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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皇后传-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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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若说不愿呢?”文墨摘下凤冠,长舒了口气,这道凤冠是景祐之乱后皇帝替她重新做得,比原先更为奢华,自然也更重,她感觉自己要受不起了。
长青闻言,也没多想,顺着道:“那就算了,朕也不过一时心起,都听皇后的。”
文墨哧哧的笑,她指了指他的胸口,道:“臣妾怎么可能不愿呢?婉仪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肯定该赏,依臣妾而言,还不止这永和宫,倒不如晋个妃位,再替皇上诞下个一儿半女的,岂不和乐?”
长青还未来得及辩解其他,文墨也不再多看他,自顾往外走去,而那顶凤冠则被留在了蟠龙宝座上。
两重金色之间,相互映衬,流光四溢,却也是最为心惊。
是日,皇后下了两道懿旨,一道是晋贤昭仪为妃,这是应当应分的,第二道,则是晋婉仪明氏为妃,封号拟为“静”,居永和宫主位。
偏巧皇帝这夜还留宿在永和宫内,一时间,宫中哗然成片。
翌日,长青还不到五更天就又醒了,他每次在这人旁边,就容易心神不宁,很是不安稳。
外头天色晦暗不明,他复又偏头看向枕畔之人,她的脸还是掩在黑发之下,他看不清楚,也看不透彻。
他还在迷茫之中,就听见小平子轻声嚷嚷:“皇上,皇上……皇后胎动了,怕是……”
这一句,让他脑中雾蒙尽散,长青瞬间清醒过来,匆忙之间,翻身下床,出声询问道:“产婆和太医可都候着了?”
其他宫人依次进来,伺候皇帝穿上外衫,小平子则在一旁回道:“该备得早就备下了,只是皇后夜里突然腹痛难忍,又忍了会,到刚刚见了红……”
长青只觉得心急如焚,他不敢再听,也不敢耽搁,急急往外走去,吩咐道:“速速前去咸安宫。”他昨天就不该和她赌气的,文墨一生气,就容易钻牛角尖,坏了身子,如今,他不在她身旁,不知,她会痛成什么模样。
房里另外一人也醒了过来,正是新封的静妃。
她亦下了床,柔声唤道“陛下”,又劝道:“现在去了也只是干等,那些污秽还会冲撞龙体。陛下,倒不如先在此好生歇着,等奴才们送好消息来,再去亦不迟啊。”
长青眉头紧蹙,不悦地拂袖道:“什么污秽不污秽的,朕现在没时间问你的罪,你好好地闭门思过。”
静妃怔怔看着皇帝离开,心底还是泛起一阵凉意,她做了那么多,却离着皇帝的心还是十万八千里之遥……
长青到了咸安宫,那帮人说得,其实和静妃差不多,无非是龙体要紧,会冲撞着,还请皇帝移驾耐心等待。
可他还能移哪儿去?不让皇帝进去,长青只得站在咸安宫院子里。
那片石榴林已经郁郁葱葱,很是苍翠,听着文墨的痛苦呻~吟时不时传来,他心下的焦虑更是难耐,只得摘下枚叶子,拈在指尖,反复摩挲。
他回身看着东暖阁里,里头人影攒动,忽然,某个相似的画面映入眼帘——那是他们新婚的头一年,他亦是站在此,然后想到了她。
天空泛起鱼肚白,然后,金色整片的挥洒出来,万丈光芒,很是耀眼。
随着日头的渐渐上移,长青脚下的身影也在慢慢变换着方位,小平子劝过几次,可他依然站着,好像用此种方式,才能恕罪一般,因为这些痛,都是他加诸于她的。
他白皙的脸上碎金斑驳,汗珠随之渗出,倏地又顺着坚毅的面颊滑下来,聚到下巴尖,而身上那件衣袍都被洇湿。
