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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何以堪-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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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丹琪,TORO东家的侄女。
  世上能用这种语气来高声叫苏念衾的人,恐怕也只得这个女子。
  苏念衾略微不悦地蹙了蹙眉,他并不喜欢别人将他叫得这么亲密。
  “彭小姐还有何吩咐?”苏念衾问,语气中带着疏离和矜持。
  他素来冷漠,所以彭丹琪也不介意。
  “叫我丹琪就好,不然太见外了。”彭丹琪笑。
  她身上CD香水的味道太浓烈,老板必然不喜欢,小秦想。余小璐提醒过她,苏先生对味道和声音敏感,所以不可用香水,不可大声喧哗。
  “念衾,听说你第一来B城,我带你四处走走。”
  “多谢彭小姐热情,我眼睛不方便,不爱走动。”
  彭丹琪将商场上的手段运用到爱情中,不步步紧逼却坚持不懈。
  “那今晚我做东,请你吃饭尽一尽地主之宜。念衾,这不该拒绝吧?”
  苏念衾无路可退。
  
  傍晚从酒店去Catiero餐厅的路上,苏念衾突然在车里搜口袋。
  “苏先生,找东西?”
  “我带在身上的MP3。”
  白色的iPod,苏念衾随身的至宝。
  “是不是落在酒店了?”小秦问。
  “那回去找。”苏念衾毫不迟疑地下令。
  “苏先生,您和彭小姐约的时间快到了。”
  “不去了。”苏念衾吐出三个字。
  
  彭丹琪精心准备的约会因这小小的事件取消,害得小秦压低了声音编足了理由向她解释。所幸,她在受过教育,家教良好,不是个不通道理的女子。
  而苏念衾却完全不讲道理。
  酒店房间被他掀了个底朝天。打扫房间的服务生被一一严厉地询问,搞的大家很尴尬。
  经理心惊胆战地问:“苏先生丢的东西可是非常贵重?”
  “一个MP3。”小秦保持微笑。
  苏念衾的待人方式已经和她两三年前刚刚接触到时好了许多,只是到了B市以后偶尔开始反常。
  
  小秦记得第一次见面,苏念衾站在屋子的另一端问:“你为什么会点字?”
  “我父亲是个盲人。”
  “先天的还是……”他在斟酌自己的用词。
  “后天的,他是个工人,我两岁左右他在车间里出了事故导致失明。”小秦回答他。
  “他还算幸运,至少他见过你母亲和你的样子。”
  小秦摇头:“不,苏先生。一位成年人从完全健康的状态突然失去光明,比一位从小就看不见的人,所承受的打击更大。”
  她忍不住反驳了他,虽然她进来之前工作人员反复强调让她不要忤逆苏先生,可是她还是冲动地做了。因为那次事故对她父亲的一生永远都不算幸运。
  苏念衾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你父亲,他后来幸福么?”
  “后来广里将故事责任推卸到他操作失误上,他从医院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将就开始酗酒,醉了就对我母亲拳脚相向,清醒后又跪在地上求她不要离开他,一次又一次地悔改一次又一次地再犯。”
  “后来呢?”苏念衾又问。
  他平缓的神色间,透着一丝不易车觉察痛楚。
  “我不到十岁的时候,母亲还是跟他离婚,带着我改嫁了。”小秦淡淡说。
  她从办公室退出来,本来以为机会已经告吹,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后却接到电话。对方说:“秦小姐,苏先生决定聘用你,请你周一来上班。”
  小秦进了公司,发现苏念衾是她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勤奋的老板,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永动机,又像一块海绵迅速地吸收着那些陌生的知识。有一天,无意间听人说起苏念衾曾经爱过一个人,后来那人离开他。小秦就突然想到他追问她父亲故事时的表情。
  
  十多分钟后,这个折磨人的MP3被发现在床下地毯的结合缝里。十多人都擦汗松气。正巧余小璐打电话过来,小秦向老板的小姨汇报情况。
  余小璐想了一下,“我一会儿发个音频文件给你,你存在电脑上。然后去多买几个同样型号的MP3,拷到里面备用。”晚上,当小秦打开邮箱,看到余小璐发过来的附件。
  整整有3个G的音频压缩文件,文件名是:无焉。
  她不喜欢探索隐私,没有试听,仅仅是将文件减压后按照嘱咐一一拷贝到刚买的MP3里面,整整五个,分散放在她的手袋中,抽屉中,车上,以防不策。
  原来重要的不是那个机器而是里面的声音,小秦想。
  
                  9——4
  报纸的财经版上登载着:“RD融资我市TORO公司,据有相关高层透露谈判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桑无焉读完那条消息,将报纸折起来。
  的确如苏念衾对她所言,他不是来B城找她的。
  电影里,经常有男人为了追寻某个女子,在她楼下日日守候的情节。但是苏念衾不会,三年之前不会,三年之后似乎亦然。
  “明天你要去陪我。”李露露说。
  她请了四天假,已经和医院约好,明早就去做近视眼手术。
  “戴个眼镜有啥的,你就不能不去做手术。”
  “你这就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眼睛好,当然不知道视力差的痛苦。”李露露说,“反正黄河要去,你也得去,在这地方我就认识你俩,要是我一不小心光荣了,好歹还见了你们最后一眼。”黄河是李露露的男友。
  桑无焉白了李露露一眼。
  
