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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样年华3-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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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飞问:“五十,行不行?”
瘦竿夫说:“好几公里呢,一个人最低一百。”
邱飞问:“抬到那要多长时间?”
胖竿夫说:“二十分钟。”
邱飞问:“刚才庙里的和尚说走着得四十分钟,我一百四十斤,你们抬着我怎么时间还少了?”
胖竿夫说:“你花钱了,我们就得替你省时间,我们走和你走,不是一个速度。”
邱飞说:“那就走吧,你们谁抬啊?”
胖竿夫对瘦竿夫说:“咱俩走一趟吧。”
瘦竿夫收起地上的零钱,有些不情愿。
滑竿的主体是两根两米多长的竹子,两头绑上一截短竹子,供竿夫搭肩,中间架上一个睡椅,睡椅前再绑一根短竹子搭脚,坐的人上坡时头往后仰,脚跷在天上,下坡时头顶往下折,脚垂地,随时担心自己有掉下来的可能。
路上,胖竿夫问邱飞:“怎么样,我们这里的景色好看吧!”
邱飞说:“山里都一个样,除了石头就是草树,北京也有。”
瘦竿夫说:“但是北京没滑竿。”
胖竿夫说:“蒋介石来我们这的时候。坐的就是滑竿。”
邱飞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接着,胖竿夫又说:“抬他的是我姥爷。”
邱飞没往下接,胖竿夫自己又说:“抬完我姥爷就成了村里的名人了,我姥姥就嫁给他了。”
瘦竿夫插话说:“后来文革的时候,他姥爷因为这事儿被批斗,死了。”
胖竿夫补充说:“所以,我只见过我姥爷的照片。”
胖竿夫又说:“幸亏我知道点儿我们家的事儿,要不然工作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为客人讲点儿什么。我说的这些,导游肯定不知道。”
胖竿夫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蒋介石在峨眉山的奇闻逸事,七七事变爆发后,蒋介石在峨眉山也着急,吃不下饭,还大便干燥,有一次坐了好几公里滑竿,终于把屎颠出来了。
猴区门口有一群竿夫在打牌,抽着烟。说着方言,几只野猴子在一旁的树上看着,其中一个叼着烟,边抽边咳嗽。竿夫放下邱飞,说:“到了。”
邱飞看了看树上的几只猴子说:“就这么几只?”
胖竿夫说:“都在里面呢,这几只是牌瘾大的。”
邱飞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胖竿夫,胖竿夫接过钱。
瘦竿夫说:“再给一百。”
邱飞有些不悦。说:“不是说好一百块钱吗,我已经给了!”
瘦竿夫说:“说的是一个人一百。”
邱飞说:“对啊。我一个人啊!”
瘦竿夫说:“我们是两个人抬你,你得给我们一个人一百。”
邱飞急了,“那要是四个人抬我,我得花四百块钱。要知道这样我就让你一个人抬我了。”
瘦竿夫说:“你要是找四个人抬就一人五十,要是让我一个人抬,就给我二百,反正这一趟是两百块钱。”
胖竿夫补充说:“两百不贵,我还给你讲我姥爷的故事呢!”
邱飞说:“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看这山挺清水挺秀的,怎么也没好人啊!”
