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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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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还复杂到她无法理解的程度。
江夙砂笑了,“晦,你听出《月夜杀人坠落》里吸血鬼对天神的恨了吗?”他微微挥了挥手,双手交叠抱膝,“恋人被夺走的恨,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恨,所以广播剧非常成功。”
“那份恨恨得好凄厉,我听得很感动,但是现在……”
颜染白耸耸肩,“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只觉得很不舒服。”她很坦白地说,“我讨厌娱乐圈里乱七八糟的事。”
“总之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恨我。”江夙砂低沉地说,“今天下午我从事务所回来,半路上遇到一年没见的风宿时的女朋友,她生了个孩子。”
“那这个婴儿就是……你儿子?”颜染白睁大眼睛,未免也太小了吧?他自己还这么年轻这么任性,怎么能做父亲?完全不合格。
“她说是我儿子。”江夙砂讥讽道,“是真是假,只有天知道。她听说了我和艾黎纱的事,居然大受打击,疯疯癫癫地跑来拦我的车。”微微顿了一下,他说:“我是很喜欢飙车的。”
“你……撞伤了她?”颜染白脸色有些发白,这个男人做的尽是残忍恶毒的事情。
一阵沉默后,江夙砂长长地吐了口气,仰头躺在沙发上,“我撞了他们两个,她和风宿时。宿时跑过来拉她,我刹不住车……两个人都被我撞下了高速公路的护栏,我立刻送了他们两个去医院,然后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家,开车开着开着,就忘了发生了些什么事,切!”他自嘲,“大脑它自己想要逃避,好像已经变成了最近在配的《无色血》里一个特别纤细的人物,你遇到的那个……不是我。”他最后一句“不是我”说得惘然有失,清冷的语调变成叹息的时候略略加了一点鼻音,流露出刚才那位江夙砂的酥柔甜软。
“你想要自杀。”颜染白静静地说,“你在家里挥刀,你乘车不扶扶手,你对外界的反应很迟钝,变成‘别人’的时候,你想要杀死自己吧?”她清醒犀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江夙砂的心,“是吗?你憎恨让朋友受伤的自己。”
“不。”江夙砂陡然疯狂大笑起来:“撞伤算什么?我……我是……”他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我是不会憎恨任何人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逃避你自己,你想死却是真的。”
“我没有。”
“不要逃避了。”颜染白怒目瞪着他,“做事不顺利的时候就逃到朋友那里,朋友不在了你就逃到怨恨和报复里,怨恨以后你又用犯罪来逃避憎恨,等到做错了事心里无法承受,你干脆变成另一个你希望中的人,最后如果逃不了的话你就潜意识地想要自杀!江夙砂,你软弱得令人讨厌。”
“我没有!”江夙砂听到她这一连串的指责之后,美丽的杏眼睁得比什么都大,“我没有我没有!”他按着桌子站起来,“我没有想过要死。”
“我不管你是要死还是要活。”颜染白瞪眼瞪得比他还回,“总之等你搬回家之前,不要给我做奇怪的事情。”她也拍案而起,“我要写作业去了,你洗碗。”
江夙砂似乎很错愕,大概这一辈子没有人这样对待他吧?但是对于亲眼看见父母都因为肺癌先后死去的颜染白来说,不珍惜生命是不可容忍的大恶。想要活下来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会死去,而活得那么任性的人却想要寻死。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关起门来写她要发给散文杂志的稿子。一怒之下,她开始写一篇恐怖的鬼故事,发泄心里忿忿不平的情绪。
夜色漆黑如墨,正下着倾盆大雨。透过白花花的雨幕,闪电和黑云龟裂天空,望不见任何一颗星星,月亮却分外妖异清明。雨夜之月……不祥之兆。夜里十二点,城市安眠的时刻,远远的闹市内的霓虹灯依然在雨幕里闪烁着很女人的颜色,仿佛艳妆少女的媚眼。
圣手街第五十五号巷,一个人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穿着一件长外套在雨里走着,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这个人身着黑色西服,同款式的外套,留一头乌亮笔直的长发,那长发在颈后用白色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
脚步声响,这个人一直走着。小巷没有灯光。
“呜呀——”一声怪叫,小巷深处屋檐底下躲雨的一只乌鸦突然拍翅飞起,“呜呀呀”地冲进了雨幕里,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乌鸦的翅膀抖起一片雨水,浑圆摇曳的水珠在空气中荡漾着形状,在笔直下落的雨幕中另类地扩散,最终摔到了一个人头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下滑,围绕着凌乱的卷发慢满聚集,最后滑落到地上。
“嗒、嗒、嗒”的脚步声正在逐渐临近,大约只要五分钟,那个人就会走到这里。
一片死寂。也许这里躺着的本是一具尸体,而不是活人。这样倾盆大雨的夜晚,除了死人,还会有谁在如此偏僻的青石小巷里淋雨?
