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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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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旷咧开嘴一笑,白生生的牙齿露出来。“书生,我这么躲起来,你不是也找得到!”

云旷此人,向来如此直爽,但在顾谦那里,这话却如同在心头上隐隐扎了根刺:“渡头那里,你该去的。”

“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一次,云旷微微叹了口气。他望着好友那张温和却略带了忧郁的面孔:“生和死,于我来说,已无那般重要。”

顾谦一时无话。云旷又道:“书生,你的话,还是这么少。”

顾谦一愣,他向来惜字如金。然而此刻,他本有满腹的话要说要问,可是,他的心乱了,再也理不清。“你还好吗?”

云旷这才觉得疼痛,j□j一声,手扶上胸口。血,一点点地渗过指间,滴在脚下早已践脏的雪地上。“并无大碍。”

顾谦摇摇头,这就是云旷,他第一眼看到他,就是在那刑柱之上,一张清俊的脸,眸子却是无比地倔强和固执,然而澄澈如湖水,一眼就看得清。

人和人,总是在第一眼就定下了缘分,如同他和他的,亦如同他和她。回忆里,京城西郊的小青门那里,他刚拜访了书院的夫子回来,就被一匹马挡住了去路。一个小丫头,还扎着双鬟,着了件鹅黄的单衫,青碧的裙子,清新地如同立春时候初发的嫩柳叶儿,眼波里是明亮地灼人。她端坐马上,冲他道:“书生,你——就是从小和我定亲的顾潇?”

霸道的口气,却惹得他笑了。

那时候,他还叫做顾潇。而顾谦,是叔父着意取的,是嫌之前的名字太过文弱。

从小生在边关的女孩儿,明朗得像是边塞上来去无羁的风,单纯而热烈。他被派去边关巡视,本是不想告诉她,她却是一马飞奔而来,冲到城外的长亭,下了马,还来不及喝水,脱口而出的是短短的一句:“我等你,等你回来!”

然而,四年之中,他再也不曾回来。

他终于负了她,如母亲所愿,如叔父所愿。

如刀子割在心头,他已渐渐麻木,也渐渐不再想起她。

“我——是来带你走的。”他终于开了口。他见云旷又是笑了一下,不由揣摩起那笑里的意味,他的心虚惶起来,他本是从叔父那里学来一大堆的说辞,此刻却是全堵在心口,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云旷回头看了看女人,脸上似乎是抱歉,更多的则是不舍。“我——”

女人却不看他,她轻轻解下头巾,径直走到顾谦面前来,语气中俨然决绝:“你带不走他。”

顾谦这才注意到云旷身边的女人。黄白的脸,紧抿的唇,削瘦的身形在这样的大风雪中,却是站定了脚跟。一双黑亮的眸子,直直对上他的,不带一丝的畏惧。

那样的眸子,那样的唇,还有那样的眉,都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他不由往前一步,他的心狂跳起来,口中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弦——冰——”

心,骤然又被揪紧。

云旷吃了一惊。

女人只是沉默了片刻,依然直视着他,重复着方才的一句:“你带不走他。”说完,便转了身,要搀起云旷往屋子里去。

“弦冰!”顾谦一把抓住她,“真的是你!”

女人凄然一笑。“我以为——你都不再记得了。”

洛弦冰,原来她的名字是这样。云旷笑了笑,心口又疼了起来,可他还是笑。这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竟是这样知道了答案。

她,就是顾谦对不起的那个她吧。

而她,一直等待的,也正是顾谦吧。

那他呢,在这场痴痴的等待里,有着什么样的位置?

