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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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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林缚讶异的插嘴问了一句。
“对,是燕王。论血亲,燕王是要比晋王还正统一些,不过晋王一系与梁太后及梁家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当时为防万一,已经将秦王、燕王、晋王甚至鲁王都召到京中暂住,实际上这也成了祸根,”曾铭新说话也没有多少顾忌,道,“苏护虽说平日与燕王关系较为密切,但他希望早立太子,以安朝臣惶恐猜测之心,实是忠介之言,并没有什么私心在里面。只是他长年领兵在外,已然揣测不中宫中人的心思了……庆裕帝病愈之后,身体恢复不错,仍希望后宫妃嫔能给他生下子嗣继承皇位。虽然诸王都接到京中,庆裕帝也压根不提立嫡之事。次年秋,苏护回京述职,奉召陪伴庆隆帝到秋野监狩猎,途中遇刺。庆裕帝给重弩射伤,三名刺客当场给击杀,内侍省紧急追查的粗浅罪证表明刺客可能是燕王府所派。庆裕帝身受重伤,也无精力细究,立下秘诏后撒手西去。梁太后以秘诏拥立晋王继承大统,改元德隆。德隆帝继位后第一桩事以谋逆罪缉拿燕王、苏护入狱,满门抄斩——只可惜当时的靖北边军给缉拿入狱的将官甚多,使十万精锐之师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告崩溃。也是在靖北边军崩溃后,东虏才真正的成为我朝难以根除的大患。其实,秋野监遇刺案的几桩罪证也经不住推敲,只是时过境迁,谁又能辨得清当时的枝细?德隆帝继任大统才两年就得重病崩殂,梁太后又与诸臣拥今上继任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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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原是姐妹
虽说德隆帝继承大统后不到两年就暴病而瘁,但是当时的关键人物梁太后仍在,当今圣上又是因为与德隆帝是同胞兄弟,才得以继承大统,只要皇位由晋王一系继承下去,秋野监谋逆案就难有翻盘清查的机会。
不过事事都无绝对,秋野监谋逆案涉及帝权废立,这幕后的真相更是有可能直接动摇晋王一系子孙继承皇位的正统性。在算计深沉的野心家眼里,秋野监谋逆案怕是要给看成一次难得的机会。
夜风从竹梢间习习传来,明月洒下光辉如水,林缚波澜不惊的听着国公爷讲这一段禁忌了十数载的秘辛,心想老国公爷说得含糊,永昌侯府与宫中的关系只怕是要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一些,不然当今梁太后实为永昌侯元归政大姨子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在巷坊间流传?
“德隆元年,朝野受秋野监谋逆案牵连的文臣武将多达百人,国公府及永昌侯府也都受了训诫,靖北侯一族千余人被问斩,亲族皆死罪,仆从皆死罪,只有十岁以下的仆扈女童三十余人充入教坊司,”曾铭新眯眼看着竹梢之间的明月,幽然说起那桩往事,“藩楼从藩鼎的老父亲起就与教坊司往来密切,藩楼里依捞财的女娃子许多人都是教坊司出身。德隆二年春,也就是在靖北侯苏护在京中定罪问斩后不久,江宁的教坊司起了一桩大火,人员死伤倒是不惨重,逃失了三五十人,事后也大半给抓了回来,但是教坊司的账簿名册给烧了个精光。这些年过去,一是当年的人员名单因为大火混乱起来,二是也无人再关心起那批给充入教坊司的靖北侯府女童了——苏湄这丫头,那年才十岁,个子倒是颇高,差不多要挨着我这肩膀!”曾铭新挺直腰,比划到自己肩膀样子。
