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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何以堪-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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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针对就业面试问题,从大三开始学校就开了一系列的就业指导课程。这学期系里请文学院的老师来上其中的“交际与口才”。下午正好两节。没想到到了学校,又看到黑板上写老师临时有事,改到晚上。

    这老师虽然从来不点名,但讲课却极有意思,所以旷课的人不多。

    老师讲到说:“从你们心理学方面来分析的话,人在人际交往中说话的时候会面临三大恐惧:陌生恐惧、高位恐惧和群体恐惧。这种恐惧的程度因人而异,因经历而异,但都是无法避免的。你们就业面试、考研面试、公务员面试全是集这三大恐惧为一体所以才会成为那么多人的巨大障碍。”

    有同学在下面问:“老师,你面对我们的时候有群体恐惧么?”

    老师笑了笑:“有。比如现在你突然站起来提问,我虽然面目改色但是心里还是吓了一跳,就怕你提些什么下不来台的问题。”

    下课以后,桑无焉回到家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会播聂熙的那个神秘访谈。

    结果打开收音机,就听见聂熙说:“今天,真诚地感谢一今先生在百忙之中还能够抽空来到我们节目。”

    “不谢。”

    回答聂熙的是个男人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好听的磁性。

    是一今?!

    桑无焉瞪大眼睛看了看程茵。

    “居然是一今?”桑无焉问程茵

    “恩。”程茵说。

    “不过,好像节目已经结束了。”程茵补充。

    “……”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一今的直接信息。虽然只是淡淡的两个字,从那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又带着种奇妙的色彩。

    他说:不谢。

    如此没有前后的短短一句话让人不禁有了些遐想。这样的男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内敛是张扬……似乎都无法定论。

    桑无焉看着收音机,许久之后带着种奇怪的心情枕着那声音入眠。

    第二天下午,她没有课,本来也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所以101路车上的人更加稀少地可怜。桑无焉上了车,找到后排靠窗的地方坐下。

    101路是A城的一条观光公交线,从市区到景区,在城市的各个著名景点迂回盘旋,本地人不常坐。一来是很绕道,二来又比普通公交贵一些。

    可是,要是闲来无事,桑无焉时常会花三块钱坐在车上,绕着这个城市转悠大半天。大多数时候乘客都少,稀稀拉拉的,她就喜欢一个人听着音乐呆呆地望外面想心事,这是内向的桑无焉。她从小在陌生人面前胆小内心,直到成年以后上了大学高年级,自己的性格才慢慢地开始活跃起来。

    就在这趟车上,桑无焉偶然听到昨天聂熙采访一今那个节目的重播。

    此刻窗外正下着纷纷的细雨,初秋的雨有些缠绵,整个城市空气在雨水的清洗下也变得清新起来。

    车里人不多,车上的广播里她又一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这一次,听得很清楚。

    成熟的男音,低缓深沉,还夹杂着些冷淡。聂熙每问一个问题,他都会沉吟一下,回答的很简单。话极少。

    “为什么您会想到走上铺词这个道路,小时候有写诗的梦想么?”聂熙问。

    “无心插柳柳成茵,以前没有想过。”他回答。

    “一今先生,面对您这么广泛的歌迷群体,你为什么要刻意地回避公众呢?”聂熙问。

    “保持私人生活空间。”

    “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有什么?”他反问。

    “你在这个圈子这么成功,却听说你还有其他职业,或者说作词只是你的副业?”

    “是的。”

    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没有迟疑。两个字的简洁,给人一种恃才自傲的感觉,而坐在最末一排的桑无焉,却轻轻了笑了起来,也许他是想谦虚一下,当时聂熙一口气就问了两个问题,于是他懒得再多费唇舌就一并肯定了。

    然后便插了一些广告。

    或者……

    过了一会桑无焉望向窗外,又想。

    或者,他原本就是这么骄傲的一个人。

    “一今先生,您留的艺名有什么含义么?一朝一夕,所以寓意一今?还是为了纪念什么事情?什么人?”

    “没有,单纯的笔画少。”他淡淡说。

    桑无焉有点佩服聂熙了,和这样个性的人一起搭档都能把节目有条不紊的主持下去,若是自己肯定会冷场。

    “数月前,有个女歌迷在网络上冒充您,您当时为什么不出来辟谣呢?”

    “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他们怎么想,我无所谓。”

    “您写的很多歌感动过不少女性歌迷,比如《天明微蓝》《利比亚贝壳》,里面有您自己的故事吗?”

    “没有,我……”

    这是整个节目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却被公车到站的站名给掩盖过去了,然后上了不少人,收音机也随即被司机关掉。

    他的声音便从她的上空悠悠消失。

    桑无焉心里升起点点失落。


2——2桑无焉复习考研的同时,也在忙着自己的毕业论文。

    于是,到了期中的时候,每个人都分配了实习任务。李露露一组人被调到A城市郊的高度戒备监狱做心理矫治。

    “什么叫高度戒备监狱?”桑无焉好奇地问。

    “就是里面全是十五年以上的重刑犯。”李露露云淡风轻地回答。

    桑无焉立刻瞪眼:“都是杀人犯?”