那笑,是自嘲的。

洛弦冰,在京城之中,边塞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自小生长在边关大营,虽是女儿身,但武艺超群,聪明绝顶,人又生得十二分得漂亮。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惹人喜欢的小丫头。后来长大了,随母亲回了京城,则又是京城内倾国的一朵名花。

她的父亲,便是威震边陲、名动天下的镇国将军。

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一眼看出他是出身大营;怪不得,她诛蠹贼,明善恶,来去无踪;怪不得,她医术高妙,对刀剑之伤,轻车熟路。

谜一样的她,却原来背负着这样的身世。

“外面冷,进屋里来说吧。”女人头也不回,兀自走进门去。

顾谦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他刚迈出一步,就听身后的随从喊了一句:“大人——”

他一愣,顿时回过神来,“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

“叔父——右相大人那里,我自有交代。”

云旷从未见过顾谦脸上这般的冷漠,这般地失了分寸。他说完,便是迈开了大步子,跟着进了屋子里去。两个随从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便上马往城内奔走。

云旷站了一会儿,望望茶寮那雪白的窗纸上,渐渐映出来的两个人影,无端地心里一阵发闷。顾不上流血的伤口,他解开顾谦坐骑的缰绳,一个纵身,便上了去。拍拍马的脖子,他笑道:“我们——出去走一圈!”说完,抽下一鞭,便在这无人的旷野上肆意狂奔。

屋子里,炕火的温暖似乎不足以对抗夜下初起的寒气。洛弦冰让他稍待,径自走去灶下,抱了些柴火,然后一根根地添到炕洞里去。顾谦无措地站着,面对着弦冰,他向来如此,不管是她的捉弄,她的关心,还是她的笑,她的怒,她耍弄的小性子。然而最让他失了方寸的,却是她此刻俨然路人的冷落。

“弦冰。”但他已不是四年前木讷的他,他总算能开得口来。他忽然回忆起那日从这茶寮前的路过,他远远望了一眼,却未料到是她。

“喝茶吗?”她抬眼看看他。“天冷,喝些茶,会暖一些。”

他沉默了一下,微点了点头。

她于是拈了些碧绿的茶叶放到茶壶里去。那是个盏盈掌的小陶壶,不算精致,连个印款都不曾有。但壶身光滑如镜,想是手长久的摩挲所致。顾谦一见了这个,脸色略略舒缓了些:“这壶,好像是我送你的。”

“是啊。”她应了声。

此外再是无话。直到小壶里的茶咕嘟咕嘟开了,她给他倒满了茶碗,他浅浅啜了一口,这才又说了一句:“好茶。”

她不由轻笑:“比起我爹,还差得远。”

听了这话,顾谦的手猛然抖了一下,茶登时溅到手面上。她一见,正要去给他擦,手却被他一把握住。“弦冰!”

这无疑是最动情的呼喊,从久久尘封的心里,也似乎是从四年前分别的长亭里呼喊出来。若是在四年前,洛弦冰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眼角噙着泪,两片薄唇却是笑开了:“书生,坏人,坏人!”

此刻,洛弦冰只是愣了下,便慢慢地把手抽出来,什么也不说,走去门边。门的那里,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嗖嗖得冷。

“这四年,你过得还好吗?”顾谦终于问道。

、十一

洛弦冰站定了,关门的手也停下。好,或者不好,谁能说得清呢?难道她要告诉他,得知他死讯的那一刻,她是如何心急火燎地奔去边关找他,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面对着一地狼藉、空空如也的顾府。顾谦的母亲只在之前叫人给她传了一句话:“你以后——别再来找潇儿了。”
顾谦,并没有死。她的心里明明白白,可就是找不到他。

她便去城头等他,一直地等。

之后便是父亲回京,一场牢狱之灾,最后还是劳先皇顾念了旧情,饶了命,逐出城去,就此革职,永不再用。

父亲要带着一家出城,然而她心里仍是挂念着顾谦。父亲盛怒,扬起鞭子,打了她。她也不躲,等他打累了,一个扭头,跑出门去。

那是个萧条的年份,北方遭了旱,又赶上蝗灾,南方则是大水泱泱,饿死淹死的无数。还剩下一口气的,不知道生了怎样的决心,一步一步挪到京城,在城门那里,在随意某个角落,靠墙瘫坐,靠善心的人发发慈悲度日。一时间,京城的人骤然多了起来。

