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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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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真是莫大的慰藉,”宙斯悻悻地错开了视线,心不在焉地说:“唉!我重视的兄长,如非无计可施,纵有无边的烦恼的我也不愿将这不光彩的丑事向本该远离小事侵扰的你开诚布公。那日,浸满灰沙与滚滚浓烟的巨人无羞无愧也无礼地闯入,污渎那神圣的聚会,卑鄙地偷袭,回避了堂堂正正地交锋的可能,这万分卑劣无耻的罪行可不配得到原谅——”

    冥王不耐听他装腔作势的废话,直截了当地确认道:“成交?”

    神王此时表现得无愧他司掌的雷电,迅速打住话头,比紧随雷声步踵的闪电还要殷切:“乐意之至。”

    “说完了?”哈迪斯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走开。”

    “……那便下次再会。”

    饶是城府极深,到底还未厚颜无耻到被明言驱赶也能坚持留下,宙斯气急反笑,将翩翩风度维持到底地与冷脸的兄长告别。

    这才有余暇留意到一旁陶醉地抱着胖胳膊短腿的爱子,一味顺应心意地亲吻揉抱,心智异常的爱神。
第二十一章
    父女相恋在亚述是遭人口诛笔伐、耻于提起的重罪,可于居住在屹立云端的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而言,完全谈不上是值得惊怪的轶闻。

    纵使衣裳半褪的阿芙洛狄特媚态毕露,脂膏般细腻洁白的肌肤泛着叫人心笙动摇的艳丽色泽,此次饥渴难耐的对象还是她往日视若珠宝的爱子厄洛斯,宙斯在意的却不是被羞辱冒犯的天伦,更不准备拘管她的放浪形骸,而是眼神古怪地任由思绪飘到了别处。

    雄鹰若曾在挺拔的青松上筑巢,便会对稀疏矮小的灌木不屑一顾;银鱼若曾入过宽阔无边的大海,便不乐被阴暗狭窄的沟渠拘束;惯了将珍馐大快朵颐的胃囊,又怎么可能被青涩的幼芽轻易满足?

    他觉得有趣地摸了摸自己因初生的短须显得毛糙的下颌,以苛刻的目光丈量了番小爱神腿间那物的长度,心忖那怕是还不如他的一根指头来得粗壮。

    宙斯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这笑带出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快意——他固然贪恋美神的妖娆躯体,然同时也不喜她的若即若离,那是仿佛将一切迷恋都把玩在指尖所浸着的珊瑚盆里的游刃有余。

    司掌乔武的雷霆之力的神祗自然能在一片嘈杂里挑得出人敲的鼓点,宙斯一眼就看出这违和的神魂颠倒是爱神的手笔,让随心所欲地操控爱的自负神祗因爱丢尽脸面,使玩弄软弓金箭的射手成为千疮百孔的靶心,那位性情冷凛的兄长尽管只是要惩治她的大胆冒犯,这次的做法却正中他的下怀。

    除了颜面扫地外,她没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他索性故意不解开金箭的效力,又叫住那朵被厄洛斯的血洗得通红的云,幸灾乐祸地命它将爱神送到正为她的失踪而焦头烂额的阿瑞斯的殿前,自己却在稍作停顿后,直往冥王刚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快让我挽留你匆匆离去的步履,去我那尚能入目的宫殿好好休息一会,叫它也有幸因天性高贵的你生辉。”见那对并肩而行的背影,宙斯轻笑了声,声情并茂地邀请着:“亲爱的兄长,我尊敬你,却不只是因你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同胞弟兄。快听我几句劝说,虽知你不爱被口是心非的恭维包围,然而光执偏见地远避又未免太矫枉过正,诗歌与墓志铭是截然不同的篇章,后者大可以简明扼要,然前者若不够华丽炫美,就不会令人想要拜读。你我曾淌洋在同一片温暖的水域里,共同抵御一个暴戾的君主,收获一般无二的伟大胜利,我自会体恤于你。这份无法磨灭的情谊自血脉而起,又从它延伸出去,便如山涧清泉汇入小溪,小溪又凝聚成漫漫长河,流入横绝的大海。距离隔绝不了兄弟间的联系,虽久未见面,却始终如当初的亲密。”

    本正牵着爱不释手的宝物尽情地享受着林间漫步的乐趣,哈迪斯平白无故地被挡了前路,不得不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地看向这纠缠不休的虚情假意。

    绿幽幽的眼眸似一潭永远兴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却又犀利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半晌,他仿佛纯粹是质疑地反问:“亲密?”

