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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被这世界温柔以待-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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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他最近不平顺,上次特地去庙里求来,亲手编的绳子给他戴上,当时他还啼笑皆非的嘲笑过她迷信,转头却再不愿摘下来,这些他都未与她说。
……
她是谁?无数个片段终于拼凑出一张完整的清晰的脸庞,凝白如玉,细长的眉眼,如瀑的长发,美得如空谷幽兰,明明是冷漠的一张脸,看着他的时候却温柔得百转千回,他心下一跳,全身的血液骨骼似乎都在叫嚣,汇聚成一个名字,辗转到唇畔,都带了灼人的温度:“莫绛心……莫绛心。”
这个名字他要如何忘记,那是他在无数个日夜刻在心口,诚惶诚恐不敢忘记,怕到不敢闭眼,不敢入睡。
“容之……”声音自亘古处遥遥传来。
他瞳孔一缩,血液直冲头顶,一股力量瞬间流向四肢百骸,周身的嘈杂喧嚣立刻如同打开了开关一般一下涌了上来,皮肤已经是被灼热的空气炙烤得通红,四周景物逐渐清晰,腕上有微凉的温度。
他循着自己的手腕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什么时候划了一道血口,血流如注,紧紧抓在他腕上的另外一只手,是坐在轮椅上的盏朵,她闭着眼睛,神态安详。
她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孙怀瑾把她的手拉下来,伸手按了按额头,脑海里只有只有断简残章,拼凑不完全,此刻已经不由他再反应,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看到对面已经晕厥的盏朵,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眉把手帕附在她的手腕上,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
“容之哥哥,你果然还是放不下她啊……”头顶上方传来虚弱的喟叹,带着悲凉。
孙怀瑾抬眸,眼眸里带着错愕:“什么?”
盏朵却只是看着他笑,他眉头一皱,冷声道:“我没空和你纠缠,告诉我,弯弯在哪里?”
她的回答却风牛马不相及:“你果然是忘记了,也好,忘记总好过痛苦。”
“我把她关在兰雪堂的地窖里了。”
他脸色一沉,转身便欲走,却在半路还是折返回来,对她伸出手,表情一如既往的凉薄:“我带你出去。”
盏朵看他伸出的手,微微有些惊诧,眉心一动,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走。”
他极轻的嗤笑了一声,躬身把她从轮椅上拦腰扛起,像扛一具尸体,语气里带了微讽:“由不得你,若不是奶奶留下的信里让我无论如何保你一命,你以为我想管你的死活,奶奶信佛心善,所以对你动了恻隐之心,可你要记住,我恨你入骨,我今日把你从宅子里送出去,他日横尸街头还是客死他乡,你和孙家,和我,再没有一丝关系,我不想在外人口中听到你是从孙家出去的!”
盏朵却笑了,趴在他背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眉头一皱。
“容之!”门口突然传来了急切熟悉的呼喊声,带着微微哭腔的沙哑。
孙怀瑾一惊,抬眸正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莫绛心,样子十分狼狈,柔顺的长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有些还被火灼得蜷曲,病态未愈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肿,光着的脚伤痕累累,裙摆都破烂的拖在地上。
莫绛心看到他安然无恙,几乎喜极而泣,立即便想往孙怀瑾这里冲,根本未看到头顶上方被火烧得断裂的横梁直直地坠下来……
“小心!”孙怀瑾声音都变了,她这才抬起眼,头顶一片阴影带着逼人的灼热,似乎要燃烧到她的眉毛,千钧一发中她只来得及看见对面的孙怀瑾脸色一瞬间变惨白,便想往她这里跌撞冲过来,全然没有平日的半分从容,可是距离太远,她也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横梁落下……
突而她的手猛地被人往身后一带,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嘭”地一声横梁掉落在地上,带起一阵火星和浓烟,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郁卒:“还好赶得及时,搭上你们两个疯子,我都觉得我要减寿10年了。”
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的,除了易家言那只妖孽恐怕再无别人,她暗道自己莽撞,从他怀里退出来,正想开口道歉,忽而听到对面的孙怀瑾冷声道:“易家言,把她立刻带出去!”
她抬眼就怔住了,正对上孙怀瑾一张难看到极点的脸,唇角抿直,脸色还有些微白,额上青筋凸显,眼眸里酝酿着一场可怖的暴风骤雨,被他死死压住,周身全都是冷冽如冰的温度。
他从未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究竟是因为担心她受伤,还是因为她闯入了不该闯入的禁地,孙怀瑾心里无人可触碰的禁地。
未及她反应易家言已经拖着她往门外拖,她力气怎么比得过男人的力气,她只能死死扣住门框,脸色倔强,像一个不懂事孩子。
“弯弯,回去!”孙怀瑾厉声道。
莫绛心浑身一震,手指还是不由自主的松开,无力地被易家言拖出了火场扣在场外,最后她只来得及看得见周身都被火焰团团围住的孙怀瑾,他站在房子中央看着她,明明周身都被火焰点亮,他微微笑着,眼睛却如同晦暗如深的黑夜,望不到尽头,找不到出路,就这样紧紧被黑暗缠绕,拖着坠入深渊。
他唇角嗡动,嘴巴一张一合,隔得太远她根本无法听清,连嘴型都几乎无法辨认,她心头陡然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容之……”
“轰隆!”一声爆破的巨响在耳膜边炸裂,她身体陡然一僵,巨大的气流带起了无数的碎屑和火苗,划过她的脸庞和手臂,火辣辣的疼,四周响起无数尖叫喧嚣,她被易家言扑倒护在身下,费尽力气艰难地仰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这所摇摇欲坠的房子在她眼前轰然倒塌,火光冲天,尘土飞扬。
作者有话要说:
☆、悲哉行
“快!进去找人!容之还在里面!”许岭厉声一吼。
消防此刻才赶到,巨大的水枪喷向火场,无数穿着防火服带着面具的人往火里冲,不过一会儿便有声音响起在许岭手里的对讲机。
“A区,无人,over!”
