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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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了，他还在电话中低沉地叫我，夕夏，见我一下，好吗？

不好。我说。

我想见你，想见！

给我个机会，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什么也说不出。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一声声叫着，叫得我心碎。

我觉得有什么从眼里流了出来。

夕夏，你还要让我苦到什么时候？

夕夏，你还要让我们再错到什么时候？

夕夏，让我看你一眼，哪怕一眼，好吗？我要让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从此与我，两两相忘！

见我吧，夕夏夕夏夕夏夕夏！

不不不不——我疯狂地嚷着，是的，我不能，不能见他啊！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小声地叫着我，哽咽着，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那里面，有脆弱，有缠绵，有心寒，有往昔！

别再坚持了，夕夏夕夏夕夏夕夏！

我终于崩溃了，这个我爱了多年的男子，他是我的毒，是我的刺青，是我的藤，是我的薄荷香，而薄荷，是永远的爱么？可是，薄荷又这样凉，凉到了我的骨子里。

夕夏夕夏夕夏夕夏，他仍然在叫着。

好……我小声地答应了，我不再坚持了，我要死了。

心扑扑地跳着，哪里见？

天安门前！天安门金水桥边，世界上最著名的地方，准走不错！半个小时后，我等你！

电话，挂了！

见，还是不见？去，还是不去？

只犹豫了五分钟，我开始化妆，这是第一次，我化妆给他看，也将是最后一次了！

我的手颤抖着，我的眼里流着眼泪，七年，整整七年，我和这个爱到刻骨的男子要见了，可是，却是最后的别离！从此，永远别离！

半小时之后，我看到了他，在天安门前站着，金水桥边，站着玉树临风的男子，枕着我那七年之远的男子！

我们彼此看着，隔着五米的距离，好久好久，我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而我也叹息了一声，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

夕夏，他轻轻唤我。

沈家白，我想笑，却哽咽得掉出了眼泪，你知道吗？我几乎把所有秘密告诉了章小蒲，但有一个秘密，她一直不知道！

我知道是哪个秘密！

是哪个？

是那个除夕夜的秘密！我们向着天空呼喊对方的名字！

是的是的是的！我坚定地点着头，这是我最幸福最心酸的秘密。

他额前的散发在风中飘着，夕夏，我一直喜欢信中的那个女子，她是这样温柔坚定自信，有着素色的光芒，当我和章小蒲相爱以后，很多次我怀疑她不是那个写信的女子，因为她的言行与信里大相径庭，当我提起除夕夜时，她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所以，当章小蒲终于在最后一刻告诉我一切时，我并没有太吃惊，夕夏，我想，我前世应该认识你，但今生，你却与我离别！我们看着彼此，两双眼，全是泪！

你爱我吗？我问。

我爱你。他答。

我爱你。这三个字，温情无比，薄凉无比，也决绝无比！

夕夏，夕夏。沈家白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爱过那个给我写信的女子。

我已经满眼是泪了，毛主席的画像在天安门前挂着，他抬起头正好看到那张画像。

我也是。是的，我也是。

你再说一遍，他轻轻抬起我的下颌。

我也是，我向毛主席保证，我曾经，曾经……曾经这样的爱过你。可是，你是我心里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化了。我的心里，有一张通向你的地图，条条道路都曾通向你，然而，你不知道。

在金水桥边，我和沈家白在风中站着，很多有人来去，这将是我和他的真正分别，从此连绵相思化作了云，我们从开始就是错过，所以，一直错过了昨日，又错过了今朝。

静静地，他看着我，夕夏，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对不对？爱如此脆弱，似一滴泪，一吹就散。爱又如此绵长，我想用一生可能再也忘不掉你。

用一辈子爱你够不够？如果不够，那么，加上下一辈子好了……

我哭了，声音哽咽，我告诉沈家白，当他走了，没有了他，这座城于我就是空城，有了他，这座城就是我的桐花万里路，是我的锦瑟五十弦，弦弦有琴音。

那么，跟我走吧，他说，我们现在就走。

我轻轻地摇头，风已经吹过了千山，我没有留下痕迹！骊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终不怨啊！

明天，明天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我轻轻地说，这句话说出来，我已经哽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他轻轻地吟着，目光薄凉，一如多年以前。

夕夏，我能抱你一下吗？

我点点头。

他过来，轻轻地抱我。

我放声大哭。

开始的开始，我就知道，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而你一定是我心里的那一滴泪，纯粹、干净、忧伤！