瘦竿夫说:“嘴是你的,说什么随便,但钱不能不掏。不掏就别想走!”说着把滑竿一横。挡在路中间。
这时打牌的人堆里站出来一个人说:“算了,别要了。他是我哥们儿。”
邱飞一看,正是杨阳,手里攥着一把扑克牌。
杨阳走到邱飞面前说:“别往心里去,这些人都挺好的,只是他俩今天打牌输了钱。”
杨阳带着邱飞进了猴区,一群自称工作人员的山民背着包围着邱飞兜售猴粮,三块钱一包,威胁邱飞说:“你不买点儿吃的喂猴子,猴子会抢你东西的。”
杨阳说:“大姐,这是我哥们儿,我们就随便看看。”
大姐说:“你朋友啊,好说。”说着掏出几包猴粮说,“拿去喂吧。”
杨阳接过猴粮,给了大姐三块钱,大姐说不用了,杨阳说拿着吧,大姐收下钱,走了。
杨阳和邱飞来到猴子多的地方,猴子“呼啦”一下涌上来,邱飞感觉像是一群鬼子围了上来。
杨阳把猴粮扔在地上,猴子们捡起来,撕开袋,搓掉花生皮儿,开吃,要是边上再摆瓶啤酒,看背影真以为是光着屁股的人在喝酒。
杨阳穿着一身和尚的衣服,瘦了很多,人却显得结实了。
邱飞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杨阳说:“出来得太急,没带换的衣服,就在寺里买了一身。”抖了抖袖子,“穿着很舒服。”
一包花生米一两都没有,几包花生米被猴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它们不知道这东西顶一个成年人一天的伙食。
喂完猴子,杨阳说:“走吧!”
邱飞说:“哪儿去?”
杨阳说:“吃饭。”
出了猴区,杨阳跟一个竿夫打招呼,说:“一会儿你回去,告诉寺里一声,说我不回去吃饭了,就别淘我的米了。”
目前杨阳食宿都在寺里,每月交九百块钱,一日三餐,和僧人们同吃同住,其他爱好的费用自理。
邱飞说:“你变了,以前总放人鸽子,现在靠谱了。”
杨阳淡淡一笑,“是吗?”
杨阳把邱飞领到一个老乡家,他跟这家已经很熟了,管家里的女人叫嫂子,杨阳问:“嫂子,大哥呢?”
嫂子说:“他下山买菜去了。”
杨阳掏出一百块钱,放在床上,说:“嫂子受累给炒俩菜,北京来了一哥们儿。”介绍了邱飞,邱飞也跟着杨阳称呼女人嫂子。
女人准备的时候,男人回来了,背着大竹筐,里面是卫生纸、肉、蔬菜、啤酒、大米等生活品,和邱飞打过招呼,便和女人一起去厨房炒菜了。
菜炒好了,摆在厨房里,桌上有两瓶啤酒。杨阳招呼男人:“大哥,叫嫂子过来一起吃吧。”
男人很知趣,说:“你们聊吧,我和你嫂不饿。”然后俩人就出了厨房。
邱飞打开啤酒,要给杨阳倒上,杨阳捂住杯子说:“你喝吧,我喝茶。”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泡竹叶青,放进杯子。
邱飞自己倒上啤酒,“戒酒了?”
杨阳蓄上开水,“没有,只是不想喝。”
邱飞说:“老不想喝,就等于戒了。”
杨阳用碗扣在茶杯上说:“只是最近不想喝,到了这里后,我开始想一些事情,觉得还是清醒点儿好。”
邱飞举起杯子,“你都想什么?”
杨阳碰了一下,“思己过。”
邱飞说:“这词太文,我没太听明白。”
杨阳说:“就是在心里开展自我批评。总结自己的错误。”
邱飞说:“我操,你不会上了趟峨眉山,就出家了吧——对了,你来这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的?”
邱飞问杨阳,为什么跑到这里,而不是普陀山或者五台山什么的。杨阳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缘分。他决定出去躲躲的那天,到了西客站,决定无论去哪儿的车,只要有票,就上,结果坐上去成都的车。
第二天从成都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杨阳被一个妇女拉住,问去不去峨眉山玩,一日包吃包住。门票自理,一百八十块钱,空调大巴,这就发车。杨阳觉得自己这么大了,光听说峨眉山了,还没去过,反正在成都也要找住的地方。不如就住在峨眉山,说不定还能学点儿峨眉武功,以后不必再被人追讨了,于是上了大巴,当晚在峨眉山脚住下,第二天一早,杨阳随旅游团上了山。因为一脑子烦心事儿,无心赏景,走马观花地看下来,索然无味。行至白龙洞,寺院幽静,游客稀少,鸟鸣花香,杨阳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恰好此时山里传来钟声。杨阳觉得身体突然飘了起来,跟猛抽了一口烟似的,但头不晕,也有点儿像喝高了,但脚下不拌蒜。这一刻,忘记了世界和烦恼的存在,异常快乐。杨阳当即决定,不走了,在这多待会儿,便没跟着旅游团下山。
杨阳在寺庙里转了好几圈,还给释迦牟尼磕了头,随了功德钱,正打算走,看见一个僧人在晒被子,杨阳随口一问,您这能住吗,僧人说,可以。
邱飞问杨阳:“在庙里见不着荤腥吃得惯吗?”