“B区,无人,over!”
“C区,无人,over!”
……
莫绛心听着对讲机里连续传来的冰冷的声音,每一声都似一把钝刀插进她的心口。
“F区,一楼拐角第二个房间,发现爆炸源,有不明人肢体残骸,呈焦黑状,破损严重无法识别。”
“所有区域均已全部排除,没有找到遗留幸存者,是否进行二次排查?请指示!”
莫绛心眼前一黑,一股甜腥涌上喉头……
许岭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摇晃了两步才站稳:“二次排查,所有地方都不要遗漏!”
“不!……”耳旁传来女人的惊声尖叫。
莫绛心的手臂被人狠狠一扯,直将她扯出易家言的身边,尖利的指甲抠进她的手臂,身体上所有的钝痛才回归神经,眩晕间她看见了一张惨白失控的脸,许墨精致的妆容早就弄得一团糟,她眼里是彻骨的恨意和扭曲,她歇斯底里的捶打她,没有半点理智:“都是你!都是因为你,10年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怎么不去死?”
陡然变故使得众人都是一怔,只是看着素日矜持冷静的孙氏当家主母如同市井泼妇一般疯狂,一时无人上去阻拦,直至突然走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扣住许墨。
“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许墨不断挣扎。
“愣着干什么?镇定剂!”一人声音沉沉响起,带着些许不耐。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看清站着的正是孙思维,他像是陡然苍老了一般,他不去看一眼已经倒塌的房屋,也不伸手去把许墨从地上拉起来,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从疯狂到沉寂。
于意已经先一步把余下的宾客全数送离了孙宅,现在留下来的,除去易家言和自己,还有一旁指挥救援的许岭,余下的都是孙家人,此时所有的孙家人看着孙思维和许墨并不如外人所想的这般恩爱,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全部像木头一样站在旁边,说不出的怪异。
易家言敛了眉眼,站在一侧,眸光瞥见不远处的秦峻脸上极轻的一抹冷笑,手指收紧。
原来这就是钟鸣鼎食的孙家,残忍凉薄至此。
孙思维带着许墨去了拙政园回秉孙觉,火已经全灭,消防员和佣人全部都已经离开,事发过去了4个小时,深夜,无月也无星,四周一片黑暗,刚才还喧嚣的竹林此刻一片寂静,灯火全无,原本这处摇摇欲坠的房屋处此刻一片空旷,只剩下断壁残骸堆积,焦黑一片。
黑暗里有剧烈的翻动木板的声音,陆尔冬走近了才看到一个僵直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在焦黑的木板里翻找,易家言走到她身边,黑暗里他眉眼不清,只余下声音带着沙哑,带着苦涩:“我不信,他怎么会出事呢,那是孙怀瑾啊,城府算计比我都厉害的孙怀瑾啊……”
陆尔冬心中也是一痛,握住易家言的手:“家言,不是你的错,他就在爆炸源中央……”
黑暗中翻动木板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缓缓传来一个微哑的声音:“是尔冬来了吗?尔冬快过来,帮我一起找,他肯定在里面,他们都糊涂没有发现!”
她艰难地走近黑暗中的人影,直到靠近,她才看见莫绛心的全身都是被木片刮上,尤其是手上,不停翻找了4个小时的手已经全是焦黑,不知被划了多少道口子,血凝固了又再裂开,她披散着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表情,手还在向一处徒手挖掘。
陆尔冬的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她伸出手拉住莫绛心的一只手,轻轻说道:“弯弯,刚回来消息,DNA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确认是孙怀瑾和盏朵,他们就在爆炸源中央,距离太近没有避开。”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竹叶上,落在尘土里,洗净了空气,竹叶的清冽香味逐渐氤氲在空气里,像极了孙怀瑾身上的味道,莫绛心的手停了下来,她抬眼望向陆尔冬,眼神疑惑:“你在说什么呢?容之就在这里。”
陆尔冬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她,声音在雨里听得不真切:“这个是从他手上取下来的。”
一样是他们结婚时她亲手给他戴上的戒指,一样是前些日子亲手送给他的平安符。
“戒指高温变了形,平安符绳子被烧断了,但佛珠被他攥在手里,从手上取下来的时候都嵌进了血肉……”
“不要说了!”莫绛心厉声打断了她:“我说了他没有死,他说了让我等他的,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清楚的回忆起孙怀瑾最后的口型,一张一合,分明说的是:“等我。”
他的承诺从来都是履行的,这次又怎么会骗她?
