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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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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袜子上的滋滋响,只见大股还冒着热气的血瞬间就将那团破布袜子浸透淌下来。
林缚待刀疤脸汉子的颈动脉血不再喷射,才松开手将尸体丢到角落里,将那团给鲜血浸透的破布袜子丢到一边,这才侧过身将当中那个青年嘴里的白布袜子拨出来,他的手及手腕都给鲜血浸湿,他不慌不忙的拿那团袜子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跟那青年说道:“该你来跟我说话了……”
“林…林…林…林大人……”这青年舌头打结,“林大人”三字说了半天,接下来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林缚闻着一股尿骚/味,低头看了一眼,这小子裆下已经给尿湿了。
林缚将抹手的那团布袜子丢到一边,走到船舱去,将审问的事情丢给周普、曹子昂他们,他蹲到船头,手伸到水里将手腕上的血即干净。
过了片刻,曹子昂、周普、葛氏兄弟他们走出来,说道:“昨夜是曲阳镇曲家养的刀客……”
“曲阳曲家?”林缚疑惑的抬头看了曹子昂一眼。
江宁城聚集十五万户丁口,市井经济繁荣,对外面的物资供给依赖程度也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仅米粮一项每年就需从外地输入四亿斤之多,其他各项物资也都是天文数字,也就促进周边市镇飞速崛起,在城郊周边除了十属县之外,还形成二十四座繁荣程度甚至远超普通县城的卫星集镇,曲阳镇便是其中之一,曲家是曲阳镇有名的豪族,甚至金川河两岸七成以上的土地收租权都在曲家控制的收租栈手中,当然也包括林缚将要征用建堆栈码头的那片地,除此之外,林缚也好,集云社也好,跟曲家再无交集,说不定林梦得从曲阳镇采购的大量物资还有许多出自曲家之手。就这么一点恩怨,曲家就下如此恶手,难道曲家真不明白集云社或者金川狱岛背后站的是顾悟尘?
“那小子是曲武阳的独子,昨天给曲武阳派来增加阅历的……他并不清楚曲家为何要对我们下如此恶手,一口咬集云社在河口立足会侵占他们曲家在这一带的利益,才带人过来给我们一个教训的!”曹子昂说道。
“教训,在他们嘴里,这个教训还真是轻描淡写啊。”林缚有着说不出的悲愤。
“怎么疵他?他愿意出两万两银子的赎命钱!”曹子昂问道,“曲武阳也多半愿意为这个独子出两万两银子。”
“两万两银子啊,真是不少,”林缚就蹲在船头,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曹子昂、周普、葛存信、葛存雄四人,说道,“要是别人花两万两银子跟我买你们的人头,你们消我怎么做?”
葛存雄想说官府对他兄弟二人的悬赏花红才二百两银子调节一下气氛,但见林缚脸上的表面特别严肃,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便不再随便说笑话。
林缚说道:“岸上躺着三十六具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是我募来做工的,我要给他们一个交待杀了,杀干净一些,然后去查一查曲家背后站着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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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卷三 江宁风月
第六十三章 伤亡
九瓮桥往东沿东华门官道策马行八九里路,即为曲阳镇曲家在镇西首一栋私园三柳园,一座碧波荡漾的小湖给围在园子里,建园子之初湖北岸有三颗百年老柳,遂名三柳园。这是曲家对外面说法,这附近的老人们都知道曲家的老底子,原先镇西首这边的村子就叫三棵柳村,曲家几代巧取豪夺,将镇西首的土地都并入曲家的田庄,建在田庄之内的三柳园就是曲家养庄客的地方。
除了曲记收租栈拥有曲阳镇以西至江宁城东华门金河两岸以及秣陵湖周围近二十万亩良田的收租权、包税权外,曲家还是曲阳镇最大的粮商、油商。新粮上市的旺季,每日经曲家手的米粮高达一两千石,曲家的榨油坊就占了曲阳镇南河街的半条街,曲记榨坊牵曳碾轮的黄牛就将近三百头。
曲家祖上曾是秣陵县的税吏,曲阳镇设巡检司之后,十七任曲阳巡检倒有十三任出自曲家;曲家是秣陵县境内首屈一指的势族乡豪。
追踪袭营者从秣陵湖外侧绕了一大半再到曲阳镇西首,太阳已经在镇西头桑树顶上露出半张脸来。靠近曲家田庄,吴齐就发现有田间劳作的几名佃户实际是曲家派出监守三柳园外围的暗哨,不敢再靠近三柳园,与手下扮作陌不相识的两名过路闲客,蹲在路边休息。
歇息了片刻,吴齐远远窥着远处的三柳园,心里暗道:曲家的守卫之严密,可不同一般的乡豪势族,见实在找不到机会接近三柳园,就从曲阳镇绕远处折回金川河口去。
三柳园内,湖北岸的凉亭上,浓髯略染霜的曲武阳一双虎目圆溜溜的瞪着跪在石阶上两名中年人,揪眉蹙心的沉声说道:“活生生的人,给你们弄丢了!你们竟然还以为斌儿等得厌烦先回来了,你们就是这样给我交待的!”
