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的虚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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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拉过枕头，粗暴地盖在头上。　　　

　　夜晚的风吹起窗帘，搅动死气沉沉的天空。　　　

　　戚慕晓的家住在二十七楼，豪华的电梯公寓曾经一度是这个市里最著名的建筑。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冷。冷得无边无际。　　　

　　就这么不知躺了多久，父母闲懒的声音变得愤怒。紧接着是一声摔门的声音。母亲尖利的分贝陡然提高：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你怎么不去死！〃　　　

　　急促的脚步，又是一声摔门的巨响。母亲的骂声也从自己房间门口飘过去。　　　

　　是他回来了。　　　

　　戚慕晓咬住嘴唇，从黑暗中缓缓坐起来。冲着房间门发了会儿呆，走过去，拉开。　　　

　　猛烈的灯光刺进黑暗，让他一时间难以睁眼。　　　

　　酸胀的感觉，如同是流泪。　　　

　　8　　　

　　发烧的关系，让央央之后的几天不得不待在家里。虽然自己并不愿意，可脚下却发软得实在走不动。　　　

　　典型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等身上最后一丝不正常的温度退下去之后，央央开心地砸了一个喝药的杯子，踩碎了一盒阿莫西林。　　　

　　她憎恨〃被迫〃这个词以及这个词的意思，相同的理解是〃不自由〃。而央央最喜欢的，就是没有拘束。　　　

　　回想起那天对戚慕晓说过的话，她百分之百认定是被烧坏了脑子。　　　

　　如果是平时的她，遇到那种讨厌又啰唆的家伙，一定一巴掌闪过去叫他滚远点儿。　　

　　房间里充满了浓烈的药味。　　　

　　铺天盖地，透不过气。堵在嗓子眼里，让人烦闷。　　　

　　央央打开了所有门窗，把发霉般的空气驱逐出境。　　　

　　凉薄的风灌进来，带起一身的战栗。　　　

　　她满意地化了妆，刻意地把眼影涂得惊世骇俗。然后抓起小包，出了门。　　　

　　走过无数次的路，只不过今天没有人为她出钱打车，只得在一站路之外的地方乘公车。　　　

　　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央央想，至少可以当移动钱包。　　　

　　想到戚慕晓无措的样子，她笑起来，弯起眼睛，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狡黠。　　　

　　不对不对，她应该彻底忘掉他。她又想。　　　

　　到公交车站之前要经过仁和巷。一个狭窄的小巷子，经常有下岗工人双目无光地走来走去，一派死气沉沉。央央从来都是不屑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被一双手拽着，挣扎不能地跌向仁和巷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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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一重记忆　迷雾·Dense　Fog（5）　　　　　　　　　

　　一分钟之前，她还在她厌恶的人流中笑得如同偷了鸡的狐狸，仅仅是一分钟的时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一个不认识的家伙拽住。　　　

　　当时她正经过这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巷，一双手忽然伸过来。她被拉得猝不及防，回过神来，已经是在仁和巷深处。　　　

　　仁和巷是公认的贫民区，破败的房屋为基调统一的灰黑色。大多数年久失修，参差不齐，以狰狞的形态抓破天空。　　　

　　通道两边堆砌着废旧的杂物。被尘埃盖了厚厚一层。　　　

　　似乎连阳光都鄙夷照到这里，街头巷尾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合着飞扬的灰尘，闷到无法呼吸。　　　

