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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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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长骝暗暗觑着他面上疲惫的神色,心中隐现担忧,这段日子以来,大家夜里睡的都很不稳,每日里清晨醒来的时候,眼下难掩浅淡的青色。
一轮金乌渐渐落下山。刘盈屏退了殿外的宫人,轻轻的跨进了益寿馆。
自张嫣离开之后,鲁元便越发沉默,入夏之后,刘盈担忧胞姐忧郁损毁身体,于是携了她来林光宫。
“神灵保佑,阿嫣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站在鲁元起居的次间外,听见鲁元在对天祈祷的声音。
刘盈跨进殿门,“阿姐。”
“陛下。”
“我让阿姐来林光,是来散心的。”刘盈扶住鲁元,“你这般担忧,阿嫣在外头,也会不安的。”
鲁元叹了口气,走到榻边,与刘盈相对坐下,“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阿嫣是我嫡亲女儿,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音信全无,我怎能不悬心照顾?”
自张嫣离宫之后,刘盈立即命人守住了椒房殿,同时命楚傅姆总领中宫细事,几位中宫长御一同合作,对外宣称皇后养病,同时将宫务主持的井井有条。中宫本就自成一个体
系,与外人无涉,椒房殿上下口风严密,竟然将张皇后失踪的消息给遮的严严实实。
但吕太后以及鲁元长公主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鲁元抬首看着弟弟,张口想要说话,然而心中含着些羞愧,有些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问道,“阿嫣这般妄为,实在是……”
“阿姐。”刘盈顿了一下,目光望向远方,道:“那不是阿嫣的错。”
是他对她不够好,这才最终逼走了她。
鲁元心中惶惶然,阿嫣离开之后,她茫然无适,心疼懊悔,却连身边最亲信的家令涂图和夫君张敖,都不能完全理解体谅。到最后才发现,反而只有在刘盈面前,才能微畅心
中积郁,只是……,她咬了咬牙,看着面前憔悴的弟弟。
她终究,不是只是阿嫣的娘亲,也是面前这个男子的姐姐。
“我实实没有料到阿嫣会这般妄为,从小到大,她一直乖巧懂事,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了,才会这般。但事已经至于此,陛下……打算怎么收场呢?”
千不该,万不该,阿嫣已经杳无音讯了。椒房殿没有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以瞒得了天下人一时,终究瞒不了一世。
而母后纵然平日里再宠溺张嫣,对这一次她的妄为也是绝不可能轻轻揭过。
“好叫阿姐得知。”刘盈忽然笑道,声音轻快起来,“可能很快就能得到阿嫣的下落了。”
鲁元乍然一惊,面色霎时明亮,急忙问道,“在哪?”
“现在还不确定,”刘盈用左手指节轻轻扣着长案案面,“但是,如果可能的话,这两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了。”
鲁元落泪道,“我只盼着她平安就好。”
“我想着,阿姐知道之后,定然会开心。”刘盈笑意明朗,“这才亲自过来告诉你。阿姐放心便是,待到我找到她,便将她平安接回来。”
鲁元一怔,面色忽然奇怪起来。
“陛下,”她唤刘盈,面上有一种奇异的神色,“你就将错就错,当做根本没有这回事吧。”声音好像炒豆子一样,快速蹦了出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抚住胸口跌坐榻上
。
不知道张嫣的下落之前,鲁元一时盼着女儿回到她的身边,抹平这件事情;一时间又觉得阿嫣就此流落在外也不错。不知如何是好。
在知晓了女儿可能在的下落后,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当日陛下与阿嫣的婚姻本不过就是为防匈奴单于的权宜之计,这些年,我心里清楚,阿嫣心里苦,就是陛下,也不
见得快乐……”
“阿姐。”
刘盈截住她接下来打算说的话,声音严厉。
“古往今来,你何曾见过有一国之后不明不白的失踪的?你让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自三皇五帝以来,有过无数个国君王后,她们或者幸福,或者不幸,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她们都是老死宫廷。古书有云,“嫁于天子,虽失礼,无出道,远之而已。”何
曾见过离君而去的皇后?
