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周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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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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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骤雨初歇。
　　孙府中传出了一个巨大喜讯，大乔有了半个多月的身孕。
　　原来太夫人偶感风寒，今日大夫看过病后，太夫人顺便让大夫给大乔问下平安脉，没想到一诊却确定出喜脉，太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又是派人传信给孙策又是叮嘱饮食，孙尚香笑着直说：“阿香要有小侄子了！”府中的其他女眷也是纷纷祝贺。
　　忙过了一阵，乔颜回到房中休息，依旧平复不了心中的喜悦之情。她想将这个好消息跟妹妹分享，立马吩咐微雨去周府找小乔过来。
　　过了一会，微雨回来了，然而跟她来的却是周府的管家周叔。
　　乔颜走上前，奇怪地问道：“周叔？小乔怎么没来？”
　　周叔躬身一揖，有些焦急道：“小乔夫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又不许护卫跟着，在下怕出事了。”
　　乔颜尚沉浸在有身孕的欢喜中，没去细想，只道是小乔贪玩还没回来，她笑叹道：“小乔一向爱到处乱跑，怎么成亲了还不知道懂事，这样吧，你先带些人在城内找找，特别是她爱去的醉仙居之类的地方，找到了让她马上来找我。”
　　“诺。”周叔领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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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外古道，脉脉斜阳。一辆宽敞的辎车飞驶而过，车后几名灰衣护卫骑马跟随，因为才下过雨，后面的车辙马蹄印都被冲散几乎看不出行过的痕迹。
　　车内软榻上躺着一名白裙女子，眉心微蹙，双眼紧闭。榻边，青衣谋士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她。
　　落日的余晖透过车上纱帘进来，给她洁白如玉的面庞添上一抹暖色。此刻沉睡的她，没有凌厉的眼神，没有嘲讽的话语，然而还是与三年前的她不一样了。更成熟，更美丽，也更遥远。
　　青衣谋士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女子的脸颊，他依旧面无表情，面容沉静若水，甚至不像他一贯的作风，只有那一双通透人心的眼眸隐隐含着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
　　忽然，白裙女子闭着的双眼动了动，一丝呻吟逸出口，像是快醒了。青衣谋士收回手，眸中不再见任何情绪，在女子睁开眼的前一瞬又换上慵懒闲散的模样，微笑道：“醒了？”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乔薇看清眼前男子的清癯样貌，心下一惊，“郭奉孝？！”撑着软榻欲起身，但身子绵软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又重重的摔了回去，她皱眉看他，有气无力的质问：“你竟然给我下药？”
　　“放心，不是毒药，对你的身体没有害，只会让你这段时间手脚乏力……。”郭嘉笑得一脸无辜，故作思索的顿了顿，认真的补充道，“嗯，也许还会胃口不好。”
　　她很想生气很想骂人，但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问道：“为什么？”
　　郭嘉掖了掖半盖在她身上的毛毯，耐心的解释道：“因为我不想绑着你，只好用这个法子，不然我带的这些护卫可不一定能拦住你。”
　　她恨恨的瞪他一眼，可惜凭现在的状态没有一丝威慑力，喘了一口气，费力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挟持我。”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蓦然想起当日下邳城中情景，那时他要她跟他回许都，可他没做到答应她救貂蝉的事，那这个条件就不算数了啊，更何况现在她是中护军周瑜之妻，被曹操身边的谋士挟持算什么事？难不成他还是要带她去许都？对了！还有那封信。原来这两个月郭嘉一直在皖城没走，他到底想干什么？乔薇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越想越乱，意识又逐渐模糊。
　　“到了你就知道了。”郭嘉淡淡道，微微敛眉打量了她一遍，啧啧摇头，“看来这个药劲有点大，你还是再睡会吧。”
　　她努力保持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艰难的咬牙问道：“初云……”
　　郭嘉移开目光，望向车窗外雨后天边绚烂的晚霞，闭上双眼惬意的呼吸了一口气，懒散的答道：“你那婢女？她没事，到了那个地方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乔薇松了一口气，合上双眼，支持不住又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秋风萧瑟

　　新雨过后天气难得放晴，蔚蓝色的天空如水洗般一尘不染，晶莹明净，空气中带着淡淡雨后泥土的气息，天气晚来秋，庭院中的树木渐渐枯黄，落叶凋零满地。
　　孙府前院，一群侍从婢女忙碌的进进出出，收拾搬运，孙策周瑜出征后，府中女眷也要搬去吴郡了，太夫人怕大乔累着，便让她在后院休息，不用管搬家的琐事，然而此刻，大乔却是不能安心休息。
　　“什么？小乔还没回来？”屋内桌案前，听完周叔的回禀，乔颜惊愕失色，蹭的一下站起来。
　　周叔皱着眉头着急道：“是啊，而且初云姑娘也没回来。”
　　乔颜在屋内踱来踱去，温婉柔和的脸上添上一抹虑色，“以前小乔也爱偷跑出去，可她从不会带初云的。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吴郡了啊！”
