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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5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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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在崇州推行新政,是崇州的地方势力给东海寇打得极残、不成势力之后,也是在有足够把握之后,才将新政往海陵、淮安等府推行。
“咬咬牙吧,”林梦得倒变得乐观了,劝林续文道,“撑过前两年就好。”
户部岁入减两百万银,摊到江淮浙闽的民户头上,每家能得两三斗米粮,看上去不多,但实实在在的能叫已到极限的民众缓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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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息议
三月二十日,林续文、刘师度就将盐斤加价减款折与减一丁役税折呈上去,依制要经政事堂合议通呈督政的太后批阅。
盐斤加价骤减九成,再减免一丁役税,两者加起来,户部的岁入很可能会锐减两百万两以上,这一动非同可。
固然有人抱着看淮东好戏的心态,有意纵容,但有官员极力否决——在程余谦、余心源、沈戎、元归政等人连结缄默之时,左承幕竭力否决这两折子。
左承幕身居次相,仅在程余谦之下,他竭力否决,太后也只能在崇文殿召集四品以上大臣合议此事。
“岁入以养官兵,官兵以守疆国;减盐利、丁税,使民众得一时之利,然而官兵不养、疆国不守,致乱敌侵土,民众流离失所,实因利而受大害,”左承幕也不坐在赐座之上,站在堂前慨慷陈辞,“两政若出,实大害于社稷……”
林续文心里在拼命的颔首,这时候却又不克不及不站出来辩驳左承幕,言道:“常人之谓:江南诸府,自古富庶,乃鱼米之乡。然而,从东海寇成势以来,屡受侵凌,前害未靖,浙郡又陷,流难遍土;至江宁定鼎以来,民生未得休养,而又屡屡加征,民不堪负,从去岁到今春,骚乱多出——今春诸府县递解到户部的减赋文函,多如雪片。倘若惹出民乱,势如昔时之淮泗,不等外敌侵来,当前勉强维持的形势也将土崩瓦解……”
不但仅民不堪负,而催缴赋税的压力,都是在处所府县,加征历来都是给处所抵制,而减赋又向来给处所欢迎。
当世的官员多因儒书而得功名进仕途,真正熟知财务的官员很是罕见,满朝文武,还真没有几个人对中枢岁入岁支个大概来。
户部要减民负,在普通人看来,自然是大好事,不张晏这些有意看淮东好戏的人,那些不名所以的官员,也纷繁上书拥护减负、“为民请命”。
虽这次只是召集四品以上的官员进行廷议,也是拥护者多,否决者,左承幕的声音就变得极微——林缚手按仪刀,得赐座与首辅程余谦坐在皇上跟太后的下首,恬静的看着朝堂之上众臣议论。
永兴帝虽然还坐在龙椅之上,但脸色浮白,权柄给夺的滋味其实欠好受,返回江宁后隔三岔五的病一场,沉湎酒色之中,叫他人怀疑他的身子,熬不过几多年头。当下已有官员在底下议论立储之事。
这种种事,林缚都看在眼里,但如果无其事。
左承幕的声音自然是微弱,廷议也难改结果,当下议定两折择日拟旨颁行天下。
廷议后,林缚就筹算直接坐车回去,左承幕从崇文宫里追出来:“崇国公、崇国公……”
林缚掀起车帘,看见左承幕与张玉伯一前一后从宫里追出来,笑问道:“左相仓促追来,有何事相教?”
“崇国公,得一时之民望未久长之策,还望崇国公以大局为念,撤去这两道折子!”左承幕道。他也直接,晓得户部的这两道折子背后是林缚直接拿的主意,要想挽回,只能动林缚才行。
张玉伯欲言又止,他倒不是有心跟左承幕一起追来的;林缚问他:“玉伯以为呢?”
“江宁、池州、徽州要得休养,三年内难输赋税给户部,”张玉伯道,“减民负也是当务之急,只是户部岁入一下子要减去这么多,维持就难了;万一有个天灾,就处处是漏洞……”
林缚抬天望了望宫墙内的崇文殿飞檐,才侧过脸来与左承幕道:“他人恨不得看着本院将事情搞砸,左相一力阻之,就不怕滋惹仇怨?”