  下午,桑无焉牵着小杰想要打车。他的病让他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更加不能拥挤。
  “桑小姐!”
  突然有人在车上叫她。
  她转身,见一个男人将车停在路边。那人长相斯文,戴着一副眼睛。
  “你……”桑无焉狐疑,居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人。
  “我们见过,在假日酒店,吴迂。”男人提示道。
  “哦,吴先生。”桑无焉有点抱歉。
  “你去哪儿?我刚下班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桑无焉摆手。
  “反正是我荣幸,这个时段带着小孩不好叫车。”他看到桑无焉手边的小杰。
  桑无焉迟疑。
  “桑小姐再推辞的话警察要来给我开罚单了。”吴迂笑。
  他算得上是一个体贴不做作的男人,桑无焉上车的时候想。
  “你们去哪里?”吴迂问。
  她为了照顾小杰坐在后排。“去市区的KFC。”
  “是去吃东西吗?”吴迂透过观后镜看了眼桑无焉。
  “是的。”
  “这个时候去有点人多,如果小朋友不介意吃麦当劳的话我知道一家比较安静的。”吴迂从观后镜里看着桑无焉询问。
  “恩,那谢谢你。”
  
  于是搭车被吴迂顺利地演变成一场奇怪的约会。
  吴迂去买东西的时候对这种受到小孩子喜欢的快餐并不熟悉,他端着东西回座位的时候有点抱歉。
  “我没有进来吃过。只是上下班常从这里路过发现的。”
  “男人通常会认为性格比较幼稚的人才偏好这种东西。”桑无焉为他解困。有这种想法的就是苏念衾。
  “我家乡是小城镇,没有这些玩意儿。来这里念大学,经济上并不宽裕,一个十元的汉堡对那时的我而言已经是奢侈品。”
  他很坦诚。
  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桑无焉微笑着看他,有好感。
  “吴先生现在做什么工作?”她又忘了。
  “律师。”
  “那你现在想吃什么都不奢侈。”
  吴迂被她的话逗笑。
  桑无焉将可乐插上吸管,放在小杰面前,他一个人安静地喝。而拿薯条的精细动作对于他而言有点吃力。于是桑无焉一点一点地教他。
  “我听说过这种病。”刚才桑无焉向他解释了一下。“他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治疗地越晚就越严重,他属于先天性的,一般来说终生都难以治愈。”桑无焉叹气。
  “遗传?”
  “医学还不能确定。最大可能是母体在怀孕的时候得过什么病造成的。”
  “那并不是孩子的责任。”
  “他的父母认为是。”桑无焉摸了摸小杰的头。“我把他带到这里,希望他看到别的小朋友,有接近他们的欲望。”
  “他能听的见我们说话。”
  “也许是,自闭能自动过滤他们不想接受的外来信息。”
  突然,小杰一戳吸管将可乐的杯子打翻,桑无焉急忙将东西移开。吴迂看到小杰胸前沾了可乐,于是想用纸巾帮他擦干。
  “吴先生!”桑无焉立刻制止,“小杰不习惯不熟悉的人碰到他。”否则他会即刻尖叫。
  吴迂的手停滞在空中。
  “他刚开始对我也是这样。他需要时间接受别人的亲近。”桑无焉急忙解释,以缓解他的尴尬。“这个过程很缓慢也很痛苦。”
  
  吴迂说:“我很抱歉。”
  桑无焉笑:“没什么,习惯就好。”
  吴迂又去收银台补了一杯可乐。
  回来他无意间看到桑无焉左腕上的手表。因为餐厅里暖气温度太高,桑无焉卷起袖子,加之那是一只男表表盘有些大,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有点显眼。
  “瑞士产的Polley,桑小姐有这种收藏爱好?”吴迂重新找了一个话题。
  “呃?”桑无焉不太明白。
  “我以前有个香港客户,是做这种收藏生意的。”吴迂也有点好奇,因为那是一只盲人用表。
  “你说这是什么?”
  “Plley,在国内买不到正品,一只的价格足可以让我不吃不喝赚很多年。”
  “不会吧。”桑无焉咋舌。
  桑无焉想,她调给苏念衾那块差不多的虽说难买还心疼地花了她两百多块钱,也没看出来差多少呀。
  “据说全部都是手工制作的。”吴迂解释,“是需要提前订做。”
  “订做?”
  “这种东西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它很贵,但是具体为什么那么贵,我们一般人都无法理解。”
  俩人相视而笑。
  笑过之后,气氛变得有些别扭。
  吴迂又看了看桑无焉腕上的表,“据说这种东西和珠宝一样,还有升值空间。”
  桑无焉将袖子放下来,不经意地解释说:“其实……是我在地摊上淘的仿制品,做得挺像吧。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真的居然这么贵,难怪山寨版都花掉我好几百。”
  吴迂听见也松气,他也不想他要追的女人有这种身家。
                  9——5
  桑无焉将小杰送到儿童中心,自己赶去电台。
  她负责做一个心理谈话的节目,其实打进热线的人们询问的都是爱情。
  爱情。
  她都搞不懂。
  
