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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曲周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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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不像是质问求证，倒像是陈述事实，这让她心里烦乱起来，不知怎么就胡乱的往下掩饰道：“这信又没署名……只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准是哪个无聊的人……”
周瑜一听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她这心口不一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说到这个地步还不承认，还在掩饰！到底怎样他才能走进她的心里，还是她心里根本一直就只装着另一个人？她把他看成她的丈夫还是一个外人？
让周瑜生气的因由与其说是信的内容，不若说是乔薇的态度，他本来想只要她好好跟他解释其中因果，他绝对无条件的相信，可她的？周瑜忍不住苦笑，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至跟前，迫人的目光狠狠盯着她，有些激动道：“哪个无聊的人不仅知道你的闺名，如此亲昵的称呼你，还敢写这么多情意绵绵的话？镜鸾、旧盟……呵，这封信的主人是不是就是你不愿嫁我的隐情，是不是就是你昨日反常的原因。”他越说越气，一向的冷静自持、宽怀雅量全然被怒火冲得消失，话没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如果这封信早一日送到你手上，你是不是根本不会嫁给我。”
她不可置信的望向他，愣愣道：“你说什么？”
话一说完周瑜也觉得他失态了，这话说得太过火，太伤人心，深吸几口气，松开她的手，努力平复气息，侧过身去闭上眼不看她。
乔薇反应过来后当然是一阵火气往外冒，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抬头瞪着他，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周公瑾，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乔薇既然决定嫁给你就不会反悔，可你呢？你竟然成亲第二日就怀疑我！你还当我是你妻子么？”吼到后面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哭腔。
他睁开眼，冷冷的目光含了淡淡的痛意，看着她斩钉截铁道：“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妻子，那为何你就是不肯对我坦诚呢？我不是怀疑你，只要你解释清楚，我就信。”语毕，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等她的回答。
微凉的晚风从半掩的门扉中灌进来，吹得烛火微微晃动，映得相互对视的两人明明灭灭。
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沉默得近乎诡异，乔薇知道，他在等，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不知过了多久，周瑜突然冷笑一声，拉开房门，快步离去。
乔薇心口一痛，飞快转身，张口想喊他，突然就是一阵眩晕袭来，她忙站住闭嘴，闭上双眼手抚上额头，待那阵恍惚过后，再睁眼时已不见他的身影。
丝丝缕缕的难过和酸涩织成细密的网将她紧紧包裹，幽幽烛火衬得她纤瘦的身影越发落寞。她抽了抽鼻子，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垂头看向手中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信纸，忽然又觉得烦躁不已，走了几步到那一人高的如花枝舒展交错的青玉灯旁，直接把信揉成团塞了进去，火焰倏地变大很快便燃成灰烬。
她看着那团渐渐熄灭的灰烬出神，难道昨日她没看错，真的是郭嘉。可他干嘛要写这么一封言辞暧昧令人误会的信，好巧不巧又被周瑜看到……就算要整她也用不着这种方式吧？
她该怎么办？实话实说，那孙策周瑜绝对会派人搜索皖城把郭嘉抓起来，如果不说，误会便越来越深……她哀叹一口气：“郭嘉，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想也想不透郭嘉来皖城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有静观其变了。如果他再做什么危害皖城的举动，那她也只能……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乔薇蓦然一惊，她会怎样？会与他争锋相对？郭嘉是曹操器重的谋士，曹氏与江东如今表面上虽是和睦的姻亲，但暗地里的勾心斗角绝对不少，如果曹操统一了北方，到时候曹氏与江东的争斗也会摆到明面上来，以郭嘉对曹操的忠心他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
——“或许再见时我们已是敌人。”
——“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她忽然又想起他们曾经的对话，只觉得满满的疲惫袭上周身，原来他那时候就看得这么清楚，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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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明月洒下一片清光，透过绮户给屋内地上铺着轻薄的白霜。室内红烛摇影滴凝成泪，兽形薰炉不断散放香雾，馥香淡烟的缭绕中伏在案前执笔书写的素衣女子显得更加清媚动人，她松松的挽了一个云髻，那垂下的一缕鬓发已靠近眉间新画的翠黛，她的目光专注在笔尖，一笔一划皆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灵动。