“可是,那是阿嫣呐!”鲁元失声而泣,滑跪下去,求道。
“你是男人,不会知道对女人来说,一辈子什么是最重要的。当初答应你们的婚事,是我天真了,以为虽然……,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会对阿嫣有所怜惜,还是可以好好过
下去,可是这些年,我看着阿嫣在椒房殿里苦苦的守着,心里疼的慌,再多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也比不了夫君的知冷知热。”
鲁元声音凄然,“面子重要,重要的过阿嫣么?陛下,我不求你能够勉强自己多给她一些,只求你如果给不了,就放手吧。”纵然阿嫣真的回来,纵然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
发生过,也不过是重复从前的日子罢了。
她的泪水掉下来。
倒不如就此机会,让椒房殿里的张皇后病逝,她可以,一辈子再也不见这个女儿,只求她在某一处地方平安喜乐,安安稳稳的过着一生。
刘盈看着姐姐心中只觉苦涩酸甜,五味俱会。
如果在一年前,鲁元亲自到面前来求自己,也许,自己真的能放手。可是如今,那个语笑嫣然,吹气如兰的少女,已经成了他心底的一点朱砂痣,割舍掉她,就等于割舍掉
自己的部分生命。
“阿姐。”
他俯下身子搀起鲁元,扶她起来。
“阿姐信不过弟弟么?”
鲁元讶然,回答的声音却很是坚定。“我自然是信陛下的。”
“朕自有打算。”刘盈眼睑微合,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竟压的面上的神情有些肃穆,七年天子生涯的雍容莫测,隐隐在这一刻体现出来,音调缓慢,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朕会好好待阿嫣,阿嫣以后会过的很好,你不必悬心。你只要相信,朕,会护卫阿嫣周全,就可以了。”
离开益寿馆的时候,刘盈将一个黑檀木方匣交给鲁元,“这匣子请阿姐帮朕保管。”
鲁元不免狐疑,“这里头是什么?”
“也没什么。”刘盈不以为意的微笑,“也许根本就派不上用场,阿姐好好收着,若是日后,到了你为难的时候,就打开看看。”
“陛下说什么笑话,”鲁元的心中隐隐浮现不安,强笑道,“我是大汉长公主,如今跟着你在这林光宫中避暑,会有什么值得为难的地方?”
“人生际遇,总是有意外的。”刘盈淡淡微笑,忽然道,“阿姐可还记得,当年在荣阳道上之事。”
鲁元怔了一怔,面色渐渐感慨起来,轻喟,“怎么可能不记得?”
先帝二年,先帝刘邦与西楚霸王战于彭城,败驰而去,姐弟二人在路上遇到父亲,因为马车载重驰慢,刘邦竟欲将一双儿女赶下车。
少女时代的鲁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霍然站出来,求父亲道,“阿翁,别赶弟弟,我下去好了。”
“阿姐当年庇护之恩,朕一直未忘。”
刘盈切切,“朕与你是一母同胞,算的上是相依为命,共患难而生。朕一直都很信任阿姐。还请阿姐妥善保管这个匣子。若有大事,或可询问信平侯张敖。御史中丞曹
窟,亦是朕信臣,阿姐不妨时时亲近。”
鲁元不免皱眉,她并不算聪慧,无法理解刘盈这般托付背后的深意,只是隐隐的觉得有点沉重,唤道,“陛下……”
刘盈却已经笑着转了话题,轻易岔开了鲁元的思绪,“父皇称帝之后,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人算是尊荣至极了。只是有时候想想,在那些事情以前,我们一家人一沛县生活的
时候,也是很快乐的,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鲁元亦有所感,“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也回不到阿嫣陪在他身边的过去。
当日,自己匆匆赶到椒房殿,见到的只是廷中跪地请罪的荼蘼,以及寝中正正的放着皇后玺绶。
当时荼蘑说了什么,他其实没有听清楚,脑子中只是轰然响起一个声音,他终于失去阿嫣了。
