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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圣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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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越是大,越难办,越考验能力。
    陈二不怕事,但是他怕意外。
    意外有时候无法算计,无法规避。

第029章醒来
    贺振仿佛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空气窒闷炎热,宛如是个暴雨欲来的盛夏。火一样的气流,吸入胸腔,五脏六腑都能被点燃,每口呼吸都艰难万分。
    汗,沿着鬓角,滑过面颊,再落在胸前。汗滴大颗大颗的,又频繁,从肌肤里沁出,又被这炙盛的空气烘干。
    脚下的地,很软,每一步都像是深陷进去,再慢慢拔出来。
    贺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
    整个世界放佛蒙上了一层淡红色的纱帐,一切街道行人、亭台楼阁都影影绰绰,瞧不真切。他只是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他好像听到了骰子的声音。
    还有赌场的吆喝声。
    豪赌的那些日子,好似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想起来,贺振亦是悔恨不已。年少无知,所谓的朋友见他家里豪阔,又是商人子弟,有钱无势,设局害他,想谋取钱财。
    自己交友不慎,自己甘愿入局,都不能怪别人。
    “啊。。。。。”然后,他又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叫声。
    楼梯上咚咚作响,那是女人滚下楼梯的声音。是他的庶母,他父亲的小妾,被他推下了楼。那女人当场扭断了脖子,香消玉殒。她瞪着放空的眼神,那么看着贺振,贺振后背涌起阵阵寒意。
    当时,他的腿都软了,人也懵了。
    自幼纨绔风|流,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草菅人命。
    一尸两命。
    然后,就是他父亲的暴怒。
    那天是邵宁二年的七月初九,盛夏最热的一天。他被父亲绑在院子的板凳上,巴掌宽的板子,打在身上,每一下都似疼到了骨头里。
    然后,他浑身散了架般,被捆在送到家庙的院子里,顶着炎日跪。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晕死过去的。他只记得,自己被父亲泼了一桶冰凉冰凉的水,然后醒来,接着再跪。
    再后来,他就彻底昏死了。
    那段回忆,虽然不堪回首,却是他最后健康的日子。
    从那之后,他被病魔附身,大伏天裹着被子,旁人热得打赤膊,他却冷得牙根发颤。
    他再也没有体会过阳光是什么感觉,温暖是什么感觉。
    一年四季,旁人单单过个冬日,就说冷得要命;而他,每天都在酷寒冬天。这等痛苦,外人如何能明了?
    如今在梦里,他感觉到了热。这等暴热,汗如雨下,是很难耐的,贺振却差点喜极而泣。
    他宁愿热死,也不愿再回答寒冷里。
    他走了很久,他的眼前,仍是朦胧不清。他不知要向哪里,只是不愿意停留,他向往这份酷热。所有人忌惮的酷热,他却是甘之如饴。
    因为醒来之后,他再也不能感觉到热了。
    有了这个信念,他双腿酸得发木,还是不停的往前走。
    汗,一直在下,浸透了发丝,浸透了衣衫,浸透了足下的每一寸土地。
    再后来,走到了什么地方,贺振也不清楚是哪里。梦里的一切,光怪陆离,荒诞无稽。时空、景致、人物都是错乱的。
    他太渴了。
    他不停的低呼口渴。
    “。。。。。。二少爷说渴。”有个女子稚嫩声音在耳边响起,似雀跃。
    然后,就有人将温热的水,递到了他嘴边。
    他似救命浆液般,努力将水全部饮下。琼浆玉液,滋润了他的喉咙和脏腑。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有人这样问。那声音,有点模糊,不知是父亲还是兄长。
    “。。。。。既然能喝水,再灌一剂十全大补汤吧。”苍老又缓慢的声音回答。
    不!
