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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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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着,荡秋千的人儿不知所踪,只有同样寂寞的花枝伴着它。风起了,花枝上垂落绯红的花瓣,有的随着风落到秋千上,有的花瓣却越过了高高的墙头,在风中茫然地打着旋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所有人都在找寻箫声的来处,不知多少眼光望过来,连山道下方的队伍里也仰起了无数张脸,却一直不见她想看到的那个人。
到最后,都没有。
她太久没有练习,气息不能持久,仪仗的队尾消失在下方的山道,她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强行扰乱了呼吸的节奏,剧烈地咳嗽起来。
“薛小姐好技艺,”韩竹乎在身后道:“这支曲子是——”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头也不回,平静地道:“《贺新郎》。”
第三卷贺新郎 本卷完

国士无双(本章完)

洪熙二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秋天拖拖拉拉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刮在人脸上的风才开始变得像刀子似的锋利起来。
位于梁仪县的魏王府高墙深院,小老百姓就算踮再高的脚也看不到里头的景致,只能私下里嘀咕,凭自己的想象编排所谓琼楼玉宇、仙家洞府,偏还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仿佛都是他们亲眼见过,亲身逛过。
绵延数十里的围墙里面,魏王府其实并没有小民想象中那样“夜明珠照明,墙皮贴锦缎,地上铺的都是金砖”,恰好相反,由于严格遵守了朝廷对藩王府建制的规定,魏王府显得比一般的公候之家还要来得朴素得多。
整座王府坐北朝南,东半部为主建筑,西半部则是曲廊庭榭的王府花园。从东半部街门进去,顺着由南而北的中路直行,过了外院有两道门,这才是王府正门。进了正门,门后是王府正殿,上头挂着魏王亲笔所书的“澄圆性海”四个字,意思是清净的心灵便如同满月映在平缓的海面上。
就藩数年来,别的不说,魏王陈氖榉ㄊ怯⒕耍馑母鲎中吹迷踩谕ù铩⒅姓胶停淮凰垦袒鹌ブ皇强醋牛不峋醯眯牧槌尉擦讼吕础
魏王妃坐在王府花园的“净觉亭”里,便正看着这四个字。
她面前的石桌上摊开了一幅手卷,这是陈醺钐饷脑荆恢北凰资质詹氐煤煤玫模裉觳恢牢裁矗址顺隼础
因为天气已经开始冷了,怕冻着王妃,四面漏风的净觉亭被环绕上了棉围子,地龙也烧了起来,外面是滴水成冰的时节,这里面却暖和得可以单衣试酒。
魏王妃脱了大衣裳,只着一件浅青色的交领上衣,系着同色的马面裙,斜倚在铺着锦面厚棉垫子的石凳上,瞧着那四个字出神。
王妃好茶,所以她身边最得用的大丫鬟存善精于烹茶,这时候亭里只有存善和女官轻雪两个人在伺候,存善忙着煮茶,红泥小火炉上坐着一小壶水,水快要开了,骨嘟嘟的冒着白烟。
轻雪也被赐了座,她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下首,托着下巴看存善煮茶。她是先皇赐给魏王府的女官,最近却经常在王妃身边凑趣,王妃喜欢她天真烂漫,没那么死板守规矩,她也敬爱王妃温柔可亲。
水很快烧开了,茶叶是片茶,又名六安瓜片,正是魏王陈钕不兜牟琛
存善小心翼翼地冲入沸水,茶叶在水中翻滚着舒展开来,清澈的茶汤中,每一片都绿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
轻雪看得有些入迷,鼻端萦绕着茶香,口齿间已经生出津液来,似乎还有些回味的甘甜。她正在陶醉,却听得王妃叹息一声,道:“又是六安瓜片,王爷成天写这样的字,喝这样的茶,清心寡欲的都快成佛了。”
轻雪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她偷瞟了一眼王妃的脸色,没有敢接这个话茬。
王府上下都知道,自从王爷就藩梁仪,不,或者说自从王爷离了端桓,就再也没有临幸过府内的姬妾,初一十五也不按例至王妃处就寝,而是一直睡在书房里。
为什么会这样,王府各人私下里传言纷纭,说得最多的就是王爷痴迷佛法,盼着得证大道,所以不近女色。但真相究竟如何,现在净觉亭里的三个人都曾亲身经历端桓旧事,心里都一清二楚。
魏王妃瞧着澄亮的茶汤,手指轻触着定窑的白瓷茶盏,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你们说,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恃身份,隐下了后半句“凭什么将王爷迷得神魂颠倒。”
能当上王妃的贴身丫鬟自然千伶百俐,存善撇了撇嘴,手里还拿着控制火候的蒲扇,举在空中就扇了一扇,道:“奴婢觉得也没什么出奇,长得可比娘娘您差远了。”
魏王妃一笑,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美貌女子在所多有,王府的姬妾大有天姿国色连她都自叹弗如的,王爷还不是视若无睹。
轻雪知道接下来就轮到她,心里正打鼓,见王妃黑白分明的美眸看过来,只好鼓了鼓勇气,道:“奴婢觉得,苏姑娘、苏姑娘她不像个女人!”
