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与孙悟空 阿尧-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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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悟空用无比悲悯的眼光望着杨戬，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走了。
　　　　杨戬追着道：“悟空，下次你做饭怎么样？”
　　　　孙悟空停住脚步，面有难色，“我太忙了，忙着打妖怪。”
　　　　杨戬一句话就让孙悟空改变主意了，“我想吃你做的饭。”孙悟空立马笑呵呵地答应道：“好！晚上那顿我做！”
　　　　天还没黑，从孙悟空在野地里搭炉子开始，唐僧猪八戒沙僧三人便有意无意躲着孙悟空，最近的猪八戒，与孙悟空的距离也在五丈开外，孙悟空周围形成了一个无人区。杨戬问原因，唐僧晃着光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猪八戒道：“说了我怕被揍啊。他都好多天没练拳了。”沙僧做了很多防御用的符纸，符纸燃烧起来可设置结界，人藏在结界里便能不受损害，这样的符纸一般用于抵抗法力比自己高很多的人。杨戬问：“一会有大妖怪要来吗？做这么多符纸干什么？”沙僧支支吾吾也不知如何回答。
　　　　紫霞要帮孙悟空做饭，当然紫霞也不会做，但她可以淘米，孙悟空想杨戬要吃的是自己亲手做的饭，绝不能假手他人，拒绝了紫霞的帮助。
　　　　紫霞被孙悟空赶跑后，杨戬凑过去，问孙悟空：“你发现唐僧他们不敢靠近你了么？这是怎么回事？”
　　　　孙悟空抬头冲唐僧三人喊：“你们有种永远别靠近我！”
　　　　三人互相看了看，还是离孙悟空越来越远。
　　　　孙悟空喊道：“你们再走远一步，以后我天天做饭！”
　　　　杨戬想这算什么威胁，却见那三人磨磨蹭蹭地向孙悟空这边挪了一挪。杨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有点明白了，又一想，唐僧的沙子已经到达难吃的极致了，再难吃还能超越唐僧吗？唐僧做的哪是米饭，那硬度，绝对是正宗的打人的暗器。只要孙悟空做的饭稍微比沙子软一点，杨戬就能吃下去。
　　　　杨戬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帮沙僧画符纸。蹲在地上，一笔一笔细细瞄着。他的法力比沙僧高很多，做出的符纸威力更大。
　　　　孙悟空淘了米，倒进锅里，将锅架在炉子上，回头看了一眼远处闷头做符纸的杨戬，开始生火。也是事有凑巧，孙悟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偏赶这个时候用完了，于是孙悟空退后两步，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在胸前合掌，手掌慢慢分开，一片耀眼的白光出现在手掌中，形成一个极大的光球。在大到不能再大时，孙悟空双手向前一推，光球“轰”地一声击中了炉子。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
　　　　孙悟空用的是衔光擒火术。
　　　　杨戬正画符纸，忽感到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猛回头，见孙悟空双手正在分开，大惊下还未及说什么，光球已击中炉子。与此同时，沙僧将所有符纸点燃，钻进设置的结界。猪八戒一把拉过唐僧和紫霞，腾空而起，高高落在云上。
　　　　火苗窜起足有十丈高，映红了半个天空。
　　　　杨戬呆呆地看着。
　　　　是敌人来了吗？有妖怪吗？
　　　　回头望望云上的唐僧三人和结界里的沙僧，杨戬终于明白，事先离得远一点还是很有必要的……
　　　　衔光擒火术引发的火焰一时半会熄不了，再燃烧下去势必将整个炉子融化，孙悟空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冲着旁边的河流一挥手，只见一道河水顺着他的手势，听话地击向火炉，浇灭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孙悟空第一个冲到火炉边，拿起锅铲翻了几下，回头对杨戬高兴地道：“饭做好了！”孙悟空脸上带着邀功的笑意，“快吧！”
