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男版-第2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记起所有的人都他妈的犯贱。　　　

　　每天早上张开眼睛的一刻，就是我犯贱的开始。每天我都在人流之中。　　　

　　这里出现了一个词叫〃人流〃，如果你把它理解成一个医学术语，即人工流产，就难免对我所说的〃在人流中〃产生误会。这里的人流不是动词，而是名词，可以理解为人群像流水，也可以理解为流水般的人群，不管哪种理解都没有〃人流〃二字本身贴切。我认定发明这个词的人是个天才，应该给他发诺贝尔奖。以前有人对〃麦浪〃一词赞赏有加。如果把〃麦浪〃作为上联，我马上就会对出下联〃人流〃。　　　

　　我们刚流出寝室楼时是整股的，然后就分为若干支流，有的去1号楼，有的去2号楼，也有的去附楼，还有的去草坪，当然他们不是去义务锄草施肥的，他们一大早是去谈恋爱，这说明他们很用功。这个时候你若和我一样尚未睡醒，就会眯着眼独自流进臭水沟。人流的壮观和奔腾不息使你的缺席可以忽略不计。下课的时候，人流更加汹涌，方向一致：食堂。我们的宗旨是：为了吃饭，不择手段。这手段包括怂恿老师提前下课以及在路上狂奔不惜撞倒闲人撞散鸳鸯。这样就使整个校园显得生机盎然。　　　　　　　　　

。←虫←工←桥书←吧←　　

第67节：岑孟棒：灰锡时代（10）　　　　　　　　　

　　大学里教室是不固定的，而我只记得今天上什么课，却不知道去哪个教室上课。如果不随着人流，我就不知所从。这就是人流的巨大力量，它让没有方向的人有了方向，但也让有自己方向的人失去了方向。人流在这里就是大众的选择和趋向。有本书叫《FARFROM　THE　MADDING　CROWD》，我查了半天字典，以为那意思是〃远离疯狂的人们〃，那样该书讲述的应该是一个作者从精神病院逃脱的故事。后来我才知道那书的中文名叫《远离尘嚣》，这就是对人流的脱离。　　　

　　有一天我在选择A后选择了B，也就是说，早上起床后我没有去上课。这样我就有机会站在六楼的阳台，鸟瞰人流拥向远处。从开始时的嗡嗡轰鸣，到人走光时的万籁俱寂，像是一次衰落的上演。但人流让我想到的，是抽水马桶冲水的情形……　一阵轰鸣后便悄无声息。　　　

　　六　　　

　　本来我一直以为我们寝室的人没幽默感，一个个乏味如木头。但自从我看到B君的饮水瓶上贴着一个他自己写的标签，上书〃浓H2SO4〃的时候，我明白自己错了，室友的幽默要超出我的预料。比如说，针对上次我在街上看到卖艺者却没零钱给的情况，C君作出以下设计：　　　

　　我掏出一张一百的说，麻烦您找我九十九块五毛……这是浅层幽默。　　　

　　那艺人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了一沓一百的，说，客官，您看，真不好意思，这几天生意好，人家都一百一百地给，实在找不开啊……这便是深层幽默了。　　　