另两人一怔,存善“噗哧”一声先笑出来,拍着手道:“轻雪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告诉王爷去,你说苏姑娘不是女人,那王爷岂不是——”
她两人在王妃面前没规没矩惯了,轻雪被她笑恼了,扑过去就掐住她两边脸蛋往外扯,嘴里还咬牙切齿地道:“我撕了你这张坏嘴,看你还胡说八道!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这个意思吗!”
魏王妃也莞尔一笑,看两人闹得不成样子,温言劝道:“轻雪放开她,她下次不敢了。”
虽然王妃性子柔和,但谁也不敢把她的话不当回事,轻雪依言放了存善,气鼓鼓地回来石凳子上坐着,王妃笑着拍了拍她,道:“你说说看,你是什么意思。”
轻雪嗫嚅了两句,除了她自己谁都没听清,存善又是“扑”的一笑,轻雪瞪她一眼,这才清清脆脆地道:“苏姑娘刚进府的时候被王爷锁在一个院子里,她也不哭不闹,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就在案前写字。后来王爷把她放出来了,她就出过一次府,回来也没什么变化,王府花园这么大,她从来也不去逛,每天依然待在那个小院里,我每次去看她,她还是在写字。王爷要她侍——”她又偷瞄了一眼王妃,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说下来:“侍寝,她明摆着不愿意,也没有求我,我当时心里可瞧不起她。结果她把王爷给顶撞了,王爷发了老大的火,差点又把她关起来,她看着还是淡淡的。苏姑娘曾经写了‘随园’两个字贴在她住的院子门上,跟我解释意思是‘随心所欲,园中之园’,我当时就想起王爷说过的一个词,叫什么什么不惊,就是说有本事的读书人什么都能平静的面对……”
“宠辱不惊。”魏王妃替她补上那个词,她说了这句话,却敛去笑容,垂眸似在沉思。轻雪心下不由地惶恐起来,挤眉弄眼地朝存善看过去,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半晌,魏王妃轻声道:“苏姑娘是我生平所见的女子当中,最善体人意的一位。”她嘴角一挑,笑得有些自嘲,道:“我与她初次见面,只交谈数句,心里就隐隐将她引为知己。我都这样,何况是王爷?”
