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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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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省委书记,在那么一种情况之下,忽然有一天在常委会上提出——大家来研究研究某某重点中学的问题吧?……

终于有一天,他劝妻子提前退休。

妻子很讶然,说我又不是胜任不了,我为什么要提前退休啊?

他就坦诚地说出自己的一番忧虑来。夫妻之间,自然可以说得要多坦诚有多坦诚,一点儿也不必拐弯抹角的。

最后他说:“万一在你是校长的时候,哪天你们重点中学的后门问题被捅了出来,公开化了,闹得满城风雨的,你不被动么?我不跟着陷于被动么?”

那天晚上,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妻子失眠了。

退休。她听从他的劝告,走后门开了一份高血压的诊断,提前退休了。

又不久,她以自己已经退休了为由,也辞去了她那一个民主党派的省委委员的身份……

在这一个初一的上午,职务业已由本省的省委书记变成了外省的省委书记的刘思毅明白,妻子在刚才那番话中最后说的两个感谢。虽然听来像是玩笑话,其实是挺由衷的。是对他具有先见之明的承认。否则,她必成焦点人物无疑。当然,也必成为老百姓指责的靶心。

那篇调查报告他看得很仔细。没从字里行间看到妻子和自己的名字,大为庆幸。调到外省去任省委书记了,毕竟还是一位省委书记。谅任何一份国内报纸,都不敢直接点出任何一位省委书记的名字予以造次的臧否。除非那省委书记已经被“双归”了。这一点,在他的眼球刚一被那篇调查报告的标题所吸引时,心中就是有数的。但间接地点出了对自己的影响也太不好呀。只要记者想要那么间接地点出,不是完全能将文字游戏玩得很漂亮吗?……

到了晚上,刘思毅发起烧来。等到他自己有所感觉,妻子让他用体温计一测,已经烧到三十八度了。

她说应该及时去医院打一针退烧针。

他说不用啊,服几片退烧的药就会没事的。

刚这么说完,电话响了;妻子接听后告诉他,是小莫打来的——说北方那边省政法委书记请他几分钟后务必亲自接听电话,有要事紧急汇报。

他不禁“哦”了一声。

按说,大年初一,应该是他这一位省委书记亲自值班的。他当家乡省份的省委书记的五年里,年年如此。全国所有省份的省委书记们,也差不多年年如此。特殊情况另当别论。而现在,自己没什么特殊情况,却远在南方的家里,而且是在床上。

这使他心里顿时大为不安。

虽然没什么特殊情况,特别理由那还是有点儿的——“淑敏同志”春节前几天刚出院,动了次清除结石的胆囊手术。属于小手术。可是小阿姨却已放走了。这就使刘思毅有点儿不放心,很想利用春节的几天假回来陪陪妻子……

他既有此心事,赵慧芝副书记岂能不知?

她说:“你放心回去吧。三十儿和初一,我都替你值班就是了”。

见他犹豫不决,又说:“我这个常务副书记替你值班,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他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他现在就在南方的家里了。在床上了。

“紧急汇报”四个字,尤其在大年初一,足令一切官员不安。

为什么要进行“紧急汇报”的是政法委书记,而不是正在省委值班的常务副书记赵慧芝呢?

这使他好生奇怪。

经验告诉他,一位政法委书记向一位省委书记紧急汇报之事,那性质往往是异乎寻常地严峻的。

妻子从他脸上看出他的不安来了,不再说什么,不再问什么,默默将药瓶和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将床头柜上的电话更向床边摆近一些,一声不响地退出去了。

刘思毅刚服下药,电话铃响了。在这一位省委书记听来,那电话铃的响声仿佛与上午的前几番不同,似乎更急骤。更大了。

他一把抓起电话,果然是政法委书记的声音。

“刘书记,省里出事了。大事件。”

对方尽量压低着声音,但语调惴然。“什么样的大事件?”

刘思毅的上身一下子挺直了。

“顺安县城里发生了大骚乱。他可以说,接近是一场大暴动。今天早晨,先是县城里的几百人围住了县公安局,要求严惩杀人凶手。接近中午的时候,又从四郊汇聚了几千名农民,涌入县城。现在整个县城已经完全失控,县委书记和县长不知去向,无法联系。而县公安局已经被砸了,公安局长和局党委书记据说成了暴民们的人质……”

刘思毅听得如坠五里雾中,他打断道:“请你从头说,我什么都没听明白!”

政法委书说说:“我自己也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哦……还要补充一点,据说顺安县昨天夜里死了三个人……这我也是几分钟前才得知的,未经核实……”

“那么……你此刻在哪儿?……”

“我在离顺安县八里远的公路上。我得知的情况是,几千人要沿着公路进省城。那么他们将途径另外两个县,万一另外两个县也有人加入他们的群体……今天可是初一,所以我率领省里的全部公安干警封锁了公路……”

“你……”

刘思毅打断政法委书记的话,想说一句什么批评的话,可是仅仅说出一个字,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大年初一,对方尽其职责地堵截在北方冰天雪地的公路上,而自己却在春光明媚的南方,在家里,在床上,还有什么批评的话能说得出口呢?对方除了采取那一种应对措施,另外还有什么别的对策可以选择呢?那已经是惟一正确的做法了呀! 