　　另外，寝室里还流行两句求爱宣言：〃我爱上你那一头烧焦的秀发〃和〃我无法忘怀你那两个苍翠欲滴的鼻洞〃。毫无疑问，这也是幽默的结晶。　　　

　　星期天，B君去逛街，C君去见网友，D君躺在床上看一本学习方法指导书。据我所知，D君从来都不学习。因为他觉得在掌握方法前学习是浪费，所以用来学习的时间花在了学习学习方法上。剩下一个我，可以选择睡觉，但星期天寝室太吵，人来人往，门开门关，隔壁放摇滚，楼下还有一个男高音吊嗓子，跟鬼叫没什么两样。我也可以出去逛，坐车到解放路，从解放西走到解放东，然后再坐车回学校，这好像没什么意义。我还可以去找个地方看书，但图书馆异乎寻常地客满，草坪上成双成对地恩爱。所以看似我有多个选择，其实一个也没有。因此我心情烦躁，拼命地喝水，而且还想骂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高中的时候每逢心情烦躁，我就用拳头使劲捶寝室里的写字台。这样造成的后果是，写字台和我的手都破了。现在寝室里的写字台是我的私人财产，把它捶破不但手疼而且心疼。所以我才想到骂人。全国各地人情不同风俗各异，骂人的话也有成千上万，但有一句全国统一，那就是〃他妈的〃。这话骂起来口感也很不错，但现在这已经成了一个发语词，就像古文中的〃夫……〃，就少了一种标新立异和畅快淋漓。还有一句话也很流行，像是港台那边漂过来的，叫〃我靠〃，每当听到有人骂这个，C君就会高唱：〃我让你依靠，让你靠，没什么大不了……〃不过〃靠〃只是个读音，为知道具体对应哪个字我还特意翻字典，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尻〃字，解释为：屁股。可那句话也翻译成为〃我屁股〃，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骂人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在初中时骂人为〃Take　your　mother　away！〃这种骂法就很有品位，你一翻译，以为是〃把你妈妈拿开〃，就会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正确的意思是：去你妈的！　　　

　　那时南京还把几十句骂语都翻译成洋文，连起来叽里呱啦，很多人都以为他在用英语演讲。这样他就失去了热情。他说，其实骂人一定要让对方听懂，不然就会像打沙包，你打得臭汗淋漓，沙包没有反应，很没有成就感。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是真理。打架和争吵都需要第三者，即观众或听众，那样就可以把低俗上升到表演艺术的高度。　　　

　　如果无聊是我们的一种生存状态，那么千万别让这种状态过于饱和。特别是当无聊成为校园文化的主题的时候。要是你看到过校园里课桌上写的字，你就会明白我写上面这段话时为什么表情严肃。在海大，课桌上的留言有以下几种：　　　　　　　　　

。←虹←桥书←吧←　　

第68节：岑孟棒：灰锡时代（11）　　　　　　　　　

　　1。我是美女，信不信由你……海边女孩。　　　

　　2。海大存知己，盼你来联系……再世潘安。BP：×××××××××　　　

　　3。你寂寞吗？请找本小姐，提供全套服务……红舞鞋。　　　

　　4。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帅哥2000。　　　

　　5。一生何求？只想泡妞。……王爷。　　　

　　如此之类，有的粗俗不堪，有的文采斐然。而且，留言的文字本身就是一件书法珍品，很多都是标准的颜真卿体。如果像第2、第3之类的留言有人理会，那么一张桌子就可能成为皮条客，尽管这并非它的本愿。　　　

　　刚到海大不久，我在偶然间提到了《百年孤独》，有人问，是谢霆锋的新专辑？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幸亏我说的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然他就会以为我是一个冶炼工人。后来我突然想起，王菲有首歌叫《百年孤寂》，正是因那篇小说而命名。这说明，我落伍了。　　　

　　前段日子我一直听到的词语是〃流星花园〃和〃F4〃。在海南，我知道一个地方叫万绿园，是个旅游胜地；还有个地方叫假日海滩，也是个旅游胜地。但是流星花园在哪里我就不是很了解。至于F4，或许是两个F2分子结合的新物质？我对化学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是很了解。这同样说明，我落伍了。　　　

　　为了不让自己第三次落伍，我也在桌子上留下了一行楷书：提供新鲜桶装可卡因，联系电话：××××××××。那号码是海大派出所的。　　　

　　这段文字也与无聊有关。有一天我上网发邮件，QQ上有个人问我：你最喜欢什么动物？我想敢情这位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如果我贸然地回答大熊猫金丝猴东北虎，就会有偷猎者的嫌疑。因此我小心翼翼地反问：你呢？　　　

