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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纹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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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我忙乱之中胡乱刺出的匕首,虽然刺中他,但他那一点伤,不过是刚好够我逃走而已。难道桂杨竟会伤重不治?我哪里有刺死他的本事?
  一小队兵士已经进了院子。
  “麝奴姑娘在吧?公子请你去回个话儿。”
  说得倒是客气,自然是顾着少夫人,怕她受惊。但这阵势,前后左右各有两人,我分明已成网中之鱼。
  晴初的窗户未开,她当还不知道,我轻声吩咐静生墨烟,别告诉晴初发生了何事。她俩簌簌的抖着,点着头。伍妈妈只一言不发。
  书斋里果然气场不对。梓博和他手下一队卫士都在,人人神情悲愤,四下里肃穆如灵堂。
  我一抬眼就被公子的一身素白刺痛。他笔直的立在正中,看着我的表情,完全是一个陌生人。我一步步迎着他走去,他脸色泛青如出鞘之刃,另有一把锋刃在他掌中。
  “是你刺了桂杨?”他声音平平的问。
  我点头。
  “为什么?”
  “他查我。”我木然说。一边动着脑子,桂杨是他的亲信,兄弟,那不错,但只要桂杨性命无虞,事情总能清楚,我一向被人所疑但公子始终信我,以我现在在公子心中的位置,即使跟桂杨对峙也未必没有转机。想到这里我心里稍定一些,不我说我是刺了桂杨一刀,但我匕首从,我无意要伤他,只是他总是不放过我……我说着忽然停了口,人人瞧着我的眼色都不对劲,混杂着鄙夷,愤恨,不屑的冷笑,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
  不喂毒但我马上发现,
  “你认得吕惠卿大人?”公子问,
  我呆了,忽然背心就湿了,汗从每一个毛孔里出来,我口中直发苦。我意识到,真正不可谅,真正可怕的事,终于来了。
  “是。”
  “素有来往?”他声音还是平静。以对他的了解,我知道这平静里的危险。
  “不是……我……”我不知怎样置辩,他手腕一抖,将一沓纸丢在我面前。
  我眼前一片黑,那一笔螃蟹字,我无法抵赖。是我写给吕惠卿的信。清清楚楚提醒着他,今日莫上朝。
  百口莫辩,我不知道这封密信明明被吕惠卿贴身收藏,怎么会到了公子手中?我只知道一件事,这差不多是末日。
  “我手把手教会你写字,你用来叛我?”公子双目直视我,他终于有了一点表情,这表情我不陌生,冷漠中带一点讥诮,他只有决心下狠手时才会如此,如今他拿这样的眼神,冰刀一样的刺进我心中。
  “怎么不说话?还是……你原本就是吕惠卿的人?”
  我摇一摇头,此时的心灰意冷,连解释也没力气。
  眼前一花,他剑已抵在我喉间。
  “麝奴。你本是我最信任的人!”
  纵然一剑刺进我胸膛,也不会有这样的创痛,我缓缓回目看这一排冷冷瞧着我的人,个个面无表情,如一面面青铜盾牌,公子便是其中的一面,与其他的盾牌一样冷硬,一样无情。
  我双臂一紧,已有人拿了绳索过来缚我。我全身酸麻不想反应,让坚韧的牛皮绳恪进我的双臂。我不觉得痛,心里空空的,既然事情是我做下,让他一剑了结也好。
  喜姐儿什么时候又跟了进来,她在梓博的背后死命的盯住我,美丽的脸上是一个无声的,近乎疯狂的笑。她怒瞪的圆眼,是多么的像他哥哥。一众人都不吭声,没有阻挡,没有劝说,难道我竟树敌这么多?!
  公子的剑尖轻微颤抖,缓慢至急促如雨点拍过我肩头,终于又指住我前胸。
  “你有什么话说?”