“弯弯!”
莫绛心一把打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陆尔冬的喊叫。
易家言此时也是心神俱乱,听到陆尔冬的尖叫声才反应过来,莫绛心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赶忙追了上去。
过了弯曲回廊,闯过广玉兰花地,她喘着粗气站在了明瑟楼前,才停了下来。
明瑟楼里一片黑暗,空无一人,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莫绛心死死地盯住门,仿佛下一刻孙怀瑾便会推门而出,笑容从容而温和的责备她:“下雨了不知道打伞吗?要是感冒了怎么办?我的话说多少遍你都不听!”
她眨眨眼,想说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眼前却是一片紧闭冰冷的大门,再无其他。
她颤抖着伸手握住门把,十指因为太用力而泛白,手上的伤口她也恍若未闻,她用力推开,唇角拉了好久才带出一个微笑:“容之,我回来了。”
回答她的只有漂浮的尘埃和空气里残留的他的气息。
她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向后直直坠了下去,最后一眼她只看得见满目的广玉兰花被风吹得飘飘摇摇,漫天的花瓣和雨交缠在一起,像是初见他时,他眼里盛满的迷蒙雾气,笑着对她说:“弯弯,要不要跟我回家?”
兜兜转转第十年,终至分离。
命运你何其残忍,何其作弄,你回头看一看,他们多么相爱,又多么艰难。
阴雨连绵,一整月。
莫绛心睁开眼便看见了日历,她摸了摸颈间的东西,才缓缓从冰冷的床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口灌了下去,冰冷的水刺激了气管,她咳得直不起腰。
她走进衣帽间,翻出一件绿色的连衣裙穿上,然后出来坐在梳妆台旁,有条不紊地把头发梳直,带上他送给她的耳坠。
镜子里的她形色枯槁,瘦骨嶙峋,她皱了皱眉,给自己化了浅浅的妆才遮住了些黑眼圈,然后她伸出两只手牵起唇角,镜子的人才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一如平日里的模样。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走过去接起来:“我马上下来。”
说完她便下了楼,打开门,陆尔冬一身黑色正装站在门外,有些惊诧地看着她的衣着:“你……”
“走吧,再不去就迟到了,母亲和爷爷要骂人的。”
陆尔冬跟在她身后,有些迟疑:“你真的准备好了?”
莫绛心有些奇怪地回眸看她,语气平静:“只是他的葬礼,见他,需要什么准备?”
更像是赴他的约会,再平常不过。
孙怀瑾的墓立在城东最东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墓地里,这倒是让随行而来的陆尔冬和易家言微微诧异,孙家的人,连外人都知道死后都必葬在孙宅往西的久冢,而孙怀瑾,孙氏最高辈分的唯一血脉,却葬在这里,据说是许墨极力要求。
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许墨推着孙觉已经早到了,两人看莫绛心过来,神色并无异。
天气今日却是转晴了,刺眼的阳光结束了多日来的阴雨连绵,午后的阳光洒在一排排黑色大理石雕刻的墓碑,立着供人避阴凉的郁郁葱葱的槐树,孙怀瑾便葬在一个斜坡的最边上,不远处只有一处墓碑立着,中间立着一颗新栽下的槐树,宁静温和,像极了他的性子。
今日来的人极少,早前公开的葬礼其实已经举行过了,莫绛心并未去,只是听旁人说起过,葬礼盛大,孙怀瑾虽平日行事狠厉,但受过他照拂的人却更多,拜祭的人甚至有从国外专门赶回来,络绎不绝从早到晚都未停,这一个月,S城铺天盖地的报纸新闻网络头条,全是孙怀瑾的死讯,孙觉当天听到孙怀瑾出事,一口气没上来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辗转几回生死线才抢救了回来,秦子棠和林霜的婚礼被搁置了下来,孙家闭门不出。
而此次来的都是至亲好友,莫绛心跟着孙觉和许墨,后面跟着孙怀瑾的发小及朋友,都是莫绛心的熟识,连常年在国外的杜衡也赶了回来,只是未料想到中间还有许越,她不免有些诧异。
莫绛心走到地方,抬眼便看见了漆黑的大理石墓碑,上面新刻着孙怀瑾的名字,冰冷生硬,她一口气没提上来,摇摇晃晃退了两步被陆尔冬扶住。
连日来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滴水未进全靠注射葡萄糖维持着,她每日每夜的躺在床上,看太阳升起然后落下,看暮色四合,朝阳初生,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冷静地面对他的死,穿了他最爱的衣服,戴上他送给她的耳坠,一如平日见面一般来看他,面对的是冰冷的墓碑时的时候,远不如她想象的镇定。
自得知消息后,孙觉身体日况愈下,他沉默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孙怀瑾的墓碑愣神,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苍老了一般,鬓角全白,皱纹似沟渠横贯在脸上,不过看着众人拜祭了一会儿,身体便支撑不住,被许墨推着提前走了。
“我想一个人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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