　　他说：狼。　　　

　　我吃了几惊，以为对方有暴力倾向。但接下去我做了一件足以表明我也无聊到骨头渣子里的事。我问：为什么？　　　

　　于是他开始发表他的长篇大论，什么狼无奈的嗥叫孤独的眼神忧伤的流浪凄凉的身影，把狼说成了完美的化身，而自己就是完美的知音。　　　

　　我问：如果你在原始森林迷了路，刚好遇到你喜欢的动物，请问，你会不会欢呼？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说，相信狼知道我有一颗了解它的心，就不会伤害我。　　　

　　我一听，胃里的酸水就冒上来了。我决定不再理这个人。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问：你还没说你喜欢什么动物呢。　　　

　　我没好气地打了三个字：屎克螂。　　　

　　然后在我的暗笑中，他再也没有回答。　　　

　　我得出的一个结论振奋人心，但也使人丧失信心：以毒攻毒，以无聊治无聊是最好的方式。换句话说，我们还要继续无聊下去。　　　

　　七　　　

　　作为一篇小说，要有X要素，我记得的有四个：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关于这篇小说，时间是大学期间，人物是我，地点是海大，至于事件，我却想不出来。如你所知，没有事件的小说叫流水账。我觉得这三个字若作为一种文体，并无多大不妥。　　　

　　在海大，我总是吃了睡，睡了吃，夹在中间的学习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你应该想到我要说什么。是的，我再一次提到了猪。很奇怪，在海大半年，我有了严重的猪狗情结，这比起朱自清先生的少女情结，不知哪个更为崇高。　　　

　　上面提到了事件这个词，我们知道，对于猪，只有交配和被宰杀才能算得上是事件。其余时间它都在一心一意地长膘。我发现猪和狗……这两种只有被人骂猪狗不如和猪朋狗友时才有联系的动物，在命运上是如此惊人地相似。对狗而言，事件也只有交配和被杀，也就是说，制造生命和丧失生命。　　　

　　寒假里，我老家养着的一条狼狗挣断铁链跑了。我知道它只是想出去见识一下花花世界，但它再也没有回来。街上有一家狗肉铺，生意兴隆，他们的原料便是路上溜达的狗。那条狼狗从小到大都被锁在老家，毫无社会经验可言，想必已死在土制猎枪下。整理它的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以铁扣为圆心铁链长为半径的那个圆是如此清晰。几年来它只在这个圈内走动，脚印烙在地面，显示出深沉的灰色。猪在猪圈，它也在圈子里。在逃出圈子的时候，生命也到此结束。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　　

第69节：岑孟棒：灰锡时代（12）　　　　　　　　　

　　不过我并不因此而悲伤，寝室很宽敞，海大有三千多亩，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地球有……我的圈子大着呢！　　　

　　我的秃头大伯在深秋的一个夜晚睡着后再也没有醒来。在此之前他并没有什么病痛或意外发生。也就是说，大伯死得毫无征兆。村里的老头们除了可惜大伯死得太早外，都十分羡慕大伯的死法：干干净净，安安静静。我的两个堂哥从城里赶来，跪在地上号啕大哭，并用脑袋拼命地撞地。这年头这种哭法已不多见。大伯总是对两个执意要他去城里住的儿子说，老子还没老到要你们养呢，等你们在那边混出点名堂，等我过了60再说吧。然而大伯还没老就死了。　　　

　　这些都是我打电话回家时从我妈口中得知的。我问了很多，但是没有问大伯死时脑袋上还有多少根头发，尽管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我估计那数目不会是零。从我见他最后一面一直到他死才两个多月的时间。本来我还肯定那头发一定会先大伯的生命而消逝，但我又错了。那双桃花眼成了大伯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我还从我妈那里问到，两个堂哥很开明，所以大伯是火葬，骨灰埋在一个公墓里。我想如果大伯有机会立遗嘱，是一定会强烈要求土葬的。大伯的生命是泥土的。现在一场烈火，化做了尘埃，包括剩下的最坚强的头发。我在突然间还觉得，那句〃尘埃是生命的本原〃应该出自大伯之口而非表哥，尽管大伯根本就无所谓文化程度。　　　