  我闭上眼。简文浩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麝奴本不当被疑,只是……当日所作那首伏虎词,实在蹊跷……咱们已经查清楚,霁月楼与庞府,实有来往,有人目睹庞府的人进出过少夫人房间,那时的值更人正是麝奴。”
  身后又有人说,我看,要下点辣的,不然怎么会招?我不由睁开眼,说话的人竟然是蔡卞。他又怎么会在这里?蔡卞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又说,“庄先生那边已经查清楚,郑源案,正是庞府指使,这事已经惊动老大人,我看不日就会与庞府那边翻脸。现在咱们若不交出一个人去,只怕……霁月楼在这边……更难立足。”
  公子的剑尖慢慢划过我衣衫,挑出小水花一般的回旋……渐僵住的思维慢慢回复了,公子未必真的怀疑我,但不论如何权衡,都只有以我去换晴初的周全。郑源案是庞府指使,又有人亲眼见到庞府的人出入霁月楼,那个风雨之夜,晴初那个表兄邵阳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嘿嘿,他实在太小觑相国府的侍卫。现在如果没有人出来顶了这一切,晴初便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抬起下巴,微笑着等待那一剑。这个表情是晴初的,晴初在或悲愤或自伤时,都会这样昂起下巴,清浅一笑。
  窗户被一阵风刮开了,飒飒的风声冲进室内,卷起案上的卷宗和我的衣袂,尖利的风声中却有隐隐的人声,有人在急急阻挠,有人在低声呵斥,晴初已经冲了进来。
  室内人全被她惊得不作声,晴初穿着宽幅的褙衣,完全盖不住肚子,她头发散乱,双目潮红,瞪视着公子。
  “你……做什么跑来?”公子也发了呆,他实在料不到有此一幕。
  “你马上放了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晴初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公子反问,他已经收起了剑,“跟着少夫人的人呢?”他大声问。
  脚步嗒嗒,静生与墨烟跟着跑进来,两人都气喘吁吁,显见是跟着赶来的。蔡卞使了个颜色,一众卫士丫鬟一齐躬身退了出去。
  晴初挣开公子欲扶的手走到我身边。伸手要替我接绳缚,哪解得开,眼泪浮上她的眼睛。公子看着她,带了浅淡的怒气。
  “你命也不要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救她?你知不知道桂杨险些死于她手?”
  “我只知道没有麝奴我早被害死。”晴初脸色煞白,咄咄逼人,她不知怎么听到的风声。“你们怀疑我可以,自有天鉴。你怀疑麝奴,天也不容你。”
  公子抿紧嘴唇,简文浩上前一步,“少夫人,此事重大,公子都是为了少夫人……”
  “你住口。”晴初不客气的说。“内堂家事,请先生回避。”
  简文浩大为尴尬,他咳了一声,蔡卞摇摇头,拉着他走了,这时室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公子才又说,“我若是不放她,你当怎样?”
  他脸色复杂,怒气与悲痛还在,却又似乎感到有趣。
  晴初抬起头,她目光闪亮,亮的出奇,她与公子对视了片刻,将头凑过去,轻轻说了一句话。
  公子脸色变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看我又看看晴初。
  晴初满脸倔强,她执拗的自己扶住桌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我则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公子长叹一声,他抬手,挥剑,解了我的捆绑。
  “你们都走吧。回霁月楼好生待着。”他挥一挥手,适才的惊讶与气怒,与情急,都褪去了,他整个人似乎忽然灰了一圈,好生萧索。
  我松开绳索,晴初捉牢我手,她泪光闪动,我喉头梗痛,想问她却问不出口。