听着身后有微微的响声,林缚回头看去,苏湄端着茶具站在杨树之侧,双眸在月下若荫中秋泉,大概是想到委屈处,眼睛亮晶晶的,似蓄满了泪水。
“年纪大了,喝茶起夜频繁,受不住折腾,我不喝茶了,”曾铭新站起来弹了弹长衫,又说道,“元归政这人啊,不简单,早些年我就对他看走了眼,都监使要与他遇上,可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我先回去了……”
“我送国公爷一程……”林缚站起来说道。
“不了,”曾铭新摆了摆手,说道,“我眼睛还成,看得清夜路,有一班兔崽子跟着,摔了跟头也有人扶,不麻烦都监使了。”
林缚与苏湄目送曾铭新出了园子,才坐回凉亭。苏湄将茶具摆到石桌上,撮茶拿沸水浇过,洗去土腥气,才沏第一杯茶端到林缚眼前,说道:“小蛮是我妹妹,她当时只有五岁,还受了惊吓,便记不住那场大火之前的事情……”
“小蛮后来知道这些事情吗?”林缚问道,去年在草堂,小蛮刻意学苏湄扮成熟妆容,便有九分神似,他那时便想两人也许是血亲姐妹,没想到果真如此。
“这些年我也没有把这些事情说给她听,这些事压在心头并不好过,”苏湄说道,“我与小蛮都是要绑到京中问斩的人,好在当年到江宁负责督办此案的右副都御史受国公爷所托,我与小蛮才得以冒充仆从女寄身教坊司,苟活至今。只是藩鼎见过我娘亲的样子,我幼时便与我娘亲长得极像,他在教坊司看到我后,这一切便给藩家以及藏在藩家背后的永昌侯府识破。他们便将我与小蛮还有其他女童一起从教坊司买了下来,又在买下人的同一天放了一把火将教坊司烧毁,教坊司内部的知情者差不多都杀害灭口,不使人知道靖北府的那批女童实际上都落到藩家手里……只是他们还不清楚小蛮的身份,但是我却成了他们手里要挟国公爷的把柄。”
林缚点点头,要是永昌侯府及藩家知道小蛮的身份,去年自己绑捆了藩知美,未必能那么轻易的将小蛮换过来。
“这些年,靖北侯府的那批女童也陆续给赎了出来,嫁给普通人为妻为妾,老国公一直在背后帮忙出钱出力,永昌侯府与藩家偏偏假装一切都不知情,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苏湄说道。
“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他们想得到什么,无法从那些女童身上实现。另外,要挟老国公爷并不能直接获得什么超乎他们想象的利益,我倒担心他们另有企图,”林缚沉吟说道,岔开话题,又问苏湄,“傅伯怎么知道你与小蛮还活着的?”
“傅伯与秦叔叔他们离开军中,本是打算到京中劫狱救我爹娘的。傅伯辗转到狱中与我爹娘见过一回,从娘口里才知道我与小蛮托庇于国公爷饶幸还苟活着。京中大狱守备森严,当时都是晋王的亲信看守,没有成功劫狱的可能,给我爹娘劝消劫狱的念头后,傅伯就到江宁来隐姓埋名照顾我姊妹俩……”苏湄说道,“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会将沐公国府上下几百口人以及庇护我姊妹俩的忠良官员卷入谋逆案中,所以傅伯这些年也是忍受给秦叔叔他们怨恨的不白之冤,始终没有将详情说给秦叔叔他们知道……”
“秦承祖、曹子昂鬼精一样的人物,在清江浦见过你的面后,便心知肚明了,”林缚笑了笑,说道,“只是我这人愣头青,当时还是外人,他们不愿在我面前露行迹罢了……这些年你也真是够辛苦的。”
“怨不怨我将这桩事瞒你这么久?”苏湄问道。
“唉,”林缚幽幽一叹,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当年保全苏湄、小蛮姊妹的诸官员及沐国公都要经历新一轮的残酷清洗,换作是他,也是少一人知道为妙,只说道,“我也不是没有开口问吗?再说我这人也不是太笨,有些细节虽然推测不到,大致情由还能够想象。你苏家所蒙受的不白之冤,除了改朝换代,怕是难有洗清的机会,你心里甘不甘?”