这本是有伤国体的事情,然而那些人,连上数天,食不果腹,见官差来赶,连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也或许本就不想起来。官差上去只是一脚,或是一个鞭子,像是扑苍蝇似的,人就头一歪,断了气。于是,尸体越来越多,正要到酷暑的时节,满城的腐败恶臭。死的人,都要拉去乱坟岗上埋掉,然而实在太多,后来就只是往那里一扔,曝晒在太阳下,裸着白森森的身子,渐渐晒出油脂,滋生了恶臭,等着肚饿的野狗撕啃。

她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埋头往城门跑。然而她却没能跑到那里,就被一群饥民围了上去。赤红的饿眼,枯瘦的双手,忽然地在绝境里金刚一样地牢不可摧。

“饥民j□j了!”有人喊,吆喝似的,在尾音上勾起一个恐惧的颤音。

她被抢光了东西,跌跌撞撞地往家赶,然而大门洞开着,她不由眼前一懵,直直倒了下去。

家里,再无一人。

她受了伤,毫无力气,就在门边上靠着,死灰一样的。不知过了几天,直到冬生推着个小车路过。看到她,便俯下身去,忽然露出温暖的一笑:“姐姐,你怎么了?”

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她便在城外开了座茶寮,她要等顾谦回来,然而她其实如同那些饥民一般,失了家,再是无处可去。

“还好。”她听到自己这样说,“我在这里,等了你四年。”这是她唯一能出口的话,平淡的,竭力不在心里搅起一丝的波澜。

顾谦颓然坐下。“我——我一直不敢回京城来。起初是怕见你,后来是——怕见不到你。”

“是因为你负了我?”她回转头来,对着他。

“我——我——以为你死了。”

她苦笑一声,“我一直知道你活着,原来你——却当我死了。”

“不,不!”顾谦温文的面上,努力压抑着的是剜心的剧痛。他其实不愿去想当年的情景,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梦。“你是怎么逃出去的?我去了那里,可我找不到你!将军,夫人,还有钧儿,我都见到了,可唯独看不到你!”

听了这话,她猛然抬了头:“他们在哪儿!”

“我把他们——葬在边关了——”

天边,似乎打了一个响雷,直干云霄,又俨然正是在头顶上。洛弦冰面上忽变,手上刚拿起的小陶壶一下失了依托,掉去地上,哗啦一声,粉身碎骨。

滚烫的茶,浇在鞋面。洛弦冰却是浑然不觉,她只是嗫嚅着唇,一步步到他面前,颤声问:“他们——死了!”

顾谦见她如此,方知她原来并不知晓,一时心中更是痛悔交加。“弦冰,你听我说!”

“他们死了!”洛弦冰大笑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他们死了,而我,却还活着!我——还活着!”她的泪,滚烫地划着面颊,却是无声,久久无声。

“我——得知了消息,连夜赶去,可是——可是——已经晚了。将军他——中了毒,一人难敌,才遭了毒手!是——是我叔父,出卖了他。”

“不——不——”洛弦冰忽然打开门,冲了出去,在漫天的暴雪里,脚下是坚冷的湿滑。她一个踉跄,倒去地上。“爹——爹——我——错了!”

谁能预料得到,那一个激烈无言的对视,竟成为最后的诀别。

一阵马蹄错落,云旷正下了马,见洛弦冰从屋子里冲出,不由一步上前,把她搂去臂弯。“你——怎么了!”

洛弦冰,却早已失了混魄,任他抱着,泪流到尽了,才喃喃地说出这样的一句:“顾谦,我——不会原谅你,不会!”