左承幕愣怔在那里,一时间也琢磨不透林缚的城府,勉强苦笑道:“为社稷计,哪敢惜身?”
“事已至此,本院也难免回,要是真有什么后遗憾,再去想体例解救吧!”林缚看着其他官员也陆续出宫来,无意跟左承幕在殿前太多的话,即告辞离去。
左承幕满脸失望,站在殿前,看着林缚坐车而去。
林缚坐进车里,周普披甲骑马护着车乘而行,隔着车窗与林缚道:“这左老头却是不坏。”
林缚笑了笑,道:“左承幕倒能持中而论,在朝中也素来不讨好哪边,但这时还不会跟我们走一条道……”
盐斤加价减折与减一丁役税折在三月底就正式行旨诏告天下。
因走私盐给捉住现行的五家盐商,给缉拿下狱不,其在各府县的盐行、盐栈,也由盐铁司直接派遣盐官分赴各地接管,转为官营。
盐斤加价款减至二十钱,从盐户手里收盐价十钱不改,各府县盐售价,根据路途遥近,以五十钱到七十钱分若干等进行限价。
盐事官私并举,盐铁司盐斤加价款为盐税,并为户部岁入;处所官营盐栈、盐行,收入则归入府县。
官营盐行的收入归给府县,一是要进一步减轻处所税赋负担,使处所府县将缉查私盐之事重视起来,另一方面就是要将这次派往各府县的百余盐官能借此融入处所——这百余盐官都是从淮安、海陵两府抽取的吏员。
眼下不克不及直接对江南七府动什么大手脚,借跟处所利益没有什么冲突的盐事,将人手先按排下去,也是曲线救国的一种手段。
盐事之争,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月,当将盐价减到七十钱以下,民间的沸怨很快就完全平息,连同丁税减免,处所府县反馈上来都是赞誉之言,清查盐事最大的阻力也就随之消除。
四月上旬,对左护盐校尉毛文敬的审讯以及对其家检查也有了初步的结果。
毛文敬秉承父职,父子两代居左护盐校尉前后长达二十二年,护蔽私盐与盐商私分巨利,家资积累巨万。督办此案的检讨御史唐恩叔累计在维扬府检查毛氏宅院十九处、藏银三十二万余两,在兴化、海陵、维扬等地抄没粮田一千二百余顷,在淮南盐场合辖区域内,还抄没私垦粮田八百余顷。
毛文敬案给定在铁案难翻,维扬的官员或多或少都受盐商的恩仇,但江宁的官员、士绅则完全不一样。
在永兴帝即位之前,江宁六部除少数手握实权,大大都人都是坐冷板凳的守陵官,手头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日子过得极为清苦。永兴帝在江宁即位之后,江宁六部诸寺监才掌握实权,但战事仍频,财力吃紧,想捞也无从捞起,以致从居巢回江宁来,有许多官员因为户部拖延不发俸禄而陷入忍饥受饿的窘境。
江宁城里的士绅也最为集中,但受江宁城破之害,士绅损失最为惨痛——御营军、府军大乱时,最先劫掠的就是城里的士绅富户。而后浙闽军进城,控制江宁的时间虽短,但也是集中洗劫士绅聚居城区。
以致战乱,江宁呈现一种怪现象,就是粮价暴涨而地价猛跌。许多士绅豪富晓得城外更乱,但给洗劫后要维持一家人在城里的生计,只能将地契拿出来贱卖。
起贪官污吏来,民众恨之,但最恨贪官污吏的,莫过于一大群想贪但暂时还没有贪上、又陷入困境的士绅官员——毛文敬的案子大体水落石出之后,江宁城里就一片喊杀之声。
张晏难推失察之咎,上书请罪,请辞内侍监。
梁太后、永兴帝及程余谦、余心源等人,固然都不想张晏离去,最终以罚一年俸禄充入国库了事,也叫他们认识到,只要兵权给淮东拿捏在手里,淮东想要做成什么事情,他们或明或暗都难以阻挡。
由于涉及私盐的盐户、盐卒也是极多,为稳定两淮盐场生产、运输,治罪时也只能刻意的去放松,而不是追根究底,将盐事生产迟误了。
毛文敬最终判斩刑,子弟十一人判流徙、家产抄没,罪罚最为严厉。
涉案的五家盐商,有两家在查禁私盐时率私武激烈抵挡,但也只有主犯及有命案在手的从犯给判斩刑,其他三家主犯都只判流刑,从犯都不追究其罪;除此之外,这五家别离处以十万两银到三十万两银不等的罚没,并没有进行最严厉的检查。