杨阳说:“开始不习惯,馋,问师傅能不能多交一百块钱伙食费,每天添个菜,师傅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也就没再提这事儿,后来馋了就来这,花点儿钱,改善一顿,时间一长,就都熟了。”
邱飞问:“你每天在这里除了思考,还干什么?”
杨阳说:“锻炼身体,开始是跑步,跑到山上再下来,后来觉得干跑也没什么意思,就替他们抬滑竿,练练劲儿,挣了的钱给他们。”
邱飞说:“他们以为你是北京来的雷锋吧。”
杨阳说:“开始他们还不让我抬,怕我图谋不轨,我好说歹说,这才让抬,后来他们争先恐后让我抬,他们好借机打牌,但是我每天只抬一次,锻炼锻炼就得,我毕竟不是来当竿夫的。上午我在寺庙的屋里看看书,下午我就出来,去山里走走,喂喂猴子,听听水声,在河边坐坐,有助思考。”
邱飞喝了一口啤酒,问:“思考出什么来了?”
杨阳喝了一口茶:说:“其实咱们挺傻X的!”
“我们一直不甘心自己当个傻X,并为此努力活着,往我们认为不傻的方向活,可是真不傻了吗?我们曾经愤世嫉俗,自以为有理想,有抱负,时不时地伤感一下,蹉跎一下,以为热爱个艺术就精神充实了,狗屁,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人生长着呢。
“你我活得都很累,为什么?因为我们太想与众不同了,不愿流俗,以为自己聪明,其实这正是我们缺乏智慧的地方,能从世俗的现象中解脱出来,这才是智慧。
“我们热爱自由,想随心所欲,但真到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的时候,反而会觉得生活失去意义了,所以,我觉得生活在限制中挺好。
“还记得何勇的《垃圾场》里有句歌词吗,‘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垃圾场,人们就像虫子一样,在里面你争我抢’,我十五岁听这歌的时候,只有愤怒,现在我一点儿不愤怒了,我觉得要想让这个世界干净,得先让自己的内心干净。
“愤怒是一种很低级的情感,爱才是高级的情感,一个人愤怒地活一辈子不难,就像北京胡同的那些大妈,五六十了还天天骂这个骂那个。难的是有爱的活一辈子。
“看别人不顺眼是自己修养不够,我们应该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而不是愤怒,愤怒什么也学不会,而从容,能让我们敞开胸怀,广纳一切。
“对生活,我们不要抱怨,应该有颗敬畏的心,生活比我们想象的大多了。
“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是拥有,而是放下,学会放下,一生就幸福了,之所以我们会痛苦、愤怒,是因为放不下。
“快乐,不是因为拥有的多,而是计较的少。
“我们以为自己看清了这个世界,其实我们认识的世界只是拿肉眼看到的,真正认清世界,是用慧眼去看,我们很多人的慧眼还没开启。
“丁小乐走就走吧,对感情我已经无欲无求,日后也不会谈恋爱或者结婚了,我一点儿不孤独,因为心里已经有很多东西在陪伴我了。
“禅宗里有两个词:无常和无我。这两个词教会我很多东西,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也没有什么是属于我们的,所以当快乐、青春、感情、钱,这些东西离我而去的时候,我觉得是很正常的事儿。
“世界已经跟我没关系了,它是它,我是我,我愿意和世界发生关系的时候,就发生,不愿意,我一人挺好,世界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它。
“唯一挂念的,就是我父母,他们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回去后,我想办法还上钱,然后好好孝敬他俩。
