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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赢家:一个职业炒手的炒股笔记-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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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谷的高雅,浅草的标致,都不属于她。她报的是筑波大学,可惜语言没有通过。她只
好进了中国人开办的语言学校,沉重的学费使她不堪负担。她出国的经费是向亲友借的,
也可以说是她们两家亲友资助的,为此两人谦让过一番,最后商定由她作为先导。岂料
东京高得无法承受的生活费,加上这笔债务,把她的梦逐渐压碎。在那个“同文同种”
的异域,举目无亲的她,能够求助的是与她在同一命运线上奋斗的年轻人。可她却处处
遭到一些同胞的警惕、抵制、防备甚至嘲弄。开始她纳闷,不久便明白了。那些来自浙
江、广东、福建以及京津的年轻人当中,流传着这样几句概括同胞素质的顺口溜:“北
京太傻里傻气的在纽约开饭店,上海人鬼头鬼脑地在东京赚大钱”。据说,在那儿上海
人的赚钱之道没有什么正规战术,也讲不上什么章法,有利就捞,有小利捞小利,有大
利就挤大利。还美其名曰:这是土八路的战术。有一次,在地铁中,碰到一位北京姑娘,
说起上海人,竟感慨地说,犹太人是世界上最精明的,可是犹太人与上海人比,那是小
巫见大巫了,上海人肯定比犹太人还要犹太人。“不,不是这样的!你们有偏见!”她
总是这样为上海人辩护,也为自己辩护。她内心深处,期待的是上海乡亲的帮助。到高
田马场、池袋北口等劳务市场去碰运气,她也总在上海人当中打转。一次,两次,三
次……不幸的是,本来就体弱的她,身心交瘁而病倒了。东京那么昂贵的医药费让她望
而生畏,本想挺一挺的,可高烧不退,只得进医院检查。竟是急性肾炎。不能不住院治
疗了。可住院费实在不是她能负担的,没有痊愈她就离开了。为此,她欠下了一大笔债
务,而病情却从急性变成了慢性!她不敢将实情告诉上海的亲人,含泪搬出了原来的住
所,租借了来日华人最低档的栖身场所。那儿哪算住房啊,仅仅是一个棺材似的铺位,
价格却不菲。她希望,在这里忍受最艰难的岁月,等赚到了向亲友借的那笔款子,就回
国去。因体质虚弱,适合的工作越发难以找到了,只能继续向人借贷。无力偿还的现实,
堵住了所有熟悉人的门口,她只能转向了新的“邻居”,一位同样来自上海的姓铁的姑
娘。铁姑娘很有同情心,虽然自身日子并不好过,但也能竭其所有。债台越筑越高,回
上海的目标也越来越渺茫。那天她又向铁姑娘开口了,她照样获得了帮助。然而,这次
铁姑娘却要给她介绍一份工作,说是服务性的。从她的经验判断,这是一般女性都避之
不及的。可小铁说,你的体质差,只需引导引导客人就可以了,只是收入低一点而已。
她相信了,点了头。
没有想到,就这一步,她走进了魔鬼之门。
她受聘的是一家日本娱乐场,老板是由韩国人归化的日本人。她以为真如铁小姐所
说,在污浊中能保持自己的清白之身,没有想到是“招待”的服务时间是在夜晚。第一
个夜晚,她就被醉醺醺的一位客人夺走了贞操!她发了狂,想离开,这时候,才知道,
铁小姐所做也是这一行!她去找这位铁石心肠的高邻,问她为什么要如此坑她,谁知铁
小姐一番振振有辞的说教,却让她哑口无言。铁小姐的确出于一片帮助同胞的好心肠,
然而,借给她的太多了,只能操同样的职业,她才能把所欠的归还。她恨不得宰了这个
姓铁的女人,然而,一了解铁小姐的身世,她震惊了。铁小姐也是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