“宠辱不惊、善体人意,”她又叹了口气,道:“看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再加一个‘志存高远’。轻雪,你说得对,她确实不像我们这些心思只在方寸间的深宅妇人,若她不是女子,称一声‘无双国士’也当得起。”
王府东面内宅的书房,并不像远在帝都端桓的魏王府辋川楼那般别具一格,外表看起来与王府其它的院子没什么两样,唯一说得上不同的,就是院子里没有种什么花草,只有一棵经年的老槐树,脖子都已经歪了,树皮斑驳、虬枝盘曲,在冬日里光秃秃地屹立着。
魏王的贴身侍卫惊弦一身白衣地穿过月洞门,原本匆匆的脚步却缓了一缓,瞧着那棵老槐树直皱眉。他就不明白,常来王府的道衍和尚说过好几次这棵槐树不祥,王爷却怎都不肯伐掉它。
他的目光顺着老槐树一根斜伸的树枝看过去,那枝子恰恰好对着王爷书房敞开的窗户,能看到陈诔ぐ盖澳袷樾吹纳碛啊
陈彩且簧戆滓拢氤聲D两兄弟虽然彼此嫉恨,表现出来的性情也颇为迥异,但在一些微小的地方却能看出共同点。比如两个人一旦喜欢上什么都是喜欢得极致,陈旸尚黑,能穿出一身的墨色来;陈舶祝彩且荒晁募敬油返浇哦佳┌住
惊弦却知道,王爷此刻的一身白衣还有另一重意义:为太后守孝。
太后薨逝,魏王接连上表请入端桓吊唁,被皇帝一次次驳回,梁仪从县至府的地方官如临大敌,附近的驻军都调了过来,将梁仪至端桓的道路封堵的水泄不通。总算天子还给自己的亲哥哥留存几分体面,没有令大军直接围了魏王府。
太后出殡那日,陈诟谐峡牧似咂咚氖鸥鐾罚揪统な奔淞C撞徽矗硖宄挪蛔。背≡瘟斯ァ
王府上下都知道王爷与太后的感情有多深,甚至比如今尚在宫中的王爷生母成太妃更深厚,所以阖府都自觉地谨言慎行,素衣节食为太后守孝。时至今日,时间过去了将近两年,也只有爱美的王府女眷敢换穿不是白色的浅淡衣裳。
陈醋质滓残模也桓掖蛉牛驹谠鹤永锵瓜肓诵┯械拿坏模锛盎Ю锏耐跻榱吮剩ρ刈徘礁徽蠹弊撸T诤窈竦募忻蘖弊忧埃錾溃骸巴跻仪蠹!
帘子里阒然无声,他竖着耳朵等了半天,终于听到陈涞囊簧骸敖!
惊弦打起帘子,扑面一阵暖风,踏足的地面也似乎有暖气从脚底心蒸腾而上,整个人瞬间就从冬季进入春季,穿着厚棉袄的背心开始渗出汗来。
他打眼一扫,室内雪洞也似的空旷,四面墙被书架挤得满满的,上头除了书还是书,竟是一件摆设都没有,书案上也只是寻常的文房四宝,压着一个寿山石的镇纸,看着还未经雕琢过!整间书房毫无钟鸣鼎食的天家风范,倒像是任意一个秀才举人的房间。
因陈潦榱纷质辈话肀哂腥怂藕颍跃铱垂ィ榉坷锍送跻挥辛硗庖桓鋈恕K氲阋膊桓业÷虺芦‘行礼过后,又朝那人深深地揖下去,道:“惊弦见过义少爷。”
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脸蛋尚保留着圆圆的儿童样子,脑袋也大得不成比例,身体却已经开始长高、抽长,能明显地看出,至多再有半年,他便能改头换面,显出小小少年的样子。
那孩子站在陈榘概员咭徽虐〉氖榘盖埃干弦嗍潜誓肴诹偬坪趺挥锌吹骄蚁蛩欣瘢还俗抛ㄐ闹轮镜囟⒆疟识耍街淮蟠蟮难劬锖诙喟咨伲凰蟮贸銎娴耐释橇褐屑淇柯#缘糜行┛尚Α
惊弦没有笑,陈裁挥行Γ髯拍钦湃似っ婢撸チ擞氲苯窕实巯嗨贫雀叽锇朔值牧常雌鹄雌椒参奁妗K沉艘谎勰歉鲂醋值暮⒆樱溃骸安灰潘裉觳话选墩琶土妨俚孟窀鲅樱矸挂膊挥贸粤恕!
这么小的孩子,惊弦咂舌,他像这么大的时候连鬼画符都不会呢!他吞了口口水,不敢多说什么,心里除了同情,还有更多的艳慕。王爷膝下犹虚,虽说王府里经常收养一些孤儿,也不过是由下头的管事择扰的收入王府,资质普通的等他们足够自立便放出去。眼前这个王生义则不同,王爷还是第一次将某个孩子放到身边亲自教养,不但同吃同住,尚盯着他启蒙识字、读书明理,就算真是王妃诞下的嫡子,恐怕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不过因为王生义是那个人托付的……惊弦不敢多想,又躬了躬腰,从怀里掏出几卷书、一叠纸,道:“王爷吩咐小的去寻的书,小的都找回来了:这一本是苏姑娘提倡使用标点符号和大食计数法的,这一本是苏姑娘建议推广白话文的,这一本是苏姑娘的《西洋异物志》,还有个新鲜东西,是苏姑娘的兄长薛大才子新搞出来的,叫什么‘报纸’,刚出了第一期,端桓的读书人都抢疯了,小的花了十倍价钱才转手了一份。”
陈醋潘槐颈颈”〉氖椴岫训绞榘干希钌厦媸且痪泶笾剑秸牌奈植冢谎劭慈ゾ陀胁簧倥苣鬯鸬牡胤剑煌飞纤母龃笞帧嘶溉毡ā故欠ǘ妊辖鳎羌茚揍荆挠信费粞姆绻恰
“这是薛右丞的字。”他伸指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临摹,道:“薛小姐。”
“啊?”惊弦脑子转不过来。
陈氐溃骸八衷谛昭Α!
