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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莲艳酒-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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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莲在此,步姑娘请随我去吧。”
  我一怔,连忙跑出垂帘,看到楼下走进来一个男子。他个子很高,估计跟重莲差不多。这男子长发披肩,水蓝色的衣裳衬得他肤色极白。长得挺文秀,却丝毫不媚气,举步投足的动作,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此人仙人下凡。
  他或许没有重莲那种倾倒众生的脸,绝尘拔俗之气却令人印象深刻。
  见多了百花楼的人妖,突然看到这么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一时觉得这世界上再没人比他好看了。
  步疏丝毫不惊讶,皮笑肉不笑:
  “我还道重莲真来了,原来是大仙人。”
  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问题,连步疏都这么叫他。
  “我来你就不喜欢了?步疏姑娘真见外。”谁知道,这大仙人一说话,就变得像个风流公子哥,“重莲确实在门外,只是你们立那个牌子,要别人怎么进来?”
  “你几时和重莲又认识了?我还道你只认得女人。还有,这里是红裳观,不是烟影城,立了牌子,你们也该找红裳和鬼母说去。”
  我回头道:“大妈,那大仙人谁啊?步疏认识他?”
  如我所料,一个葡萄皮飞入我的后颈衣领。我抖了半天抖出来,才听到鬼母缓缓道:
  “殷赐。你听过的。”
  “他就是行川仙人?”
  “什么仙人不仙人的?就一个会造药的小大夫,救了几条损命。人就爱夸大事实。”她想了想又道,“一会你可以找他帮你解蛊。”
  “好。我去找他。”
  “现在别去。有好戏上演。”鬼母跟出来,对楼下道,“姑娘们,把门口的牌子撤了,给莲宫主陪个不是。”
  我道:“这么容易就拆?”
  “红裳观下写着重火宫不能进。但重莲要进的是百花楼,不是红裳观。你何时见过拒接客的婊子?”  这理由够绝。只是心中难免忐忑。
  门口久久不见人,我还在埋头遥望,却听见重莲的声音已在楼下响起:
  “步姑娘。”
  我直接怀疑重莲不止是恢复武功,而是武功大增。我根本没有看见他进门,他已经闪到步疏面前。
  步疏看了重莲一眼,又看看二楼中间的大房:
  “你就是重莲?”
  “正是。”
  “我跟你走。”
  这是一个多么诡异的场面。
  平和,万物平和。
  在这短短的瞬间,谁都来不及思考。只是人们的目光都从步疏身上自动移到重莲身上。尤其是女人,简直看到痴呆。
  男人越老越有韵味。重莲一张脸从十九岁维持到二十七岁,但十九岁的他怎能跟现在比?
  当初他稍微笑一下就会有人休克,更别说现在。
  站在重莲身边的一个姑娘脸红得惊人,估计快晕了。
  可步疏看到他,除了稍微尊敬一点,没有任何反应。
  更诡异的是,艳酒就在隔壁,重莲就在楼下。天山和重火的两大巨头对一块,居然没有任何摩擦。
  步疏是艳酒的女人,众所周知。可重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走了她。
  等他走掉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向鬼母请假去茅厕,风风火火赶出去。
  重莲正搀着步疏,上马车。
  我唰地冲过去,撞翻几个水果摊:“你,跟我来一下。”
  重莲回头看看我,仿佛不认得我一般:
  “公子何事?”
  我这一日受到的刺激够多,但绝对没有哪一句比这句话更刺激。我在他面前晃晃手:
  “你失去记忆了?”
  “为什么这么问?”重莲看看车里的步疏,“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告辞。”
  “等等——”我把他硬从车上拽下来,拖到一边。又发现看我们的人实在太多,把他拖到树荫底下,“你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笑笑,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林公子不是改头换面,不提旧名么。不怕我说出去?”
  “原来你还记得我姓林。”
  “自然记得。”
  “我取了你的名字,很对不住。当初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真被他们用了。”
  “不用在意。没人规定重莲这个名字只能是我用。”
  我一时哑然,半天又道:“那还好,我只是想和你说说步疏的事。”
  “嗯,你说。”
  “她是艳酒身边的人。”
  “然后呢?”
  “没,就跟你说说这个,你小心点。”
  “多谢林公子。我会小心的。”重莲看看马车,又看看我,“还有事么?”
  “没了。”
  他拱手一笑:“那就此别过。”
  重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马车中。
  我似乎担心太多。他这么做,想必是通过步疏来牵制天山。
  只是,仍然有些诧异。他恢复得很快,才过了没多久,就能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像在街上偶遇的陌生人。
  重莲就是重莲,与平常人不一样的。他若不绝情,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突然想起他以前在人群中看到我的模样,根本就是钻进了奶油堆里的肥老鼠,抓着香酥鸡的黄鼠狼。这一会儿,也平平淡淡了。
  其实是件好事。
  如果他对我稍微有点留恋,说不定我抓着他就私奔去。那样更糟糕。
  而且我的火气也够重的,如果步疏是个男的,说不定我已经动手揍人。真没法做到默默相思苦什么的,不管有没有感情,只要霸占过,就想一直霸占下去。男人在这方面真不如女人。
  回去以后,巧合得不得了,主持人刚好宣布:“重莲!”
  我连忙站上高台,挺胸抬头。
  我看到二楼醒目的鬼母大妈。她居然用一只手盖住眼睛,从手指缝里看我。
  我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
  周围的花姑娘们真跟姑娘似的,腿并齐,双手交叠在腿前或者拨弄头发。而我站得像个东北大汉。
  婀娜多姿的他们,野蛮粗俗的我。
  我还花魁呢。
  不过,据说男子的比赛不像女花魁那样只看外貌,还要能文能武,最好还有点绝技什么的。
  据说前几次大赛,男花魁一直都是野门的。因为野门的爷们儿很多,不是爷们儿都有两手武功。
  “小黄鸟!”粗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加油啊,小黄鸟!”
  我看看缺右眼的大眼罩,脸部肌肉几乎拉伤。他不知找谁写了一个横幅,上题草书“小黄鸟”。
  他不爱叫我重莲,叫“小黄”和“小凰”又太像怕给人认出来,于是干脆取了这么个弱智名字。
  男子数量大不及女子,也就不用分什么组,一个门所有人一拥而上,显得特别嘈杂。考官给词上半阙,小倌们填下半阙。题目如下:
  冰霜林发,独压群花,轻烟随火萤。云送清笳,花景晚尽,恰似风听聆。
  我一看这题,知道这一回是被踩中死穴了。
  杜炎到底是书香世家出生,上来就轻点螓首,放诞风流:
  “江流曲折,年华冉冉,凌乱摇疏翠。露荷珠缀,岁莫悠悠,但见鸳鸯睡。”
  我擦擦额头,鬼母也开始摇头。估计她料想不到我在第一场就会趴下。
  其实我已经想到一个,但实在不敢说。
  锁春公子不甘示弱,上前一拱手,分外袅娜:
  “黄花深巷,红叶低窗,豆雨声中夹。渔舟水影,驿路铃声,彩角吹月坠。”
  我到底要不要说?
  鬼母在对我做口型:
  天鬼神刃。天鬼神刃。天鬼神刃。
  纤哥哥也来了:
  “长空星点,春风月白,快马上青云。天入吟笺,霜落千门,世情贫去知。”
  我是死也不想把那首词给说出来。
  但,天鬼神刃……
  我站出来,大声道:
  “疏影横斜,清风皓月,岂料玉床摇。夜深丝竹,春意凰鸣,更引无限情。”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估计是我太亢奋。
  主持人鼓掌:
  “好词,好词!好风流的词!”
  托重莲的福,我顺利度过这一难关。
  不过,那主持人此时对这词大加赞赏,还风流呢。若他知道这诗的实际意义,大概会含恨而死。 