    贺振醒不过来,但是听到十全大补汤,他头皮都麻了。他是病家,他自己最清楚。大夫说什么燥热驱寒的十全大补汤,他喝下去,心里会更凉。
    没人能说清这是为什么。
    已经五年了,没人明白他。他说喝了燥热的药,心里会冰凉,更凉,大夫和家人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这种情况,不合常理。
    贺振也不知道为何。
    大夫说那是错觉,继续给他喝燥热之药,他为了那点渺茫希望,也只得喝了。
    此刻,他在梦里,他很好,发热出汗,不冷。
    他再也不想回到冰窖般的寒凉里。
    他不想喝什么劳什子十全大补汤。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有水凑到他嘴边时,他知道是十全大补汤。他努力咬紧了牙关。他想从梦里醒过来,推开这该死的药。
    只可惜,他似乎无法捅破那层氤氲的红,他被梦魇控制住,心里清楚,手脚却无能为力。
    “。。。。。撬开嘴灌吧。”那个苍老缓慢的声音又说。
    然后,贺振的嘴被撬开。
    他被呛了好几次,他努力要挣扎醒来,他闭紧了喉咙。
    “算了,等他醒了再喝吧。”强行灌了半晌,都灌不下去,终于父亲如是说。
    贺振似松了口气。
    再后来,他放佛走到了自家的后花园。
    他家后花园的西边墙角,有株古老的杏树,树冠如盖,投下阴凉。树下,摆放了藤椅。贺振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打盹。
    娇嫩杏蕊,为老树虬枝添了新衣,秾艳绮靡。熏风缱绻,他闻到了花香。花瓣如薄雨,洒在他的肩头、身上,轻盈温柔。
    阳光就从叶子缝隙里照进来,暖暖的。
    他就这样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卧房的床上。
    床上挂着浅紫色仙鹤瑞草纹的幔帐。外面日光明亮,轩窗被推开,暖风涌进来,透进幔帐,在床上落下浅紫色的光晕。
    屋子里静悄悄的。
    梢间外面倒是有人轻声说话。
    贺振亲自撩起幔帐起身。
    他穿着薄薄的**,站在床前,却再也感受不到往日那种刺骨的寒意。他觉得有点凉,仅仅是早晨稀薄的凉,而不是他生病时的那种苦寒。
    贺振心里一清二楚。
    他缓步走到轩窗前。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骄阳暖融,挂在树梢,投射在窗前。
    贺振将手,缓缓伸出去。
    暖的!
    这日照是暖的。
    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的日照。
    眼泪就夺眶而出,他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喜极而泣。
    这种感动,这种喜悦,除了他自己,谁能明白?
    他的哭声有点压抑不住,惊动了梢间的人。
    脚步声顿时嘈杂,一下子涌进来很多人。
    “振儿?”窗前有点微风,吹得他青丝起伏,母亲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得大呼丫鬟,“快,快把风氅拿来,给二少爷披上!”
    “水曲,你怎么起来了?”父亲也在问。
    “二弟,别站在风口,冻了自己。”大哥的声音里透出喜悦。
    “表弟。。。。。。”出乎意料的,二表兄陈瑛也在。
    他能醒过来,就等于又从鬼门关回来了一次,家里人都是欣喜不已的。所以,大家说话的声音也添了几分力气。
    然后,丫鬟拿了件佛头青素面鹤氅,交给了母亲。
    这是冬天外出时才穿的鹤氅,他却是一年四季在屋子里也要披上,否则会冷的。
    母亲接过鹤氅,亲自上前,给贺振披上。
    贺振转身,一脸泪痕。
    众人皆吓住了。
    母亲更是吓哭了,上前要拉他的手:“我的儿啊,你是哪里难受?你别急,周大夫一会儿就来。若是哪里疼,只管告诉娘。。。。。。”
    父亲和兄长脸上,也添了阴霾和担忧。
    二表哥陈瑛暗暗叹气。
    “。。。。。。娘,这日头是暖的。”贺振哽咽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泣不成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般大起大落,贺振着实忍不住。五年了,他这五年过得是什么鬼日子,哪怕最亲的父母兄长也无法体会。
    如今,他五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日光的温暖。
    他心里的那些透不出来的寒意,也清减了大半。他知道,他这是要好了。若不是要好,也是回光返照。
    不管是将愈还是要死,总算到头了。
    “他。。。。。。他说什么?”父亲没有听清。但是贺振哭成这样,父亲心里的沉重也添了三分。他是最内疚的。当年若不是他那顿暴打,又把孩子绑在家庙里跪,也许这孩子就不会得这个病。
    贺振害死了庶母和未出生的庶弟,那是无心的;而父亲打他,却是有意的。
    “。。。。。。他说,日头是暖的。”贺提道。
    他心里,很受震撼。
    日头是暖的,这对旁人不过是平常的感受,可是对于贺振意味着什么,只有陪伴了他五年的家人清楚。
    贺提也终于明白弟弟为什么哭。
    这是高兴的。
    贺提忍不住,眼角也有了点水光。
    父亲也愣住,久久没开口。
    只有陈瑛,是个局外人。局外人知道,贺振这是好转。他受到的震撼,没有贺家众人强烈,故而他最先回神,笑着道:“恭喜啊二表弟,这是大好了!”