高材生,抱着多少憧憬来这里的!面对“同是天涯沦落入”的铁姑娘,她无言以对。凭
什么要这位素昧平生的同胞,以女人最难以承受的屈辱,来无偿地支持你维护自身的尊
严和清白呢?要么接受这一事实;要么保持所剩余的这一点儿所谓尊严,暗地里,却永
远承受着这位铁姑娘的诅咒……
几个夜晚失眠之后,她决定含垢忍辱地呆下来,积下钱,还清债务就永远地离开。
可是……
不不不,不去回想那场噩梦了。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便无望再拥有他了。
她对自己的未来就都想妥了。是她按约请他到东京,办妥手续,并为他安顿好了一切,
便准备带着对自己过于单纯的悔恨和无法补赎的生活教训,告别这个世界的。无奈命运
不让她去天国,一位来去无踪的老人,点化了她,叫她独自回到了上海。受了点化的她,
可以不去天国,却无法回到原来那个生活环境。对知道她生活历程的亲朋故友,她怕;
对知道她有过出洋淘金的经历,拿她当富婆的一般熟人,同样怕。于是独自一人,在这
儿买下了一居室悄悄住下,以期与过去隔绝,与世隔绝……
可与世隔绝,谈何容易!到底是一个女人,富有青春活力的女人,每当夜深人静,
每当头疼脑热,每当节日、假日,总有一阵阵冷意袭击着那位老人对她的点化,诱惑她
到以往那些生活镜头中去寻找温暖。漫长的未来的温饱,也使她不敢放眼前瞻。买了居
室,治好了病以后,存款所剩并不多,有心闲居,也经不起在家过这种剥竹笋一般越剥
越细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偶然机会,她进了这所职业学校,成了张瑞玉的同事。她变得
十分随和,但与人交往,难免不谈到以往,她就是怕谈以往。于是她陷进了又一个新的
矛盾中:我真不该到这里来!我应该去的,是那种没有人来问起你过去的封闭世界。偌
大个世界,偌大个上海,这种地方是应该有的。正在她愁眉不展,暗中想跳槽的时候,
张瑞玉却热情地请她“到证券公司去看看”。原来,她们利用学校靠近海发证券公司的
“地理优势”,瞒着领导,经常到股市里来捞点油盐酱醋钱。她知道在这种时刻,不随
和,就得承担着“告密者”的风险。于是跟着来了。到了这里,她忽然发觉,这正是她
寻找的地方!如果有一套本领,能够在这片天地里周旋自如,只需坐在一个小间里,面
对一架电脑,买进卖出,不仅能让自己那笔用血泪换来的不多的存款保值或增值,而且
能够不与人接触!
她自然知道,风险,是证券市场的隐形伴侣,若想在这片天地里游刃有余,必须采
取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的办法。所以她虽然开了户,投入却很少。见张瑞玉她们的资金一
般都是二万三万,她也存进了三万。她打算多向有识之士讨教,过一段学生意的日子以
后,再放开来做。
是的,三万,不多,却是用她的血与泪凝成的经验投入的。入市不多久,有位老先
生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为她定了调。那是一位有着一头银丝,却很有风度的老人,神态
悠闲得活像个旁观者。一连数天都见到他。记不清是为了什么和他搭上嘴的,就像在东
京池袋北口碰运气那样,反正是作为一般了解行情的随意攀谈。他说炒股是个风险很大
的游戏,他的原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差不多天天来,可一年中只抓取一两次机遇。也
就是说,每年只做一两次买卖,可每次必赢,而且,赢利起码是翻一番的。从三年前一
万元起步,至今已经有二十多万了。他说得似乎有些偏激:没有站在一进冷眼旁观的心
理素质,千万别进股市!