　　对大伯的死，除我的两个堂哥外，最悲痛的是我。小时候大伯给我做过很多东西，印象最深的是一把弹弓。这把弹弓使邻居家堆在墙外准备盖新房的石子神秘地少了近千颗。这近千颗石子中的其中某一颗曾打下过一只麻雀。这当然是我小时候才可能发生的事，在今天你想打下麻雀就得动用火箭炮和雷达扫描定位系统。那件事情是这样的，四根电线上站满了麻雀，我拉满弓向中间肚子最大那只射去，但落下来的却是最边上的一只。若不是麻雀脑袋上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我真会怀疑它是中风而死。即使是现在，我还是以为它当时正因为失恋而黯然伤神，或者因思考而发呆，才会冤枉地死在一种原始武器下。我大伯看着死去的麻雀好久，说，我没想到你真能打下鸟儿来。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这件事后，大伯在场上晒谷子看到有麻雀来偷吃时，再也没有去驱赶过。而我也再没有用弹弓打下什么东西。　　　

　　得知大伯死讯后的几天里，我一直想着大伯和那只麻雀，把他们联系起来的是那个形状像字母〃Y〃的手制弹弓。这把凶器已经被丢进尘封的童年，再也无迹可寻。但我又觉得，这也是在暗示着什么，至于暗示的内容我又无法看清。直到有一次我看完一部电影，屏幕上出现两个巨大的单词：　　　

　　THE　END　　　

　　我恍然大悟豁然开朗，明白了暗示的内容其实只有两个字：结束。　　　

　　泰戈尔说，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总有东西长存。如果用逻辑严密的数学语言，这句话表述如下：设一切为X，东西为Y，结束的符号为0，则当X=0时，必有一个Y存在。Y是什么并不明确，只能确定其存在的必然性。对于泰戈尔，这个命题可这样分析：令X1为生命，则X1=0时，存在Y，这Y显然是泰戈尔留下的文化遗产，如《飞鸟集》、《吉檀迦利》。而对于我大伯，当X1=0时，要找到Y就不是很容易的事，总不至于是留在公墓里的那抔骨灰。　　　

　　这个命题还有多种形态，比如说，令X2为爱情，当X2=0时，Y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人说是友情，有人说是婚姻，也有人说是仇恨，还有人说是肚里的小孩儿。但不管是什么，都已不是X2本身。我想起我的表哥，我的预言并没有实现，也就是说，他女友仍未回来。在这里，Y=疯子的优雅。　　　

　　我们的一辈子就是X趋向0，在这期间，又拼命制造Y的过程。　　　

　　王小波在一篇小说里说，当你百无聊赖时，就会坐在桌前，拿起一支笔往纸上写。可能是写日记，也可能是写诗，但不管起初写什么，最后一定会写小说。不管你有无才能，最后一定能写好，只要你足够无聊，足够无奈。也就是说，令X3为意义，当X3=0时，Y=小说。　　　　　　　　　

。§虹§桥书§吧§　　

第70节：岑孟棒：灰锡时代（13）　　　　　　　　　

　　按照这种说法，我既足够无聊，又足够无奈，何况还自认很有才能，那么这将是一篇最好的小说，即最好的Y。尽管我说过，这更像是一种叫流水账的文体，然而谁也没有规定小说是不是流水账，同样，也没有人说流水账就不是小说，所以这篇流水账是最好的小说。人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回忆，拒绝不了想念。　　　

　　到目前为止，我手上的创可贴已换了好几个，现在又改成了贴更加经济实惠的壮骨麝香止痛膏。每一个膏药可以剪成四块，为美观起见我还剪出了花边，使止痛也成了艺术。事实上，还有一小块止痛膏贴在我左太阳穴上，用来缓解曾在一年前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现在又旧病复发的偏头痛。当然我只有在隐蔽处才敢贴这块膏药，不然就会被认为是旧上海滩青帮的遗毒。偏头痛总是突如其来，让我防不胜防。每当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