她写着恐怖的故事,心情渐渐好起来,死人、活人……如果真的有能够穿越死亡的神袛就好了,如果像今天这样混乱的雨夜,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就好了,可惜……神——终究只停留在笔下,而不是身边。她其实有些羡慕江夙砂,他任性地抓住一个人作为依靠,而不管也不在乎被他依靠的人是否很痛苦。如果今天不同情他就好了,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不可能的……无论怎么样。纤细脆弱的江夙砂也好,偏激放浪的江夙砂也好,他都有一种完全不能让人抛下的感觉——那感觉诡异得令人心痛,仿佛他身上深深镌刻着一句话:如果你不救我的话,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其实非常脆弱,却任性到让人愤怒的地步,但是即使是天大的愤怒,也无法让人抛下这样一个即使怨恨也还依赖你的人。菟丝子一样的江夙砂,不会管宿主是多么痛苦,他必须依赖一个人而活。
厨房传来清洗碗盘的声音。颜染白微微叹了口气,那个奇怪的男人,纤细而又狠毒、天真却又堕落,任性得一塌糊涂,却有时候像孩子一样听话。不知道让人是气、是恨、是恼、还是怨?她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在这个和她一样大的男人面前,完全成了像引导他全部生活的母亲一样。
“乓啷”一声,颜染白正在发呆,他好像打破了什么东西,听到声音越发烦躁,索性停下不写了,走到厨房,“你在做什么?”
打破了一个碟子的江夙砂呆呆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打破碟子的时候碎片无巧不巧地划过手腕,血正慢慢渗了出来。猛地听见颜染白怒冲冲的声音,他居然有些心虚,把手腕藏到了背后。气息有些不稳,“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颜染白看着他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背后,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歪着头看着他藏在背后的手,半晌才说:
“我刚才只是想到过世的爸爸妈妈,非常讨厌想要自杀的人,死掉的人如果知道了会有多么悲伤?轻易说要死的人最不可原谅。”她拉开厨房第三个抽屉拿出创口贴,“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死,那才是最好了。”拉过江夙砂的手腕,用棉签擦掉伤口的血迹,她轻轻地贴上创口贴,“我也……不是喜欢管着你,你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好,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陪你不行,那么我陪你好了。”她微笑,“我是你的声迷啊。”
江夙砂有些困惑地看着她的微笑,善变的女孩,一会儿犀利、一会儿暴躁、一会儿温柔,但是感觉非常温暖。她比同龄的女孩坚强得多,甚至也比他这个经历过许多事情许多女人的男人更加成熟……而且快活。她身上有一种豁达了看破了之后的快活的感觉,一个人做好所有的事情,不依靠任何人,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和他这样总是要牢牢抓住一个人依靠的人完全不同,
“嗯……嗨!”他仿佛被她的温柔和微笑迷惑了,怔怔应了一声。
他这一声“嗯”还真像刚开始认识时怯生生的小绵羊呢。颜染白把地上碟子的碎片扫进垃圾筒,“明天打电话叫装潢公司重新装潢你的房子,这几天你住在这里,可不要让我同学看见了。”她吐吐舌头,“否则我就惨了,和男生同居;学校非把我开除了不可。”
“嗯……我今天晚上看台词,明天录音。”不知不觉地,江夙砂的语调也温暖了起来,不像刚才那么偏激清冷,变得柔和还带有一点点依靠的不安。
“那我继续做作业去了,你要注意孩子,如果哭了就叫我吧。”颜染白交待,想了想,“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宇?”
“我不知道。”
“暂时……叫做夙夙好了。”颜染白笑颜灿烂,“反正是你的儿子嘛。”她一笑而去,半掩上了房门,摇摇手说:“别吵我哦,要睡你就睡在沙发上。”
出奇温暖的感觉,简直就像……一个家。江夙砂对着颜染白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动了一下手里的台词本。
三勾魂摄魄的毒气
千足市黑行录音棚。
江夙砂现在正在进行的工作是给一部新的动漫配音。这部叫做《无色血》的动漫讲述的也是一个天神的故事,因为《月下杀人坠落》非常成功,所以这一部的监督也找了江夙砂配剧中的无性别天使“花宴”。故事说的是一个幽灵般的处罚天使“星庭”寻求心中“正义”的理念和六百多年来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花宴对他的爱情。到了最后星庭为了镇压天堂天使幽灵的暴乱而被幽灵啃食殆尽,花宴捧着星庭的头颅得到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温柔却悲哀的最后一吻,而星庭在死去的时候却用这最后一吻消去了花宴对他的所有记忆。
还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江夙砂配的故事多数都是悲剧,也许是监督们都觉得他的声音往往美丽得不可思议,最适合配一些悲剧性的美少年。
正在进行的是星庭死去的那一场戏的录音,江夙砂和配星庭的声优方据面对面坐着,带着耳机看着台词本。监督调试好器具,“卡”的一声,“开始。”
“星……星庭。”江夙砂一开始便是颤声,这是花宴在看见被幽灵啃食殆尽的星庭的白骨和头颅的时候的第一声呼唤。
“花、宴。”方据先生的声音幽幽如鬼,因为星庭是一个阴气森森的人物,往往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和消失。
“嗨……嗨。”江夙砂仿佛被剧中的花宴附上了身,轻轻应了两声,纤细颤抖的声线,压着哽咽的温柔,一入耳就似要让人流泪。
“对不起……”方据先生保持着鬼一样幽幽飘忽的语调,即使是道歉也是让人完全抓不住、维持不住的淡漠。
“我没事的,没事的,不要道歉、不要道歉……我会没事的。”江夙砂压着便咽的温柔语声让人心痛,仿佛还要勉强展颜而笑,停顿之间夹带着欲笑的呵气,却到最后还是没有笑出来。
江夙砂真是个天才。旁边监制室里的监督在心里暗暗地评价,对感情的处理恰到好处,而且往往有出奇的创意让整个配音制作产生强烈的感染力。虽然行内人对他的印象不好,说他是个花花公子,而且为人劣质,喜欢玩弄人,但是就工作而言,他却是最好的声优之一。
监督边听着录音室的进度,边想着,这是他和江夙砂第一次合作,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见他“名满天下”的恶质行径。
“花宴还是……这么温柔。”方据幽幽地说,“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这么温柔。”
“我……”江夙砂深吸了一口气,颤抖地应了一声,“嗨!”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做那么多……那么多事……”
“你总算知道自己不对了?”
