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思-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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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一个人拉了她一把，曹一一如梦初醒一般抬眼一看，自己差点撞上了拐角处的花瓶，再回头，顾承风正站在身后，不无担忧地看着自己。
　　
　　“热巧克力。”坐在明亮的店面里，听着舒缓的音乐，曹一一看着顾承风端着餐盘回到自己面前坐下，将一杯热饮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谢谢。”曹一一捧着热巧克力暖手，低着头，不让人看清脸上的表情。只有泛紫的指甲盖泄露着她的状态。
　　快餐店里的背景音乐一首首放着，从舒缓的情歌到跳跃的舞曲，曹一一也不记得自己听了几首，只感觉纸杯的温度慢慢传到了自己的手心，热饮甜香的味道一点点缓和了紧绷的神经。“抱歉，让你看了这么一出无厘头的戏。”曹一一自嘲地说。她的内心并不排斥顾承风对于这些事的知情。其实顾承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进她的世界了吧？那个雨夜他打开了被锁上的资料室的门，其实何尝不是打开了她与人隔绝的那一扇门。曹一一明白，自己心软得很，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对自己好。
　　“没关系。”顾承风的笑容很安静，有抚慰内心的能力。曹一一忍不住就这么望着他的双眼，一点都不想考虑这样的行为是否合适。“我……”曹一一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我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伸手揉着微微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缓和这种要掏心掏肺的情绪。
　　“要不要……从你爸爸说起？”顾承风循循善诱。
　　曹一一有些惊讶地仰头望着他，转而了然地笑了。是的，眼前这个人总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的爸爸……”曹一一揉了揉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如同小学时候写作文的习惯一般，微微皱着眉头，旋即又松开了，“我的名字，是他取的，一一，就是一生一世，就是一辈子的唯一。我是他永远最疼爱的女儿……”
　　明明是一个饱含了所有爱、期待和允诺的名字，却一度成了一个笑话。郑松林年轻时候没什么钱，但胜在肯吃苦，头脑灵活，有了女儿一一之后更加是和人合伙做起了生意。事情的发生与转折就在这里。在小一一两岁的时候，郑松林结识了几个朋友，被带着开始赌博，一开始曹妈妈还会劝，但后来发现郑松林表面上答应，但实际上依旧在赌，越赌越大。渐渐地，原本幸福温馨的家充斥着大大小小的争吵，随着日渐破碎的家具碗筷一起碎裂的，还有一家人的心。起先还想过要为了女儿挽回家庭的曹妈妈在郑松林一次次地犯错再认错之后终于凉了心，大吵一架后带着一一回了娘家。最后终于还是离婚收场。
　　“……离婚的时候还是吵。爸爸哭，妈妈哭。哭完了骂一通，继续掉眼泪。后来终于签了字，分了家，我跟了妈妈。没多久妈妈就和继父结了婚……”曹一一喝了口热巧克力，恍神了片刻，“如果当时他们没有那么早结婚，也许爸爸不会生气。爸爸说，妈妈和继父早就有一腿。那会儿他欠了一大笔债，想要借此从妈妈那里再捞一笔钱。妈妈自然不同意……后来……后来爸爸恼羞成怒，把我关在了屋子里，威胁妈妈，问她要钱。这件事闹到后来警察来才结束。再后来……爸爸坐牢了。我只从外婆那里听说，他估计要在那里过一辈子了，没想到……他还是出来了……”
　　喝完最后一口已经冷掉了的饮料，曹一一依旧抓着杯子，仿佛这能缓解她心中的不安一般。顾承风一直听着，久久没有开口，直到曹一一以为他再也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伸出了手，动作轻柔却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辛苦你了。”
　　再见郑松林的时候她没有哭，说起这些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终于明白起来的往事的时候她也没有哭，没想到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一个鼓励安抚的动作，就把她的眼泪唤了出来。
　　
　　一觉醒来，曹一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天程芹的婚礼几乎把她折腾个半死，从晚宴开始后她就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始终围着程芹转或者跟在她后面围着桌子转。一整个流程下来，她竟然没有一点机会吃东西。若不是在回酒店前被顾承风要求吃了东西，恐怕那还没走远的老胃病早已折返回来找自己了。
　　“一一？”曹一一再翻了个身，准备起床，便听到曹敏敲了敲房门。
　　“嗯？”曹一一起床，穿了拖鞋去开门。
　　“睡饱了么？下来吃早饭吧，妈买了油条大饼和粢饭。”曹敏说。
　　“嗯，我就下来。”曹一一点点头，作势要关门换衣服，却见曹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有些好奇。她右手放在门把上，人轻轻倚在了门上，微微侧着头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虽然这几日相处算是融洽，但她始终没有唤过曹敏一句姐姐，大抵内心还是觉得抗拒的吧。虽然越长大越明白当年父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过错，不是自己不够乖巧，不是自己叫错了爸爸。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明白就可以放下。
