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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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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进入视野的是江门,也是淮东依造江宁守戍墩台建造出来的一座城寨。
牢城除早期往观音滩投入一部分人之外,后期就主要在江门。
大批流囚给解押来江门,除部分人给用于开垦种植外,更多的是建造各种工场作坊安置。在观音滩给船场、军械监的工场挤满之后,江门、鹤城与崇州东门郊外,实际成为民用工场的聚结地。
江门除大量的流囚外,工坊户也超过一万,城市率甚至要超过丹阳、会稽、明州等大城。
江门目前隶属鹤城,但就工坊户规模来说,江门就已经迈入大县的行列。
林缚本有意在江门落脚,住一晚上再回崇城去,船刚靠岸,从崇城驰出的驿骑就追到江门来,带来两条坏消息:
一是年后才受封川东制置使的秦宗源在德阳给曹义渠击败,率部降曹家,给曹家封为川东制置使,继续率部攻打盘踞在川东的流民军。
二是陈芝虎于七月中旬率部甩阳信,横渡小清河,先击溃守小清河的青州军一部,进而奔袭临淄——由于青州军主力给困在阳信,临淄守军不足千人,梁家援兵又远,陈芝虎率部万余精锐强攻临淄,三日即告夺城,夺城后又纵兵在临淄大掠三日。
“川东也许算不上是坏消息,”高宗庭mō着嘴chún上的短髭,说道,“秦宗源与龚玉裁在川东打了三四年,未能分出胜利,却将天府之地的川东诸县,打得糜烂。此时的川东、川西,都给曹家得去,若不经整顿,都不足以制霸天下。不过让曹家及早拿下川东,有利于曹家兵马主力及时北还,去防备燕胡……”
都关中而王天下,那是秦汉时期的事情。
近五六百年来,关中的水利频遭天灾人祸破坏严重。连年大旱,已成边陲苦地。
大越之前,陈、燕两朝,都不再都关中,除了西边面临异族的威胁之外,最主要的,是关中地产不足以养王都,而黄河从潼关而上的水道又过于险窄,不利从外地输入漕粮。
曹义渠在有割据的心思之后,在关中兴修水利,坐关中而谋两川。其谋略是不错,但仍缺乏足够的时间——首先是曹家在关中兴修水利,是边角修复,改变不了关中连年大旱的大局面,再者就是流民军大规模进入两川,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川东已经给打残,曹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经营川东,就要面临东北方向燕胡步骑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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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 卷十 权倾
第1章 儿女情长
陈芝虎率部于七月二十二日攻陷临淄,纵兵大掠;临淄城失陷的消息传回崇州,已是七月二十九日。
林缚没在江门滞留,马不停蹄赶回崇城,当夜将留守崇州的官员将领召议事,赶着林梦得、周广南刚从江宁回来,东衙内灯火彻夜通明。
夜里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竹梢树叶上,窸窸簌簌的响个不停,石阶苔滑,顾盈袖撑着油纸伞,在女shì的陪同,赶到山北麓的别院里。
顾君薰站在廊前,脸上神sè复杂,夹杂着痛苦。
看到君薰如此,顾盈袖收起雨水直往下滴的雨伞,怜惜的搀住她的手;柳月儿与小蛮听着声音,从屋里走出来,问顾盈袖:“东衙议事还要多久?”
“事情没有消停,指不定要熬夜……”顾盈袖见君薰满脸愁容,说道,“要不你直接去东衙,听他们怎么议事?总好过在这里担心强?”
顾君薰摇了摇头,说道:“相公他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日,我不该让他为难,只是又忍不住替青州担心——我娘亲随我爹爹流放边地十载才回,吃尽人间苦楚,我嫂嫂生子刚满周岁。阳信许是救不及了,但我想着将娘亲跟嫂嫂跟襁褓之中的孩子从青州接出来,或许还赶得及!”