    然后他又说,“恭喜三姑母,恭喜三姑丈,恭喜大表弟,真是祖宗保佑,家门大幸!”
    三姑母和三姑夫、贺提这才回神,不理会陈瑛的恭贺,只是围着贺振,问他到底感觉如何。
    “都好了吗?”
    “不冷了吗?”
    “可有哪里不妥?”
    “我。。。。。。我不怕冷了。”贺振余泣未歇,慢慢平复了心绪,回答父母和兄长的关切,“我自己明白,心里不冷,日头照在胳膊上暖融融的。”
    三姑母捂住嘴,眼泪也夺眶而出,喜极难以自控。
    三姑丈慢慢阖眼,脸上的愁云一散而净。五年来,他脸上从未有过这种轻松。
    “真是祖宗保佑。莲台寺的真空法师,果然道法高深。”贺提欣慰道,“父亲,再把真空法师请到家里,给二弟做几场法事,免得有反复。”
    他觉得贺振能好,都是祖宗的保佑,是和尚驱邪的结果。
    三姑丈点头,道:“这原是应该的。”
    “。。。。。。不,不是什么法师!”贺振突然大声,打断了他哥哥和父亲的谈话,“是央及!是央及救活了我,请央及来复诊。我这命,是央及救回来的。”
    贺提和三姑丈错愕看着儿子。

第030章维护
    四月二十的早晨,对于七弯巷陈氏而言,并不特殊。
    陈璟踩着晨曦,去玉苑河边提水。因为杨之舟去了明州,陈璟提完水就没事,回了家。
    他大嫂和清筠在院子里洗衣裳。
    侄儿和侄女用完早膳就去了学堂。
    陈璟站在一旁,帮大嫂拧干。
    今天洗幔帐,大嫂和清筠力气小,陈璟就主动说帮忙。他经常帮家里做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嫂子洗被单或者棉衣的时候帮忙拧干、提水、扫院子等。
    一开始,他嫂子多有劝诫,让他安心念书,不要管这些琐事。
    陈璟却说:“总读书,累得紧。做点小事,活络筋骨,对身体好。身体不好,念书又有何用呢?”
    陈璟的父母都是因为身体不好而去世。
    因此,他大嫂很看重健康,见陈璟如是说,后来也不劝他了。读书,也不怕耽误一时片刻的。况且陈璟陪着,大家说说话,家里也热闹。
    “。。。。。。昨日南庄有什么趣事?”大嫂和陈璟说些闲话,拉起家常,就随口问了几句南庄的事,“访里回来得挺早。回来之后,就去了松鹤堂。南庄那边,没有出事吧?”