老者的话,张瑞玉她们都听到了。“哇,一年只逮一两只兔子!”大家无不从心眼
里同意,连说“是是是”。可当天,她们就听从一位朋友的消息,买进了一只股票,结
果给套牢了,割了好大一块肉才逃出局。独有她没有动,没有亏损。她越发相信老先生
所言不谬。紧接着,张瑞玉又听从另外一条来自某庄家的消息买进了,她还是淡淡地一
笑,说“好好,我就买。”她依然没有买,继续站在一边看。任凭大户如曾经海他们送
来这个信息,或者哪位老资格炒手善意地给她们捧上另一个发财的机会,她都认真地听,
淡淡地笑着道谢,轻轻点着头称是,然而,任凭张瑞玉她们做多做空,是赚是亏,她却
一直站在旁边看,而且有越来越不愿入市的淡漠,直到她匆匆离开这里并将资金全部提
走。
她在这儿,凝神观注,却使不让她进天国的那位老人的点化升华了,她意识到自己
已经从“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到了“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了。她透过股票,
看到了芸芸众生相,看到了茫茫大海的性格,看到了整个世界的内蕴!那一次曾经海推
荐她们买一只股票。她照样没买。这只股票当天就上涨,连天涨。张瑞玉她们兴奋了,
“涨了,又涨了,三档了!”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啊呀,跌了……抛吗?……不,
那么高的价位我都没有抛?哪能在这时候抛?……呀,还在跌!……不,反正,没有跌
进我的本钱,急着抛做什么?”“不行,逼近血本了!快抛!……”结果,张瑞玉和没
有买进的她一样,一分也没有赚到。如是者再三。下一次接受教训,早抛了,却继续涨
了,懊悔得眼发直;于是再下一次又不愿抛了,结果把上次赚的全亏了……。面对液晶
屏,凝视着朋友介绍的某只股票,听着身边的喜怒哀乐,往往弄不明白,股票就是她,
她就是股票;那股票就像是所有的人,一忽儿膨胀,一忽缩小,一忽儿是红的,一忽儿
变成绿的或者是白的……啊啊,她总是无法分清,是人,是股,是我,是她,只觉得自
己走进了这个世界。这是受点化以后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她仿佛顿悟到了什么,是很难
表达的什么,只觉得虚而静,静而远,远而阔,阔而深,深阔无穷,涵盖天宇,包容万
物……
听到曾经海突然栽倒的消息,她心里剧烈震动了一下,这种感受愈益深了。
真不该跟张瑞玉她们再来“看”。她知道这个曾经海对她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她
却没有料到会遭受到那个女人的突然攻击。真如晴天霹雳,曾经海证券账号的密码,会
向她索取!淡泊、平和、安详,幽深,旷远,突然间在她的眼间消失了:“怪不?曾经
海账号的密码,怎么问我?”
“装什么一本正经?”那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冷笑着,“谁不知道你的底牌?你看中
的,就是我老公的钱!”
天骤然间塌了,大地一片昏暗!“底牌”,我的“底牌”,就是瞄着男人口袋里的
钱!天哪!她无法再张口了,哇一声哭了起来,转身就往交易大厅外狂奔。从此,她再
也没有见到张瑞玉,她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学校。事后想到那个场景,想到都茗的那句指
责,她便情不白禁地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我这样野蛮?为什么她会对我如此了解?
是曾经海……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与她曾经所受的人生委屈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只望以后不
要再见到他,更不要见到她!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难以违抗!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清洗剂,可是,时间只清洗了她对他的怨恨,却洗不了对他的美
好记忆。在飞天股份有限公司生活了几个月后。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在独自回家
锁进这间居室静坐修持中,曾经海多次闯进她的心田。或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或清晰
灵动,音容如昨。反正,总是不召自来,驱之不去。除了永远对不起的那个“他”,她
所见的男人太多了,但留在记忆中的,偏只有这个曾经海。曾经海对自己的感情,是显
而易见的,正像地皮包拉链上那条小金鱼,他强行要走,却把它作为她的一件信物似的,
始终带在身边。从这种小事中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那种如今混迹于江湖的大腕大款人物,
只拿她当作一朵待价而沽的野花,调调情而已,而是尊重与爱怜。至于,怎么会让自己
妻子当众演出那一幕……
每当触及这个问题,她就强行关上了思想的闸门:“都过去了,都过上了!你忘了,
要‘见一切法,不着一切法’,让自己的心像一面镜子一样‘无相’!”重新去寻找在
液晶屏前“看”到、“悟”到的那个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世界……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样的环境中与曾经海重逢,而且在这样的背景下与他再打
交道!如果说她是为了执行老板的命令,勉强地重新去叩他那扇门的话,在明珠广场的
几句交谈,却使那腔不敢正视的怨恨消解了,他“为了你”,而把那个女人从自己生活
中,永远地清除了!