    宙斯被看得不虞,脸上倒完全没表现出来,只犹如没察觉到其中的嘲讽意味地一派轻松:“正是这样,也好让——”

    哈迪斯毫不犹豫地拒绝:“免了。”

    宙斯对这答案却有所预料,此时也沉住了气,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真正的来意:“大约是不适应欢乐气氛的冥府主宰远离奥林匹斯太久,对规则的了解也多少有些欠缺。说来有些扫兴,又大约很不凑巧,被你钟爱的这朵侧金盏花的辖地远在莎孚,那一向是被阳光雨露所眷顾的地方。将枯乏的冥土统治得井井有条的你得了无形的报偿,栖息在上的灵魂与生命对赐予他们这安宁一切的君王势必心怀尊敬爱戴,而热衷于驰骋山林的植物神也有着他该背起的责任。盼归的崇拜者在翘首以盼,哪怕再精力充沛的幼狮也不愿离巢太久,玩兴再浓的游子终有返家的一日,正如水仙不该被遗忘在干旱的砂砾上,这被那座美丽森林的生灵们深深思念的庇护者,也该回到他来时的地方去。”

    “错。”

    由他鬼话连篇,哈迪斯神色淡淡,答复却很是斩钉截铁:“他已归冥府所有。”

    阿多尼斯:“……”

    苦于挑拨离间的宙斯尚在场,他在不安之余也不好问个仔细,只得借微微颔首来掩饰眼底的困惑,不叫心怀诡计的神王窥见。

    宙斯却狡猾地笑了:“若这轨迹是被命运三女神铭刻在铜碑上的那般,我会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不来逆你意,然而从神格难以彻底融入的他身上,我却遗憾地连弱如夜风中飘渺的柔馨也感受不到,唯有极其清晰的、还未被冥地羁绊住的自由所散发出的气息。”

    光是赐下神职和神格,是不足以叫一位自然诞生的神祗改变归属地的。

    或许是这点太过证据确凿,哈迪斯蹙着眉,稍作沉吟,忽将双叉戟的柄处往有柔软草茵覆盖的地上轻轻一敲,连半点抵抗也无的地面柔顺地破开,一个足容纳两人进入的豁口凭空出现,往里看去尽是黝黑深邃,那是通往冥府的入口。

    他眼睑低垂,面容如冰雪雕铸般冷清,似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哈迪斯不做解释,宙斯便试图用过去对这位兄长的了解来揣摩这一举动的真实含义:这究竟是单纯的警告,还是恼羞成怒,亦或是……

    不说神王于这期间在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阿多尼斯也快要以为尊贵的冥王准备就地耍赖地回去冥界,正当他思索着对策的时候,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在快速接近,很快就在被破开的地缝处小心翼翼地露了头。

    笑翠鸟自告奋勇地担当信使,吃力地背起由金穗花们合力编好的小篮,将被陛下指定的给送过来。

    哈迪斯微微俯身,将它拾起,而那道衔接两界的路在完成职责后,也默默地消失,叫大地重归宁静。

    它外皮厚而发亮,又红得发紫,饱饱囊囊的显是熟透了,块头也极大,连有着宽阔手掌的冥王都难以一手握住。

    一旦看清,阿多尼斯瞬间就认出了,它是被他埋在新创造出来的绿林里的那颗呆傻又聒噪的冥石榴的后裔。

    很难不察觉植物神饱含怒意的目光,这颗自动请缨的冥石榴讪讪地“嘿嘿”一声,讨好地打着招呼:“尊贵的殿下!”

    阿多尼斯冷冰冰地看着它,不置一词。

    它轻轻地摇摆着硕大的脑袋,心虚地说:“父亲向你问好,唔,那个嗷嗷嗷!”

