜”的感觉重新回归,仿佛象棋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无法抗拒。那个夏天,8岁的我多了一份坚强:我不会输着走出去。
秋天回家时,布鲁斯正忙着赶各种书的合约,没有时间理会我。他不断地翘我的课,让我感觉被人活生生地扇了耳光。我曾输了比赛,而现在我的老师也不喜欢我了。即使真的见了面,他也是心不在焉,课程也变得机械化,和以往的风格大不相同。或许他真的很忙,但我那时是一个急需他帮助的孩子。
同时,我转学到了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知名的道尔顿学校。转学带来的麻烦也不小,原来学校离家只有几个街区远,而现在需要坐很久的公交车。我很想念原来学校的好朋友们,觉得与道尔顿这些富家子弟格格不入。我记得第一次我们几个一起去一位新朋友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时,我仿佛走进了一个宫殿。有门房、女仆,豪华屋顶上悬挂着漂亮的吊灯。面对这一切我变得很困惑,开始在想我家是不是低人一等。当时我还要求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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