  今晚第一个打进电话的是个女孩,她一边叙说她的爱情故事,一边抽噎。桑无焉只好插入一段音乐,让女孩的心情能够平稳些。
  女孩说,自己和男朋友是大学同班同学,如今还有不到一年就要毕业,面临这现实中种种对爱情的种种阻碍。
  桑无焉除了对她说一些宽慰的话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她述说然后用心倾听。述说能让人找到心灵的出口。比如她喜欢对程茵说。
  
  此刻的苏念衾正好从TORO出来准备回酒店。小秦迟了一会儿,在接电话。
  苏念衾正好抽空站在车外抽烟。
  这时有个声音叫他:“苏先生?”
  苏念衾闻声抬头。
  “我是魏昊,不知道苏先生还记不记得?”
  “记得。”苏念衾伸出手去和他握手,魏昊先是一愣,随后立即也伸手。
  “我现在在TORO上班,前几天在公司里看见您,人太多,没机会和您打招呼。”
  “恩。”苏念衾不冷不淡地点点头。
  觉察到苏念衾的态度,魏昊只好将原本压在心底的话收起来,客套了几句以后转身告辞。走了几步他又实在忍不住,回过头来说:“苏先生,这几年无焉过得很不好。不知道您是否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所有的,他都知道。
  
  那天,她从医院负气离开。他顿时懊恼难当,可是正值医院传来消息说找到了和他父亲相匹配的肝脏,会马上从那边送过来,立刻就要手术。
  手术进行了十多个小时,等他缓过劲儿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桑无焉了。
  手机她不接。
  他回家找她,去她和程茵的住处找她,甚至去了电台找她,任何她能出现的地方他都想过,也让余小璐陪他找了很多遍。他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和桑无焉错过,又担心父亲病情在手术后恶化。半夜下来都数不清楚跑了多少地方。
  快到天亮,仍然没找到。
  余小璐对他有点失去耐性了,“念衾——无焉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在这里呆了四年,不会走丢的。她是生你的气存心不想见你,躲着你。你光着急有什么用。你现在知道后悔了,那当时为什么又要把她气走?”
  他站在桑无焉的楼下,半天没说话。医院那边又来电话,说情况有些异常,催着苏念衾回去。
  等他天亮了,又来的时候,走在门口就遇见桑无焉。
  她问他说:“这世界上是余微澜来得重要,还是我?”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苏念衾顿然怔忪。他知道她昨天看到他和余微澜的亲昵动作,他心里慌乱的不知所措,不敢对着她的视线,只得故意反问她:“你觉得问这种蠢问题有意思么?”
  没想到接下去换来的却是她更为决绝的一句话。那一刻,他几乎忘记呼吸。终于——他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
  
  苏念衾站在车前,对着魏昊的质问许久没答出一句话来,站了半天后都忘记再对魏昊说点什么,就默默地回到车上。
  
  他后来才得知,那一夜桑无焉的父亲去世了。之后,他不敢,也没有权利出现在桑无焉的世界里。他是个瞎子,一个只会伤害人的瞎子。
  他没有能力给她幸福。
  可是他又是这么惦记她,三年中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天不在回忆他们的过去。这种思念随着日光的推移日益加剧,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有一天这些情绪会累计到将他压得崩溃。
  而桑无焉却像真的忘记了他一样。
  
  所以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恨她。他那么刻骨铭心地记着这一切,她怎么可以就说忘就忘,还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去相亲,去结婚,甚至于没心没肺地对他说:“苏念衾,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真是狗屁!
  
  在回去的路上,小秦发现苏念衾靠在半寐着眼睛,心情不是那么好。
  开车的小周也察觉气氛有些沉闷,于是说:“苏先生,听点音乐么?”
  苏念衾摆摆手。
  “周师,你们这儿有什么电台啊?”小秦问。
  小周是分公司替苏念衾临时准备的司机,B城本地人。
  小周瞄了一眼时间说:“这个时段有个谈话节目还不错,我老听。”说着就打开广播搜那个台。
  
  突然,他听到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在车内响起:“那么请导播接进我们今天的第二个电话。”是桑无焉的声音。
  司机找话题说:“这个主持人有时候说话真可爱。”
  苏念衾坐直身体,将手抬起来,对司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路上全神贯注地将节目听到最后,一字不落。
  
  桑无焉下班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盯着表盘发呆。突然又摸出手袋里的打火机。
  这是那天苏念衾扔在那里的,款式最简洁的磨沙藏青色打火机。
  两件东西放在一起。这是苏念衾唯一留给她的回忆,一个是硬抢的,一个是他忘记拿后自己捡的。她与苏念衾在一起半年,他没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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