  

   
 
四九

  我刚从台上下来,缺右眼就叫了一帮南客庐的小弟过来,端茶送水按摩捶背,殷勤得不得了。我坐在椅子上,随手抓起一块大西瓜,吃得满脸是汁。
  “小黄鸟,老子还看不出你会点文绉绉的东西。”缺右眼在我身边坐下,也只手拿起大西瓜。

  “去,二少我优点多着了。”

  “是么。下一场你该不怕了吧。”

  “比什么?”

  “武功。”

  不怕才有鬼。我可没有隐藏内力的习惯。自从练了青莲花目,已经完全走了重火宫的武功路线,外加小时候学了些比较不入流的招式,这身份不穿帮都难。

  我在这里吃东西吃得倍儿香,便听到不远处杜娘子和他的锁春弟弟等在嚼舌根:

  “唉,我们这些人,果然就是受欺负的命。”

  “装什么男人,分明就是个女人脸。”

  “别,别这么说。锁春弟弟,女人脸是赞美,说明这是俊秀。他那是娘娘腔。”杜炎轻轻拍拍他的肩,替他拾去肩上的断发,“况且,他和曲大侠关系好……”

  听到这一“曲大侠”,我和缺右眼都抖了一下。

  “他们也就是那种肮脏的关系,恶心!”

  我和缺右眼对看一眼,捂住胸口,有点窒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刚好我看到他下巴有点肿,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黄鸟,我太衰了。”他用仅剩的左手摸摸脸,“我是刚从京师赶来的。在京师,我遇到了你家小白脸,叫韩淡衣对吧?他看去不大能打啊,哪知我刚一和他提起你,他就转身走掉。本来我想教训他一顿,他把我打伤了。”

  凭你个料子,也想和重莲斗?

  “韩公子武功不弱。”

  “哪的,上次跟他一起的美女也在。另外还有一个女人。我看他一个人占两个女人,也太那个了点,谁知他刚走,另外一个凶悍的女人就过来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再欺负我家宫主,我就杀了你,你滚吧!”

  “哎哟我的妈,你学的调调真他妈太像了。不过原话是‘你再提林宇凰,我就宰了你’!男的也讨厌你,女的也讨厌你,你说,你是不是做了坏事?”缺右眼笑一笑的,不笑了,“你说什么?什么宫主?”