“单人单骑,快马加鞭赶去青州也要七八天时间,派三五百兵马过去,速度更慢,”顾盈袖说道,“眼下只能耐心等着——临淄失守了,青州在东面,总归能有些防备,不会给贼虏轻易得手……”
“相公或许已有安排,要不是将宋姑娘找来问问?”柳月儿说道。
“也对,总比坐在这里干等强。”小蛮说道。
她们一干女眷去东衙,有fù人干政之嫌,影响不好,但是宋佳常年跟在林缚身边,她对淮东的军政事务安排最是清楚。
将宋佳单独喊到别院来问话,也好过她们跟没头苍蝇似的在这里乱猜。
临淄失陷,阳信退路给断,已然是九死一生——不管怎么说,顾悟尘、顾嗣元都是她的父兄,如今给困在阳信,危在旦夕,叫顾君薰如何不担心、不牵挂?
听着柳月儿、小蛮提议将宋佳喊过来,顾君薰又是犹豫,怕宋佳有事给耽搁在东衙,她派人去喊,会有惊扰——正犹豫着,卷儿却从外院走进来,说道:“宋典书过来了……”
“大人召集诸官将议事,不晓得几时能歇下来,特地让我过来给……”宋佳走进垂huā厅,看着廊檐前站在的几位夫人,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睛在顾盈袖脸上的多看了一瞬,说道,“让我过来给三位夫人言语一声……”
顾君薰犹豫的看了顾盈袖一声,不晓得要不要将宋佳留下来问话,顾盈袖说道:“宋姑娘,你时常跟在十七身边,淮东这边到底对青州有没有一些应对的手段?”
“淮东兵马主力都给陷在南面,要率大军去援青州,是没有可能了,”宋佳撑着红绸伞,站在不断往下滴外的庭树之下,回应顾盈袖的问话,说道,“倒也不是一点应对的手段都没有,但能不能用得上,还很难说……”
“还是到屋里来说话吧,雨水都把衣衫溅湿了……”柳月儿轻喊道,让宋佳到廊檐下来避雨。
宋佳与林缚的关系,这内宅里的人是心知肚明——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宋佳这么一个佳人,没名没份的跟了林缚,一般说来处境还要让人觉得可怜。但实际上宋佳担任女官不说,还能够长期跟随林缚在外,再大度的女人,心里也会有意见,对宋佳也会有敌意,态度也就冷淡。
无论是顾君薰还是顾盈袖,都下意识的让宋佳站在庭院里问话;也唯有柳月儿xìng子最温和,想到要宋佳进屋里说话。
“军司往青州派了不少人手,吴将军实际从五月之后,就去了北面,但派去的人手再多,面对燕虏进入青州的十数万兵,也难有什么大作为,”宋佳将伞歇下来,交给左兰拿着,跟着走进屋里,坐下来说道,“临淄失守,阳信往南的退路就给断了,不过叛将袁立山对阳信采取的还是围三厥一之策,在阳信东面还没有彻底的围实——军司没有能力组织兵马登陆支援,倘若阳信能沿朱龙河突围,津卫岛方面还组织一些海船赶到朱龙河入海口进行接应。但实际上,虏兵打开缺口,也是yòu阳信守军出逃而利于野战歼灭,也很可能在从阳信到朱龙河的途中藏有伏兵。最终能突围多少人出来,实难预料!再者顾大人在阳信会做什么打算,也不是我们这边所能掌握……”
这涉及到顾悟尘、顾嗣元有没有可能降敌的问题,宋佳说得隐晦,顾君薰冰雪聪明,瞬时便想明白过来,脸sè煞白,只是摇头说道:“我爹爹流放边地十载,含辛茹苦,能有一线脱困的机会,一定不会放弃的……”
顾盈袖接过话头,问宋佳:“除了阳信那边外,青州大多数城池,都防御空虚,很难守住,十七有什么安排没有?”想着叔叔跟堂弟在阳信凶多吉少,但怎么也要将婶婶跟嗣元的妻儿接出来,也算是给顾家留个根。
