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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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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阿诚失声叫起来。原来竟是这样。这样说来常一凡也知道?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亭亭决不会再胡吃,难道是因为他有什么妙策?“姑姑这可真不关我的事,这全是常一凡那个混蛋挑唆的!”

姑姑大觉意外,目光像剑一样刺了过来:“你是说下午那个常一凡?他还认识亭亭?”

“啊!”阿诚自觉失言,懊悔之下竟伸手给了自己一记大耳刮子。

“究竟怎么回事?”

阿诚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姑姑你就饶了我吧,亭亭会杀了我!”此时他的心中迷茫极了。他最亲和最怕的两个人,一个是姑姑,另一个是亭亭。他说与不说,貌似都会得罪另一个人。

“你不说是不是?那好,你不说今晚我们便都不要出去,一直跪在你父母灵前,直到你想说为止!”

阿诚登时慌了手脚。他不怕罚跪,可是若要姑姑陪他一起跪……无奈,他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提到白天常一凡闯山林,阿诚便有些咬牙切齿:“姑姑下午根本就不该放了他,应该把他大卸八块!”

“你把谁大卸八块?”姑姑登时沉了脸骂道,突然又叹了一口气,“唉!你们两个都不肯听话,本是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偏要学着跟人勾心斗角!我同姜老太爷早有约定,两家互不滋扰、相安无事,你们把我的一番苦心都当驴肝肺不成?你明知她这样莽撞,不来告诉我还要助着她!”

“可是,”阿诚满脸委屈,“听说他们家请来一个很厉害的人叫什么王印竺的,就是常一凡的师父,帮他们重新整治他家的伏鹜掌法,说是弄好了就要重新骑到我们头上去呢!”

“什么?”姑姑的音调有些变了,“原来是他的徒弟!”她苦笑了一下,“果然厉害,竟然连我都被骗了呢!这么大的事为何也不告诉我?”

阿诚小声道:“亭亭说这件事她有办法能摆平。我们也不想见您操劳过度。”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姑姑,“那个王印竺真的很有名么?”

方圆十里内所有花魁的名字阿诚都能倒背如流,可是对于江湖门派,他第一个知道的是他们棋盘寨,第二个是北隆水斋,第三个就没了。至于江湖名人,他也就知道这两派中的几个人。可以说他的全副体力都用在了苦练武功上面,全部脑力都花在了幻想女性上面,心无旁鹜,单纯得可怕,所以在这两方面也都有十分惊人的表现。

见姑姑用一副从没见过的严厉神情瞪着自己,阿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亭亭说那个常一凡是那人的徒弟,北隆水斋不是请了他师父么?我们就把徒弟给套进来,套出那姓王的到底给他们出了些什么主意。可是姑姑素来不喜欢阴谋诡计,所以我们也不敢让您知道。”

阿诚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姑姑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了句:“早点回屋休息。”便急匆匆走了祭室。

阿诚长长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门口,只见姑姑直奔亭亭的小楼方向而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转而走向了厨房。阿诚不敢多看,一溜烟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屋子,一边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一边想:这回完了,亭亭非杀了我不可,这几天可千万别碰上她。

此时棋盘寨的千金小姐谢宛亭还不知道一凡的心碎和阿诚的背叛。这天晚餐她严格遵守同一凡的约定,只吃了一小盏清粥便回屋休息。正在屋里托着腮想心事,却见厨房的伙头儿喜姐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餐盘,上面托着一只小碗,碗里是半盏黑不隆冬的药汤。

喜姐冲她嘻嘻一笑:“可别怪姐逼你喝苦水,你娘听说你这几日的事了,刚刚特地跑来厨房吩咐给你熬了这碗药,说是理气化食用的!”

亭亭心中暗乐,常一凡来得还真及时,自己已经不用再乱吃东西了。却还是撅了嘴故意埋怨道:“娘为何会知道?肯定是喜姐告的密!”

“才不是我呢!你从小就挑食,能多吃点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你娘说要吃也不是那种吃法,先要把肠胃调过来。”

药汁苦口,喝下后却感觉胸口一片明澈,多日淤积的情绪都被清扫一空。亭亭正欲将小碗还给喜姐,突觉一阵头晕目眩。喜姐大惊,赶紧伸手扶住她,正欲喊人,只听得房门一响,有人轻轻走了进来。

“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安神药。今晚有急事,快来帮我准备。”

一凡回去时天已全黑了。他也不点灯,就那样呆呆地坐在屋子中央,一脸茫然。这一天的遭遇正应了那句老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令他应接不暇。

不一会儿,王印竺风风火火地从后门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大声道:“饿了,有什么好吃的?咦?你怎么还不点灯?”常一凡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屋里冷火清烟,什么吃的都没准备。

王印竺见徒弟又变成这副模样,哈哈一笑:“无妨无妨,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今晚我们去那个翠仙楼吃吧。”在他看来,徒弟就是在谈恋爱,情绪好一天坏一天的,跟发疟疾一样,无药可医,也不必多问。

常一凡闻言却吃了一惊。“伏鹜掌法你已参透了?”他突然记起下午时向亭亭作出的保证。他要帮她摆平北隆水斋,必须要有绝对的把握破掉伏鹜掌法。可是现在,那个保证还用得着遵守么?