    “不一定,”李露露微微一笑:“也有绑架的,贩毒的,走私的,□妇女的。”

    “……”

    “幸好你这些娇娇女没去,不然要被惊吓到。”

    的确,桑无焉那个组最轻松被分到社区的一所残疾人学校。学校有些特殊,要他们开春再正式过去。

    那一天,桑无焉去交实习表,从办公室走到操场,正好是孩子们的第二节课时间。

    桑无焉从一楼的一间小教室经过的时候,她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然后桑无焉从窗户那里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白色衬衫站在讲台旁边,很闲散的样子。

    孩子们在写作业,他埋着头,不发一言地静静

    “苏老师!”一个扎着羊角辩的女孩儿在另一处喊。

    原来他姓苏,桑无焉轻轻一笑,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看着他们。

    他的盲杖并没有用在教室里,他脚步缓缓地走到了女孩儿那边,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

    男人弯下腰说了几句,随即蹲在一张小书桌前继续耐心地和女孩儿交流。他的声音和电梯里听到的感觉完全不同,柔软又轻盈,甚至让人觉得他似乎在微笑。

    终于等到下课,等他出来的时候,一直在窗外偷窥的桑无焉踌躇了几秒钟以后,便学着像那些孩子一样也喊了声:“苏老师。”

    他敏感地转过身来,瞳孔没有焦距,目光穿过落在桑无焉,似乎是落在很远的地方。他问:“我们认识?”

    一面之缘而已,并没有期待他会记得。

    “好像也不认识。”桑无焉并不失望。

    他闻言居然露出一副有些释然的样子,然后一手杵着盲杖,一手扶着扶手准备下楼梯。

    桑无焉见状便又问:“你要去哪儿?需要帮忙吗?”话一刚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了,她无意施舍怜悯。

    他却第二次转过身,继而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我好像见过你,在电台。”

    “电梯里。”桑无焉补充。

    当时她也好心的说过“需要帮忙吗?”相同的五个字。

    还好他记性不错,桑无焉庆幸的想。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叫桑无焉,苏老师呢?”

    “苏念衾。”

    “念情?”桑无焉颇为意外,于是重复了一次。

    “不。是衾。”苏念衾纠正了一下她的发音。

    她是南方人,以前就在前后鼻韵上的发音含混不清,所以在学校电台老是这个原因使得自己的节目被台长刷下去。如今,自己说准了,但是听别人说却总是搞不清楚。

    苏念衾似乎感觉到她的茫然,便加了一句:“今衣,衾。”

    今衣,衾?

    桑无焉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语文不好,不认得什么今衣衾。但是也不好意思再次追问,免得显得没文化,只好装作明白了的样子。

    晚上,桑无焉在家背单词的时候,突然想到他的名字。

    她已许久没翻过中文字典,费了点功夫才在一列同音字中找到它,

    今衣,衾。

    她看到注解,原来是被子的意思。

    “念衾?那一定是小时候家里很穷,没有被子。”程茵在一旁无趣的分析着。

    “万一出生的时候名字就取好了呢?”桑无焉反驳。

    “那就是他父母结婚以前很穷,中国父母嘛,都爱把希望放在孩子的名字里。”程茵继续着她的无趣。

    桑无焉终于投降,不再与这泼人冷水的女人讨论此类问题。

    苏念衾。

    桑无焉躺在沙发上捧着字典默默地念叨着三个字,回忆起白天他和她说话的情景,不禁浅浅一笑。

    男人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但是独独在念自己名字的时候,会将原本平声的“衾”字的尾音略微上扬一些。他应该是本地人,因为A城人就会将普通话里的一声模糊成二三声。当他说其它的字,让人感觉不到口音,却是在自己的名字上似乎改不过来。

    “无焉。”程茵打断她的思路。

    “嗯?”

    “赶紧擦擦嘴,乐得口水快流出来了。”程茵说着还像模像样地递了张纸巾给她。

    “……”
2——3第二个星期,桑无焉帮一个学弟交表,又去了趟那所小学。刚才教务汪主任的办公室,正巧碰到他要去上课。

    “小桑,你先等会儿,我下课就来。”主任吩咐。

    “哎,没事儿,您忙您的,我不急。”

    汪主任前脚走,上课铃声后脚就响起来。桑无焉环视了一下这间办公室,找了沓报纸,随即便在藤椅上坐下来。

    教学楼是那种老式的四层建筑。每一层楼的过道夹在两边教室的中央,所以显得走廊特别狭长,容易有回声。一般情况下,大部分教室上课的时候,都会掩着门,避免相互串音。

    而汪主任的办公室正好在四楼走廊的尽头,离教室比较远,所以显得略为安静。

    那厚厚一沓报纸无非是各级党报教育报之类的,没有花边没有八卦没有噱头,因此桑无焉几分钟就看了个遍,翻完之后更觉无趣。

    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过了七八分钟,于是泄气地将下巴搁到办公桌上,昏昏欲睡。隐隐听得见有孩子们的读书声传过来,她趴到桌面上,闭上眼睛。

    朗读的是什么呢?