  晴初。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那一天,究竟对公子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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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昌王赵憬
更新时间2010…2…1 0:49:01  字数:3960

 桂杨的伤据说很重,大夫在他的伤口中发现毒箭树的汁液,这种毒一向见血封喉,大家想了很多法子,又给他放血,终于保住他一命,但似乎是元气大伤,听说身体消耗太大,以后不知还能能不能骑得马,带的兵。
  “那么英雄的一个汉子,整天躺床上喝药,比杀了他还难受。”小幺儿对我说,现在满府人都知道公子险些诛了我,而少夫人不惜和公子翻脸救下我的事。阖府都已视我为霁月楼一派。失去了公子的庇护,没有人再对我有好脸色,只有这小幺儿还时不时来找小果儿,顺便也跟我讲几句。
  “你真没看到救他的那天大伙儿忙成什么样,他妹妹和琳铛衣不解带,五六个大夫团团转,连公子都一夜没睡。这是他命大,若是当真死了,那可就……”
  他咽下不讲了,我也晓得下头的话,桂杨当真死了,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脱身。好吧,无所谓。我只奇怪桂杨的伤中有毒,马上就被诊出;那次晴初中毒险些流产,找来的大夫不但拖延,而且胡乱塞责,连个根子也断不出。
  晴初那日救我回来后就撑不住倒下了,紧接着公子找的大夫也到了,晴初却拒绝让他看。
  “他既然对我有疑,我自然死活不与他再相干。我的孩子也与他无涉。告诉他,不劳费心了。”
  静生将这话一字不差的传出去,公子便换了两个大夫来。晴初仍是不看,最后还是只有我去,好歹将方子讨了来。我知道晴初的刚烈脾气一旦上来是无法劝住,也就不多费口舌。只要她能老实吃药休息就好。
  喜姐儿对我怒目而视,琳铛儿忧心忡忡,只对我使眼色,也不讲话,至于公子,我根本见不到他。我拿着药走出,努力让自己不回头,每一步都像踏在火堆里。
  公子送的那满院红心豆蔻,渐渐的枯萎了,花瓣脱水萎缩,渐渐泛黄发黑,一一脱落,经了水,便发出一股腐味,各处的花球,被我们一一摘下,我们默不作声的将花球扫做一堆,与落叶一起焚烧。焦烟气传得很远,却没有人咳嗽一声。
  现在风声鹤唳,霁月楼人心惶惶,自内府传来的谣言恶毒而离奇。有人密报晴初的表兄实际与晴初有染,所以少夫人那次中毒,其实是自己要打掉,以免留种留下祸端。伍妈妈这回倒收起那些老辣,她沉静的叮嘱各处小心门户,谨言慎行。态度之沉稳让我佩服。伍妈妈像枚坚定的定海神针,稳定的安抚着各人忐忑的心。
  但我也不愿去想太多。公子虽伤我心,我并不怪他。是我,也会如此选择。我只知道晴初对我好,超出我想象。为我她不惜与公子撕破脸,不惜挺着8个月的身子,赶来搭救。这一番深情,我实难相报。
  “别说这个,咱们不用讲这些个没用的话。”晴初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温和的制止我。“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数。”
  我很想告诉她公子是因为爱她,所以着意隐瞒,他越爱她,越不能授人以柄,而连累她受害。但晴初只说,公子的事我理会得。
  她现在每天不下楼,除了靠窗看看,基本都是躺着,她嫌气闷,我找了一些人在她床前做表演,她嫌聒噪,做针线也懒怠动了,却想下楼去转悠。我拗不过,就在院子里陪她踱几步。
  “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她还是不畅快,想去街上玩。
  疯了我,这时候上街,比中国队临门一脚还悬吧?我想了想,叫丫头找几个乐师还在那湖边吹着,我教她跳舞。她稀奇的看着我将她一只手搭在我自己肩上,另一手被我握住,“这是做什么?”
  小果儿气喘吁吁的过来,抱着一叠毯子,展开在我们脚下。自从晴初那次中毒,大夫说有滑胎迹象后,公子便吩咐,晴初走过的地方一律铺地毡。霁月楼里现在基本没有硬的东西,桌脚都包了绒。
  “试试看,跟着我的步子,”我的手扶在她基本没了型的腰上。“前,后,前,后,转圈。”
  她随着我动,一边失笑,“好古怪,这是什么舞?”