“临淄失守之后,要是登州镇不派兵进来,青州诸县的守军总数加起来也就数千人的样子,”宋佳说道,“贼虏只要派出少量骑兵往深入渗透,从青州沿胶莱河南撤的道路就会凶险——眼下只能往沂山撤,楚将军从阳信南下投淮东,但没有停留,六月初在昌国跟大人见过面,就又回北面去了。要是老夫人愿意往沂山撤,沂山会有接应,只要进了沂山,再到淮东也就简单一些……”
听着宋佳介绍,顾盈袖明白过来,青州的局面是彻底的垮了,淮东的布置,能接应一部分人逃出来,但还要顾家愿意配合才成——要是顾家人念着之前的怨恨,在最后关头仍一意孤行,不与淮东配合着行事,情势将更危险。
但是对淮东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顾盈袖心里想,也许这样,能让君薰心里好受一些,毕竟不是坐在这边旁观顾家人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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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回到东衙,当即就决定将军情司分设南北两司,以专门应对南线及北线的军事情报搜集及分析,分由吴齐与高宗庭兼领。
淮东打算利用沂山接收从山东北部地区撤出的军民,为免给别人喧宾夺主,需要派一名高级别的将领在沂山坐镇——而吴齐也习惯潜入敌后工作,故而北司另设副统制主持日常事务。
现在还不知道青州府诸县的情况,但林缚回到东衙后,就要秦承祖当即再从各部及战训学堂抽调两百名武官,紧急潜入沂山,以应对在山东北部局面崩溃之后军民大举逃入沂山的hún乱局面。
寻常公厅除主位外,都是两侧贴墙壁一长溜椅子,林缚在东衙日常处置公务的偏厅,已经采用圆桌议事方式,林缚与秦承祖、林梦得、高宗庭、叶君安、孙敬轩、孙敬堂等人围桌而坐。
“要不要将津海军调上去?”林缚问道,即使再抽四十营辎兵装备兵甲,要形成战力,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手头就只剩下津海营三旅甲卒能够调用。
北面虽然才传来临淄失守的消息,但整个青州以及东面的登州,兵力都极有限,梁氏父子在西面会有什么反应,也实难预料——青州境内一片hún乱,这也忍碍了情报的搜集跟传递,进一步更详细的情报,还要过段时间才会传回来,但山东北部形势崩塌,已经是拿肉眼都能看到的事情。
为了能快速打破南线的缰局,林缚考虑是不是将最后这点预备兵力都投进去。
秦承祖、林梦得、高宗庭等人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林梦得开腔说道:“我与周广南这次去江宁,淮东在市井街巷之间的声望大增,但市井声望越是彰显,在庙堂之上也越受猜忌——对淮东最具威胁的,除了奢家跟胡虏外,不能轻视江宁了……”
与顾家矛盾再深,彼此还是有底线的,顾悟尘在江宁时,还掌握着江宁水营,故而不需要在崇州留多少卫戍兵力——此时非彼时,照常理,江宁要维持南北防线离不开淮东,但有史以来,自毁长城者数不胜数,淮东在崇州不能没有卫戍兵力,这差不多是林梦得等人所形成的共识。
再说了,不管情势有多危急,仅可能掌握一部分预备兵力,是最基本的军事原则。
林缚轻叹了一口气,也晓得还不是将最后一点预备兵力用出去的时机——也只能看南北两线形势发展再作打算了。
这会儿shì卫进来禀报:“永昌侯爷投来帖子,要见大人……”
林缚接过拜帖,丢到桌上,看向两边诸人,说道:“元归政这时候来崇州做什么?”