长青觉得他已经无法思考,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传出一声啼哭,他攥着的手才堪堪放开,小平子喜笑颜开地跑来报喜,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诞下位皇子。”
“皇后呢,她身子可好?”长青倒是先问起文墨来,待听到皇后身子也好、母子平安的答复后,他才真的松下一口气。
长青负手而立,浅浅一笑,可胸腔的欢乐漫溢出来,从心口传至全身各处,他终忍不住爽朗开怀大笑。
好容易止住了笑声,却也收不住笑意,他朗朗说道:“传朕旨意,立嫡长子为太子,赐名……赐名一事,待皇后来定,朕先进去瞧瞧。”
景祐十二年春,嫡长子刚出世,当今皇帝便定下东宫归属,乃是大周历史上的第一回。
第 93 章
皇后诞下嫡皇子的消息,不一时就传遍阖宫上下。
太皇太后念了句“阿弥托福”,命玉雯送了好些东西来,其他几位妃嫔则是亲自来中宫贺喜,唯独静妃被皇帝的一句话留在永和宫内闭门思过,又激起一些浪来。
端华本在南书房中念得好好地,宁英趁着于坤城不在,便将他抓到了咸安宫来。两人看见宁贵嫔时,还是有些不大自在,尤其是端华,他见宁贵嫔的眼角余光扫过来时,心里突然一慌,就直接撇开了眼。
众人都唤这个皱皱巴巴的小不点为“太子殿下”,宁英听到后,心中不由好奇,她悄悄问端华:“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端华沉思了会,答曰:“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语调不咸不淡,没什么情绪,可落在旁边那些妃嫔的耳朵里,就又多了几分深意,或是羡慕嫉妒皇后的,或是冷眼旁观纷繁世事的,自然,还有置身事外无动于衷的。
宁英显然抓错重点,她拍手称赞道:“太好了,端华哥哥,你岂不是不用再每日辛苦读书?反正以后的皇帝是这个小家伙,让他忙去,你就陪我玩呗。”
端华低头盯着这个小不点,伸手想要摸一摸,旁边的嬷嬷忙止住他,又觉得唐突,赶紧满脸堆笑,解释道:“大殿下,太子还太小了,旁人近不得身。”
端华一愣,只好收回手,复又懵懂地点点头。
宁英却比他还气愤,一把扯过他往咸安宫的东暖阁去,她促狭地眨眨眼,压低声道:“这帮奴才胆小怕事,端华哥哥,他们今天不让我们玩。改天找机会,我们再来逗他。”
结果,他们俩也没能进得了母后的暖阁内。
咸安宫的东西暖阁外,一直是两道重重的朱红帷幔,平日里会挑起来,今日却一直放下,而外头也没人候着,只留了个皇帝的贴身内监。
小平子见着二位远远来了,忙拦道:“殿下,公主,皇后娘娘极累,已经歇下了,晚些时候再来,可好?”他声音又尖又细,扯得极高,生怕里头听不见似的。
宁英没有怀疑其他,只是“哦”了一声,又问:“父皇呢?”小平子讪讪一笑,应道:“皇上,皇上他也歇下了。”
“这青天白日的,父皇歇什么?”宁英这回不高兴了。她正嘟囔着,帷幔被掀开一角,长青还是穿着那身汗津津的衣袍,踱步出来。
到了两人跟前,他蹲下身子,指指里头,嘘了一声。两个小人连连点头,又退了下去,长青这才起身折回暖阁,待经过小平子时,他不免瞪了一眼。
小平子死死低下头,暗忖:“你们俩在里头吵架生气,还得我在外头放风,御前就这差事不易做啊。”
长青掀帘而入时,不由得傻了眼。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文墨还真阖上眼睡了,明明刚刚还在跟他赌气拌嘴,由此想来,她是真累。
他步子放得极轻,坐到床边上,替她掖好被角,又拨开她面前的几缕碎发,手搁在文墨的脸颊旁没动,正发着呆呢,底下那人就睁开了眼。
长青眨眨眼,装出一副无辜模样,粲然笑道:“怎么不多睡会了?”
