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晚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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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当开始明白了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就会希望时间能在还有梦想的那一刻停止。我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思考，又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无知，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些记忆，却又在不经意间将一切遗忘；于是到了最后就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懒得去想，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回首时，由衷的感慨，我他妈还是我么？

　　这样久而久之会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毫无意义，变得浑浑噩噩，变得一塌糊涂，直到死去，依然毫无意义，浑浑噩噩，一塌糊涂。

　　这样不好，得改。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在我22岁。　

　　22岁那年，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从一个不好不坏，不大不小的学校毕业。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毕业照的快门就已经摁完。　

　　22岁那年，行将毕业的我看着那些还没毕业的师弟师妹们，眼中充满了羡慕，正如他们看我的眼神，正如我当年没毕业时看着那些毕业生的眼神。　

　　22岁那年，我和同时毕业的几个室友吃了顿散伙饭，然后酩酊大醉的回了家。　

　　22岁那年，我拿到了两张纸，一张包着红皮儿，一张包着绿皮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大学应届毕业生。　

　　22岁那年，顺利毕业的我，顺利的成为了百万待业青年之一。　

　　22岁那年，就像一场过山车做到了终点，有的人闭着双眼，有的人声嘶力竭，有的人坐了一半就头晕目眩欲罢不能，但是到了终点，大家都恢复了平静，无论过程多么惊险刺激，曲折离奇。　

　　22岁那年，就像玩了水上滑梯，本想放松放松享受一下平抛运动＋自由落体，结果一不留神飞过了头，直接上岸。

1
那年夏天北京闷热的出奇，四处都洋溢着浮躁的气息，一些刚参加完毕业典礼的学生四处游走，拍照留念，好像要把自己嵌在学校的各种建筑物里，低年级的学生路过时一脸羡慕，就像监狱里服刑的人看着另一批人被刑满释放。

　　我攥着花20块钱工本费换来的两张证书和60块钱租来的学士服，艰难的在学校里穿行，周围没什么人但好像特别拥挤，心里一大堆事儿又觉得空空荡荡，直到准备卷起铺盖卷儿离开宿舍回家。

　　男生宿舍楼道里空荡而凌乱，如果不知道的人误入其中会以为这里正在拍一出解放战争的电影，而这里的场景，就是国民党部队准备大举撤离退溃散前夕的阵地。每个宿舍门口都推放着一人多高的废旧物品，它们见证了我们大学的生活全部，其中内容丰富无奇不有，伴随我们4年如今依旧崭新的各科教材，正反里外四面都穿过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没了内胆的热水壶，漏了气的足球，用坏的鼠标键盘，梦中女孩儿的照片，缺了张儿的麻将扑克牌，还没拆封的过期避孕套，昨天晚上喝剩的啤酒瓶，五光十色，琳琅满目。在一个宿舍门口我还看到一沓没用完的护舒宝，路过时我情不自禁的向里面投去崇拜的目光，里面一个骨瘦如柴的男生一边用腿往外扫着垃圾，一边拿着一瓶大宝往脸上抹，看见我嘿嘿一笑：“来点？”

　　此人我有所耳闻，是我们学校舞美系有名的系草，由于护肤有佳，所以人送外号大宝，这个系草不是女生评比出来的，所以也不针对女生，据说此人对于异性毫无感觉，相反倒是对同类喜爱有加，自从大一军训起就以晚上一个人睡害怕为由挨个跟同系男生睡一张床，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睡了也就睡了。到了后来，大宝愈发不可收拾，宿舍还没到熄灯的时间，就往别人的床上自觉的一躺，直到熄灯也不愿离开。每个被他同睡过的人都有了意见，同时一些流言蜚语从跟他熟识的人那里不断传出，大家纷纷敬而远之，都怕乐于助人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成了烈士，大宝察觉到了同系男生的疏远，开始将目光延展到外系，有一次期末来到我们宿舍，说借本马哲的书回去复习，书到手后依旧迟迟不肯离去，环顾着我们宿舍的所有人，最终目光锁定在二哥刚洗完澡光着的膀子上，当时二哥正躺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玩PSP，大宝立刻被吸引，跃跃欲试的向二哥床上爬去，二哥床在上铺，对于慢慢逼近他的大宝毫无察觉，眼看大宝就要成功，就在大宝即将上床的一刻，二哥打了三天不过的BOSS终于通关，二哥顿时心情舒畅，激情燃烧，大喝一声，双脚一伸，大宝应声落地。此后，大宝再也没跨进过我们宿舍一步。

　　此时，看着大宝面带微笑向我伸来用得见底儿的大宝，我不知所措，只能转身离开，转身的一刹那，看见了大宝脸上万分失望的表情。

2
我不知道毕业的时候占据我们内心的更多的是希望还是失望。也许希望只是其他人对于我们的期待，而我们自己更多的是对一切的失望。

　　大学生活就像是若干选择题的集合，更具体点儿就是类似于一道英语完形填空。从大一入校起等于开始答题，紧接着我们就开始了面临选择，矛盾重重，争分夺秒，饱受折磨的漫长答题过程。而答题的最终目的，就是争取顺利毕业，别太丢人现眼，争取在生活中取得高分，争取早日从无聊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并且脱的不同凡响。