“或许他早就来了崇州,只是临淄失陷的消息,才迫使他现身与淮东接触……”高宗庭猜测到。
崇州毕竟还属朝廷治地,林缚既然限制民众进出崇州的心思,也没有这个精力,梁太后及海陵王元鉴武那边,林缚也仅仅是派兵守卫王府,没有软禁跟监视的心思,也没有这个必要——江宁七月上旬就议论起请太后还朝的事情,元归政悄然进入崇州,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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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人往事
陈花脸将永昌侯元归政、元锦生父子领到林缚在东衙书房守静堂的外厢房里等候。
“我家大人正在前厅议事,还请永昌侯爷跟少侯爷在这里等上片刻……”陈花脸吩咐人去沏茶水,他也坐在这里陪同——书房里林缚日常处置公务的重地,虽然林缚刚从浙东回来,还没有踏入书房半步,但有客在此,当值的侍卫长也不会稍离片刻的。
元归政鬓发已然花白,五旬才过的年纪,已呈老态——陈花脸嘴拙,招呼一声,便闭口不言,元归政与其子元锦生也不便交谈,便打量着里厢房里的陈设。
里厢房便是林缚日常办公的书房,当真是简朴得很,也很狭小,才三步见方,居中摆着一张木色长案,堆满书卷,还有些零乱。长案上没有常见的文房四宝,一只瓷筒子插着几支淮东所产的炭笔。靠壁摆着一张小橱,照样是卷案琳琅满目,有会客相谈的小榻,榻上放着一张矮几,墙角边摆放着一张角桌,摆着一枚曲颈青瓷瓶,插着几枝新摘下来挂蕾的桂花枝。
崇州的桂树都已经挂蕾了?
元归政到崇州也有两天了,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处。
听着外面有甲片响动,探头看去,却是林缚与两名侍卫走来院子里,元归政与其子元锦生站起来,走到廊檐相迎。
“赶巧在前厅议事,让侯爷久候了,”林缚站在庭院里拱手而礼,又问陈花脸,“可曾给侯爷备好茶伺候着……”
“可不敢怠慢,刚劳烦小兰姑娘去沏茶,大人您就来了。”陈花脸说道。
这处书房实际与宋佳在东衙旁独居的小院相通,林缚在崇州里,也总是由宋佳帮着处置公函,书房平日里也由宋佳院里的人帮着打理。
“崇州拜访太后,未曾知会林侯爷一声,甚为失礼;本打算明日回江宁的,遂今夜赶过来拜望一下故人。”元归政说道。
“好说,好说……”林缚笑道,似乎对元归政不告而来崇州,毫不介意。
适才偏厅里,有人对元归政已来崇州而军情司毫无察觉,颇为不满,但林缚不以为意。
军情司的存在,林缚是要将其作为参谋机构使用,重在军事,而非特务机构用于监视地方;军情司主要培养的是有战术战略思维的武官跟参谋人员,而非特务人员。
军情司虽然下设特勤室,但人员及资源的投入都很有限,而且主要用在对浙闽及燕胡控制区域的情报搜集;军司控握江宁的形势变化,主要依赖于孙文炳等人,而崇州这边对梁太后与海陵王元鉴海的起居,也非严密监视——元归政真要隐踪匿迹潜来崇州与梁太后见面,崇州这边无法知晓,也正常得很。
林缚请元归政、元锦生到书房坐下,说道:“苏湄到崇州后,开了间茶楼,时常惦记着侯爷的恩情,要不是天色已晚,我倒想请侯爷与锦生兄到苏湄的茶楼里一坐,叙一叙旧情……”
“那就不叨扰了,以后还要来崇州拜见林侯爷跟苏湄姑娘的机会……”元归政说道。
曾几何时,元归政将苏湄当成最重要的一枚棋,而这枚棋子如今已不是元归政能掌握——江宁辖下,林缚兵权最重,林续文、黄锦年等人皆附淮东,即使他此时将苏门案捅出来,朝廷也只会息事宁人,不敢触怒淮东;而淮东与江宁早就是貌合神离,也不差拿苏门案出来挑拨离间。
前些日子,江宁有官员上折子请梁太后还朝,林缚心想元归政潜来崇州,大概是为这事。不过元归政不说,他也耐着性子不提,闲言碎语,问道:“侯爷此来崇州,藩公怎么没有相随?”
林缚在江宁见过元归政几面,藩鼎都相陪左右,这次独不见他。
“谢朝忠将藩楼买了去,藩鼎得了一场急病,卧床不起,不然也会来崇州拜见故人的。”元归政说道。
“哦,藩楼都易主了?”林缚想起藩楼旧日风光,颇为感慨,问道,“是几时的事情?”
“就上个月。”元归政回道,话语间有些许苍凉。
藩楼表面上是藩家的产业,实际代表永昌侯爷在江宁城里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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