而在禁私期间没有涉案的商卒盐户,不管之前是否有涉走私,一律赦免前罪。
毛文敬等案犯最终与王学善父子以及谢朝忠一起押赴刑场用刑。王学善身为前户部尚书、谢朝忠之前的品阶更高,定刑的法度要比毛文敬复杂,所以拖到现在。
王学善用刑,邢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派官员监刑——林庭立监刑回来,到陈园与林缚道:“王学善临刑前,倒要我跟声谢……”
“谢什么,谢我没有灭他的三族?”林缚一笑了之,侧头看向旁边的孙敬轩,笑问道,“跑江湖的,是不是有‘祸不及妻儿’的法?”
孙敬轩一怔,片刻没搞明白林缚的话是什么意思。
永兴帝对王学善却是恨之入骨的,恨不得将其九族都押到刑场上凌迟而死。程余谦等人将兵败的责任,都推到王学善、谢朝忠的头上,下手自然也不会软——最初对王学善、谢朝忠等人的判罪是夷三代亲族、抄没家产、妻女充为营妓。
还是在林缚的坚持下,王学善叛敌罪最终判处王学善父子以斩刑,抄没家产。王学善亲族里,除三名成年庶子判流刑、徙往夷州外,其他十六岁以下的未成年子弟均不治罪,由亲族收养,也不牵累妻妾,比最初的罪罚要轻很多。
王学善只当林缚是对他王家手下留情,却不知道林缚根本就做不出夷人三族、妻女充为营妓的行径来。
除此之外,韩宾交待出奢家藏于江宁的暗桩、密间数十人,减罪也判流刑;陈如意却是有骨气,一个都没有交待,刑讯的人见她如此美貌,也手软没有太严厉的进行逼供,最终处以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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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晒盐
到四月下旬,江宁这边才算稍停,盐银、税赋都并归户部,过税也由枢密院直辖的厘金局控制,政事堂及内庭控制不了财权,折腾的余地也就有限……
林缚无需留在中枢坐镇,四月下旬便离开江宁巡视防务,第一站便是沿江东进,先到封国崇州五县,再沿捍海堤北上。()*。…………*
陈华章也覆行在江宁辞行时的承诺,在林缚抵达崇州时,就渡江过来愿为麾下效力,暂时任为参议,随行北上巡视防务。
陈华章少年时游历天下,中年后就住在海虞,很少外出游走,淮东这些年来的种种变化,陈华章自然都有听说,倒没有亲眼见过。
两淮捍海堤要远比想象中宏伟事实上,捍海堤修筑之初,堆泥筑堤,但后期每年都从堤内屯寨抽调大量的钱粮进行加固而维护,已经形成一大段一大段、外石内土的混合堤,在浪急波险的地段,在大堤外,还消波曲堤。
以捍海堤为核心的东海驿道亦已建成,每行数十里,便有一处热闹不下小县的大集镇,这样的繁荣,却是林缚在短短数年间铸就。
海虞临海,海潮之患,陈华章感受极深要说洪涝泛流,熬过去,还能增加土地的肥力,通常在洪泛之后种麦、种棉,都能有好收成;让海潮灌进来,整片田地就变成咸土,寸草难生。
海滩如此辽阔,也非年年都会遇到大潮,但这些咸土种稻麦,一年能有七八斗的收成,就要谢天谢地了。一般说来,在近海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纵深里,要是没有捍海堤封住海潮,只要给大潮灌上一回,土质就会变得极差,非短时间内施肥能够改善。
海滨民众之苦,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连走数十里,堤内的麦田长势都十分喜人,陈华章终是忍不住下堤抓了一把土伸舌舔舔,涩,但咸味不重,问林缚:“有一事,华章要请教主公?”