忽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她放下毛笔，拿过另外一张白纸盖住她方才写的内容，才道：“进来吧。”
郭嘉的亲侍纪岩推门而入，看见了她案上的笔墨纸砚，笑道：“玉笙姑娘又在练字啊？”
玉笙娇然一笑，以微微自嘲的语气道：“小女子出身风尘，地位卑贱，自然得多学些文雅的东西装点装点。”
“玉笙姑娘如今可是有很大的作用，出身算得了什么。”
她瞥他一眼，伸手把鬓发别到耳后，“行了，别再绕弯子，有话直说。”
“曹公想在江东内部长期安插一个细作，掌管暗探组织的大人思前想后，在所有暗探中只有玉笙姑娘你最合适。”
张纮在许都的活动给曹操带来不少的困扰，不过幸好张纮在明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曹操便想在江东安插一枚暗棋，了解孙氏的举动，甚至执行一些机密的任务。她有些惊讶会选中她，黛眉一挑，反问道：“哦？说说理由。”
“你是女子，不会武功，又曾做过歌舞伎，比较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且你跟主人接触了这么久，权谋机变也学得不少，暗探中你的机智聪颖数一数二，这次的任务可不是简单的打探消息或是挑拨离间，是要长期潜伏在孙氏内部，必须要有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玉笙眉心一蹙，这可是一不小心就没命的事，想了想，唇边弯下一个勉强的微笑，“这个任务太重大了，玉笙恐怕难以胜任。”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玉笙姑娘既走了这条路，便早该知道没有回头的可能。更何况，你也不想主人因为你受到曹公的责怪吧？”
玉笙笑容微僵，心知此事难以更改只好认命，但还是不死心的多问了一句，“先生的意思呢？”
“主人遵循曹公的意思。”纪岩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主人让你明早去找他，和你说下进入孙府的具体行动。”
她垂下眼帘，淡淡的应道：“好……我知道了。”
待纪岩走后，她拿开方才遮盖上去的那张白纸，看着下面那张上面写的内容苦涩的笑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借过他的笔稿偷偷临摹，直到如今她的字迹几乎和他的一模一样，可他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心里在意的女子恐怕只有名动江东的那位佳人吧，而她出身风尘的一个低贱女子，如今也只能做棋子，就算她再怎么努力，他也不会喜欢她，在乎她——她不是那位江东小乔！
玉笙妩媚姣好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怨恨，她看着自己点染蔻丹的指甲冷笑道：“进入孙府？也好，我倒想看看如今那江东小乔究竟有多么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夜雨梦魇
那日吵架之后，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期间乔薇很少见到周瑜，因为他要么是半夜才回清早就走，要么是连续几天留在军营，她知道他忙着厉兵秣马，巡视城防，可是偶尔在孙府碰见孙策再忙也会抽时间陪着阿姊，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对比之下，她现在和周瑜真可说得上是相敬如“冰”，而且每当吴夫人或是阿姊问起她时还要笑着敷衍过去。除此之外，她倒没什么事烦心了，关于郭嘉，这一个月风平浪静没特别的事发生，她以为他已离开皖城也没有再多去在意。
平日里待在周府无事做，乔薇便几乎天天往郡守府走动，偶尔也会碰上孙权孙翊，孙翊骁悍果烈，完全就是和小霸王孙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孙权却是内敛沉稳，性格完全相反。不过她最喜爱的是孙尚香。小妹活泼可爱，兄长们太忙几乎没空和她玩，太夫人不喜小妹舞枪弄剑，大乔性子温和也不爱刀剑，这点却是十分对乔薇的脾气，一来二往她们便熟络了起来。孙尚香也特别高兴有位姊姊可以陪她玩，最重要的是还懂剑术，所以渐渐地也很黏乔薇。 这日她陪阿香练过剑后正想去找大乔聊会天，穿过回廊时无意中听见两个婢女边在裁剪花草边在偷嚼舌根。
一个婢女嗓音尖细，颇为好事道：“哎，你说，周将军是不是和小乔夫人不和呀？”
另一个笑啐了她一口：“别胡说，外边可都把这两桩婚事传为美谈呐，我看你是爱慕周将军所以眼红吧。”
那个婢女有些阴阳怪气道：“哎呦，难道你没暗地里喜欢过周将军？还说我，可咱们这种小婢女哪儿高攀得了啊？不过说真的，昨日我奉茶时无意中听到太夫人跟大乔夫人问起这事。”
“真的？”
“那还有假？”她有些得意的分析了下去，“你看，以前的传闻都说江东二乔是才貌双绝的大家闺秀，可这段时间小乔夫人来府上带着小郡主又是骑马又是练剑的，哪像大乔夫人那样温婉知礼啊，那个传闻也不可尽信呢。”
“啧啧，也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姊妹，怎么这么不像啊？”
“谁知道呢。”
这些话说得让乔薇有些不高兴，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走出去呵斥那两个不懂规矩的婢女，毕竟她们说的也是事实。一口气闷在心里，她也不想去找大乔了，于是便回府到书房关起门来看书，也没怎么看进去时间便不知不觉的过了，直到初云来提醒她才发觉窗外已经黑了，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初云将漆案放到桌上，端起一碗糖粥递到她面前，劝道：“夫人，看了这么久，歇会吧。”
乔薇放下书册，半眯着眼伸了伸懒腰，又揉了揉后颈，伸手接过瓷碗，后知后觉道：“竟然下雨了。”
“是啊，天气转凉了，夫人也要小心身子，夜里冷就不要看书了。”
乔薇捧着瓷碗一口气喝掉一半，舔了舔嘴巴，瞥她一眼道：“知道啦，啰嗦。”