他以为,能够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完满了。阿嫣总是温柔的笑,但是他知道,她骨子里是个极坚韧的女子,一向比自己决断。她喜欢的时候,便义无反顾的嫁进未央
宫;她不再喜欢了,便一刀斩断与自己的所有联系。
如果可以,他应该依着她的意思,宣布张皇后重病,让张皇后慢慢淡出众人的视野,慢慢的再拖上个两三个月,最后,“不治身亡”。
这样,也许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可是,他却惊骇的发现,当他认识到阿嫣真的离开自己的时候,那一刹那,自己被心中的伤痛淹没,此后半年,时常反复,难以对人言。
这小半年来,他就这么失去了阿嫣的踪迹。
阿嫣一个人在外头,可还安全,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偶尔还是经常,想到从前的日子,想到,自己……他都很想知道。终于有了她的确切消息,牵挂了小
半年的心,也渐渐的活跃起来,在胸膛,一声声的跳着,好像擂鼓。
殿中一角的沙漏悄无声息的翻转了一个身。
殿门垂下的帘子外头,十一二岁的小内侍跪坐着,不敢发出声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天子。
刘盈沉入梦。
椒房殿里沉香袅袅,他一路往里走,见阿嫣从内殿出来。身穿的浅蓝襦衣,领缘绣着缠枝的花朵。美丽而又精致。
“我也没有那么不识好歹,”阿嫣的话说的又脆又急,“你乐意抱着你那一大堆赵姬李姬王姬你自去啊,我走好了。唔——”他吻住了她的唇。
阿嫣微微挣扎,他却紧紧的抱着,不肯放手。慢慢的,怀中的少女身体柔软下来,也开始热烈的迎合。
“不要胡说八道。”他望着阿嫣通红的脸颊,慢慢道。
阿嫣的眼圈却红了,忿然道,“你就会欺负我。”她吐气如兰,柔软的娇躯倚在自己怀中,温暖芬芳,像缎子一样。身体微微颤抖,像是飘零在风中的落叶,又像是受惊蓄
势待发的小兔子。
“不要怕。”他柔声安抚,“我不会伤害你。”
他沿着心上人天鹅一般优美的颈项曲线亲吻,掠过她微颤的长长睫毛,同时手从她的衣摆中伸进去,隔着散乱的白绢中衣,抚住软香温香,阿嫣年少清纯,哪里禁得住这般
调情手段,难耐呻吟出声,杏核一样妩媚的眼眸,闪烁着滴水的媚意。
“阿嫣,”情到深处,他唤她的名,伸手抚过她的耳畔,声音带了一丝沙哑。
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忽的张口,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腕。
刁斗在长夜里轻敲,传出悠闷的余音,惊醒绮梦中的刘盈。夜漏还未滴尽,只觉得出了一身汗,身上滑腻腻的。
“大家。”狂喜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韩长骝倏然掀帘进来,抬起欣喜昭昭的眸,连拜礼都没来的及行,喘息道,“找到皇后娘娘的下落了。”
第一八二章重逢
“大家,”韩长骝道,“这是许欢从下头呈上来的信函。”
刘盈一把夺过,拆开完好的炎漆封口,取出其中的折叠麻纸。
许欢出身良家子,识字并不多,这封信也写的极简略。起始之处写了伏唯再拜之后,只书了一句话:后在云中沙南县。
呼出了心中一口浑浊的气息,刘盈有一种大劫之后冷汗淋漓的如释重负之感。多日来淡肃的神情终于隐现笑意。
阿嫣,朕终于找到你了。
他起身下榻,扬声喊道,“来人。”
殿外执夜的小黄门连忙进来,拜伏道,“大家。”
“将殿中的灯都点起来。”
他披衣起身,出了寝殿,来到书案之前,取了陆氏特制的书写诏书的案板纸,提起一旁的紫霜毫笔,沾了墨汁,一口气写下了几道诏书,又仔细思虑了一遍,确保各方面都
没有遣漏了,方松了口气,靠在身后凭几上。
吩咐韩长骝道,“传我的意思,让冬时即刻过来一趟。”
韩长骝心惊肉跳,他适才站在皇帝身边,虽然没有敢看仔细,但余光还是瞥到了几个字眼,砰的一声长跪在地,恳声求道,“大家。”
“奴婢斗胆,敢问上一句,大家是否打算亲自出宫去寻皇后娘娘?”