顾谦本是要上前扶他,然而见云旷来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他果然是个书生,百无一用。他只能听从寡母的告诫,叔父的训斥,离她而去。她的父亲,大势已去,自然和他不再门当户对,也再无利益好处。曾经的好友,可以不动声色地出卖;曾经的世交,竟是这样平静从容地践弃。而他能做的只是连夜纵马数十里,但去时已晚,再无回还之力。

收了枯骨,泯却鲜血,一抔黄土,葬下的,连同他的心,一起。

因此,他成了亲,育了儿女,在叔父欲翻了这天时,遂他所愿,回到京城。

命运的手,翻云覆雨。死亡,伤疤,痛苦,绝望,总在你就要完全淡忘的时候,残忍地一点点揭开,逼迫你看。

云旷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镇国将军的死,他并非毫无耳闻。

他看着顾谦合了眸子,面孔上死灰一般得沉寂。 “你先走吧。”他回头道:“过几日,我自会去刑部大堂自首。”

又是出卖。

但这次,不再是德高望重的叔父,而是他顾谦,一样要在手上沾了血,这官,才能继续做得下去。

他是该走了,这肃杀的风雪,割开了伤口,却又将往事冰封。

再是无言。

洛弦冰的眉目间只余惨淡。云旷不由分说,抱起她来,正要走进茶寮去,却又听她一声低低的呓语:“我——更不会——原谅我自己——”

无论伤害如何,到最后,从来都是无法救赎,别人如是,自己如是。

顾谦负了她,她又伤了父亲的心,他们都是难以被救赎的人。

还有雷霆谋。

云旷默默地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方才迎着北风一阵飒沓的狂奔,他的嗓子在此刻愈加沙哑肿痛了起来。“洛弦冰,洛弦冰。”他喊她,她却是毫无反应。她的眸子紧紧合闭,面颊上一片火烧的红。

她,病了!

云旷不由着急起来,这边倒了热水,给她敷了一块手巾在额头上。那边开了机关,下去密室。那里,有满满一柜子的药草,还有几本摆得整齐的医书。他一古脑抓了几味散热解寒的药,连医书都抱了回来,一下全倒在桌子上。

一本医书就在桌子边儿上,经着微微的颤动,哗啦掉去地面。云旷赶忙去捡,却见书里赫然掉出一张莹白的宣纸,叠得整整齐齐,打开了来,依旧鲜明的墨迹,是抄了一首小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工整秀劲的笔迹,却总在每字的末笔,俏皮地勾一个弯。一个淡淡的手指印,胭脂的浅粉,似乎还悄然泛着杏子的香味。

他回头望去床上。烛火的息微中,那张沉寂的睡颜,曾经的娇媚明艳,到此刻,几乎剩不下丝毫的印记。

翻了大半的医书,他照着方子谨慎地熬药,又强给她灌下。她的牙,是咬紧了的。哪怕是在病况中,她仍是这般决绝。

药一时起不了作用。他皱紧了眉,见她在宽大的被子下瑟缩着身子,再也顾不上什么,上了炕,将她紧紧拥在自己怀里。

温暖,蔓延去心里。云旷依稀感觉到她的依偎,于是拥得更紧。

夜,并不是很长,转眼间,天亮了起来。窗纸上,一道略带浅蓝的鱼肚白,是雪光。

洛弦冰还没有醒,但烧已经退下去。脸色,霜似得苍白。

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她。胸口的伤,昨夜粗糙地包扎了一下,正在愈合,然而依旧是疼。他下了炕去,只听背后传来低低的一句:“别走。”

他转了身,她半睁了眸子来,空洞的黑色。他于是重又坐上炕边,一手抚上她的鬓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她不由抬起眼来,见是他,似乎一下恢复了神智,强撑着坐起来,问道:“你还没走?”

云旷微微失落。“我去给你做些吃的。”头也不回的,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米在哪儿?”

本是冷淡的神色,却被这句话,惹了笑。女人乏力地指着:“那边的屋子里,有米缸。”

云旷回头自嘲一笑,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俺真的很喜欢“春日游”那首词,所以用在这里。我心里的弦冰曾经是个那么可爱的姑娘,所以这首词和她很是相衬。呵呵 

、十二

门外,欲明未明的晨曦里,雪片刻间停了,一个黑紫的人影,如天地间众多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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