    好像是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忽然,有一个钢琴声插进这朗朗读书声中。

    桑无焉虽说是音痴但也知道这歌是《一闪一闪亮晶晶》,很简单的几个单音被人轻松地过了一次后,第二遍却成了断断续续的单音,并且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就这么一次也好,可是她居然就听见那人这么弹了三四次,而且还弹琴的人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

    她有些没好气地站起来,抓了抓头发,随即第N+1次看了下挂钟,离下课的时间还有那么漫长……

    桑无焉走出办公室,发现钢琴声是从对面的琴房发出的,而且门是虚掩着,没有紧闭,所以才有小小的声音泄露了出来。

    她怕是有孩子们在里面上课,所以走到门缝外面悄悄了探头。结果,里面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只坐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正是最近时时刻刻都在桑无焉脑子里晃悠的身影——苏念衾。

    他左手按着琴键,右手握着一支笔在一个小板上记东西。那种小板子在汪主任的办公室里也有,是盲文板。他紧蹙着眉,一边按琴键一边记着盲文。看他的模样,似乎是在备课之类的,大概正在冥思苦想着怎么教那群孩子们。但是,好像又被难倒了。

    苏念衾按下两个音,下笔记了些什么,随即又去摸了摸琴键,又顿觉不对,不禁摇摇头。桑无焉见他如此折腾了好几番,于是得以明白那烦人的琴声是如何得来的了。

    只见他的好脾气似乎已经消耗殆尽,写盲文的手越来越急不可耐,下手也越来越重,到后来每一笔下去几乎都是狠狠地戳到上面。

    最后一次,苏念衾终于爆发,直接将钻头笔狠狠地拍到盲文板上,“啪——”地一声响。

    桑无焉不禁被吓了一跳,顿时晓得这人脾气绝对是非常糟糕,一个人都能跟自己较劲儿。她立刻有些想闪人,免得被他发现自己居然在此偷窥,被当成城门边上的那条鱼给水煮了。

    但是……

    她也想留在这儿。

    就在此刻,苏念衾伸出左手食指在琴键上重重地滑过,从右至左,接着又是从左至右。闭着眼睛来回折腾了钢琴两三次以后,他的手指已经从原来生气时的僵硬变得柔软了,神色也稍微缓和下来。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后,双手平放在琴键上,微微一顿,随之熟练地弹出一首曲子。那曲子异常低缓,透着一丝中国风,此时被他娴熟地用钢琴奏出来又别有一番情调。

    很好听的歌,要是填上恰当的词,也许更妙,桑无焉正这么想的时候,突然一阵风灌进走廊,忽地将琴室的门吹动了稍许。

    门的合页有些陈旧,发出“吱呀——”一声。

    桑无焉怕他发现响动,急忙拉住门,让它不再晃动。没想到,苏念衾已经听到声响,于是琴声一滞,将头转向桑无焉这边。他的脸朝着桑无焉微微一定,然后侧了侧头。

    桑无焉顿时觉得懊恼,本来风吹门动是件多么寻常的事情,自己却画蛇添足了一把。她赶紧屏住呼吸,停止一切动作。其间,只能隐隐听到走廊那一头的孩子们还在念《忆江南》,除此以外就是风声——深秋的风吹过楼下枯竭的梧桐叶簌簌落地的声音,还有就是冷风呼呼地挤进过道里的声音。

    须臾,苏念衾淡淡开口:“谁在那儿?”

    这一句话问得桑无焉有些措手不及,便下意识地回话说:“是我。”

    原本是一句被亿万个中国人使用频率最高的答案,却见苏念衾蹙了蹙眉:“你是桑……”

    他略微一顿,桑无焉急忙欣喜地接嘴道:“无焉,桑无焉。”

    “你在这儿干嘛?”苏念衾缓缓又问。

    发现他的神色已经比方才一个人发脾气的时候明朗了许多之后,桑无焉也就挺直了腰板:“我在对面办公室听到了好听的歌,所以凑过来看看。”

    “那我现在已经弹完了。”他说。

    “呃?”她一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可以走了。”他说完之后,别过脸去,重新拿起笔。

    桑无焉怔了一怔,面对这种直白的逐客令有些窘迫,于是在原地呆住。没想到苏念衾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头也没抬地又附加了一句:“麻烦你带上门。”

    桑无焉木讷地关门,转身,走回办公室,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是那么鬼使神差。直到半分钟以后,下课铃响起来,她才回过神,顿时气急:“拽什么拽!”语罢还提起脚狠狠地踹了一下跟前的藤椅泄愤。


2——4临近圣诞节的时候,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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