“袭营时,怕少爷生出什么意外,属下便留两人陪同少爷在杨树林边等候;撤出时,我们返回杨树林,除少爷与两名随扈人不见外,并无其他异常。当时情势紧迫;大火已起,江宁兵马司的马步兵及按察使司的缉骑随时都会出城围捕,属下不敢带着这么多人在外面停留,先行绕回来……属下这就领人去寻少爷!”
“怎么去找?发生这么大的案子,按察使司、江宁兵马司说不定都派人在金川河口一带布下密探。你若领人过去,万一失手,不是将火引到曲家头上来?你去将二爷找来,以巡检司的名义去关心一下案子进展,看看有没有斌儿的线索!”曲武阳强忍住对独子的忧心,让手下去找他的堂弟,曲阳镇巡检司巡检曲武明,“你将得力人手都召回到三柳园来,暗中觊觎金川狱岛的不止我们一家,说不定斌儿就是给这些人趁乱摸走。要是按察使司这两天没有反应,就会有人将竹杠子敲到我们曲家头上来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要保全他的性命……”
集云社在河口募工流民驻营被袭后混乱一片,死伤惨重,完全没有反击之力,曲武阳万万没有想到他的独子就落在他认为不堪一击的集云社手里,落在林缚手里,他更没有想到,就算他愿意花太大的代价保他独子一命,林缚却没有跟他交易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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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半亩莲院,这是奢飞虎到江宁担任晋安侯进奏使后新搬进的宅子。
清离晨光时,宋佳正在她的秀房里对着铜镜梳理如鸦秀发,身后左右各有一名侍婢持着铜镜。隔墙夹道里有马蹄声传来,宋佳手里拈着一支花钿,细听着马蹄声,心里暗想:这大清晨的会有什么急事?
宋佳丢下手里的花钿,朝屋外跑去,就看见布在城外的密探一袭黑衣在宅子管事的引领下走进院子里来。他们看到宋佳走过来,都行礼道:“见过少夫人……”
“发生什么事情?”
“集云社从北岸募集流民,昨日聚集金川河口,夜里遇袭,募集来的做工流民,夜里死了三十六人,伤者近百人……”密探禀告道。
“好……”奢飞虎从另一间屋走出来,听到这事忍不住大声叫好,说道,“叫他充硬骨头,早该有人给他们教训。”
“不是杜先生派的人手?”宋佳疑惑的看着奢飞虎。
“杀那些没用的流民做什么,杀鸡吓猴?”奢飞虎摇了摇头,否认他让杜荣干过这事。
“既然不是你与杜先生干的,有什么好?”宋佳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让顾悟尘、林缚将事情怀疑奢家头上,可不是冤枉得很?”