　　　　快，快得杨戬都来不及阻止。杨戬从来没见过做饭这么快的，眨眼功夫就搞定了。
　　　　杨戬走到火炉边，向里看去。米粒被衔光擒火术引发的大火一烧，没熟，先焦。又被水一浇，变成了黑乎乎的粥。锅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树木腐朽的气味，这是衔光擒火术施用过后必然会留下的味道。米饭带有的这种腐朽气味冲进鼻孔，令人直欲作呕。
　　　　孙悟空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饭，哦，不，是一碗粥。笑嘻嘻地等着大家的点评。
　　　　紫霞端起碗，又放下：“我去洗手。”孙悟空一眼没看住，紫霞先溜了。
　　　　唐僧双手合什，“阿弥陀佛，出家人用膳前必须要念经，我念一段经文再吃饭。”
　　　　这回孙悟空看住了，“你根本不是和尚，念什么经？”
　　　　唐僧道：“贫僧是和尚，是由金山寺的法明长老剃度的。”
　　　　“从来没听过有金山寺。”
　　　　“阿弥陀佛，有即是无，无即是有，若执着于有无，便是着相了。着相就好比以色见，以音声求，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孙悟空“啪”地把碗一摔，唐僧立即闭嘴。但依然双手合什，不动如山。
　　　　孙悟空凌厉的目光扫向猪八戒，心道我看你还能怎么说。
　　　　猪八戒其实没在找借口不吃饭，他说的是真话，就是说完之后跑得太快了。“我肚子疼，去茅房，不用等我，你们先用。”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最后孙悟空的目光对准了杨戬。
　　　　杨戬左手拿碗，右手拿筷子，在碗里拨出一粒米，看了看，道：“悟空，你的衔光擒火术使得还是不错的。”
　　　　孙悟空满脸悲愤。
　　　　唐僧也在碗里拨了拨，道：“黑米粥做的其实也不错。”
　　　　孙悟空恨道：“是白米！”
　　　　“哦，白米粥做的不错。”唐僧看着满碗焦黑的米粒说道。
　　　　经过孙悟空的“火与水”的教训，杨戬认清了现实。他要亲自出马了。
　　　　杨戬收了唐僧手中的碗筷，将所有米饭倒掉，洗干净碗筷后，来到毁得面目全非的火炉前，拆掉，再重新搭好炉子。回头对孙悟空喊：“去抓只野鸡来。”
　　　　孙悟空还在生气，没动，“哼”了一声。杨戬从行李里面找出米袋子，倒了些米在木盆里，边淘米边道：“去抓只野鸡来，悟空。”杨戬说话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就像春风轻抚耳垂。孙悟空又“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去抓鸡了。
　　　　杨戬将米下锅，添了水，盖上锅盖，小火煨着。
　　　　孙悟空回来了，“嘭”地一下在他面前扔了个五彩斑斓的飞禽。杨戬奇道：“怎么抓了只孔雀？”
　　　　孙悟空道：“没找到野鸡。”
　　　　杨戬抓着双翅把它拎起来，看了看，手松开。“放了吧。”孔雀一得自由立刻跑了。
　　　　孙悟空要把孔雀抓回来：“干嘛要放，一样吃的，反正都是肉。”
　　　　杨戬蹲下，继续烧饭。“我看出这是一只正在孵蛋的孔雀，它肚子上都没有毛了。”
　　　　孙悟空也蹲下，笑道：“孵蛋的就不吃？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啊？”
　　　　杨戬扭头看他：“故意嘲笑我是吧？”
　　　　“哪敢呢？我就是没想到二郎神不仅妇人之仁，还这么心慈面软，跟外传的一点不像。”
　　　　杨戬怕饭焦了，将炉子里的木柴撤下一些，起身去河里洗了手。“我在孔雀身上施了咒印，一会循着我的法力波动就能找到它的一窝蛋。”杨戬运功将手上的水蒸干，对孙悟空道，“我是想吃它一家子。”
　　　　孙悟空道：“你也太阴了。”
　　　　“那你别吃啊。”杨戬道，“弱肉强食，生存法则，你这么有爱心，一会我做好了你别动筷子，我们还能多分一点。”
　　　　孙悟空的回答是循着杨戬留下的法力波动去追孔雀了。
　　　　很快抓着孔雀并且揣着一窝蛋回来了。孙悟空用衣襟下摆兜着孔雀蛋，把蛋放下，发现衣服上脏了一块。杨戬将蛋打碎，搅匀，放在碗里蒸上，留了两个孔雀蛋放在水里带壳煮着；回头见孙悟空还在拍衣服上沾的草叶和灰土，就走上前去帮孙悟空拍了拍。随着两人的拍打，孙悟空的怀里掉出一个小布包。之前杨戬给孙悟空疗伤时虽然脱过他的衣服，但并没有翻他的东西，因而不知孙悟空怀里的布包放的是什么。现在这个布包不小心掉在地上，布包里面用完的火折子，疗伤的药，散碎银子，一大堆杂物一齐掉了出来。在这一堆杂物中，有一块手帕是那么显眼。