多么珍贵的“为了你”啊!
然而,她害怕。在感情二字面前,她没有了以往,所以也就不应该有未来!还是这
样离开吧,远远地、永远地离开他!
可是能离开吗?远离他,也就是要远离飞天股份有限公司啊!
割爱就割爱吧,如今的上海,凭我这份资格与能力,有什么地方不能找到一只满意
的饭碗?纵然找不到,也可以回到曾经有过的那个封闭的天地里去吧,反正我已“看”
到“悟”到了一个世界。
她看了一眼挂钟,十点刚过。她翻身坐起,伸手从床头柜上抓过电话,给常无忌拨
号。
常无忌不无责怪地问:“啊,你在哪儿?你怎么叫曾先生找我呢?”
她茫然:“哪位曾先生?”
常无忌说:“就是我请你去找的那位曾经海先生呀!快来吧,他刚到,正在会客室
等着。还是你出面和地联系!”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经办这种差使,常无忌是绝对不能出面的。情况会变成这样,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时提出来离去,事情就复杂了,无异于办事不当自己炒自己鱿鱼,那影响要多糟就有
多糟。她站起身,在房内转起了圈子。窗外成群新建的多层公寓,浅灰色的幕墙,一圈
圈装饰豪华的阳台栏杆,精心培育的林木和草坪……这使她不觉想起了东京六本木的景
象,那是离开东京的前夜,逗留在东京最高档地区内一个不为“他”所知的朋友家里,
等待离境。那是第一次逃避,把初恋的记忆永远丢下,回国来,对自己、对他命运所做
的第一次强行矫正。给了她初吻的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在她为他所选择的新居里等候着
她,等待着她改变主意,和他一起留下来,或者一起回国来,同甘共苦。可是,她怕,
怕他得知她离去以后发生的一切。权衡再三,终于决定独自吞咽这一杯人生苦酒。可是,
春去秋来,岁月给的只是悔恨,只是永无休止的逃避……如今,被逼到了面临着人生似
曾相识的又一次抉择,也是一次矫正机会,强令她去抓取……
这个男人.值得你抓取吗?
她回答不上来。既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她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正是凭着他在她
心中的地位,才能在昨晚那乱嘈嘈的“醉乡酒家”发现他,才毅然代他买单然后悉心安
置他,而此刻,才又会如此使她焦躁,使她害怕!……
她曾经抽烟,然而回国以后就不再抽了。她寻求的是与世隔绝的真空生活,除了和
张瑞玉她们去股市看行情,勉强跟她们到酒家去应酬几次而外,她从不访友,也从不请
人来家做客,所以也从来不备它。此刻她却想到了它,想出去买一包,让烟来帮她消解
一下心中的郁闷和烦躁。她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她决定先请他离开那个公司会客
室,无论如何,那不是他俩说话的地方,至少得让她想想清楚以后,才决定需不需要再
见面。
通过飞天股份有限公司的总机,把她的电话转到了会客室。
“曾先生,”她无法克制自己的痛苦,“你何必这样缠着我呢?”
“很抱歉,”曾经海语调平静了许多,真诚地说,“我……”
“在电话里不必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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