奢飞虎微微一怔,林缚可是清楚他们也有在那段江堤建堆栈码头的心思,再说那段江堤上去的地事实上已经通过庆丰行秘密收购到手里,林缚要利用按察使司的势力去调查,只怕不难查到,昨夜发生这样的事情,很容易给怀疑到他们头上。
虽说奢飞虎心里很想给林缚他们一些教训,也不介意这谭水变得更浊,,但也绝不想没在江宁站稳脚跟前就跟顾悟尘闹僵关系,也绝不想自己就这样给拖下浑水里去;这件事的背后多半是有人是针对顾悟尘,顾悟尘在来江宁赴任途中就遭遇刺客,只是这事没有给声张出去罢了。
“我们要怎么做?”奢飞虎问妻子,在这些事情上,他知道妻子比自己更足智多谋、做事周详。
“杜先生那边要做什么事情,暂时收一下手。金川河口伤者这么多,应该紧缺伤药,营地失了火,说不定衣被等物也紧缺,这边赶紧置办一些让人送过去,慰问之时也表明一下态度。”宋佳说道。
“行,我这就让人去安排。”奢飞虎说道。
“算了,还是我出城一趟吧,我去问问明月要不要一起过去,”宋佳说道,“这些天在城里住得憋气,正想出城散散心去。”
奢飞虎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多说别的,只说道:“你去问明月吧。”江宁这边讲究个大家闺秀不抛头露面,不过东闽晋安府处于滨海,男人下海打鱼,女人就当家大小事情一把抓,抛头露面没有多少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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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曲武阳之子与两名扈从杀死绑石沉入江底,林缚也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便与周普、曹子昂、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再乘船返回河口,吴齐带着手下也回来了。
两相印证,确认昨夜凶徒就是曲家所豢养的刀客。在没有给烧毁的窝棚里,林缚坐在地上,愤恨难消的将腰刀带鞘插入窝棚角落的软泥里,周普、曹子昂、林景中、吴齐围坐在他身边。
曹子昂名义上选出来的募工流民代表,葛存信、葛存雄兄弟带着人不让旁人接近这间窝棚。
发生昨夜的惨剧,林景中很是自责,情绪很低落,蹲在一旁将刚刚统计好的损失报给林缚听。
除了三十六名死者外,伤者近百,伤重者近四十人,要立即转移到城里请医馆里的名医师进一步救治。除了轻伤外,其他伤者也都要移进城里的休养,不然留在荒郊野外,非但不利于养伤,还要花费更多的人力去照料。林景中按照林缚吩咐,先给死者家属每家发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钱,丧葬墓地都由集云社负责,伤者也会全力去救治,也允诺因伤致残者,以后的生老病死由集云社一力德;昨夜之前抢着搭建出来的四五十座窝棚串火烧得大半,临时粮仓里近百石米粮没有来得及发放下去,大半烧成焦碳,就心子里刨出十多石米粮来,也就够这些人当一两天的口粮;木方、草毡、衣被,被烧毁数以千计……
少说也是百万钱、上千两银子的损失。所幸这些流民在辗转来江宁的千里路上已经经历了种种苦难跟生老病老,人心也变得麻木而坚强,在经过最初的惊惶之后,天亮后并没有逃散走,即使心间有悲戚、有惊惶,也相当自觉的听从指挥相互救助,从灰烬里抢救物资。
听着脖铃及马打响鼻的声音,门口的吴齐站起来掀起挡风的草毡帘子,看见一辆马车驶过来,钱小五跟在马车边,边走边跟马车里人说:“林公子在那边窝棚里跟林管事、周爷商议事情呢……”
林缚站起来,刚往外面看了两眼,看见柳月儿从马车帘子后面探出那张登的柔美脸蛋来。曹子昂、吴齐等人就起身离开窝棚,柳月儿穿着襦裙,也不管地上因灭火给水浇湿又给人踩得泥泞,看见林缚从窝棚里探出头,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掀开窝棚帘子,才看见林缚满身是血,秀眸子睁着就流下眼泪来,嘤嘤的哭泣起来:“钱小五那个挨千刀的,骗我说你林公子没事……”也不去抹脸颊上的泪水,焦急的抓住林缚的双臂,要去看他哪里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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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后事