　　　　紫色的帕子，上绣云霞图案，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



☆、第十六章

从孙悟空怀中掉出一块女子用的帕子。
　　　　杨戬面色如常地捡起它，帮着孙悟空把手帕连同其他杂物重新放进布包里，看着孙悟空揣进怀里。
　　　　孙悟空根本没注意这回事。
　　　　杨戬回到火炉旁，把孔雀杀死褪了毛，开膛，丢掉内脏，将各种调味品塞进孔雀肚子，用五味果的叶子把孔雀包裹严实，埋在事先烧红的土里。
　　　　干完这些就没什么活了，等着熟就好了。
　　　　杨戬闲下来，眼前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手帕的样子。紫色，云霞图案，很精致，绣工不错，杨戬想，也是，孙悟空藏在怀里的东西，怎么能是次品呢？
　　　　一直为自己送的玉佩挂在他颈子上而沾沾自喜，心想即使这猴子不记得了，可是那玉佩跟随他五百年，无论如何，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很开心，从来不知道孙悟空极有可能还带了别人送的东西。比如女人的手帕。这东西在他身上放了多久呢？到底有多重要，才会贴身藏着呢？也许他不知道女子送手帕是定情的意思，也许是孙悟空随便在哪里捡的……杨戬抬眼向远处的紫霞望去，果然见到紫霞的衣服与手帕是同一材质，与自己的猜测一致。
　　　　收回目光，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忽然觉得今天这顿饭做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远处紫霞不知在跟孙悟空说什么，伸手去扒孙悟空的外衣，孙悟空急忙躲过，冲着紫霞呲牙，面色不善。杨戬猜可能是紫霞见孙悟空的衣服脏了想给他洗衣服。孙悟空与紫霞又吵了起来，印象里好像孙悟空从来不给紫霞好脸色看。
　　　　有的时候，越喜欢一个人，越是要惹怒她。孙悟空是这样表达爱意的吗？杨戬想了一下，似乎在王家村的时候，孙悟空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谁能肯定王家村的孙悟空，是真的爱上了而不是一时迷惑呢？本身男子与男子相恋就有违天道，本身情爱这种东西就是虚无缥缈，最不可靠的……更何况，过了五百年，还有什么不会变呢？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是永远地错过，不能回头，不能后悔。
　　　　杨戬抬头，看见天空上的云随风而动，一会一个样子，杨戬想，王家村的孙悟空，就是一片云。他被遗忘的风吹了五百年，终于变不回曾经的样子了。而杨戬自己，错过了那一片云，就再不可能找得回来。
　　　　所以现在是一个机会。让孙悟空回归正道的机会。
　　　　正好赶上今天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给孙悟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两个人原本就不应相交的人，重新变回两条平行线，走上正轨。
　　　　杨戬望着孙悟空和紫霞，男的俊，女的俏，连年岁看上去都很般配，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多好啊，他们那么年轻，不仅是身体，心灵也还年轻。杨戬伸出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拼成一个长方形的框架，从框架里看着孙悟空和紫霞。俊男美女的组合，多养眼啊。
　　　　西游结束，杨戬是一定会死的，就算如来放过自己，孙悟空恢复记忆后肯原谅自己，杨戬也要自杀的，花果山一万零三十四条人命，做司法天神以来杀的无数妖怪，杨戬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杨戬不怕死，杨戬怕的其实是孤独地活着。父亲死了，大哥死了，母亲死了，孙悟空忘了，就剩下杨戬自己，记忆永远是那么清楚，不肯忘又不能死，只好被痛苦噬咬着，每时每刻，永生永世。
　　　　如果孙悟空真的能够喜欢上别人，这简直是上天的慈悲了。
　　　　如果孙悟空最后能跟一个女子走到一起，那么这就是杨戬最大的幸福，最后的心愿。