如果爱情注定是等待，如果爱情注定是错过，我还会选择再度与你相遇么？我想，会的，因为，我爱。

他开始用力地抱我，紧紧地抱我，把我勒得骨头疼，可我喜欢这疼！是的，这疼多么让人喜欢啊！

这是爱情的疼！

它这么芬芳，充满了薄荷的芬芳！

我喜欢的男子，散发淡淡薄荷的香味，永远这样清新，永远这样清凉！一如多年前！

爱你有多难，忘记你就有多难。爱你有多苦，恨你就有多苦……爱情是，让人想着，然后用一辈子去忘记吗？

他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我们都在哭着）：夕夏，答应我，如果真有来生，不需再错过我了，行吗？夕夏，如果有来生，就说你是那个瘦瘦高高的欧阳夕夏，不用假借别人的名义好么？即使你不是如花似玉，即使你不是倾国倾城，我还是喜欢那个在信上与我相互缠绵的女子，她如此懂我，她是我的前生！

我终于知道，那些年轻的岁月，那些暗恋的时光，甚至那些让人心疼的刺青，竟然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我的梦中人，再见了！

再见了，我的青春恋人！

再见了，我的春天闺梦里人！

无语凝噎，我们相顾无言，泪千行……惟有泪千行，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我与沈家白，天安门前说了再见。爱情的别离，原来只是一个手势，孤独、苍凉、凄美，散发着烟花开过的味道，冷冷的，一地相思，两处凄凉。

他说，让我们退着走，看着对方消失，好吗？

好，我哽咽着说。

我们慢慢低往后退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我们几乎是一寸寸地挪着挪着，如此艰难如此沉重，如此依依不舍！天色渐晚，风渐起，他的白风衣在风中扬起衣角，他的人分外孤单，我的眼前终于一片模糊……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彩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浅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我脑中一遍遍地回响着这首老诗，年华已褪，谁记得那年青涩的我？谁还能与我同行？我发了短信给沈家白：

不是所有的梦都来得及实现，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告诉你，年轻的离愁，总要深深地种植在离别后的心中。

终于，他转过了身，走了！

他没有回头，他一直没有回头。

我扶着金水桥的栏杆，哽咽到难言。

我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夕夏，不论我在或多少年，不论我再爱多少次，我知道，这世上，你是唯一的你，我再也，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你！

我们如此爱，又如此伤害，如此近过，却又如此远，爱情曾经触手可及，如今我们各分东西。

此生，我们已然两两错过！　

　　

【我。春天。北京。婚礼。】

我。春天。北京。婚礼。

在教堂里，牧师问我和春天，问我们哪些天荒地老的问题。

你愿意嫁给春天，不论生老病死，不论……吗？牧师问。

是的，我愿意，我愿意。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时间到远古还是永远。我愿意和这个男子执手偕老，做柴米夫妻，分担生命中的风雨和彩虹。

我愿意，是他近旁的木棉树，和他站在一起。

而春天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春天把那枚谢瑞麟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时，我的心颤抖着。这是一双多么纯粹的眼睛，这么美，这么干净，好像湖水一样。

而透过人群，我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沈家白，他远远地看着我，眼神忧伤。我的眼里有熠熠的眼泪，春天轻轻地擦去了它。

是的，我曾经爱过的人，祝福我吧。

他依然那样清风秀骨的美，依然穿着最好看的白衣。当春天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时，我再回头，沈家白走了。

蜜月我们选择去了法国，春天说，法国是个浪漫到底的国家，那么，让我门沉溺在爱情中吧。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收到了沈家白的信：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我并不是立意要错过/可是我　一直都在这样做/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错过今朝/今朝　仍要重复那相同的别离/余生将成陌路/一去千里/在暮霭里/向你深深地俯首/请为我珍重

在我的婚礼上，我落泪了。

如果我曾经是一只毛虫，是春天的爱情让我变成了蝴蝶，在变成蝴蝶之前，我曾经，曾经努力地去爱过，但那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感谢春天，让我知道原来爱情应该这样，有贴心贴肺的温暖。

感谢沈家白，是他使我从一个青涩的孩子变成一个羞涩的少女，让我情窦初开，让我在整个青春里不停为爱情奔波。

感谢爱情，是爱情让我明白，生命如此美妙，可以疼，并且，快乐着。

……

我醉了，有人嚷着，新娘子呢，新娘子呢，我们要和新娘子喝酒。

春天轻轻地扶着我，我回过头看他，他的脸似一张芙蓉面，那样动人，他伏在我的耳边说：新娘子，在我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