    陈璟顿了顿。
    他垂眸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不太喜欢撒谎。而且南庄的事,大嫂很快就会知道,撒谎也没有意义。
    他大嫂是个聪慧的女子,见他这样,又想到昨日陈二提前返回,在南庄肯定发生了点什么。只是,不管发生什么,应该和陈璟无关。
    陈璟性格比较稳重,是不会惹事的。
    “是不是末人又闯祸了?”大嫂笑着问。
    每次出事,都是因为陈七,这个认知已经深入陈氏每个人的心里。提到出事,大嫂也第一个想到了陈末人。
    “也。。。。。也不算吧。”陈璟轻咳了声,慢吞吞道,“就是,我和七哥把贺振推到了循水湖里,把他冻晕了。二哥回来,是应付这件事,安抚贺家。要不然,贺家这会子肯定打上门了。。。。。。”
    啪的一声,大嫂手里的幔帐掉在了水盆里,溅了半蹲着的清筠一身水。
    她怔怔看着陈璟,清湛眸子透出难以置信:“真的?”
    她虽然不信,眉梢仍有几分失望压抑不住。
    “。。。。。嗯。是我的主意。”陈璟认真回答,“贺振还不错,我说我会点医术,他就让我诊脉,又同我说起他当初生病的经过、这些年的病症和用药,说得很仔细。他的病,我正巧知晓,也能治好,就帮他治了。”
    大嫂哑然失声。
    她久久没动,脸色苍白难看,嘴唇哆嗦,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她也想狠狠骂陈璟一顿。陈璟说什么帮忙治病,大嫂没有听进去,因为她觉得那话仅仅是戏言。陈璟把贺振推到了水里,贺振晕死了,大嫂只听进了这些。
    贺振那是寒症,大嫂是知晓的。推到水里,那贺振还有命活吗?
    怎么这般顽劣?
    要死害死了人,可怎么办?
    但是责怪的话,李氏都说不出口。陈璟是男孩子,兄长不在家,他跟着李氏度日,李氏原本就怕他孱懦胆怯。一旦出事就责怪他,他会更加软弱胆小,像个女孩子。
    男人,应该刻意培养他的英气和权威。
    家里的女人给他权威和地位,他才会慢慢学会顶天立地,渴望更多的认可,也会更加争气。
    “贺振他。。。。。。他晕死过去了?”李氏沉默半晌,才开口。她的声音轻柔,没有半点苛责,仅仅是询问。
    陈璟点点头,又道:“大嫂,他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李氏颔首:“好,央及说他没事,大嫂信你。央及,你要记住,不管贺振如何,这件事你无需多想,你并非有意害他。若是贺家敢上门,大嫂同他们说道。”
    陈璟哦了声。
    李氏衣裳也顾不上洗了,擦干手上的水,对清筠道:“去雇辆马车,我回趟姚江。央及,你也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就走。”
    姚江是与望县毗邻的另一个县城,也隶属明州。
    大嫂娘家是姚江一个小地主门第。若是陈氏在望县算三流门第,那么李氏在姚江算四五流的吧。李家除了田地,也做点小生意。
    大嫂有亲兄弟六人,堂兄弟八人,还有其他族兄弟,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三十多位,人多势众。大嫂和娘家兄弟关系都不错。
    陈璟和陈七是害了贺振,旌忠巷那边肯定先将陈七摘清了,将事情都推到陈璟头上。贺家和陈家是姻亲,一旦出事,为了息事宁人,陈氏大约不会庇护陈璟,而是把陈璟交给贺家。
    大嫂不能坐以待毙,她先带着陈璟回姚江躲避。
    若是贺家敢闹到姚江去,是占不了便宜的。
    “。。。。。。清筠,你在家里照顾文恭和文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拿出气势来。咱们是举人老爷家,他们不敢放肆!”大嫂又吩咐清筠。
    “知道了太太!”清筠攥紧了拳头,脸也涨红了,“婢子就说,那个末人少爷不安好心,会害了二爷的,如今果然应验。他们敢来胡闹,婢子同他们拼命!”
    陈璋看着这两个女人,遇到事没有半点慌乱,雷厉风行想出解决办法,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让他既感动又欣慰。
    感动之余,也有点啼笑皆非。
    “清筠,你回来!”陈璟看着清筠转身要出门去雇车,立马喊住了她,又对大嫂道,“没事的大嫂,不用去姚江。贺振那病,从此就好了,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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