　　　　可是杨戬还是把手指拼成的框架慢慢剔除了紫霞的身影，只剩孙悟空一个人在里面。
　　　　让我再看一眼吧，就看一眼。只看你。我只是想偷看你一眼而已，没有人知道我在看你……没有人知道我肮脏的隐秘的心思……
　　　　框架里的人忽然回了头，大喊道：“杨戬，看着火呀！不要再烧焦了！”
　　　　杨戬的手抖了一下，迅速放下来。
　　　　站起身的时候，脸上已是一片平静了。没有人能从这样平静的脸上看出他前一刻在想些什么。
　　　　杨戬走到炉火那里，将锅下的柴火熄灭。估摸着孔雀还没有烧好，先不忙着拿出来。之前蒸的孔雀蛋好了，散发着阵阵香气。米饭也差不多熟了。
　　　　孙悟空的声音传来：“太香了！什么时候可以吃啊？我快饿死了！”
　　　　杨戬走到孙悟空身边，在怀里摸了摸，“我有吃的，你实在饿的话，先吃一点……”孙悟空兴冲冲地等着杨戬掏东西，看清了杨戬掏出的东西后皱起了眉头，“一颗糖果？”孙悟空拧着眉看杨戬。
　　　　“你……你不喜欢吗？”杨戬竟有一丝忐忑。
　　　　“我多大了啊我还吃糖。”孙悟空道。
　　　　“你以前……”胸口忽地一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说不出孙悟空的过去，说不出自己的过去，说不出曾经那些抢糖果吃的日子，说不出孙悟空第一次吻他就是因为糖果，说不出黑夜里那些温暖的拥抱，说不出太多太多，以至于杨戬怀疑就算没有如来的禁制，这些话也会一下子堵死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于是杨戬放下了手，强笑道，“是我自己以前喜欢吃，就以为你也会喜欢呢。”
　　　　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杨戬剥了糖纸，把糖果放在嘴里。
　　　　甜的，无论什么情况下，糖果总是甜的，一点也不苦。于是杨戬的微笑看上去也很甜。
　　　　孙悟空看着杨戬，刚想说什么，就听紫霞喊道：“悟空！你的衣服放哪了？”孙悟空回头，见紫霞正在行李包里面翻孙悟空的衣服要洗，当下大怒，飞奔而去阻止了。
　　　　杨戬一个人站在那，看着孙悟空和紫霞抢衣服，看着看着，脸上就没了表情，渐渐变成了一座雕像。
　　　　饭熟了。
　　　　众人围坐一圈，吃着杨戬做的饭。
　　　　没有人对杨戬做的饭发表一点看法，因为他们实在没有空，太忙了，忙着向嘴里塞东西，忙着跟旁边的人抢切成薄片的孔雀肉，忙着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这一顿饭，每个人都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咽喉堵着，嘴里嚼着，筷子夹着，碗里有着，同时眼睛还得盯着……
　　　　其实杨戬做的饭未必多好吃，不过胜在两个字：正常。
　　　　能在西游时吃一顿正常的饭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唐僧等人几乎要感动到泪流满面。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如果筷子是剑，那么饭桌上早已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景象惨烈之极。
　　　　终于有人吃饱了，紫霞第一个退出了战场。
　　　　孙悟空看大家陆续下桌，还很高兴自己可以多吃点，才发现他也吃不动了。把碗放在草地上铺好的桌布上，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向后一躺，问杨戬：“在哪学的做饭啊？”
　　　　杨戬没他们那么拼命，早离开了饭桌，在不远处收拾炉子柴禾。“不用学，小的时候照顾妹妹，做多了就会了。”
　　　　杨戬的语气淡然，可孙悟空还是听出了什么。杨戬的小时候，那时惨遭灭门，父亲大哥身亡，母亲被压桃山，杨戬一个人领着妹妹，一边躲避天兵天将的追杀，一边照顾妹妹，还要心心念念什么时候学会法术去救母亲……那时杨戬才十几岁吧？
　　　　孙悟空回头看杨戬，那个人在忙碌着，洗碗筷，收桌布，很难想象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会做这些事情，而他做起这些事的时候，又那么自然熟练，就像做了千百遍。一个十几岁就独立照顾妹妹与天兵天将周旋的人，还有什么事不会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