初云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夫人这段时间好像都不怎么开心，尤其是今天。”
乔薇喝完后把碗递回给初云，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帕擦了擦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被风雨吹打的庭树，像是对初云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外人都说我和他是天生一对，可谁知道我们成亲第二天就吵架，天下恐怕没有像我们这么奇怪的夫妻吧？”
“夫人，你和将军……哎，有什么事你服个软不就过去了嘛，何必……”初云也不知该怎么劝导，一副愁眉紧锁的摸样，乔薇知道这个婢女是真心为她好，但个中缘由又怎能和她说清楚呢，乔薇笑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就回房。”
初云退下后，乔薇又随便挑了本书，躺在角落的榻上，周瑜晚上回府也多半是在书房，想来他看书或是处理公文累了便是在这张长榻上休息的吧，她本是想借看书为名晚点回房，试试能不能遇到周瑜，没想到听着窗外雨落叶声看了一会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周瑜夜晚回到府中，推开书房的门后便看到这样的情景——乔薇侧卧在这个月他长睡的那张长榻上，几缕乌黑长发散落在颈边胸前，半截手臂支在榻外，书册已落到了地上，窗户还开着，寒凉的晚风透进来吹得灯烛时明时灭。他不由的皱眉，她怎么如此不懂照顾自己，窗户还开着就这么睡着了。走进去关上窗户，拉过榻边的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本想再接着批阅一些公文，但看着她雪白如玉的面庞便舍不得移开目光，其实周瑜早就没生她的气了，那日的吵架他也有错，两个人性子都太倔不愿让步，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僵局，再加上这段时间军务繁忙，一拖便是一个月。
周瑜看了她一会也忍不住躺了上去，揽过她的腰把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闭上双眼渐渐睡去。
乔薇夜里畏冷，睡得并不好。
黑暗层层叠叠将她紧密包裹，渐渐地，不知从哪儿响起了细碎杂乱的声音，似有人窃窃私语，那些杂音嗡嗡回响，将她的脑子搅得一片混乱。
眼前陡然撕开一片光亮，紧接着似白雾缓缓散去，现出一方精美的庭院，雕栏画角，冬日积雪还未消融，亭台楼阁似笼上一层雪白轻衣，院内株株梅花傲然绽放，一派冰雪红梅的琉璃世界，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那是她八岁以前生活的地方，给她八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生活的太傅府。风摇曳了花枝，三两片花瓣随风回旋飞舞，拂过她的衣角，拂过她的眼前，画面一转，祖父慈祥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我们家薇儿聪颖无双，不输男儿。”兄长站在她身边冲她眨眼笑道：“小妹不学女红，老缠着我学剑术马术，你是不爱红妆爱武装吗？”婢女小月端着漆案向她走来，“姑娘你又贪吃，小心凉了肚子。”
……
她痴痴的看着一个一个早已不在的亲人，微微颤抖的伸出手，想挽留梦中片刻的美好温馨，可画面却突然一乱——火光、刀剑、逃窜、屠杀，一系列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刹那间，天崩地裂。
一群持刀持戟的黑影将他的亲人们团团包围，雪亮的刀光剑影刺痛了她的双眼，喉咙里凝滞的惊叫还来不及发出，大刀已呼啸着挥落，鲜血飞溅，她祖父的头颅在雪地里滚出老远，然后是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家中的仆役……
她惊恐的看着这血腥残忍的屠戮，浑身都在发抖，扑上去想阻止，可她的身子直直穿过虚幻的幕景，周围的一切仍在继续，她什么都做不了，不管是真实还是梦里。她想叫，想哭喊，但竟然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仿若溺水之人窒息般的痛苦，亲人的头颅瞪大双眼死盯着她，嘴唇无声的阖动，似在说“报仇！”又似在说“快逃！”她跌跌撞撞的后退，只觉剜心剖骨般的疼痛和怕到极致的恐惧，忽然耳边隐约传来低低的呼喊，像是要将她带离这残酷的梦魇。梦境像是被搅乱的池水幕景又混乱起来，她茫无目的的飞快奔跑，转眼竟到了街上，入目却是更惨烈的景象：火光凄厉的烧红了半边天空，昔日繁华似锦的都城一片狼藉，那些凶狠的豺狼大肆掳掠屠杀，死者的尸体布满街道，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她终是承受不住惊恐的尖叫：“啊——”
“小乔，小乔！”一只手拍她的脸颊，急促的喊声终将她从噩梦中拉出，周瑜担忧关切的脸甫一出现在眼前，她就猛地坐起扑入他温暖的怀中，冷汗涔涔，急喘着气，身子微微发抖，显然还未平定下心中的惊慌。
周瑜轻抚着她的背，低沉轻柔的嗓音带着安抚的力量：“做恶梦了？”
她缓缓点头，努力平复慌乱的气息，不由的更加往他怀里缩了缩。
“梦见什么？”
她瑟缩了一下，手捏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脸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料隐约能听见强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让人觉得安心，她松开手指，闭上眼，涩然哽咽道：“好多……死人，我很害怕，但是想醒又醒不过来……”
他五指成梳梳着她背后的长发，下颚贴着她的鬓发，温柔的安慰道：“一个梦而已，不怕，我在这里。”
“不……不只是梦……不只是梦……”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的喃喃道，突然像抓住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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