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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米外企打拼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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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易叶清回了电话。
“什么事，这么急？”
“出事啦，你什么时候可以赶回来？”
“能出什么事？乍乍乎乎的。”
“发倡议书啦，快起冲突啦。”
“说清楚点，什么倡议书？”这个女人说话老是说半截。
“号召员工造反的倡议书啊。”
“谁号召员工造反？”我越听越急，她老不给个痛快。
“牛小米。”
号召员工造反，这事非同小可。茶也没心情喝了，开了车就往回赶。路上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你说这个牛小米，啊，没过几天安宁日子，都以为他不说话了，变了。这下倒好，狗改不了吃屎，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马超生，跟公司大动干戈。搞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上午的事，我是知道的。以为保安把马超生撵出去，牛小米看到了总经理的强硬态度，知难而退了。你看看，他不仅不退，还越玩越起劲儿，倡议工人造反了。如果说上午我还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没有亲自出马，这一次，作为主管总务人事工作的课长，我得和他公事公办了。
我一回到公司，就感觉到周围有一股紧张气氛。易叶青早就把倡议书打印好了，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易叶青告诉我，下午一上班，几乎所有与电脑工作有关的员工都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牛小米发的，倡议大家和公司作对。我拿过倡议书一看，其实也不叫倡议书，标题是：致东莞TTK公司全体员工的一封信。内容如下：
各位工友，我是牛小米。就在今天上午，研磨班员工马超生因为请假之事被公司粗暴除名。作为东莞TTK公司的一份子，我感到无比愤慨。公司开除一个人就像开除一只蚂蚁，现在，我希望所有的蚂蚁团结起来。向公司争取我们正当、合法的权益。
工资待遇。员工基本工资不得低于东莞市最低工资标准（注：基本工资不包括住房补贴、伙食补贴、加班费在内的其它任何福利。）
加班时间。员工每月加班累计到达36小时以后，员工加班需采取自愿原则，公司不得强迫员工加班。
休假制度，除了法定节假日外，员工还应享有婚假、丧假、年休假。女工最低可享受3个月的有薪产假。
购买保险。公司必须为每位员工购买《社会养老保险》、《工伤保险》、《医疗保险》以及《失业保险》。
离岗制度。每个组别目前只有一个离岗证，一个人上厕所，另一个人就不能去，要求每个组别至少配备两个离岗证。并将离岗时间从最长8分钟调整为15分钟。
成立工会。改善劳资关系。
以上条款最终以相关法律为准。我们保留追加条款的权利。
如无异议，请大家签上自己的名字，并选出小组代表。明天与公司谈判。我们拒绝任何中方代表的调解。我们只与日方领导谈判。
以上，牛小米。
即日
我看着心里都发毛，虽然这些说法看上去有几分道理，但要实行起来却很困难，单是加班不超过36小时，就让公司很难办。不说TTK公司做不到，凡是在东莞的制造企业，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总经理拿着倡议书，嘴巴都气歪了，想了半天想到一句话：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去事业发展部把牛小米单独叫了出来，我跟牛小米说，这事闹大了，大家都下不了台。牛小米心里早有准备，问我是不是来者不善。我跟他说，我们是兄弟，是兄弟才来劝你。我对牛小米的教育是下了功夫的，我希望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及时消除影响才是王道。牛小米态度很散漫。根本不把我这个主管放在眼里。他说，真是兄弟，就闭嘴。他让我摸摸胸口，问问自己。
“问自己什么？”我搞不懂。
“你分管总务人事，你问问自己，为员工争取过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难道我一个人可以改变吗？”我问。
“你从来不去争取，当然不能改变。”牛小米反教育我。
“你管总务的时候，不也这样吗？怎么不去争取？”
“我管总务的时候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也没有这种觉悟。”牛小米辩解。
“你觉悟高了，就来整我？”
“对事不对人，我针对整个事件，不是哪个人，哪个部门。”
“那你的意思是要继续闹下去？”
“不是闹，是争取。”
“你不是争取，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会坚持到底。”牛小米丝毫不肯让步。
就在我找牛小米谈话的空当里，田中一夫召见了山下英生。山下英生是牛小米的顶头上司，现在要制住牛小米这个异物，也只能找他了。虽然山下英生近段时间重用牛小米，和田中一夫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但在关键时刻，他们都会统一步伐，坚定立场，日本人在处理中国员工的事情上，从来都是能够抱成一团的。
牛小米外企打拼记39