“丢带子这事儿我也想明白了,躲在这也不是个办法,过些日子我就回去。任何事情,无论好坏,都要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青春这几年,我们一直在给荷尔蒙活着,没给自己活,现在荷尔蒙快没了,该给自己活了。”
杨阳握着一杯茶,目光清澈,神态恬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月朗星稀,云淡风轻。
邱飞看着悠远的夜空说:“今晚的月亮真圆。”
杨阳说:“月亮本来就是圆的,不圆,也是因为我们的视线被挡住了,就像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可我们偏偏觉得它乏善可陈,其实生活一点儿不操蛋,是我们无法穿越挡在眼前的操蛋的东西,看不见生活的本质。”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两人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邱飞说:“十年前,咱俩上大一,也是喝了一宿,然后去宿舍楼顶看日出,那次是咱俩第一次喝酒,这次你喝的是茶,除了饭馆的免费茶,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喝茶。”
杨阳说:“喝酒能大喜,但第二天难受,又会大悲,我现在追求平淡,避免大喜大悲。”
邱飞说:“我还是喜欢喝酒,喝酒能让我思考。”
杨阳说:“酒能让人思考,茶也(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ωар。1⑥κxs。cn(1⑹κ。Сom。文。學網)
能让人思考,酒后的思考都是痛苦的,茶后的思考是教人摆脱痛苦的。”
邱飞说:“你变了,十年前,我想不到今天咱俩会坐在这里说这些事情。”
杨阳说:“我没变,我还是我,变的是我的内心。”
邱飞说:“我和周舟认识也十年了,想不到是这种结果。”
杨阳说:“面对它,接受它,处理它,放下它。”
看完日出,两人回到白龙洞,庙门已开,一个僧人在扫地,香炉里冒着香烟,庙后面传来钟声,杨阳带邱飞来到他的房间。
屋子只有十几平方米,摆了三张床,显得拥挤,被褥整齐,床单洁白。杨阳说:“现在就我一个人住,有时候也有来峨眉山玩的人在这过夜。”
墙上挂了四个字,分贴在不同地方,水平成一条直线:和、静、清、寂。
窗口有一张桌子,很小,上面摆了几本禅书。杨阳说:“我最近看的。”
邱飞在寺庙里住了两天,和杨阳喝茶聊天,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想多住几天,但老二打电话催剧本,加上自己并没有把周舟的事儿忘掉,便回了北京,打算忙完这段,有了生活费,来此长住。
杨阳说他还有几本书没看,看完就回北京,解决该解决的事儿。
回到北京后,邱飞又去找了一趟周舟,仍没看见人。
最近半个月,邱飞瘦了很多。毕业后因为锻炼少,腰粗了,皮带一直在松,现在为伊消得人憔悴,又回到上大学时候的那个眼儿了,估计用不了多久,皮带又该往细里打眼儿了。
每隔三两天,邱飞就会给周舟打个电话,但周舟一直关机,移动小秘书问:“有什么要转达的吗,我会短信发给机主。”
邱飞说:“我爱你。”
小秘书说:“我在工作。”
邱飞说:“帮我转达,我爱你。”
几天后,邱飞收到一条周舟的短信:你是一只鹰,应该去飞翔,而不应该是一个线攥在我手里的风筝鹰。
邱飞马上给周舟打过去电话,又是小秘书接的,问:“有什么要转达的?”
邱飞说:“我要带你一起飞。”
小秘书说:“还没到下班时间。”
邱飞说:“没跟你说。”
丁小乐劝过周舟,周舟不听,让丁小乐别掺和他俩的事儿。
劝完周舟,丁小乐又劝邱飞,说周舟那边是死心了,邱飞急也没用,就像吃火锅,着急让锅开,老想掀盖看看,但是越掀,锅开得越慢,老老实实地等着,锅自然会开。
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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