    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交流的哈迪斯已经剥掉了它的部分外皮,饱满的果肉有着半透明的质地,泛着诱人的光泽。他不消用力,只轻轻一掰,就不多不少地取了六颗籽粒下来,面无表情地倒入口中。

    阿多尼斯却不忍地咬着下唇,侧过头去。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地听到那声叫心脏为之揪紧的惨叫,也没有人比他更在乎这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小家伙经过了一场恐怖的酷刑,现在已经痛得奄奄一息。

    “我的兄长啊,你可太固执了,”宙斯几乎敢肯定哈迪斯要做什么了,他万万想不到会招致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结果,一边勉强笑着,一边不死心地想要补救:“你严明公正的美名早已远扬,那是连我都自叹弗如的自律克己,此时此刻,抵御诱惑则是最能体现你所秉持的公道铁纪的了。”

    “我这般锲而不舍地劝你绝非出自私心,毕竟飞鱼不愿与海鸥比邻,哪怕海水对它们而言都如最亲近的家人般不可分离;通过强权夺来的下属往往会因不情不愿而敷衍了事,总不如顺其自然地收服的来得尽忠职守;比起精美的盆皿,红白相间的花卉更倾向于朴素的软泥。恭谦的言辞不代表已经彻底顺从,仇恨的苦酒由偏执酿醇而出,是披着美梦外衣的狰狞魇魔——”

    哈迪斯冷冷地瞥了喋喋不休的弟弟一眼,又转而定定地看着阿多尼斯,淡淡地命令道:“过来。”

    嗓音因含着石榴籽有些含糊,将冷冽的威严削减了些许,但也不需要森严可畏的形象根深蒂固的冥王再重复一次,阿多尼斯连片刻都不敢拖延,抱着不明所以恭顺地走近了。

    他骨架偏小,身形便也看着如柳条般轻盈纤细,实际上他常年保持的狩猎习惯带来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将柔韧的内里裹着,精练而不显羸弱,哪怕撇开叫人目眩神迷的美丽面容不论,光是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的弧度,就足以令自诩最优雅的天鹅收起骄傲之心。

    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终归是忍不住了,壮起胆子向性情莫测的冥王讨要那颗疼得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呜咽着的冥石榴:“尊贵的陛下,能否请你将它交予我——”

    结果就在阿多尼斯毫无防备地仰头诉求的那一瞬,一直静看他一举一动的冥王想也不想地,也顺势俯下了身。

    ——准确无误地将他给吻住了。
第二十二章
    这来得毫无预兆的吻,令阿多尼斯彻底僵硬了。

    这真的是冥王?

    轻佻风流的神王就在一旁,脸色忽而沉如被水浸透的灰土,又忽而懊丧似被夺了口中之食的虎兽,如同夺走了伊丽丝的彩虹神职般缤纷多彩,最后定格在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上。

    若不是这样,阿多尼斯怕要坚信做出这轻莽唐突的举动的,是勤而不懈地偷情的宙斯经改头换面在作祟,而非出自一向沉默寡言、又极其刻板的哈迪斯的真实意愿。

    伤痕累累的冥石榴滚落在地,他本能地驱使神力来将它的伤势治愈,又不由得朦朦胧胧地想:那该死的疯病果然是会传染的。

    ……竟连最自制的睿智也难逃过一劫。

    泉眼里冒出的汨汨清流依旧穿梭在熟知的落叶木丛里,求偶的雄孔雀还精神饱满地跳着优雅的舞蹈,悬于树梢的累累果实向娇俏的蝴蝶倾吐甜言软语,易燃的硫磺仍与滚烫的岩浆一同蠢蠢欲动,日复一日地肩扛苍穹的重量的阿特拉斯还在郁郁叹息,由赫拉的乳汁构成的银河在白日也熠熠不衰。

    值得欣赏的一切仿佛不再被璀璨的阳光带着折射入银霜般剔透的晶瞳,不论是细碎的鸟语、淙淙的淌动、风吹过浅紫色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亦或是心智如幼童的精灵的低吟浅唱,还有头戴花冠的宁芙们羞怯的喃喃低语,悠扬的笛声——都一起成了被水晕走的字迹、沦为似是而非的墨团。