田中一夫和山下英生碰头后。我和牛小米被叫到了会议室。我的心情非常紧张，我不知道田中一夫和山下部长商量的结果是怎样的。但从田中一夫死鱼一样的表情不难看出，不愿做“奴隶”的牛小米，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田中一夫问我“怎么样？”我摇头，毫无进展。田中一夫就不说话了。他想抽烟。掏一支出来，搜索了半天没有找到火柴，又把烟放进烟盒，随手往会议桌上一扔，不抽了。干脆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牛小米也不说话。漫不经心地翘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闪啊闪。空气在沉默中进入白热化状态。
有人敲门。松本严进来了，渡边进来了，福田进来了，佐腾进来了……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多个人。一看，清一色的日本货，除了我和牛小米，没有其它中方管理人员。我还犯嘀咕，是不是要开战了？会议室只有一个门，到时候可不好跑啊。不过，我发现这些人都没有带家伙，每个人手上拿着一个手抄本，像是来学习“十七大”精神的。这让我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大家按照高矮等级顺序坐定后，这次由山下英生部长主持会议。
“情况很严重。”山下英生开门见山。
“情况确实很严重，严重到我们不得不耽搁生产，把大家请来开这个会。”田中一夫接过话茬强调事情的严重性。说明这个事情比生产还要大。
“总经理准备如何处理这件事？”开发部的福田猴急地想知道结果。
“找你们来，就是希望拿个方案。”田中一夫说。
“我们是制造产品的，牛小米是制造麻烦的，这个人，不能再留。”有人提议。
牛小米冷笑了两声，我以为牛小米要针对这个人的提议为自己辩护。牛小米没有。继续翘着他的二郎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闪啊闪的。
田中一夫问牛小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像刽子手对死囚犯最后的询问。
“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说的，在信上已经全说了，在坐的各位不会没有收到邮件吧？”牛小米问大家。
“你太胆大妄为了，煸动员工情绪，是公司大忌。你要负责。”一向老实巴交的渡边光三仗着人多力量大，也敢跳起来恐吓牛小米。
“我不跟你说话，我只跟总经理说。”牛小米斜眼都不瞧渡边光三。
“那我明确的告诉你，你的要求，现在不能兑现。”田中一夫说。
“现在不能兑现没关系，明天早上兑现也行。”
“为什么？”
“明天早上员工代表和你谈，他们答应，我就答应。”
“你要清楚，我们是投资方，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田中一夫耍横。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员工说了算。”
“员工都是你煸动的。”田中一夫把责任全部推给牛小米 。
“我没有煸动任何人，我们只是争取正当权益。”
“什么权益？每个月没有按时发工资吗？随便体罚员工了吗？克扣工人加班费了吗？”
“这些都是员工应得的，我们要的是法律赋予员工的所有权利。”
“谁要权利让谁来找我，你不要在这里指手划脚。”田中一夫提高了声音。
“我们的员工大多来自内地偏远地方，学历低，见识浅，怕事。早已习惯了公司无休无止的榨取和剥削。我要唤醒他们的意识。”牛小米说。
“我看你不是要唤醒意识，是不想混了。”田中一夫被牛小米逼到了墙头上。没有退路了。使出了杀手锏。
“我想不想混也不是你能决定了，如果你想试试，我奉陪。”牛小米一如既往地翘着他那修长的二郎腿，坐在那儿闪啊闪的，看上去有点视死如归的悲壮，说他视死如归是赞他的，说白了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牛小米都表态要和田中一夫玩到底了。这场游戏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牛小米我太了解，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田中一夫也被牛小米气得够呛，碰了一鼻子灰。当即征求山下英生的意见，马上终止与牛小米的聘用合同。立刻交接。几个日本管理人员也随声咐和，要求山下英生马上和牛小米交接工作。
山下英生几乎没有怎么考虑就同意了。这种情况之下，他必须顾全大局，维护日方投资者的根本利益。何况经过刚才的一番较量，他已经看清了牛小米的庐山真面目，他再器重他，也不得不忍痛割爱。牛小米是什么人？他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好鸟，他今天敢挑战总经理，明天呢？谁能保证他不挑战自己？
牛小米被炒鱿鱼了。
下班前半个小时，易叶青用她接近发嗲的声音，在公司广播里向全体员工公告：兹有TTK公司事业发展部员工牛小米，长期以来对公司抱以不满态度，屡次顶撞上司，故意煽动员工情绪，挑拨离间，破坏公司正常生产秩序。给公司发展带来恶劣影响。为了惩前毖后，以正视听，经公司讨论决定，予以解雇处理。希望广大员工引以为戒，切莫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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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小米外企打拼记40
前面我用“炸药包”来形容过牛小米。这是很形象的。牛小米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越是不爆炸，越有威慑力，越让人心生敬畏。只要他存在一天，就会有人内心不安。多危险啊，谁愿意身边老有这么一颗定时炸弹晃来晃去呢？要彻底排除这样一个危险，方法有且仅有一个，——引爆它。引爆它，其实就是毁灭它。让它玩完。
牛小米被日本人引爆了。自己把自己炸死了。除了他，所有的人都作好了准备，毫发无损。枪打出头鸟，千百年来留下来的古训，不是没有科学依据的。现在，大家都在传说牛小米的事情，理解他的还念叨他的好，为了大集体的利益，把自己的个人前途葬送了。不理解他的就两个字：活该。