　　巷子最深处是一块小半圆的空地。据说这里一个世纪以前是洋人的教堂。后因战火的缘故，被夷为平地。　　　

　　如同试管的底部。　　　

　　央央摔在坚硬潮湿的地上，闷哼一声。　　　

　　膝盖被蹭破皮。疼痛的感觉，像是在燃烧。　　　

　　她倔强地抬头。逆光中，男生的轮廓似乎比刀子更加锋利。　　　

　　相比前一次的尴尬和局促，这次多了一抹暴怒。他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她。　　　

　　仿佛她是卑贱的蝼蚁。他的怒火随时可以把她烧为灰烬。　　　

　　是戚慕晓。　　　

　　男生的轮廓嚣张跋扈地漂亮着，使街景变得苍白。具有侵略性的美，残忍地撕裂了原本静谧的空气。　　　

　　央央瞪大眼睛，看清了是谁之后，倏地站起来。毫不退让地瞪过去。　　　

　　她的神情像是要吃掉他。　　　

　　〃你发什么神经！〃　　　

　　戚慕晓没有穿校服，虽然现在是放学时间。跟上次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央央不怕戚慕晓。或者说，她不惧怕任何人。所以在她看来，现在的他无疑是个笑话。　　　

　　男生狼一样虚起眼睛。　　　

　　〃为什么，你会在那种地方？〃　　　

　　毋庸置疑，戚慕晓的口气是危险的。或者说，濒临爆发的边缘。　　　

　　央央觉得可笑极了：〃你到底要听几遍才能懂？〃　　　

　　〃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自由，你还不明白？〃　　　

　　〃不许去那种地方。〃他提高了声音。　　　

　　她推开他：〃你疯了？抱歉，你要疯那是你的事，我没空儿陪你。让一下，你现在在耽误我的时间。〃　　　

　　〃不许去那里！听到没有！〃他几乎是暴跳如雷。　　　

　　看着他极端恼怒的样子，央央忽然有了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她像天鹅一般仰起脖子，学着他的样子眯起眼睛，赏给她一个犯贱至极的笑脸，一字一句，轻声说道：　　　

　　〃我。偏。去。〃　　　

　　〃该死！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一直就这样。〃她平铺直叙，〃抱歉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可我就是你们不屑于看见的那种人，无耻，犯贱，利欲熏心，还……〃　　　

　　她顿了一下，朝戚慕晓凑过脸去，依旧维持着虚伪的假笑：　　　

　　〃还喜欢看见别人的不幸。〃　　　

　　他的眼神冷凝下来，是前所未有的阴辣。　　　

　　〃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的话。〃　　　

　　〃对不起啊，我连你都不想看见。〃　　　

　　〃你知不知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想到我自己。〃　　　

　　〃原来是个自恋的家伙。〃　　　

　　〃闭嘴！〃他猛地踢飞了身边的一口破箱子。回过头来，戚慕晓大口地喘气，眼底的锋芒丝毫不减。　　　

　　〃我不是叫你滚了吗？你贱啊！他妈的玩儿跟踪！你以为你谁啊你！还是说……你真的爱上我了？〃央央冷笑，〃那好，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像上次我说的那样做，我赏你个吻。〃　　　

　　厌恶他，憎恶他，所以践踏他的自尊。要死死地把他踩在脚下。恨不得将他碾碎。　　　

　　反正，她已病入膏肓。　　　

　　反正，她就是这样的家伙。　　　

　　9　　　

　　棉花签沾了药水，一点一点轻触膝盖的伤口。汲了凉水的毛巾盖在脸上红肿的地方，冷得半边脸都麻木了。　　　

　　由于脸上的伤，没能去店里。跟BOSS请假的时候，对方的口气很是嫌恶。　　　

　　央央一边擦着，一边走神。　　　

　　其实并没有想什么，脑海里真空一片。麻木地，无意识地空白着，无法思考。　　　

　　戚慕晓这三个字，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是一个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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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一重记忆　迷雾·Dense　Fog（6）　　　　　　　　　

　　想起来的时候，会因为男生干净娟秀的面孔被逼得窘迫而微微勾起嘴角。　　　

　　几个小时之后便发生了质的转变。如果可以，央央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彻底地忘记在脑后。　　　