“刘书记,刘书记,喂,听到吗?……”

电话那端,传来对方的大声呼叫。

“我在听。听得很清楚。我问你,赵副书记不是今天在值班吗?她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汇报呢?……”

刘思毅此身哪里还能安卧床上!他已经下了床,一手捧着电话机在床边来回走动,将电话线拖长一地。

“赵副书记不在办公室,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知到哪里去了?!岂有此理!……”

电话那端,忽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喂!喂!……”

刘思毅也大声呼叫起来。

然而听筒里只有电波微小的嗡嗡声在响着了。

刘思毅发了一会儿愣,缓缓将电话机放回床头柜上。

他一转身,见妻子伫立门旁,正呆呆望他。

他镇定了一下情绪,低声说:“替我准备准备,再替我通知小莫,我得回北方去。”

她问:“什么时候?”

刘思毅说:“现象,立刻。”

她也愣了一会,又说:“可你们连机票还没有呢!”

刘思毅已经脱下睡衣,开始穿他从北方穿回来的丑陋 套衣服,一边穿一边说:“让小莫和我到机场去买票,买到哪一班的上哪一班的……”

“那,明天女儿一家三口来了,我怎么替你解释?”

刘思毅看她一眼,有些生气地说:“有什么可解释的?让他们理解就是了!”

“初三,怎么对你约的那些人说?”

“还要等到初三吗?我走后,你就替我通知他们别来了呀!……”

电话忽然又响——还政法委书记。对方说他刚才是用自己手机打的,手机没电了。说现在还是用手机打的,别人的。说自己一得知情况,立刻就与赵副书记联系,可她即没在办公室里,也没在家里,无法联系上。而其他领导们,凡是在市里的,都聚齐了,开过了一次紧急会议,自己是在执行紧急会议的决定。现在,所有省市领导都已在岗位上了,有的已经前往顺安县城里去了……

刘思毅打断道:“好了,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就赶回去。我登机前会通知你的,你这部手机的号码已经显示在我这部电话上了。你要派一辆车在机场接我!……”

当他放下电话时,见妻子已在替他整理皮包了……

赵慧芝准时坐在办公室里值班。

从家里到省委,十几分钟的车路。出了家门钻入车门,离开车里进到楼里,总共置身于室外车外不到一分钟,她竟没竟出天气与昨日相比冷了多少。

气温虽然骤降了五六度,接近着零下三十度了,却是一个天高云淡的大晴天。 

北方人所言的“干冷干冷”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阳光却反而很好。所以干冷,由于寒风。寒风像扫帚似的打扫天空,所以天高云淡。天既高云既淡,普照到大地上的阳光自然格外耀眼。耀眼归耀眼,却并不怎么暖和。因为风不但将天空的云打扫得这躲那躲,也将阳光的热量刮走了。那样一天的阳光,可以说是一种有光无热的阳光。只有当寒风停息了以后,户外的人们才能享受到那样一个大晴天的阳光的温暖。