林缚到金川岛担任司狱官之后,柳月儿就守在集云居里,每天日子过得清闲,还帮林缚纳了两双布鞋,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有在林景中出城时让他将鞋布捎给林缚去,盼望着等金川河口的宅院建好,就搬过去住,想着到时候林缚从狱岛回岸上住倒是方便,她就还可以继续伺候他,不用像现在整日闲在宅子里没有什么事情做。
柳月儿本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左司寇参军张玉伯回城后就动用手中权立即给簸箕巷加了戒备,防止有凶徒袭击林缚在城里的宅子,柳月儿以及留守在宅子里的其他人才知道河口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待钱小五回城办事,柳月儿在宅子里就再也坐下去,让赵虎他弟飞熊套了马车跟钱小五他们一起出了城到河口来。
林缚的身上这些血都是抢救伤者跟刚才在岛上杀人不腥逍∷低溅身上的,柳月儿又哪里知道,她进窝棚看到林缚青色官袍都给血染红了半边,顿时就慌了神,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扑过来看他到底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林景中他们掀开帘子要出去,本来还想跟柳月儿打声招呼,见她抑不住情绪扑到林缚身边要看他伤到哪里,他们就不说什么都走了出去。
林缚从昨天到现在心里都充盈着暴戾的情绪,恨不得带上人冲进曲家的三柳园杀个鸡犬不留。虽说这种情绪给理智死死的按住出不了头,但是郁积在心里终是难过得很,柳月儿扑过来要看他身上的伤口,林缚倒没有急着解释身上只是染了别人的血,他看着柳月儿清媚的脸蛋下挂着两行泪珠,她眼睛里真挚的焦急关切使他心间生出一缕柔情,心想给人关心的感觉真是不错。
“你到底伤在哪里哦!”柳月儿慌然无措的摸着林缚的手臂、胸口,手臂、胸口没有异常,又去摸他的后背,这么大片的血迹让她触目惊心,心里只是慌乱,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死死的抓住林缚身上的衣裳,就仿佛阻止她沉没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要消驶样,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将心里的慌乱渲泄出来,过了许久直到感觉林缚臂膀有力的将她搂在怀里,才想着要抬头看看他的脸。
“你没有事?”柳月儿整个人贴在林缚的怀里抬头看他的脸,发怔的看着他的眼睛明亮清澈,不像是受到重伤待毙的样子。
“我没什么事,抢救伤者时,没注意衣裳给染了血……”林缚说道,“都是别人的血。”
“啊……”柳月儿这才想到她整个人都给林缚搂在怀里,又记起自己寡妇的身份,惊惶的低叫了一声,手撑着林缚的胸口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又为自己刚才的惊惶觉得很不好意思,没有脸抬头再看林缚,转身掀帘就要逃出窝棚去,没注意门口站着两人,又吓了一跳,惊叫起来,抬头看是晋安侯江宁进奏使奢飞虎之妻宋佳跟奢飞虎的妹妹奢明月。
宋佳与奢明月还给突然从窝棚里闯出来的柳月儿吓了一跳,看见娇媚无端的柳月儿脸上眼迹未干却又满面羞红的转身就跑开,一声招呼都不打,她们心里还觉得奇怪。
旁边的林景中帮奢家姑嫂将窝棚前遮风的帘子挑开,奢家姑嫂才看到林缚满身血迹的站在窝棚里。窝棚里再没有其他人,奢家姑嫂自然将柳月儿刚才惊羞逃跑的情形联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奢明月满心的不屑,心想此地发生如此惨剧,林缚竟然有心情调戏、欺负美婢,当真不是什么好种!她本来不想过来,但是嫂嫂强要她过来,说是奢家女人能为奢家做的事情就这些了,她才勉为其难的过来,现在又想到当初在马车里给林缚上下搜身的事情,当时只是惊惶与害羞,这时候却觉得有些厌恶了。
宋佳却不觉得男儿好色有什么不好,她还就怕林缚滴水不进无法笼络,说道:“我家飞虎听到河口昨夜遇袭发生惨案,忧心如焚,流民也是父母所育、天地所养,他脱不身来慰问伤者,妾身与明月过来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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