　　多么强烈的恨意。　　　

　　……萌发于他挥拳的那一瞬间。　　　

　　她一度认为，她可以欺负他，嘲笑他，侮辱他。看着他失措，看着他痛苦。她便笑，开心而冷血。　　　

　　没想到，被她当作玩具的他，竟然会打她。　　　

　　他可以哭，可以诉苦，可以咬牙切齿，可以被她轻薄，可以赌咒发誓再也不见她。他的表现如她所想，是任何一个乖乖牌会做的一切。　　　

　　可他居然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拳！　　　

　　他不是很优秀吗。他不是不齿于暴力吗。他不是，尽管眼眶已经微红，也忍住了，会一如既往地劝她吗。　　　

　　心中坍塌了一小块。　　　

　　刚好就是名为〃恶劣的优越感〃地方。　　　

　　人们眼中所厌恶的坏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本身这个称呼就给了她最大的宽限。　　　

　　她喜欢利用这种宽限来欺负被条条框框束缚起来的，优秀的戚慕晓。　　　

　　在他面前炫耀她自由的胡作非为，看，我就是可以怎么做，而你不行。哈哈哈。　　　

　　从而产生的微妙的快感。　　　　

　　而他的反抗推翻了她所有的假想。　　　

　　无数的低级举动中，打女生，被认为是最次的行为。　　　

　　戚慕晓让央央的骄傲一败涂地，还重重地践踏了她的尊严。让她狼狈地丢盔弃甲。　　　

　　所以，她决定报复。　　　

　　用她的手段，不惜一切，让他尝到大于自己十倍百倍的羞辱。让他屈服在自己脚下，瑟缩如一条丧家的狗。　　　

　　10　　　

　　戚慕晓走出校门的时候无意识地抬起头。　　　

　　昏黄的阳光打在睫毛上，仿佛快要跌落的一颗眼泪。　　　

　　学生们熙熙攘攘地吵闹声灌进鼓膜，反倒是混沌得一切都听不见了。　　　

　　忽然就这么觉得，有些伤感。　　　

　　〃戚慕晓！〃　　　

　　一个清脆的声音让他回神，戚慕晓回头的时候，对上阮佳静细腻得可以掐出水来的表情。　　　

　　〃啊，佳静啊。〃后知后觉地应了。　　　

　　〃什么叫〃啊，佳静啊〃。我说你在发什么呆？〃阮佳静轻推他一下，眼睛弯得快要渗出蜜来。　　　

　　〃没什么，只是在想，世界真的很奇妙呢。〃他若有所指地说，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指的到底是什么。　　　

　　〃哈？你是不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走神，第一次被罚站走廊？〃阮佳静笑。　　　

　　〃你消息还真灵通。〃　　　

　　戚慕晓含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阮佳静骄傲地拍他的肩膀。　　　

　　〃那当然，谁叫你是我男朋友呢。〃　　　

　　在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戚慕晓左边胸腔里的某个东西忽然轻微地痛了一下。　　　

　　打开家门时迎上来的是家长热切的笑脸。　　　

　　〃阿晓啊，今天测验感觉怎么样，妈妈和爸爸都担心你最近学生会任务太繁重耽误了学习了呢。〃　　　

　　父亲为他取下书包放好，母亲殷勤地把水端到面前来。　　　

　　〃喝水。阿晓啊，有些时候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啊。学生会那些事情等同于小孩子过家家，该放放就放下了，绝对不要因为办什么游园会之类的活动把功课落下了啊！〃　　　

　　母亲说话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虽然那些换汤不换药的话戚慕晓已听得耳朵起了茧。　　　

　　戚慕晓半推半就地喝了一口水，视线落到自己房间旁边的那扇门上。　　　

　　停住，蹙起眉。　　　

　　用力地想着什么。　　　

　　母亲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我看那阮佳静也最好少接触点啊，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但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啊。〃　　　

　　〃妈，他呢？〃　　　

　　戚慕晓淡淡地打断了母亲。　　　

　　张蓉芳看也不看那边一眼，把水杯塞在儿子手中，往客厅里推。　　　

　　〃他啊，下午跟谁欠了他钱似的出去了。天知道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阿晓啊，你管好你自己的学习没错，别太被其他事情干扰，我们的儿子可是考清华的料啊。〃　　　