我能够理解牛小米，但我也觉得他活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搅这趟浑水？自己拼搏来的果实，不珍惜，能怪谁呢？想当年，为了加入东莞TTK公司，牛小米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他花30块钱在地摊上办了一张武汉大学的毕业证，跟着几百个人把TTK工厂大铁门都挤跨了。好不容易获得一个面试机会，结果还被耿伟明羞辱了一番。耿伟明问牛小米，武汉大学最有名的景点是樱花园还是桃花岛。这么简单的问题牛小米还是知道的，樱花是日本国花，肯定不在武汉，前几天他正好看过射雕英雄传，估计他把黄药师当成了武大教授。于是告诉耿伟明是桃花岛。耿伟明本想再奚落牛小米，无奈等着面试的人太多了，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将“武汉大学毕业证”从黑压压的人群中扔了出去。像《星光大道》节目主持人毕福剑一样喊道：“下一位”。
牛小米从地上捡起崭新的大学毕业证，去“湖南乡巴佬餐厅”要了一个炒米粉之后，顶着猛烈的日头继续踏上了找工作的征程。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牛小米发现从前那个翩翩少年不见了，他在八元旅店的镜子里，看到一个又黑又瘦的“煤矿工人”。牛小米很着急，口袋里银子不多了，再不找到活干，东莞米粉都不支持他了。
东莞TTK公司大规模招兵买马的时候，牛小米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再一次来到工厂大门口，他不甘心，还想试一试。拔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看到了耿伟明那张冷漠得不带半点血色的脸。还是这个人，他失望透了，再不能让他把自己的证件扔出来，他识趣地钻出人群。他渴望得到工作，但更需要维护尊严。
一个戴眼镜的家伙过来拍了拍牛小米的肩膀：“佬细，进厂啵？”。牛小米点头。“五百门，包进。TTK工厂可是好厂哦！”眼镜诱惑他。
“只有三十块。”牛小米无奈地说。
眼镜用余光审视着牛小米，确定这个脚趾头都已经被鞋子解放的家伙确实没钱。突然良心发现：“我借比你五百门啦，先交盖绍费啦，发佐公鸡返比我啦”。牛小米欣喜若狂，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二话不说，按眼镜的意思打了一张欠条，这样才得以加入东莞TTK员工的队伍。
牛小米在加入东莞TTK公司之前吃尽了苦头，使得他对这份工作百倍珍惜。别人不干的，他抢着干；别人不敢干的，他敢。几年时间下来，因为成绩优异，表现突出，就成功实现了职场三级跳。耿伟明东窗事发，为他进入管理层创造了良好机会。
没有文凭，没有技术的牛小米，在公司能取得这样辉煌的成绩，除了偶然因素，更多的是必然成份。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谁能说得清呢？我们永远不要忘记了，牛小米在进入东莞TTK公司之前，身份是见到治安队员就跑的三无人员。在成为东莞三无人员之前，他在乡亲们眼里是一坨屎。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了TTK公司的课长；就是这么一个人，让我和赵一鸣知道了时间的厉害，它可以改变一切。
曾经有一个大学生来应聘会计，一看牛小米在负责招工，跑上去激动地握住牛小米的手：“兄弟，是你啊，还记得我吗？”牛小米问他是谁。那人说：“你忘了？以前一起找工作时你吃过我买的馒头吗，这么快就做领导啦？”牛小米想了半天想不起这个人，经过大学生提示，想起来了。牛小米心里很不爽，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都他妈几年没有见面了，人家现在当主管了，你还在回忆过去吃馒头的事，有意思吗？牛小米没有给大学生会计职务，问他去厨房干不干，那里天天早上蒸馒头。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牛小米不喜欢提过去的事，他说乏味，其实是爱面子。
可是，他还有什么面子呢？他被公司解雇了，不但扫光了他的面子，而且还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这对一个爱面子的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这种痛苦，我能理解，赵一鸣更能理解。
牛小米被解雇当晚，赵一鸣质问我为什么不保护牛小米，他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保不住他，他气愤的是我为什么不为他说两句话，反而充当了看客。叫我怎么为他说话呢？我的工作是要维护公司现有制度，他要把制度推倒重来，我们分明就是站在对立面，难道让我和他坐在一条船上，去白白送死吗？对不起，我还不具备他这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
赵一鸣说：“明天，我们会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
“*。”
“能不能理智一点？”我担心赵一鸣也把自己给葬送了。
“都组织好了。我们不能让牛小米就这么走了。”赵一鸣的眼光史无前例地冷峻。
我还想劝劝赵一鸣，想想，算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何况赵一鸣和牛小米的关系又是这么铁。牛小米是为了集体的利益才被解雇的，也许只有集体的力量，才能救回牛小米。
“那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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