王印竺满脸欣喜地点点头:“总之八九不离十了,再有一两天便可向姜家交差,也算不辱使命!”

“不辱使命?”常一凡的心里凉了半截。姜家若是得到师父斧正过的拳法,肯定会找上棋盘寨的麻烦。

“您有没有想过,你把新的拳法交出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

“唉,你总是爱操心。再说他们要怎么样的时候,我们早已走了!”

“即使身后洪水滔天也无所谓么?”

“若是要起争端,有没有拳法都会起争端,这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常一凡突然之间怒火中烧:“说什么不想介入任何江湖纷争,你其实介入最深!这样八面玲珑的做法最卑鄙!”

王印竺敛起笑容:“一凡,我只是不想因为无谓的纷争影响到对武学的探求。任何门派纷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武学精神流传后世,利在千秋。”

“眼前便有大乱,哪来什么千秋?”常一凡很愤怒。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倒霉,跟了这样一个看似超脱实则冥顽不灵的师父,跑来这个鬼地方,遇到一对狂妄的东家父子,又认识了一个看似天真纯洁,实则满口谎言的亭亭,还有她那个小淫贼的表弟。他们之中每一个人都是极端的个人主义者,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在乎其他,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们全都不管不顾,只朝着各自的目标一往无前。唯一迷茫的只有自己。

他为师父担心、为亭亭担心、为阿诚担心、为棋盘寨担心、也为北隆水斋担心。可是人家根本不需要他的担心。他只是一枚被利用的小棋子。他的全部担心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一凡!”王印竺突然变得神情凝重,“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那个姑娘,这很正常,我能理解。但是我所做的并非助纣为虐之事,你不必太过担心。”常一凡狠狠地瞪着师父。到现在还说不是助纣为虐,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们这一派原本靠的就是自我悟性,不像别人都有现成的套路可以传授。我虽没教过你什么,可是这两年来我也带你见识过不少最为纯正的武功。前几日我就说过你现在已经有了印证武功的资格。只不过我们印证武功的目的是为了完善,决非与人争强斗勇,更不会为了利用别人的不足、引人堕入陷阱。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常一凡心中一凛。自己先前所做的,还有亭亭所做的,不都是在最大限度地利用伏鹜掌的缺陷么?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师父并没有做错什么。师父目光高远,胸中装着的是整个武学的大境界,不愿介入江湖琐事,也自有道理。以前竟是自己造次了。

第十五章 师徒反目

尽管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常一凡仍低声道:“恕徒弟不孝,我还是想要介入您最为不屑的江湖纷争,只因我答应过别人要替她守住山寨,抵御北隆水斋。就像您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我对亭亭也是一诺千金。您就当没收过我这个徒弟吧!”说着泪水浮上了眼眶。

一凡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心中那点模糊的影子仿佛被人一把挑去窗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棋盘寨——那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就算那里只有一个从头到尾没对他说过一句实话的亭亭,和一个张口闭口就要把他大卸八块的阿诚,他还是要去,必须去。芸芸众生,红尘万丈,他只为一人。就算她骗了自己,可是自己决不骗她。

王印竺神情凝重,声音也沉重了许多:“别这么说,日后你若还看得起我王印竺,大可以再回来。北隆水斋的姜老先生与我师父交情匪浅,你则是为了一见钟情的女子,这次只当我们各为其主吧。”他知道一凡虽有些桀骜不驯,却决不是个冒失鬼。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经过了反复思考。

此时此刻,常一凡已没有力气再争辩自己跟亭亭的关系问题,事实上他自己也颇为迷惑。师父在这个问题上的宽容大度着实令人感动。他脱口道:“师父是否也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种对话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倒不是说王印竺有多么威严、常一凡有多么守礼,只是二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颇为生疏,几乎从未关心过彼此的私事。

王印竺闻言一怔,随即坦然道:“当然有过。”

一凡心中一动:“那后来呢?她现在怎么样?”

“我不知道。是我从她身边逃走了。我一心想要探究武学的最高境界,以为她会妨碍我,于是便狠心抛弃了她。”王印竺说着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苦涩。

这么说来,师父难道有过和大师兄相似的经历?

“我才不会输给一套烂武功!”——亭亭的豪言壮语又在耳边响起。常一凡只觉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那时我还不明白她对我的一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想给你更多的时间好好考虑清楚,不要像我一样。”

一凡紧盯着师父,“现在你才知道其实你非常爱她?”

“我当时就知道我爱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爱得竟有那么深!”王印竺苦笑起来,“我为她做过许多傻事。她喜欢吃莲蓬,我每到夏天的傍晚都去给她摘;她喜欢放风筝,我便买来满满一车,花了整晚的时间把它们全都挂在她家门前的树上,结果闹得十里八乡的都轰动了!”