    正如这不幸的纸张一样模糊不堪,神魂上存在的紧密的联系像被烤软了的蜜蜡和香膏,最后随着湖面上漾起的波纹一圈圈地远去了。

    阿多尼斯很快就不再有心思去在意围观者的感受了,冥王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他的挣扎反抗,眼疾手快地将一手放置在了他的脑后,另一手硬如铁钳、将他的手腕一起捏着反制在了身后,不仅瓦解了要退开的企图,还迫使两人间的距离被再次缩短。

    唇与唇的美好贴合,是能与尚未绽放的蓓蕾的每一枚花瓣比拟的亲密无间,又浪漫如孤独的寒冰邂逅了淅淅沥沥的雨水,空心的鼓被精巧的槌大力地撞动心弦,冻裂的皮肤被热气蒸腾的温水呵护,身心都舒畅得似乎被可口的葡萄酒替了腥臭的血。

    宁芙们爱慕他,却是连接近都会自惭形秽;阿芙洛狄特纠缠他,却被无数次冷淡地推开;最胆大包天的晚风险些得逞,却又因冥王的突然到来功亏一篑。

    漂亮的嘴上噙着的蜜糖被同样生涩的蜜蜂劫掠,这吻深得能将呼吸都催得急促,阿多尼斯困惑至极地半垂着眼帘,恍惚的乌黑直直对上了那一双深邃而晶亮的翡翠,内里藏着在雪原上跳跃的晨晖,那是让他头晕目眩的窒息,又隐约是灵魂也要被生生吸进深不可测的漩涡。

    就在他被禁锢得难受,又对摆脱这困境感到无能为力,还心心念念着那颗不知掉去哪里的冥石榴时,几颗饱溢汁水的石榴籽被舌尖笨拙地抵着送了进去,鬼鬼祟祟地避开了柔舌,迅速滑下愕然的咽喉。

    “……”

    夹着微酸的甜在口腔里如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般碎成水雾,当即扩散开来,再迟钝的味觉也能将它尝到。比这更早一步的,是石榴籽侵入温热口腔时带来的凉意,像一柄击穿幻觉的巨锤,叫始料未及的阿多尼斯瞬间清醒过来,几乎是被动咽下的下一瞬,便震怒地睁大了眼——

    但已经太迟了。

    哈迪斯虽达成了目的,却没有立刻放开阿多尼斯。

    原本只是顺应本能的一时兴起,现在却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了……冥王面无表情地思忖着,不过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倒不见得是面目可憎的,甚至颇有几分叫他想沉醉其中的魅力。

    宙斯再看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地攥着雷霆神杖,字字铿锵:“确实!按照命运的规定,你有按心意收服下属的权利,可这般无情的强行安排,又与将惬意的游鱼从澄澈的溪水中挪到阴冷的冰湖有什么区别?铜碑上的轨迹本不是如此刻下的,你偏偏要拿起石块,在上头留下不被真实所乐见的划痕。欺凌一个脾气和软的人并不难,正如践踏一朵娇嫩的花,可一旦在纤细的脚踝上拴上青铜的链子,他就无法再像从前一样轻盈地跳跃,叫人迷恋的美也从此烟消云散。”

    “兄长呀,”他呼吁:“你那如白昼般叫微小的罪恶都无处遁形的严明,那似磐石般不为情绪产生任何偏移的公正,那燃起永恒烛光来安抚亡魂的无私,那值得用华词美句去歌颂赞美的理智,那无论尊卑都一视同仁地审判罪愆的律法呢?”

    冥王似是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不悦地蹙着眉,略带不舍地结束了这个亲吻后,顺手将隐身头盔套在颊生红晕,正轻轻喘息的阿多尼斯头上,不叫他此时的容貌被心怀不轨的宙斯窥见。

    这才微微侧过眼来,声线沉沉地以一个极罕有的长句来做回复——

    “你的墨提斯、忒弥斯、欧律诺墨、摩涅莫绪涅、勒托、迈亚在哪,它们就在哪。”

    说完,表面淡然自若、实则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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