“哦哦,是。”惊弦忙应道,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小的叫习惯了苏姑娘,倒忘了她早已经认祖归宗了。说起来也只有薛家才生得出这样聪明的小姐,这几本书如今天下识字的都在读,小的一路上说起薛小姐的大名来,没有不称赞的,连那些古板的老先生也要翘个大拇指呢。”
薛家的小姐吗?陈恢每煞瘢哪抗獯邮榘干夏堑椴嵋葡虺ǹ拇盎В坪踉谕拍侵昃瘸蟮睦匣笔鳎炙坪跏裁炊济豢础T倩蛘撸裁炊伎吹搅耍皇鞘裁炊济挥薪剿睦铩
他想,他只是不愿意她姓苏,那个死去男人的姓氏,至于她姓聂还是姓薛都无所谓。
腊月将近,很快又是新年,他们这么久不见,她还记得他许下的一定会回端桓的承诺吗?
快了,这个新年,他便能在端桓与她一同度过。

新文化运动(本章完)

端桓的每个冬天似乎都有一些不同,譬如去年狂风大作,前年雪落成灾,上前年整个冬天居然都没有下雪。但又总有一些不会变的地方,譬如见月寺山门夹道的松柏,总是天气愈冷愈显得苍翠,在寒风中凝立不动,不像树木,倒仿佛某种无生命的岩石。
苏蕴明一身男装打扮,缓步沿着夹道往前行,有一种回到两年的错觉,好几次都忍不住低下头,确认手里没有牵着那个叫王生义的小孩子。
她在山门外领了香,那个以大白话劝信徒少烧香磕头的木牌还在,上面的署名依然是“恩济”,她看着微微一笑,看来天上神佛觉得见月寺的方丈尚未功德圆满,还要在这软红人间历练一段时间。
她迈进山门,时间在这座寺院真的像是凝滞了一般,一切与当年一模一样,右手边依然是灰仆仆的绵延至目力尽处的砖墙,眼前的小广场被清扫得一片落叶没有,合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充满冬天干冷空寂的味道。
她一眼看到那块汉白玉的石碑,旁边那棵老松。
无论是石碑还是老松都经历了长久岁月,以及于这两年只算得它们漫长生命中的吉光片羽,汉白玉碑上的字依然是被风化的有些模糊,那棵老松也依旧是树皮皴裂,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苏蕴明没有费神去读石碑上的字——这两年宗阳书院的教学生涯并没有使她的古文水平突破极限,两年前她看不懂,两年后依然是看不懂的。
她只是在老松旁边站了一站,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龟甲纹路般树皮豁口,却又中途停住,像是害怕它会疼痛。
她记性很好,上次来的时候听说这棵松树是陈旸两兄弟的父亲世宗陈彧手植,现在想来应该是牵强附会的谣言,这棵老松的年龄怕是长过整个大圣朝。
出于一种对造物的崇敬,苏蕴明双手合什向它拜了一拜,直起身,却见老松稀疏的枝桠里露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也在同时长揖。
那人抬首,与她四目相对,芙蓉如面柳如眉,长得像最美貌娟好的女子,却有一双清正宁定的眼眸,看人的时候不偏不倚,直抒胸臆。
两人对视一阵,同时微笑了出来。
“大哥。”苏蕴明笑着招呼道:“我本来打算逛了见月寺再去找你和端木师傅,没成想在这里遇到。”
又是大半年未见,薛敦颐瞧着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朴朴素素地穿着天青色的儒衫,头发绾得整齐,头上只戴了一块纯阳巾。明年年初即是大圣朝时隔五年的开科取士,他这身打扮得就像一个普通的赴考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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