天气预报告知人们,初一到初三,从西伯利亚扑来的寒风是不会停息的,而且风级将一天比一天更强更猛。

好在是大年初一,人们尽可以闲适地猫在家里。

上午城市的每一条街道都是那么的寂寥,半天也看不到一个冒寒而行的身影。一条条马路难得且少见地安静,偶有车辆往来,给城市里这一个严寒凛冽的初一增添了些许活力和生气。

对于这一座城市,它的初一未免显得沉闷。

然而身在室内的人们,却大抵会因为初一这一个不平常的日子而心情多少有些观畅的。

比如这会儿的赵慧芝,心情就特别的好。对于这一个身为省委常务副书记的女人来说,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足以使她的心情好得分外激动了。自从建国以来,中国还没有产生过一位女性的省委书记。身为女人而能成为一位省委常务副书记,她对自己的人生所能上升到的高度已经很知足了。她从没产生过当上省委书记的妄想。她清楚那基本上是一厢情愿的欲望,即没机会也没希望的。自己又没做出过什么公认的极为突出的业绩,凭什么中国的第一位女性省委书记就该轮到自己来做呢?在刘思毅调来当省委书记之前,这个身居仕途高层的女人早忆彻底放弃了在仕途上的继续追求。依她审时度势的分析,换届之时,她能过渡到省政协去继续当一届副主席,就等于是将自己的仕途经历画上一个很圆满的句号了。对比先例,她料想那基本上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自从刘思毅到任,正艺成为这个省的省委书记以后,她那颗原本很知足的心,又变得欲志萌生,不像以往那么波澜不兴了。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才换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想,两年多的时间里,只要自己还有主动追求的愿望,由副省级再跨上一个仕途的台阶是完全可能的。没机会成为一位省委书记,难道还没机会成为一位省政协主席吗?省政协主席,那也就是正省级的高干了呀。省委书记那是要由中组部来任免的。而省政协主席,省委的意见大抵就可以是决定性的意见的。既然如此,省委书记的意见则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而作为省委书记的刘思毅,他又怎么会不愿助她一臂之力,使她顺顺利利地成为省政协主席呢?他和她的特殊关系在那儿摆着的呀。虽然说到底那也没什么特殊的,但与另外几位省委副书记比起来,她和第一把手之间的关系毕竟还是多了一种感情成分啊。她以女人的经验判定,感情这种特殊的东西,无论在任何时候,无论在任何人之间,那总还是会起到某种微妙的影响作用的。事实上她的心情不但特别好,而且还有些振奋。这是因为,在昨天省委常委们之间的“聊天会”上,她看出了刘思毅这一位从别省调来的,刚刚上任的省委书记内心的孤独感。像王启兆这一个男人具有第一等的心理定力一样,她这一个是省委常务副书记的女人具有着第一等的洞察力。她所具有的洞察力不但高高超出于一般女人们之上,而且高高超出于一般男人们之上。她甚至常常暗自认为,也是高高超出于另外几位男性省委副书记们的。在昨天下午的“聊天会”上,她不但看出了刘思毅内心里有多么孤独,还看出了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在最短的时日里与每一位副书记每一位常委实现相互了解的强烈愿望。尽管他企图将他那愿望掩饰住几分,不使它流露得一览无余;而她还是洞察到了他那愿望的迫切又强烈的性质。当然,她也高兴地看出来了,刘思毅试图通过她这一位常务副书记来达到目的。他看着她时的目光,跟她说话时的表情,以及他的口吻,他说的那些话本身,都是有别于他和另几位副书记另几位常委们说话时的状态的。他的目光中他的表情中他的口吻中,有了解,有信赖、有依重、有显然的感情色彩。而那一切,难道不是确乎的验证了她的经验总结吗?尤其是当她提出愿替他值初一初二两天班时,他居然最终欣然同意了,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在他心目之中的位置就是与另几位副书记另几位常委们不一样吗?哪一个省的哪一位省委书记、不愿意省人大主任省政协主席是与自己有感情基础的人呢?他下一届肯定要连任这个北方省份的省委书记的啊,否则上边在他五十六岁时将他调到这个省来干嘛呢?……

她的好心情与这一天是不是初一没什么关系。

她心情好乃因她看到了自己在仕途上又迈高了一阶的大希望。另有一二位副书记也不无此种希望。但他们都比她年长好几岁,而这一点将很可能成为他们的劣势……

   而她只有优势没有劣势……

而省委书记刘思毅的态度,届时将成为她一切优势中的优势……
赵副书记在办公室里首先做的事情,便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修改一篇稿子。也可以说是在认认真真地逐字逐句地修改一篇目“作文”那是刘思毅布置给副书记们的“作业”。他要求每位副书记写一篇“保先”的学习心得和体会。并且要求必须由自己亲自写,绝不可以让秘书代自己写,而自己只签个名了事。那是他上任之后对副书记们的第一个要求,目前为止还没提出第二个要求。这一要求提得很正式。很郑重。很严肃。体现了他这位第一把手一言既出如令下达的领导风格的另一面。既不但每一位副书记都必须写,还必须见报。他说,这意味着是一次公开的宣誓,应和当年的入党宣誓同等严肃地予以对待。说作为省一级的党政领导干部,自己究竟是打算怎么“保先”的,理应以公开的方式向老百姓汇报,老百姓也有正当的理由和完全合法的权力要求知道。刘思毅自己也不例外,以身作则,率先在报上发表了一篇学习心得,并且白纸黑字地定下了六条自律的“自我要求”,表达了欢迎老百姓和社会各界进行监督的态度。也许是由于副书记们春节前都太忙,目前还未见第二个人的第二篇文章公开发表出来。

而赵慧芝,她极想成为第二个发表文章的人也就是第一个完成第一把手严肃布置的“作业”的人。

她的文章的确是自己亲笔一个字一个字写成的。她是省委副书记中最早使用电脑打字的人。至今她的打字速度已经相当快。然而她并没用电脑来打她的文章。她一边用红笔在手写稿上反复推敲字斟句酌地勾改着,一边寻思着——是改完了再腾抄一遍直接让秘书送到报社去好呢?还是先不必急着腾抄,等刘思毅从南方回来了,将改过的这一程呈送给他看,虚心地请他提提宝贵意见的做法更好?寻思束寻思去的,还是觉得第二种做法更好。就像当年在党校是同学关系那样请他给修改修改,这一种做法当然更好!能够向他证明,许多年后的今天,她对他尊敬依旧嘛!

想到这里,她不禁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是省委常务副书记的女人,在自己的家里很少好好地坐着过。无论看电视,看报或看文件,总是喜欢使自己的身体尽量舒服地卷卧在沙发上。自从学会了用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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