　　“怎么了？”曹一一看着曹敏欲言又止，开口问。
　　“一一，你和妈之间怎么了？昨天喝喜酒的时候我就觉得怪怪的。”
　　“嗯……”曹一一低着头，“没什么，”她抬眼朝曹敏微笑，“昨天那么忙，大概是太累了的缘故吧。”
　　“是嘛，”曹敏看着曹一一，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好吧，那你快点下来，我们等你啊。”说完，转身下了楼。
　　等到曹一一刷牙洗脸下楼的时候，一家人早已围坐在了桌前。
　　曹妈妈似乎回归到了之前小心翼翼的姿态，而曹灿森也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曹敏看看曹一一，又看看曹灿森和曹妈妈，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疑问，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曹一一逗着囡囡看似自得其乐，实则还是躲避着那一双双试图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或者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的眼睛。
　　一顿早饭，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也许自己该早些回学校了。曹一一对自己说。
　　
　　也许是性格使然，也许是自小的经历造成的习惯。面对着这样的家人的时候，曹一一只想着要离开，并没有哪怕一丝的沟通的念头。
　　如果不能马上回去，那至少，也不能这么呆在家里。
　　所以当接到顾承风电话的时候，曹一一几乎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答应了下来。
　　“妈，我今天要出去。”曹一一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就下了楼。
　　“去哪儿？”
　　“一朋友来了，我带他出去逛逛。”曹一一边穿鞋边说。
　　“哦……那你晚饭还回来么？”
　　“唔……不一定吧，应该不回来吃了。曹一一说着，朝曹妈妈挥挥手，“妈，我走了。”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其实距离和顾承风约定的时间还早，但是曹一一宁可在路上晃荡一段时间。沿着小河走上石桥，右手边是大片大片的田。这里还是很原始的样子，一个个村庄，一片片菜田，小桥流水人家之类，并不仅仅被保存在诗词里。
　　吹着温暖的风，曹一一绕着田埂走到了村口，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顾承风这次来参加老同学的婚礼，住在赵家明家附近的一家便捷酒店里。本只想住一个晚上，今天就走的，但是到底见到了曹一一，不免就多留了一天。回想着电话里她那少有的热忱答应的语气，顾承风明白虽然她并不见得多么想和自己相处，但是比起在家里呆着，出门几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开着向赵家明借的车，顾承风按着昨天接新娘的路线，来到了约定的村口，刚准备下车看看四周风景再等曹一一出来，却见不远处两个人正面对面站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激动地说着什么，而听的那个人，一脸的无动于衷。
　　
　　曹一一看着郑松林表情丰富的脸，只觉得心情越来越平静。她不用听郑松林到底说了些什么，其实听来听去也不过是那么些而已。她理解，她明白，但是不代表她愿意接受。这些年她越来越发现童年时候的遭遇如同纹身一般的附在自己身上，怎么都洗脱不掉。这不是郑松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的。
　　况且，这个男人讨饶的嘴脸、认错的说辞，她见识得还少么？她凭什么相信？
　　“说完了么？”曹一一注意到一辆斯柯达停在了马路对面，顾承风下了车，望着自己的方向。她转头看着郑松林，问。
　　“一一……”郑松林看着女儿冰冷的双眼，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说对不起的话还少么？你说下次会改的次数也有几百了吧？我该要如何相信你呢？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把我拐回了家里，我的爸爸把我关在屋子里，我的爸爸只知道喝酒赌博骂人，我的爸爸甚至连女儿都可以利用！我是你的女儿，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那么相信你……既然我的相信你扔在了十几年前，那么现在你也没有必要再捡起来。”深呼吸平稳自己越来越激动的情绪后，曹一一看着正欲走过来的顾承风一眼，继续道，“总之，你既然出来了，就继续过你的日子，不要来找我。”说完，她大步朝顾承风而去，一头钻进了车子里。
　　本想上前看看情况的顾承风被曹一一给阻在了半路。他抬眼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郑松林，终于还是朝他点点头，转而回身上了车，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副驾驶座上的女生。
　　“脸都哭花了。”他说，语气里带着些笑意，还有些微的安慰。
　　
　　
　　
　　
　　
　　第42章　42
　　曹一一坐在大禹陵那齐腰高、半米宽的水泥围栏上，脚下是苍翠山林，面前是让人快要窒息的风。
　　“顾承风。”曹一一懒得管被风吹乱的头发，侧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原本说是自己当个一日导游，带他四处逛逛的，结果倒好，现在成了他陪自己来散心了。其实在那个路口，看着顾承风走过来，曹一一心里慢慢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害怕。她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生出要将这个人赶出自己世界的想法。也许曾经欧阳晴说起的那些关于她身边从未有过一个男性友人的话她可以反驳，也许那一封封被当面撕成了碎片的情书或者真心她可以视而不见，可再怎么逃避她也躲不过自己。她清楚得很，对于男性这种生物，她有种下意识的排斥、厌恶。年幼的时间里看惯了郑松林的各种嘴脸，曹一一早已对任何一个“他”放弃了信任。