“嗯”
“我很崇拜星庭大人。”
“是喜欢吧?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嗯。”江夙砂柔顺地应了一声,仿佛透过声音就可以看见他低头腼腆的模样。
“你可以……吻我吗?”
“嗯”
进行得非常顺利,完全不需要NG,江夙砂的压抑的感情感染着方据,所以幽幽的一方非但不显得无情,反而显得江夙砂特别地纤细柔弱,令人心疼。
录音室里已经进行到了天使花宴的一段独白,这是一段很难的发挥,因为台词本上只有一半的台词,接下去它就写:即兴发挥。
江夙砂微略地停了一下,大约是在调整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就是凄厉颤抖的声音:“你居然消去我的记忆,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怎么样对我是‘最好’的选择,我不怕看着你死去,我相信……我足够的坚强……我不害怕想起你……你太过分了!”
凄哀到了极点、苦苦压抑着眼泪的声音,和刚才的纤细温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才的声音比较低沉,而江夙砂为了表现“花宴”是个无性别的天使并且情绪极度激动,这一段声音就拔高了一些,像玻璃般清澈动听却崩在危险边缘。
“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后面的台词就没有了,时间还有二十秒,这二十秒就要江夙砂即兴发挥,只听他一口气连续说了下去:“自己随便死去,不管活着的人有多么悲伤,轻易死去的人最不可原谅,我最讨厌你了。活着的时候从来不在乎我,到了死掉的时候还自以为是地以为你对我很重要……消除我的记忆……你以为我就一定会为你哭吗?自以为是的人,自私自利随便去死的人,我最讨厌了!”
二十秒结束,江夙砂的声音从舌尖压抑到舌后发音,这样的发音会越来越深沉越来越困难,甚至越来越沙哑,本来说到“你以为我就一定会为你哭吗?”那一句就已经沙哑得说不下去了,但是江夙砂一直颤声说到完全发不出声音,到了最后几乎完全是哽在喉头的气音,入耳给人不忍听的感觉,那剧烈的痛苦仿佛透过残缺不全的气息像魔爪一样牢牢抓住人心,竟让录音室里听见的人都心痛了起来。
这家伙——是鬼怪啊?监督倒抽了一口气,这一段播放出去一定能赢得许多女孩的眼泪,尤其这段感情结束在“我最讨厌了”这样强烈的情感中,接着就是星庭死去,花宴记忆消失,对这段感情留下的最后一句评价竟是“我最讨厌了”,连他都觉得有些凄惨。
录音室里的方据先生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监督喊了“卡”,‘出了什么事?“
方据放下耳机和麦克风,关心地去看对面的江夙砂。
“怎么了?”监督开了录音室的门。
“他好像不能呼吸了。”方据摇晃着从刚才说完
“我最讨厌了”就没有换过气的江夙砂,“夙砂?夙砂?”
过了一会儿,江夙砂发出了一声像挣扎的小猫一般纤细凄厉的哽咽,扑人方据的怀里,颤声抽泣起来。
监督当场傻眼,怎么会这样?幸好方据已经不是第一次和江夙砂合作,早已知道他的恶习,解释说:“他太投入了,感情转不回来,需要发泄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江夙砂的魔力?男男女女绝对无法抗拒的魔力?有谁能对着泪眼汪汪一头扑人自己怀里的柔弱人儿说不?他长得那么美丽,显然无论和他对手的是谁在他感情无法控制的时候,他都会一把抓住对方作为发泄压抑住的感情的工具。似是单纯的美丽,却分明是妖冶妩媚惹人犯罪的行径,难怪……他跌碎了行内人无数的玻璃心。
过了一会儿,江夙砂哭完了,从方据怀里抬起头,用手背一擦眼泪,若无其事地坐好,“我们应该开始下一段了吧?”
他扑人方据怀里的时候无助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猫,推开他的时候却满不在乎得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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