刘盈唇抿成一条直线,负手站在典阶之上,“你这是做什么?”声色淡淡的。
韩长骝伺候这位主子长大,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主子,知道这便是他下定决心了,膝行着碎步过去,拉住皇帝的衣摆,苦苦劝道,“大家,请三思。奴婢知道大家想念
皇后娘娘,如今既然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下落,也是大喜之事,不妨遣一民腹之人去接,便真是想念皇后娘娘,大家待她回来的时候亲自出城去接也就是了。常言道,以千金之躯坐
不垂堂,何况万乘天子?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都不论,云中离长安路途遥远,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实在不能离开啊。”
“长骝,朕明白你的意思。”刘盈沉声道,“但朕意已决。朕与阿嫣之间的事情,实在是朕对不住她,若不亲自前去,又如何表示的了朕的诚意?朕离开的日子,林光宫的
琐事,便交给你了。”
长骝叹了一口气,知事已不可再劝,郑重将双手合拢,加在额上,应道,“唯。”
刘盈伸手抚袖中右手手腕,那里一片光滑,可他分明能感觉到从肌肤里传来的一股灼热触感。
在梦中,阿嫣狠狠的在自己手腕上咬了一口,泪眼迷离。而此时,他摸索着腕上跳动的脉博,血液之中微有疼痛,仿佛真的渐渐出现一道齿痕。
到最后,阿嫣伤心至极,狠狠的咬在自己肌肤之上。明明知晓不过是一个梦,他却依旧痛彻心扉,甘心承受这样的痛。
这些年朝夕相处,情感相系,刘盈想,他可以说,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张嫣的人。
张嫣外柔内刚,天性里有着一种执拗。当她深爱自己的时候,便是义无反顾的追逐,可是当她放手了,那便是真的伤透了心,再也不肯回头。
阿嫣,你不愿意回头,也没有关系。这一次,换我来追你吧。
林光宫的明月光芒清冷,照在殿前的刘盈身上,唇角的笑容微微翘起,数个月来沉寂下去的帝王,终于又有了鲜活的心气。
那断掉的姻缘,我想要将它续起,与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曹窟赶到前殿的时候,新任符节令舒昇正在殿上伺候。案上的几份诏令之上,已经盖好了皇帝之玺印鉴。尚可见墨色新鲜。
“冬时,你来的正好。”
刘盈将诏书交到他手上。吩咐道,“你持朕手诏,天亮就去办了。”
曹窟应了,垂目翻看手中的三份御制诏书。
第一道诏书,上面写的是:制令宫中十三监御史分赴诸侯国以及边郡接任职务,监察各地军政事宜。地方诸官员认真接待。
接着是第二道诏书:黜符玺御史职,同时成立符节台,在少府之下,掌符玺之事。
最后一道诏书调遣禁中四十名骑郎卫,由中郎副将沈莫带领,便宜行事。
他在心中暗中计量:
中央下派监御史往地方,监察行政军事事宜的制度是今上三年便定下来的,为了防止监御史与地方勾结蔽上,两年一换防,今年正到了换防的年头,第一道诏令不过是例行
常事。
而符玺另立官署掌管,虽然突兀,但细想来,也算是思忖周密。此后,符玺事从御史署中脱离出来,相互掣肘,可更大程度的将权力集中在天子手中,避免矫诏的出现。
只是那四十郎卫的调动……
说起来,沈莫自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追随在今上身边,虽是天子亲信之臣,但多年以来,名声不显。
“陛下,”曹窟合上诏书,扬眉道,“沈将军此去……?”
“适才郎卫下头有回报上来,说是找到皇后的下落了。”刘盈解释道。
“恭喜陛下,”曹窟连忙伏跪在地上,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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