　　顾承风的存在，兴许是一个特例。
　　他在真实地走进曹一一的世界前，在游戏的虚拟世界里已经让曹一一接纳。这也是曹一一并不抗拒顾承风这个人接近的原因。可难保有一天，他在现实中的存在感超过了游戏中了，在那个时候，她会不会对他生出厌恶？
　　如同一个身陷牢笼的囚徒，期盼着谁来救赎，却又害怕来人会死在这拯救的重重关卡上。
　　偏偏，这关卡还是自己制造的。
　　将一个人撕裂成两半的痛苦，便是这般吧。等待着阳光，却害怕自己扼杀了阳光。真是矛盾得很呢。
　　“嗯？”顾承风背靠在围栏上，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巨大的大禹雕像上，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了曹一一身上——毕竟她现在是坐在山顶边缘，掉下去了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顾承风，你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曹一一望着远处阴霾的天尽头，问。
　　“你是我徒弟，我自然是要照顾的。”顾承风答得自然。
　　“是么……”曹一一笑笑，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就像是此刻晃荡在围栏外的脚，踩不到地上，只有无形的空气，和来自地处的土地的召唤，“回去吧。”她说着，转过身跳下了围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前走出几步，背对着顾承风说。踩着实在的地面，让曹一一的心也感觉到了些安定。
　　“我一直对你很好奇。”顾承风却依旧靠在围栏边，声音不紧不慢，但只要回头，便能瞧见他显得挣扎的眼神。其实有些话这么说出来，总显得太快，但刚才曹一一转身时候泄露的神色让他感到不安，故而就算没有把握，他也宁可试一试、
　　“好奇？”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争锋相对。我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句话得罪了你。”顾承风望着眼前娇小的身影，继续道，“后来你来当志愿者整理资料，俨然帮我当做了敌人，我更加想不通。”
　　“你有些自恋了。”曹一一笑，“也许我讨厌你，根本不需要理由。”
　　“嗯……我也奇怪，怎么会这么想弄清个所以然。”顾承风皱了皱鼻子，无奈，“于是，我就更好奇了。”
　　“探索精神么？”
　　“大概吧。”顾承风笑，“后来慢慢的，我想我有些明白原因了。”
　　“那要恭喜你成功解惑了。”曹一一挖苦道。
　　“别急着恭喜我，因为我陷入了一个怪圈。”
　　“哦？”
　　“我知道得越多，越是……放不下。”
　　曹一一脸上带着些微调侃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只觉得瞬间心脏停止了挑动，山顶的风就这么灌进了她的身体里，如同那天晚上那个名字一般在她的心房胡乱撞着，仿佛要将所有已成的事实推翻，开创出一副新面貌来。
　　“山上的风太冷了么？把你吹发烧了，竟然说起了胡话。”曹一一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愈发为自己的不镇定而感到羞愧。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对于顾承风的这一番话，并不排斥。
　　“兴许吧。”顾承风笑，随即慢慢走到曹一一面前，“就算是胡话，也是肺腑之言。”
　　“顾承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曹一一抬起头看着他，这一对视，却是再也移不开视线。对于温柔如水的目光之类的，从前在小说里看到，曹一一不过是嘻嘻一笑便过了，并不真相信会有这般眼神的存在。但是在顾承风的双眼里，曹一一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拥抱着，四周吹来和煦的风，风中带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失策。
　　曹一一最后的一丝理智挣扎着给她这一举动下了个定义，旋即便倒在了和感性对抗的沙场上。
　　“我知道。”顾承风笑，伸手揉了揉曹一一的头顶，“我说的这些，都在表明心迹。当时师姐嘲笑我的好奇，说她和师姐夫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好奇而已。那会儿我听着，以为她言重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那一句真是谶言。你明白么，曹一一，我喜欢你。也许还不到我爱你的程度，但是这个喜欢已经足以让我想要陪着你经历所有情绪、踏入你的世界，占据最亲密的位置。更希望，你也可以这么看待我、期盼我。”
　　“顾承风，说起来，我们其实见面也没有几次。你这些话，到底是草率了吧。”曹一一扭头躲开了他温热的手掌，重新吹进头顶发丝间的风有点冷。
　　“从那个在凝碧崖胡乱跑着，点过每一个NPC的一衣带水开始，到后来可以独当一面的不过相思。为师以为，我们已经相处不短了。”顾承风笑，神色里带着些揶揄，“更何况，我们也曾设计过婚礼不是？”
　　提起那个婚礼，曹一一的脸颊红了几分，“那是游戏。”
　　“玩游戏的是人。”顾承风循循善诱。
　　曹一一别过头，不再理他。
　　山顶的风还在吹，把曹一一黑色的长发吹到了顾承风的心口，缠缠绕绕。曹一一只觉得不安，伸手将头发拢在了手里，嘀咕道，“风太大了，下山吧。”
　　“嗯。”顾承风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和曹一一一起下了山。
　　
　　沉默的车子开到了曹一一家所在的村口。
　　“我走进去好了。”曹一一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