“什么甘不甘心的,”苏湄说道,“除了将那些女童都救出苦海外,我还担心元归政将更多无辜的人拖进来……这些年,我也就见过元归政三四面,实在看不透他心里在想,国公爷对他也是颇为忌惮。”
当年到江宁来督办靖北侯谋逆案的右副都御史周平之身故时一贫如洗,其子补恩荫干过两任县令,因不慎言,给参劾丢了官,返回祖籍之后就默默无闻。
沐国公虽然是功勋后人,除了富贵之外,实际上对朝政没有什么影响力,除了有在食邑任命收税官吏的权力,也没有其他什么实权。
“元归政这人怕是不简单,”林缚说道,“至少对富贵之极的永昌侯来说,能从老国公爷那里讹诈来的好处,都没有什么诱惑力,冒的风险却又是极大。要说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就是秋野监谋逆案的真相是能直接干预帝权废立、直接动摇晋王一系继承皇位正统性的杀手锏。内侍省左常侍郝宗成原是晋王府的内侍,服侍过德隆、崇观二帝;在德隆帝时,就成为内侍省数一数二的人物,自然参与过秋野监案的审理。此外,当朝梁太后也是经历秋野监案的人,永昌侯府与梁太后以及灌云梁家关系密切——这背后有没有外人看不透的天大秘密,这时候还真不好说……”
“唉……”苏湄脸颊上的泪水已干,对这种种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以及自己此时依然只能是棋盘上的棋子的命运,也只能幽幽而叹。
“你跟我去崇州吧。”林缚抬头问道。
“藩家怎么可能放人?”苏湄痛苦的摇了摇头,她心里早就烦倦了这江宁烟柳繁华之所。
“还有几名女童未赎身?”林缚问道。
“还有三人,年岁都还小。”苏湄说道。
“我明日派人到永昌侯府投拜贴去,”林缚说道,“我总要试一试……德隆帝继任后,梁太后娘家梁家一时风光无两。不单打破外戚不得干政的旧制,梁家在军中的势力也是大增。从靖北边军崩溃起,到陈塘驿一役之前,梁家差不多控制了燕北四镇的边军。陈塘驿惨败后,梁太后娘家灌云梁家在军中的势力遭授前所未有的重挫,所料不差,皇上也有趁势进一步削弱梁家的意图……我就要看看永昌侯府是不是真的也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分。”
“卷入这种事中,会不会太凶险了?”苏湄担心的问道。
“还是老国公看得透彻,多事离乱之秋,偏有三五小儿痴心妄想……”林缚轻叹道,“我偏天生是惹祸的胚子,多大的祸事我不敢往身上拉,何况这是为了你能脱离苦海。”
“真能去崇州,我也是凭这副嗓子吃饭,”苏湄粉脸微微一红,看着洒在石桌上的月光,说道,“我可不想再寄人篱下了。这些年能看到小蛮有个好归宿,我也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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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宫廷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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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侯府占了泔水巷大半边巷子,是江宁数一数二的繁华人家。巷子尾是侯府的后花园,开了一道小门,藩鼎从马车爬下来,扈从拿灯笼照亮他脚下的铺石巷道,走到后园小门前“嘭嘭嘭”的轻敲了几记。
“谁啊?”门里一个嗓子略有些沉哑的声音问起。
“我,”藩鼎轻声问道,“侯爷在园子里不?”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给打开,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从里面探出头来:“藩爷过来,侯爷正在园子里的纳凉呢,不知道你夜里赶着过来……”将藩鼎扈从手里的灯笼接过来,将门从里面闩上,领着藩鼎往园子里走。
月色轻浅,枝影横斜,园子西角里有一座雕木凉亭立于水畔,元归政站在亭中,望着藩鼎走来的方向,一名上着娥黄色半长上衣、下着月华裙的美妇依立在他身侧。美妇看着藩鼎过来,敛身带着随侍的丫鬟婆子离开,将凉亭让出来给他们男人商议事情。
“大半夜匆匆赶来城里,有什么急事?”元归政坐在石凳上,冷静的看着藩鼎的眼睛。
“国公府的那位,今日与林缚见上面了,”藩鼎恭敬的站在一旁,将夜里世子在小藩楼宴请林缚、沐国公曾铭新不邀而至的事情说给元归政听,“饮宴过后,国公府那位径直拉林缚去苏湄宅子里饮茶,坐了半个时辰才先出来。我赶着进城来,也无暇盯着河口那边,怕是林缚还没有离开苏湄的宅子……”
“鱼饵就那么一个,谁爱咬,给谁咬去?”元归政从桌上抓起一粒糖炒栗子,剥开壳塞嘴里嚼起来。
“国公府那位指不定今夜就会将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揭开来旧事重提,不然不大可能赶在林缚这一趟回江宁匆忙见面……”藩鼎分析道。
“你是关心则乱,”元归政神色从容的说道,“要想将十三年前的旧案揭开来旧事重提,苏湄何时不可以做?曾老头今日做又有何不可?林缚便是知道了十三年前的那桩旧案,又能如何?你说普天之下,除了太后,还有谁能为苏家洗清冤狱?不过话也要说回来,你、我之前的确还小看了这个猪倌儿啊,谁能想到他为了赚养兵的银子,敢跟郝宗成那个死阉臣私下里交易军功。冲着他这股子劲,说不定值得将筹码押他身上呢。”
“就怕他未必好打交道啊,”藩鼎微蹙着眉头说道,“江东左军在北南打出名声来之前,谁能想到他早就跟李卓暗通款曲?”