　　这时，有侍从进来回禀道：“回夫人，属下问过了醉仙居的掌柜，小乔夫人和初云姑娘昨日的确去过醉仙居，据小二说，小乔夫人让初云姑娘去城南买琼酥，但很久都没回来，小乔夫人就向掌柜借了一把伞去找她了。属下们沿着路线找，在一个巷口发现了那把伞。”
　　乔颜眉眼间的忧虑更深，追问道：“周围没人看见发生何事了吗？”
　　“当时下着大雨，路上几乎没人，没有目睹者。”
　　乔颜心里咯噔一声，秀眉紧蹙，焦急又担忧的叹道：“糟了，这次真出事了。”
　　突然，婢女微雨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连气都还没喘过来就急忙道：“夫人，夫人，初云回来了！”
　　乔颜一惊，忧虑的目光中又燃起一丝希望，赶忙快步迎了出去，走到庭院中就见一脸狼狈的初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哭着欲跪倒在她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长姑娘……二姑娘出事了……”乔颜扶住她的身子，急道：“初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初云抽噎着解释道：“昨天，夫人要奴婢去买一盒酥，经过一个小巷时奴婢就被人打晕了，醒来时在一个马车里，我隐约听那些人说，他们利用我威胁二姑娘，把她劫走了。”她一急用的是曾经闺阁中对二乔的称呼，乔颜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激动，慢慢说。
　　想了想，乔颜继续问道：“那小乔和你在一起吗？”
　　初云苦着脸摇头，“没有，那些人好像是想先把我送到那个地方。我趁他们不注意逃出来的。”
　　乔颜眼睛一亮，抓着她的手臂急问道：“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城西，荆州的方向。”
　　荆州的方向？难道是黄祖刘勋他们？乔颜重重的呼出口气，挺直柔弱的背脊，眼神严肃，紧抿双唇沉吟了一瞬，露出了主母的防范，沉声吩咐道：“周叔，你立马让人快马加鞭，把这件事告诉我夫君和周将军，然后多派些侍从往西边去找，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诺。”
　　庭院中落木萧萧，秋风瑟瑟，秋日的阳光不像盛夏那样炽热，却没给她带来一丝暖意，乔颜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喃喃自语：“老天保佑小乔安然无事。”
　　院落的回廊转角，黄叶打了个旋儿飘然而落，一抹素色衣裙一闪，转眼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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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黄昏的金辉笼罩大地。马不停蹄的疾驰了一天一夜，马车在一个小驿站前停了下来。他们没走官道而是山道，四周高山耸立，偏僻幽静，山道虽然是捷径，但因为战乱旅客商队走的很少，因此这个驿站也渐渐荒废。
　　郭嘉打开车门下车，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转身看向乔薇，伸手相扶。
　　修长干净的手指，飘逸的青色衣袖，一如那人目光中流转的盈盈风华。
　　乔薇看着他的手停顿了一瞬，面无表情的撇开眼神，手撑住车门费力的跳下，径直朝驿站里走去。
　　郭嘉的手僵在半空。
　　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嘴角勾起惯有的似笑非笑的笑容。亲侍纪岩走上前，压低声音回复道：“主人，事情都办妥了。”
　　偷偷将那婢女放回去传递假消息迷惑视线，大乔派去给孙策周瑜传信的人也在半路解决掉了。纪岩在心中暗自赞叹主人行事之缜密。
　　郭嘉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步履缓慢地穿过破败古旧的驿站大门，白裙微荡拂过丛生的杂草，孜然纤瘦的身影似一株开在悬崖上的白槿花。他嘴角笑意未减，语气却是淡淡的道：“我们毕竟还在江东地界，万事小心。”
　　随从们分工忙着收拾清扫出今晚落脚之地和准备食物，这个驿站虽然破败荒芜，但正房、庭院、厢房、马厩一应俱全，覆盖在青苔蛛网下的青砖灰瓦，雕梁木墙，依稀可窥昔日商道繁华人来人往的景象。
　　庭中枯枝落叶满地，她的脚步极轻踩上去仍咯吱作响，仲秋时节万物凋零，可庭中的一棵枫树却长得格外茂盛，给这荒凉萧索的驿站添上明丽的色彩，她走到树下，正巧一片红叶随风而落打在她的衣袖上，她捻起叶柄，担忧的想到，阿姊知道她失踪了该多担心，还有周郎，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接到消息后，会不会影响他作战。等她见到初云必须立刻想办法逃走，越快越好。
　　郭嘉负手踱步而来，好心的唤住她，提醒道：“别再往草堆里走，小心有毒蛇。”
　　乔薇回过神来，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红叶，漫不经心道：“某人的心思可比毒蛇可怕多了。”
　　郭嘉单手负于身后，长身玉立，微微仰头望着火红的枫树，唇角半扬，明知故问道：“哦？谁啊？”
　　乔薇缓缓转身，略带讥诮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扔了红叶微微一笑，“当然是我眼前这位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祭酒阁下了。”
　　郭嘉但笑不语，似望着枫叶出了神，她想知道他的目的，反而有些沉不住气，故意用言语激他，“没想到的是，你除了心思复杂，手段还不入流，写信挑唆我和周郎的夫妻关系，你也好意思做？”
　　他回神看她，微微一怔，“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信？”
　　乔薇侧身移开目光，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敢做不敢承认，这可不是天生鬼才的作风。”
　　郭嘉无言的笑了笑，不动声色道：“就算你生我气，也不能随口诬陷我吧。”