文墨皱眉,厌恶道:“离我远点,你身上的汗味重,熏着我难受。”说着,又推了他一把,才背过身去。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这几个时辰,长青就尽遭嫌弃了,浑身上下被她挑出不少的毛病,不是嫌他碍眼,就是说他荒废政务。
说到底,长青心里头都明白,她就是生气了。他亦明白,文墨这人,心底里若有怨气,绝不会一五一十坦白地说出来,常常是拐着弯和他吵架,将他惹生气了,她就舒坦了。
长青将自己浑身上下端详一番,那几团汗渍格外显眼,确实是脏兮兮地,他起身道:“那我去换洗一下,你先歇会,别总是闷头生气,这样对你身子不好,别落下什么病根。”
床上那人也不搭理他,长青只得自顾出了暖阁。待他再回来时,文墨是真睡着了,她闭着眼睛,额头和眼皮都有些发乌,而脸颊的浮肿也没还消,他指尖在上头轻轻摁了摁,就留下个印痕。
长青看她这样彻彻底底的疲惫倦容,心疼极了,正巧小平子在外头通传道:“皇上,永和宫的人来了,说是要向皇上请罪。”
他眉头紧蹙,满脸不悦,斥道:“朕早上说得话,这么快都忘了不成?是要吃板子么?”
来人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吴越喜,自静妃进宫后,他就一直伺候在她身边,这回主子得了皇帝恩宠,他亦跟着长了许多脸。可这回在咸安宫人面前栽了个跟头,他也不敢说其他的,只得怏怏回宫,向静妃回禀了皇上的意思。
静妃脸色变了好几回,心慌意乱之下,又让人请丽婉仪过来。
待听静妃说了今日之事,丽婉仪频频咋舌,道:“姐姐也太不稳重了些,如今皇帝心里头只有皇后,姐姐送上去不就正好……”后头半句没提,她只在心底暗叹,这人真是不懂“识时务”三字。
“那本宫该如何?”静妃是个没主意的,又冲动无脑,她只好问自己的这个好姐妹。
丽婉仪听她这个自称,眉头不禁微皱,但嘴上仍宽慰了几句,又笑道:“姐姐莫着急,咱们好容易谋划到此,必须得按耐住性子,沉住气。依我看,还是得如上回一样,引着皇上自己来,姐姐急吼吼地送上去,就不值当了。”
静妃点头,忙夸她有理,两人又商量了些后续对策,丽婉仪才告辞。
回宫的路上,见没什么人,丽婉仪从府里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唤作黛容的,小声愤愤道:“小姐,这么好的计策,劳什子给她用去?她还拿了贵妃赐给小姐的流苏!真真是白捡了便宜!”
说完这些,黛容还甚不甘心,续道:“她原先还比小姐位份低,现在倒爬到头上来了,拿你当军师使唤。”
丽婉仪瞪了过去,又看向四周,轻摇罗扇,哂笑道:“她是讨了皇上欢心,可也惹得皇后不高兴,这后宫里之中,排第二就好,若成了出头椽子,就容易遭人嫉。她得宠呢,于我有些好处,能提携着些,若失宠呢,也没什么差别。”
黛容这才惊讶地跳起来,丽婉仪复又唬了他一眼,怪责道:“你别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以后可得长点心吧。”
后宫之中,女人为了得到皇帝青睐,手法层出不穷,照葫芦画瓢,也算是条最快的捷径,只要不是东施效颦,都能有个一二分回报。
当年,静妃三人与淑贵妃交好,知贵妃甚得皇帝恩宠,于是,几人在私底下,皆学了不少她的一颦一笑。
皇帝不常来,这些学得东西也一直派不上用处,可今年又要有新人入宫,压力之下,他们便想到这个法子,由身形最似贵妃的明氏仿效一二。
可当年的凌叶眉有倾城之貌,明氏自觉比不上,故此,便在妆容、发髻上下了许多功夫,还有她的一双杏眼,夜幕朦胧下,不仔细看,也有个两三成的相像。
再加上皇帝心中的几分愧疚之意,这个法子,也算是歪打正着,成了事,三人欢欣不已。
可长青心底忐忑不已,与明氏过往之事,还有心底的那道异样,他是不敢再瞒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掩饰得再好,文墨也是定然察觉到了一二,否则,她怎会如此生气?说不定,她已经胡思乱想成了其他的样子!