　　从选择上不上大学，到选择上哪所大学，再到选择哪个系哪个专业。。。白天选择食堂还是盖饭，晚上选择网吧还是唱歌。。。恋爱的选择如家还是7天，单身的选择欧美还是日韩。。。缺觉的选择上课还是旷课，补觉的选择迟到还是早退。。。一直到颓的选择中南海，伤的选择燕京。。。我们面对着一道接着一道的选择题狼狈不堪的做完，直至有一天，最后一道命题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大学生活——？A失望　B很失望　C非常失望。

　　我选C。

　　失望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我们进了大学之后发现我们完全被蒙了，被梦想给蒙了。失望不仅在于大家被蒙，而是在于大家进了大学之后才有所觉悟，等于进了火坑才发现自己二度烧伤。一切为时已晚。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在送我上学的路上问我长大后的梦想是什么，当时的我立志要当个小卖部的老板，原因是小卖部应有尽有，零食玩具琳琅满目，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登陆祖国，年少无知的我也随波逐流的陷入了物欲的世界，能够当上小卖部老板就等于能与零食玩具白头偕老，这在当时目光短浅的我看来是件极其牛逼的事儿，因此小卖部老板在我幼小心目中形象格外崇高。为了能在长大后顺利当上小卖部老板，那时每天上下学我都要到学校旁的小卖部耗上一段时间，企图得到老板开小卖部的经营秘诀。不幸的是我妈在听完我的想法之后沉默良久，良久之后又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人生价值不是靠拥有零食和玩具来体现的，然后纠正了我认为小卖部老板应有尽有的错误认识。并且最终定义了我没有树立正确人生理想的现状（原话是没出息），紧接着又趁热打铁的帮助我树立了正确的人生理想………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原话是上了大学才有出息，到时想开多少小卖部都可以）。于是小学时代的我在那天记住了两件事儿，一个是小卖部老板并不是应有尽有的。另一个是长大了以后坚决不能当小卖部老板而是要上大学才有出息。于是上大学代替了小卖部老板成为了我的人生梦想。

　　然而，当我长大后实现梦想的时候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就是梦想的破灭，这直接导致了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生活的无比颓废，并且对于梦想产生了无限的怀疑。在进入大学后大家共同的发现就是大学远没有设想中的美好，梦想照进了现实之后被大打折扣，因此拿上大学作为梦想的人也打了折扣，当发现自己追求了半天的梦想竟然是眼前的这堆正方体的教学楼和长方体的教科书以及圆柱体的女同学所组成的时候，大家除了感觉到被蒙再也感觉不出别的。

　　失望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我的大学生活结束后，当我总结4年中的收获时，的确非常令人失望，除了一红一绿两张纸外，其他一无所获。

　　然而在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还依旧天真的没有明白这个道理，那时的我总是以为生活每一刻都是崭新的，正如许巍的歌里所唱。

3
离开大宝后，我走到316的门口，这个屋子是我大学4年期间除了网吧呆的最多的地方，它见证了我的全部生活：吃饭，游戏，睡觉，爱恋，失恋，看电影，甚至*。。。全部都在这里干过，而今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宿舍。它，不久后又会迎来一个像我当年一样的新生，开始见证另一个4年。

　　宿舍里放着许巍的《那一年》。

　　许巍，朴树是我们这一代大学生中颇受欢迎的歌手，而比我们大点的则乐忠于听老狼，高晓松。他们受欢迎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创作的歌曲动听，主要是唱出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心声，很多人能从他们的歌曲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有迷茫，有颓废，有对生活的疑问，也有希望。他们的歌曲伴随着我们成长的过程，所以虽然他们出新歌的速度并不高效，每张专辑发行之后的销售量远比不上港台流行歌手的数量，却并不妨碍他们的歌曲在大学生中广为传唱。

　　《那一年》是我们宿舍都爱听的一首歌，除了老钱，老钱比我们年长4岁，也就是说当我们入校时他应该正在毕业，然而老钱却和我是同班同学，原因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当年考试的时候在电影学院和我们学校之间的抉择上非常矛盾，主要是因为两所学校都争着要他，两所学校都认定了他将来会是中国艺术界的一颗巨星，正在老钱犹豫不决的时候，国产片《英雄》在当年创下了亿的票房纪录，那是一部老钱个人评价很高的电影，当这个消息传来时，老钱激动万分，2；。5亿的票房让老钱仿佛看到了中国电影带动中国艺术走向振兴的希望，而《英雄》一片的导演也曾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于是踌躇满志的青年老钱当机立断选择了电影学院，上了电影学院之后，老钱发现艺术界的崛起不能只靠电影一种艺术门类领跑，应该多种艺术门类齐头并进，于是4年后又来到我们学校上了4年。