  她的乐感很好,不一会就放松了身体,平底的缎鞋轻轻踮起,有了一点轻盈,她用有点浮肿的脚划开步子,在红色的毡毯上跟着我前进后退,颤巍巍像云中漫步。她放心的握着我,攀着我,将自己交给我,跟着我的手臂舒缓的转出一个圈。
  “很好,真棒,”我由衷的说,这几圈跳下来,她看来是活动开了,脸色也泛红,气息倒是匀顺,远远传来的乐声节拍符不符合也不管了,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还意犹未尽,拉着我,“再来一遍。”
  我说你不累么?她笑着摇头,又对那边喊,再吹起来呀!
  我拦住丫头,“不麻烦了,我自己来。”
  我哼着一点流行歌,一边带她轻轻摇晃,我把会的歌都唱了,她终于乏了,我让她坐在加了褥垫的石凳上,蹲下来给她轻轻揉着浮肿的脚。
  “累吧?”
  她不出声,我抬起头,她正有点出神的看着我。
  “麝奴,谁令你做奴?你是我的姐妹,知音,我竟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你是我的何人。”
  我眼眶发热。唉,晴初,晴初。
  晚上我没去晴初楼上,我在自己的小屋里,理一床新褥子。冬节将至,晴初体虚内热受不得炭火,温和的兔绒应该适合。我按照伍妈妈教我的,将绒毛细心拢进上面的网格衬面里去。
  熏炉细细的散发着甜香,时间似乎也绵软了,听不到沙漏声。我身体骨骸都软塌塌的,只想一觉睡过去……我忽然警觉了,我从不用熏香炉,这味儿哪儿来的?
  没等我站起来,脚已软了,我未及闭上的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一床毯子朝我兜头罩过来……
  我醒来已是日头当空,是个好天,群鸟啾鸣近在耳边。我左右转着脖子,想理顺思维。毫无疑问,我是被掳劫了。谁这么不长眼?要财没财,要貌没貌的这么一个人,能有什么好处值得被劫?
  竹水漏嗒嗒接着水,满了,一端自动倾倒。我坐起身,旁边过来一个俏丫鬟,端着茶盘,我不理她,下床环视,这是间很华丽的屋子,一应装饰气派,更胜过相国府。这是哪里?我紧张起来,难道这是相国的意思?
  我扑到窗前,外面是好大一所园林,气派更超相国府。中央很大一面湖,那高耸的亭顶很是眼熟,这里是……
  “刚醒就急着探地形,想溜?”门口的声音说。
  我一转身,看到那一张神采飞扬的长圆脸。果然是他,昌王赵憬。
  赵憬笑微微的瞧着我,走到窗前对外瞧瞧,“天气不错,嗯?”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叫人掳的我?”
  他不答话,在室内兜了个圈子,“你在这里,必不会闷,如果闷了,就钓鱼养花。有你在,我也不会闷。如果我们都闷了,就一起去射箭打猎。”
  “我他妈的不要钓鱼也不要种花!”我对着他的鼻子叫,“我要回去。霁月楼的人都在等着我!”
  他对我的吼声恍若不闻,还是笑嘻嘻的,拣起桌上几本书翻了翻,又丢回去,“这间屋子就归你,后头一蕖花圃,也是你的。你可以自由走动,我的屋子在东面,你没事来找我,也很欢迎。”
  我向着门口冲去,门口赫然一排卫士,。个个都比我高一头。一起手按刀柄的瞪着我。
  “这里两个丫鬟,都归你。还有这一队卫士,也归你。”赵憬在背后说。“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不怕你那厉害的下劈。如果你不服,去叫叫阵倒也可以。”
  这样我就在昌王府待了下来,我本来没什么伤病,养个两天也就好了。成日家有人送饭送菜,送衣送药,服侍的我像个大小姐。我根她们搭话,不但丫鬟与卫士一问三不知,昌王赵憬那小子也是成天不见人影。
  我偷跑过两次,每次没摸到门边就被架回来。赵憬说的不错,这一队卫士,个个是高手。
  我终于怒不可遏,我把房间里的家什砸的砸,摔的摔,好好痛快了一场,丫鬟婆子们只是不声不响的收拾,再换上新的,反弄得我不好意思。
  咳,天生不是统治阶级。别人逆来顺受没脾气,我就更发不出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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