更何况,他急需找个人倾诉一番。
长青下定了决心,准备待文墨醒来和盘托出,可文墨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半夜时分,她才迷迷糊糊有了意识。
脸颊正挨着个柔软的东西上,文墨蹭了蹭,便意识到是块上好的丝绸料子——这料子是专门给畏热的皇帝备的。
文墨反应过来这个,她就缓缓睁开眼,一片明黄,很是刺目,她不得不又微眯起眼眸,中衣褶皱堆叠之下,她就看见那人的腰际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蛮腰二字。
长青正半坐着,感觉到有东西忽闪忽闪地扫过腰侧,他低下头就笑了:“饿了吧,这都快三更了,你都没吃过东西。”也不待文墨回答,他就直接命人传膳进来。
咸安宫的小灶里炖着好些补品,人参,鹿茸,乌鸡……文墨一看,就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吃了些,又让人都撤下去。
长青见她这么病恹恹地,便让人拿了些青梅和山楂进来。青梅泛黄,山楂暗红,煞是好看,文墨看了他一眼,才捡了颗梅子来吃。
待梳洗完,文墨又让人抱了刚出世的小不点来,她还没仔细瞧过,此时拥在怀里逗弄了会,才让奶娘抱走。发现皇帝还在身旁,她故意惊诧道:“怎么,皇上今日夜里不去了?”
长青明白她的意思,此时浅浅一笑,回她道:“哪儿都不去,我有事和你说。”
文墨没有立刻应他的话,而是随手翻起枕边的书,看了几页,才淡然问是何事。长青坐回床榻,将除夕之夜遇到明氏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
见文墨垂着眼梢,目光落在书上,他又接着道:“不瞒墨儿,我总觉得她和叶眉很像,可仔细看,又不一样,我现在总感觉自己神神颠颠地……”这是这几年,他头一回在旁人面前提起凌叶眉的名字,他亦只敢在她面前提。
文墨听完,便将明氏的用意猜到了七八分,她放下手里那卷的书,盯着长青的眸子,他那里皆是无措和彷徨。
她问道:“所以,现在皇上对贵妃愧疚了,想要找人补偿?”长青一怔,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文墨仍是看着他,不禁叹了一声:“皇上,此事臣妾真没法帮你,这是皇上心里头的魔。”末了,她又加了句:“不管静妃是有意无意,她可是抓着皇上的弱处了。”
长青茫茫然,未再开口,两人就这么歇下了。
关于静妃一事,两人虽说开了,文墨仍是有些气恼,索性背对他睡下。可身后那人翻来覆去,悉悉索索,很不安稳,也不知折腾了许久之后,终从后头揽着她,将她扣在怀里,而他的脸,则深深埋在浓密的发间。
倏地,有滴冰凉的泪珠顺着发丝,跐溜地滑进脖子里,她一颤,就惊醒了。耳后是那人的呼吸声,沉闷又纠结,文墨轻叹,她心中不舍,还是转过身,伸手拥住了他。
长青将她搂得更紧了,他埋在她的胸前,攫取和眷恋着她的温暖,又像是个小孩,声音呜呜咽咽的。
“我刚出世几个月时,母妃就去了,在这深宫里,尔虞我诈,从来没几个是对我真心实意的。除了皇祖母,就数她对我最好。我虽不喜欢她,可一直感激着她。但自从知道三弟对她有意后,我便起了那样的念头……”
“许多人遭我算计死了,可从来没有哪个人去了,我会像是对她这般愧疚的……”
文墨听着他的只言片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暗叹:“哎,跟个死人争什么呢?他若是愿意,就去看看算了。”
可奇怪地很,这之后,皇帝极少再踏进永和宫,而那位静妃,此生一直居永和宫主位,不上不下,未曾留下任何子嗣,此为后话了。
文墨出月子后,妃嫔们前来晨昏定省的第一日,她就将那位明氏仔细端详了一番。可惜,她并不觉得像,甚至连贵妃的皮毛都沾不上。
这一年,太皇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夏天,长青接到消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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