　　戚慕晓听了母亲的话，低低地笑了。　　　

　　母亲那句〃我们的儿子〃，似乎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事实。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笑得跟那个叫央央的女生笑时没什么两样。　　　

　　眼睛在笑，瞳孔中弥漫着寒意。　　　

　　11　　　

　　你曾尝试过恶毒地憎恨过一个人的滋味吗？　　　

　　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撕裂他的美好，抹黑他的形象，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却又不甘心地要无休止地折磨他。　　　

　　一点点蔓延的怒意，漫过心脏，侵蚀神经。　　　

　　你恨自己在他面前的微不足道，更恨他连对你弥足珍贵的这一点微不足道都残忍地抹杀。　　　

　　就像是阴暗在阳光下赤裸裸地暴露。　　　

　　若是不用更多的阴暗笼罩阳光，只有丑陋地死去。　　　

　　戚慕晓便是阳光。　　　

　　自古以来，乌黑和纯白总是不相融。那是一种天性的憧憬。但结果无非有两个，被慢慢改变，或拖他一同堕落。　　　

　　12　　　

　　将某天的记忆翻来覆去地窥探。　　　

　　恍如倒退的影像，一幅一幅定格在初见时男生略略窘迫的笑容里。　　　

　　那身干净整洁到一丝不苟的校服，央央认出来了。是市七中的。　　　

　　果然是个好学生。有谁不知道，市七中是全国重点，又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不过这些对于她央央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只有一点。　　　

　　……戚慕晓，无论你之前是怎样的美好。可你惹到了我央央，你的死期就到了。　　　

　　毫不犹豫地判下死刑。　　　

　　央央面容艳丽，眼神阴毒。　　　

　　斩。立。决。　　　

　　既然他如此讨厌她的身份，那她便用他最讨厌的，她的身份，斩断他的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央央化了最妖冶的妆。　　　

　　翠绿，深紫，桃红色的眼影，枫叶红的唇彩，风情万种的卷发。　　　

　　她穿了大开口的V字领雪纺衫，短得可以创纪录的裙子。属于少女的大腿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散发出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诱惑。　　　

　　她是美丽的。　　　

　　罂粟般靡绚的媚气和妖娆，将成为她完美的伪装，击败他的有力武器。　　　

　　她要做的，就是在七中全校学生面前，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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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二重记忆　镜子·Mirror（1）　　　　　　　　　

　　第二重记忆　镜子·Mirror　　　

　　1＋1=1，如此诡秘的等式。　　　

　　宛如附骨而生的花朵。纠结缠绕，分不开，融不了。　　　

　　镜子外的人是你，镜子里的人也是你。　　　

　　你对镜而笑。　　　

　　自始至终，只有你。　　　

　　1　　　

　　央央到市七中的时候运气很好，门卫刚好去打热水。央央大摇大摆地晃进校园。　　　

　　虽然自己也上过学，不过对于央央来说，学校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老师同学的记忆，在她明白过来时，她就已经是如今的性格。　　　

　　她一个人住。两年前，父母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缘故出车祸死去。就那么不清不楚地，她成了现在的央央。他们什么也没告诉她，就死掉了。　　　

　　有些时候，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决定做自己。　　　

　　七中作为国家重点中学，在硬件设施上是很好的。　　　

　　绿化得葱葱郁郁的校园，正如小学上课本里写的那样，开满了祖国的花朵。教学楼是不久前才翻新过，被刷得雪白的墙壁晃得人眼花。　　　

　　隐约有读书的声音。整齐划一，可央央听不懂。那是英语。　　　

　　央央忽然恶毒地想，如果现在把消防铃摁响，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不知道那些整齐得可恶的声音会不会乱作一团。　　　

　　她拔了花坛里开得最好的花，扔在喷水池里。然后又朝里面吐了一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