“说来听听。”林缚见陈华章下堤尝土,但真是能干实事的人,笑着让他说来。
宋浮袖手站在一旁,此次巡视,谋臣里就宋浮随行,高宗庭留在江宁处置军机。
“大堤筑成或许不难,堤内换土却非易事,”陈华章问道,“大堤筑成也就几年,麦田长势不应这么喜人才是……”
“说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每季夏汛之时,诸屯寨都会做一桩事,”林缚说道,“都会开内河堤泛洪,控制洪水从咸土泛过,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淘土,一是积淤。随华文西进庐州任府参军的朱艾,此法便是他提倡,确实有效行过淤与未过淤的堤内屯田,产粮差距非常明显,如今这堤内田,差不多都能称得上熟地。”
宋浮心里感慨:崇观十年,林缚刚赢得淮泗大捷,手里又控制津海粮道,换作别人,早就招兵买马扩大地盘,然而林缚却能忍住不扩兵,将从津海粮道里得来的一百多万两银,都用来修筑捍海大堤、兴修水利等事上。
崇州五县不算,从运盐河口往北,一直到盐渎的清江浦,捍海堤长两百里,再加上对清江浦两岸的修提,新增的粮田就在两百万亩左右。更为重要的,历来都是咸苦之地的建陵、皋城、盐渎三县,数以百万亩计的劣田,耕种状况得到很大的改观,粮食大幅增产。
林缚在淮东推行新政,重新清量田亩,清查地方势力瞒占的粮田,对粮田重新进行分等,新核税赋,使淮安、海陵府的岁入大增。
林缚也能克制,将新增的税赋,都大量留给地方,用于水利、道路等事务,这实际进一步增加了两府的税赋潜力。
要不是如此,即使淮东每年能从海东、南洋等地购买近百万石米粮,江南七府这次的粮荒也不会那么容易轻易熬过去……
最缺粮的还是江宁,江南其他地方粮价高,但缺口不大,总共能有个上百万石粮输入,就能得到很大的缓解。而江宁除数十万难民不算,仅江宁城里十六万城坊户,每个月就要三十万石米粮输入,才可能将粮价压下来。
战后江宁粮价一度冲高到一升百钱,随着后期的限价以及淮东放开对江南的粮禁,不仅江宁的粮价降到战前的水平,与崇州挨得近的平江府,粮价更是回落到一升十二钱的低位上。
短短三个月里,每个月从崇州、海陵、淮安等地输往江南的米粮,都在百万石规模。
虽有解开粮禁,有推高淮东的粮价,但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再者适度的提高粮价,也是淮东商民受惠,更主要的是以此可以推见淮东民间储粮以及运力的充足。
徐州地区在经过一年多休养后,生产有所恢复;杭州、湖州以及会稽等府与战区脱离,闽东地区也将进一步稳固,直接缴纳的税赋,也许大不如以前,只要民众手里有余粮,要拿出来换其他生产物资跟生活用品,就能有大量的粮食进入官储或流入其他缺粮地区进行调节。
实际上,从夷州岛年初时就已经有粮食往闽东输入了。
只要熬过春荒,待一季麦收割入仓,情况就会得到进一步的缓解,也许到那时候,就可以正式去制定彻底靖平闽赣乱事以及北伐的计划了。
现在还不行,各方面都以整顿、守戍防线为主。
陈华章倒没有想到宋浮也许第一回踏上淮东的核心区域正感慨万分,听林缚提起朱艾,他想起见过朱艾一面。
朱艾牛倌出身,盗主家牛卖了作路资投奔崇州而给任用,积功任府参军,不过他相貌丑陋,为人又不喜言谈,陈华章对他印象不深,但晓得林缚派朱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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