　　当年大一的时候我们听完老钱的这番自我介绍后纷纷肃然起敬，先不论《英雄》这部电影怎么样，单就是老钱对于中国艺术振兴的远大抱负就足以让当时的我们自愧不如。同窗四年后，老钱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和当年截然不同，大打折扣。究其原因，用二哥的话就是：“其实老钱没什么别的毛病，唯一的毛病就是，爱吹牛比。”

　　老钱不爱听《那一年》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他比我们大4年，所以自认为应该比起我们见多识广，我们听《那一年》的那一年他已经大学第四年，要比我们这些找不到方向的小孩儿成熟，稳重很多，而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自然不会听这些迷茫颓废的摇滚乐。宿舍里每次放这种歌的时候，老钱都会说“这种歌也就是骗骗你们这帮小青年，你们懂什么叫经历啊。我当年……”二哥都会跟一句“吹牛逼。”

　　二哥正在收拾行李，二哥之所以被称为二哥是因为他是继老钱之后我们宿舍年龄第二大的，比老钱小4岁。二哥原名叫六一，李六一，当年他妈生他的时候恰逢儿童节，思前想后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后来二哥深受这个名字的影响，人生中很多事情与6和1有关，比如他在大学的各科成绩除了体育基本上都在61分，比如他从高二到大四6年中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而这个女朋友跟他分手6次，比如二哥的身高只有161等等。为此我们经常为二哥担心，担心他会不会活到62岁。

　　二哥来自山东，性情直爽，面容彪悍，嗓门嘹亮。二哥有两个爱好，第一个爱好是学习各地方骂人的话，天南海北，五湖四海的脏话在二哥嘴里都能被模仿的淋漓尽致，二哥有一个小本儿，专门记录收集来的各地方脏话，大学时每当我们和其他外地同学发生口角的时候，都不急于和对方理论，而是先找二哥进行咨询，事半功倍，收效甚佳，遇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会拉着二哥亲自出马，往往都是对方刚一开口，二哥立刻就会用对方的方言进行回击，直到对方自愧不如，开始对自己的家乡话掌握程度产生怀疑。二哥的第二个爱好就是把每次新学来的词汇对着老钱用一遍，然后让老钱猜刚才他说的是哪的话和其意思。

　　二哥看见我，问我东西收拾好没有。我摇了摇头说不着急，反正学校离我家也不远。二哥掏出两支泰山，扔给我一根，我们各自点上，二哥抽了两口继续收拾行李，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二哥给被褥打包。

　　“回山东？”

　　二哥“嗯”了一声，手里接着忙活。

　　“什么时候走？”

　　“晚上。”

　　我本来想问二哥为什么不打算留在北京，后来一想，要是我在山东上完学，肯定也先回北京再说。况且相对我而言，二哥还有个去向，二哥的父母早在二哥大三的时候就深谋远虑，四处游走，将二哥安排在当地电视台进行实习，就是等待二哥毕业之后既能留在父母身边又不会因为工作而发愁。而我的父母也在我大学期间帮我安排过类似的实习，但是不同于二哥的是我没有那么听话，18岁时的我刚上大学好不容易脱离了父母的管教，能够独自面对社会，总不甘心于父母的安排，一天到晚牛逼哄哄的做着靠自己独自打拼创下一片天地的美梦。然而到了毕业在即的时候，我对于自己的未来依然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老钱和田园呢？”我问二哥。

　　“老钱去系里问考研的事儿，田园应该跟他媳妇儿在一块呢。”

　　我和二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就像四年中我们每天的日常对话。这时隔壁宿舍的人跑到我们宿舍门口，看见我俩，“我操，你们屋还没走？麻将麻将，一缺三。”

　　隔壁宿舍住的是我们系大三的学生，因为我们系男生很少，所以各年级男生基本都相互认识，并且关系不错。不像其他系的学生，男生人数众多，拉帮结派情况严重，高年级学生欺负低年级的学生，低年级的欺负更低的年纪，年纪最低的只能忍辱负重，蓄势待发等到一年后欺负新生。后来这种行为被学生们取了一个比较学术的名词叫“开会”，每年新生入学时，高年级的学生就会集体给新生开一次会，传达一下规矩，贯彻一下精神，年年如此，前赴后继。后来这几乎成为各大艺术院校的光荣传统。

　　“开会”的时间一般在新生注册入校的当天晚上，因为新生第二天就要被学校拉走军训，而军训无疑是磨练一个人意志品质和增长体能，胆识的过程，如果让新生接受完军训的洗礼再“开会”无疑会给“开会”增加难度，遇到个别在军训时认真学习军体拳的新生也会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毕竟“开会”的目的在于威慑，战略意义大于武力打击，高年级的学生们都深知这点，所以对于时机的选择很重要，每逢新生进校，都是各戏老生最为激动的时刻，有些高年级的老生经过一个假期的无所事事，会在新生注册当天早早来到学校，对当年新生进行提前观察，为晚上的会议做准备。

　　然而我们戏文系作为全校男生最少的系却在这种不良风气中出淤泥而不染。经常被学校公开表扬。当年我们作为新生入校的时候也没有经历高年级老生的“开会”。后来我仔细思考原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