“不容易打交道的人,才值得打交道,”元归政眉鞘高高耸起来,视线投在给月色照得幽昧的花溪里,“你倒是说说,猪倌儿与楚蛮子之间,谁更值得打交道?”
藩鼎知道侯爷嘴里的“楚蛮子”是指岳冷秋,岳冷秋的官话带着浓重的乡音,私下里大家都唤他“楚蛮子”,岳冷秋以楚党自居,便是听到别人喊他的绰号,也不以为意。
就眼下来看,岳冷秋当然更值得打交道。
岳冷秋担任江淮总督,统辖长淮军,节制诸镇,权势之盛,可以说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入阁拜相也指日可期,跺一跺脚便能使朝野抖上几抖。林缚虽然声名鹊起,势力也初成,崛起于崇州蕞尔小县,但与岳冷秋比起来,差如小巫见大巫,而他所依仗的汤浩信、顾悟尘,在庙堂之上也远远无法跟身为次相的张协抗衡。
但是,一旦迁都,身为江淮总督的岳冷秋便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入阁拜相也指日可望,又有什么天大的好处能让他动心、受这边的拉拢?
从这方面见,楚蛮子反而没有打交道的价值了。
要说桀骜不驯,当世枭沉之人物,哪一个是轻易受人摆布的?
林缚初到江宁,便拿藩家拔刀立威——对以往发生的种种不愉快,藩鼎不介意,暂时也没有介意的资格,心里还饶幸双方各留了些最后的颜面没有撕破。
藩鼎知道侯爷想说什么,耐心性子,说道:“藩鼎愚钝,请侯爷赐教。”
“猪倌儿年轻冲动有欲求,比老成持重者,更期待剧烈的甚至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能找到更大的机遇,”元归政笑道,“设下陷阱诱曲家入彀、一举击破之,你以为这种险计是顾悟尘、赵勤民之人有胆量玩弄?集四百甲兵依城战十倍于己的东海寇,血战暨阳,你以为天下有几人有这种鱼死网破的强悍?你说说看,天下有几人有胆量草募三千流民壮勇就直接拉出去跟东虏铁骑野战的?都说得意需趁早、成名需年少,你不觉得此子很有当时苏护的风采。比起苏护来,此子赖以成名,可不是君臣际遇的什么佳话啊……”
“怕就怕,日后难制之。”藩鼎担忧的说道。
“那现在我们就能制之了?”元归政反问道。
“……”藩鼎微微一怔,永昌侯府除了爵位显贵外,还真没有什么地方能跟掌握江东左军实权的林缚相比的。
“你啊,锅里肉还没有到你碗里呢,你就担心别人来抢你碗里的肉了,”元归政指着藩鼎的脸摇头而笑,“与其担心不晓得多久以后的事情,还不如多考虑考虑,怎么能将锅里肉拨到碗里来为好。”
“是我过度担忧了。”藩鼎说道。
这时候元锦秋带着酒气撞进后园子里来,看到凉亭里藩鼎与他父亲站在起来,心想他的动作好快,便是比自己还早赶过来通传消息,元锦秋扭头便往来时路走,想避开藩鼎与他父亲。
“站住,”元归政沉声喝住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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