　　“你不承认就算了。”说得好像是她颠倒黑白恶意中伤，乔薇不耐烦的一挥衣袖，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冷冷的盯着他，“你真的要带我去许都？”上前一步，微微提高了声音追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就沉不住气了？没把他的话套出来她自己反倒被激了，郭嘉摇头失笑，咳嗽了一声，故意装作不耐烦，缓缓道：“我不是给你说过嘛，为了给你看病。”
　　“看病？”她挑眉冷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语声清冷，“我好得很，拜托你就算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
　　他真的有些不耐烦了，皱了皱眉，干脆摊手道：“那你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江东双璧所向披靡，刘勋黄祖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曹操不能任其坐大，只有暗中捣鬼。”她边说着边走至他的面前，眼神锋利如刀，语气越来越肯定，“我现在是周瑜的妻子，孙策的弟妹，你想利用挟持我阻挡他们西征的脚步。”
　　郭嘉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急了又突然串出一阵咳嗽，笑喘了几口气，看着她道：“照你所说，那我挟持你姊姊直接威胁孙策不是更有用？”
　　“因为阿姊一直待在郡守府中，府内重兵保护，你根本挟持不了她。”她冷冷道。
　　“那你怎么被抓了？你看，还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你也知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做事还不知思虑周全。”郭嘉笑着围着她转了一圈，语气中暗含讥讽，边笑边摇头，故作惋惜的叹道：“看来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乔薇生气地瞪向他，手握紧又放松，眼神几度变换才勉强压下怒气，唇边扯出一丝冷笑，“呵，我哪比的上祭酒的心机啊？其实你不用那么麻烦，根本用不着借口，直接把我绑了送到许都去，不就行了？”
　　“你认为我要把你当人质？”郭嘉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低了几分，深沉犀利的目光定在她脸上，哑声问道：“你觉得我郭嘉是这种人？”
　　“难道不是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你献计水淹下邳连累多少无辜，曹操屠徐州时，坑杀男女数万，泗水为之不流，你这样的人不才最合曹操那样残忍之人的脾性吗？”
　　郭嘉通透的眼眸中笼上阴霾，沉默了一会，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脸凝重缓缓道：“说得好，不过你还是没猜对，其实我真正的想法是……”
　　“什么？”她心中一凛，忙倾身细听。
　　郭嘉面色沉郁地看着她，直到乔薇凑到跟前，突然咧嘴一笑，快速道：“你如此貌美，又是周瑜之妻，你不是说过曹公好人妻吗？我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应该把你献给曹公为姬妾，保我自己官运畅通啊。”
　　乔薇苍白的脸微微涨红，被他气得快哭了，“郭嘉，你有病啊！”
　　他笑着接道：“你不早就知道吗？”
　　“你！”乔薇气结，不想与他多言，狠狠的一拂袖，转身朝驿站正房走去。
　　身后传来郭嘉清朗的笑喊，笑得让她觉得格外欠揍，“你别再费心套我话了，也别想着有人会来救你，我打赌，等我们离开江东地界了，周瑜孙策他们也还没接到消息。”
　　“不可能！”她惊愕回身，怒极骂道，“我奉劝你别这么狂妄，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郭嘉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微笑道：“那你等着看吧。”
　　白裙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一阵萧瑟秋风吹过，似火枫叶翻涌摇曳，迎着绚烂的晚霞，闪烁着热烈的喜色，郭嘉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孤峭的青衫身影在火红的枫树下显得格外刺眼。
　　“主人，已经收拾好了，进去休息吧。”纪岩小心翼翼的上前劝道，“袁姑娘倾城国色，性子傲气也是难免的。”
　　“倾城国色？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可与这四个字不沾边。”郭嘉轻轻的声音消散在秋风里，搅动起过去记忆的尘埃。
　　恐怕世人不会想到，如今名动天下风华绝代的江东小乔，当年在他眼里，只是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女孩。
　　他们相识三年，分别三年，再相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究竟是什么使他们变成如今这样？孰对孰错？谁又说得清楚。抑或是谁都没错，只是应了那一句话——
　　错过一步，就是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似梦

　　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她只有十一、二岁，彼时，他刚过弱冠之年，隐居在故乡颍川。
　　那是初平三年的隆冬，天大雪。
　　汉室衰微，天下大乱，自三年前董卓进京祸乱朝纲，先是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有始无终，董卓西迁长安，焚毁东都洛阳，之后又被王允吕布联手诛杀，随后又是董卓的部下李郭二贼反扑长安，败吕布、杀王允、屠长安……起起落落，闹得名不聊生，再加上饥荒疫病，中原之地一片荒凉，大量难民南下逃亡。
　　那日天飘着鹅毛大雪，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郭嘉照例下山到城里药铺买药，却见药铺老板和一个小女孩在争执，大意是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