  “我有说什么宫主么?我什么都没说。”

  他凑过来,小声说:“韩淡衣就是你家那位?”

  “现在已经不是了啊。分了分了。”我道,“可惜你来晚了一点,不然你可以看到他迎娶步疏时的盛况,何其壮观!”

  缺右眼半天才憋出一句:

  “妈的,输给他,我也认了。”

  这时,古夏跑过来,替我沏了茶:

  “莲儿弟弟,快点准备哦,要比武了。”

  尚秋把她挤到一边:“我来倒,你过去忙。”

  “有什么关系,尚姐姐忙一天,一定好累了,让夏儿来做。”

  “我自己来吧,没有关系。”

  我自己倒了,鬼母忽闪而出,抓住我的胳膊就走:

  “去比武了。”

  “还没开始呀,等一会吧。”

  “先去先去。”

  “他奶奶的!”缺右眼一拍桌,“老子在江湖打滚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人身边醋缸子有小黄鸟身边的多。你这厮享福啊。”

  尚秋道:“曲大爷,你胡说。”

  古夏道:“你还敢说没有。”

  “说实在的,哪家姑娘都不配我们莲儿弟弟。莲儿弟弟的性格哪是姑娘家能承受的?”习春笑道,“依我看,和莲儿弟弟的人,只有重莲本尊。”

  刹那间心眼提到了嗓子眼。

  尚秋道:“重莲是男的。”

  “男子又如何?这花满楼的男风刮得还不够大么。”习春抬头,仔细打量我,“方才莲儿弟弟在外面和重莲有说过几句话吧?”

  我看看鬼母,紧张得手心冒汗:

  “有。”

  “对啊,这刚开春的天最具风情。你们往那绿嫩芽儿下一站,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真是一幅极美的图。”

  伊冬接道:“他们俩只要站一起,就让人觉得好暧昧,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

  我给她说的周身起鸡皮疙瘩,但再一看鬼母,又清清喉咙,无限伤情:

  “倘若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君有意,妾无情……”

  话说,杜炎的口头禅我剽窃了不少次。

  鬼母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什么不学好,就知道学那些女人似的男人?跟干娘上去。”

  比武开始。

  我运气不好,抽签抽到了锁春弟弟。从兵器堆里跃过了我最爱的刀子,选了一把小棍。锁春弟弟选的长剑,往那一站,倘若不说话,真有几分英姿勃发的少年之味。可惜他一朝我翻白眼,男人的模样彻底破功。

  锣声响起,底下的人兴奋万分。

  其实很多男人吆喝,仅仅是想要看这些相公们比剑时的动作,就跟女人看男人比武,并不是为了研究武学一样。

  可惜他们失算。我棍子一挥,一个不小心居然使成了刀法,劈头就给他一横棍。

  兵器大忌是混淆,可我就这么赢了。

  之后来几个都是这样,底下已经有人在问我的来路。

  我又看看鬼母,吞唾沫。

  鬼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但一看到我在看她,立刻轻轻抚掌。

  撇开那首淫诗不说,我的武功在这种地方施展,自己都觉得委屈。加上林二少我也颇有几分容姿,出胜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我以多出两票胜了锁春弟弟,拿了小花魁。

  有点出乎意料,原来男花魁不是选美,而是选才。男性的美果然不是媚气就够的,心中多少有些安慰。

  只是花满楼的客人中,男人基本都选了锁春和杜炎。

  选我的,九成是姑娘。

  一想到天鬼神刃即将到手,到其他几个门比试的时候,我下来和缺右眼大喝特喝。一壶女儿红下去,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惜喝太急,差点呕吐。

  “怎么,想吐?”

  “想,舍不得。在这里买一壶普通女儿红要三十两,这还是上好的。”

  背上又被不明物体砸中。

  “吐什么吐?赶快去收拾收拾,你一口酒臭,我是白翎都不会选你。”鬼母在身后道。

  “白翎选什么呀?”

  “大花魁。就跟那些女人诱惑艳酒一样的,不过男子这边是白翎选。”

  “喂喂,不是说要比武决胜负吗?”

  “今年改了。”

  “我不去。”

  “不去就没有天鬼神刃。”

  “不,我不卖身。”

  “这不是卖,是送。”鬼母拍拍我,“快去快去,小花魁已经选完了,白翎就在艳酒刚才的房间。来,我帮你把衣服理一理。” 


  

 
五十

  一柱香过去。野门的花魁从账帘中出来,气息有些不稳,顺带擦了擦嘴唇。
  我翘着二郎腿吹口哨。

  “小黄鸟,你吹的是《来仪》?”

  “嗯。”

  “怎么这么悲惨的曲子给你一吹就这么乐呢?”

  “其实我心里悲凉得很,你不懂。”

  鬼母扔了一个东西在桌子上。我转头一看,小蝎子,却是紫色的。又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立刻站起来:

  “准备出发。”想了想又道,“干娘,我想知道,为何艳酒要审女人白翎审男人?为何不让你来审?”

  “这个你问艳酒去,我怎么知道?”

  “艳酒和白翎,谁像女人一点?”

  “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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