“啥?”常一凡的下巴差点砸到脚背上。

在街头常一凡曾无数次地听说书人讲过两句无比夸张的话——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亲身尝到这种滋味!大师兄,好你个王八蛋,原来你竞藏在这儿!

常一凡的一对眼珠几乎像鸡蛋般暴起,脖子上青筋密布。在愤怒中常一凡还不忘飞快地计算时间。自己是两年前跟的王印竺,所以他同亭亭的事必定是在那之前.也就是说他那时将近三十岁,而亭亭那个时候才不过十三岁!

此时他的心就跟阿诚一样,没完没了地念着三个咒——不要脸!老不要脸!死不要脸!也不瞧瞧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去爬树挂风筝讨小女孩欢心,恶心!不要脸!混账!可恶!变态!

王印竺见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怪异,担心道:“你怎么了?”

常一凡猛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望着直到刚才还令他感动不已的师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你去死吧!”说完便一头冲出门外。

发足狂奔了一阵,一凡才猛然发觉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先前明明决定要上棋盘寨去帮亭亭,现在又犹豫了。干脆先找一处客栈,住下再说。

因为身上的钱不多,常一凡进得客栈便向店家要了间大通铺。进得屋去,只见炕上已像停尸似的躺了不少人,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一凡屏住呼吸,裹紧了衣服合身倒在炕上。一凡好歹也是大家出身,他哪见过这世面,一躺下去便觉得虱子、跳蚤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从衣领、裤脚等各个地方钻了进来,爬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痒,两只手都挠不过来,只得在炕上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背过的文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痒“其体肤……这么一想,又觉得这正是老天给自己的绝佳考验,几只臭虫都对付不了,自己怎么去对付亭亭、对付那个处处跟自己作对的死小子阿诚、对付那个神经兮兮的姜遇强和他那更加神经兮兮的爹,还有最最恶心的师父王印竺!

早知道往他饭碗里撒包药不就一了百了了么?既可以解决掉棋盘寨的大危机,又能除掉自己的心腹大患!自己为啥偏要这么正直呢?

正当他翻来覆去地考虑回去给师父下药的可行性,房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行五人,刚刚在院子里拴了马,正站在炕沿边上拿块大手帕子拼命地扑打身上的灰土。这几人比较麻烦,住着最便宜的大通铺还要穷讲究,大呼小叫地令小二提来五桶水烫脚。

水送来了,五个人五个屁股一堵墙似的堵在一凡的头顶上,背对他坐着一边烫着脚一边扯着嗓门说话。一凡苦不堪言,又不欲与人争执,只得拿手死死堵住耳朵。

只听一人说道:“今天还真是一场虚惊,若不是万爷认识那移山寨主,我们这会儿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旁边一人跟着大发感慨:“我也万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故人!

常一凡心中一跳。这声音耳熟啊,这不就是那个被困在乌马山的什么常州万绍峰么?

这群人看样子受惊不浅:“这乌马山棋盘寨也真是邪乎,要不是后来有人打旗引路,恐怕我们现在还在山里转呢,回去的时候只怕还得求人家帮忙!”

那个万绍峰大声道:“这个自然不在话下。当初我同那谢明源也只有一面之交,不想他虽故去了,他妹子却还记得那份情谊。别看是个女流,可在一个义字上却丝毫不逊于男人。”

“是是是!”五人齐声,似乎对谢明源的那位妹子敬服得不得了。

一凡把堵住耳朵的手悄悄松开。那个谢明源的妹子,莫非就是亭亭的娘?

有人小声道:“早就听说当年谢小姐是位绝色佳人,可惜没机会好好瞧上一眼!万爷觉得如何?”

“去!”万绍峰似乎伸手敲了他一记,“你别想打她的主意!人家现在是棋盘寨的总当家,连北隆水斋都给她治得服服帖帖,江湖人称移山寨主!就算谢公子再世,恐怕也及不上这份威风!”

“什么!”常一凡突然从炕上跳了起来。那五人被背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当即踢翻了两只木桶。他扑到其中一人身上:“移山寨主是女的?”那人像抖一只臭虫一样将一凡抖落,轻蔑地哼了一声:“你道是个有移山之力的臭男人么?”

常一凡定定地看着那人,眼睛眨巴了几下,似乎回过神来,突然间,从炕上一跃而起跳到地上。从地上找到他那两只湿淋淋的鞋子,趿溜着一溜烟冲了出去。

尽管虱子还在满身爬,裤腿湿了一半,双脚也滑腻腻的,可是一凡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若不是正值夜深人静,他真想仰天大叫——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一凡离开了很久,王印竺还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发呆。一凡的举动虽然奇怪,但他始终认定一凡只是为了心中所爱之人。

他突然觉得很羡慕。年轻真好,就算糊里糊涂送掉性命,临死的时候仍会感觉到幸福。平生第一次,王印竺觉得自己老了,老到几乎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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