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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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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CHAPTER 1
双桥堍这种木结构的老旧楼房,一边沿河,另一边沿街,以前在苏州城是很普遍的,房间里的光线一向有些黯淡,不管四季如何轮转,房间里的气氛,也总归带着点压抑的感觉。
至少一九五〇年春天的这一个早上,灿烂的太阳并没有让住在这里的沈寒秋心情灿烂起来。
沈寒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或者还不到二十岁,额头上没有一点点皱纹,即使她皱起眉头的时候,也没有皱纹,可她眼睛里的神气,却是绝不止二十岁的,虽然表面上,她这样平静和淡然,但如果你往深了看,是能看到背后那种无比的忧伤和苍凉的,这甚至不是平常八九十岁的老太太所能拥有的,哪怕老太太已经过了一生一世那么长。
此刻,沈寒秋正坐在二楼窗口的梳妆台前,穿了一件白色的真丝素绉缎吊带裙,谐音的缘故,又因了苏州的纺织业从古到今都很发达,素绉缎的产量也是不小的,所以苏州人就索性管它叫苏州缎。虽然产量不小,但苏州缎是真丝里的上等品,从前的普通老百姓也还是很少有机会穿,沈寒秋身上这件裙子,有些旧了,缎子的光泽开始有些褪,不过这反倒更显出她皮肤不同寻常的细腻和光滑来,即使在阴暗中,竟也散发出白瓷般的光泽;桌上支着一面四周围镂了一圈梅花的椭圆形镜子,边上放着一个同样花色的梳妆盒,都是老银的材质。
窗外的河水不动声色地流着,把对岸街道上的许多声音浮了起来,小商小贩的吆喝、乡邻之间的东家长西家短、小孩子央求母亲买大饼油条……各种各样,嘈杂得很,但也都只是耳旁风,进不了沈寒秋的耳朵。
进到沈寒秋耳朵里的,是广播喇叭里的声音。
用来做广播的喇叭一解放就有了,共产党用来给老百姓做政策宣传,最早都装在绿色的吉普车上,车上同时还装着毛泽东的巨幅照片,车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大街小巷里开来开去,谁都会好奇地听一听,看一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等,苏州百姓就是先从这样移动的喇叭里听来的,然后就看到进城的解放军宁愿睡在街边,也不愿去敲门打扰老百姓,即使有进步的百姓去拉他们住自己家里,他们也是万万不肯。于是更多的苏州人就对共产党和解放军有了好感。
后来,车上的喇叭就比较少了,而固定在城市里各个比较热闹的地方的喇叭多了。双桥堍在苏州虽不是个闹市,却是个比较集中的居民区,此外,苏州纺织厂、民生拉链厂、中区区委大院等等也都在附近,所以,双桥堍也有了一个用作广播的喇叭。
熟悉的男声,严肃而不容置疑地:苏州市公安局发出《苏州市居民申报户口暂行规则》,暂行规则规定:迁入需填写《户口登记申请书》和迁入新户的证明文件送派出所报分局核定;无迁入证明文件及来历不明的迁入户需加具保证书;对出生、死亡、结婚、离婚、收养的,七天内申报户口……
哐啷!突然爆发的石破天惊的声音,沈寒秋的身子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从镜子里看到他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间的藤椅上,门开着,那摔碎了的玻璃果盘和苹果就散落着里外间的通道里。寒秋觉得那些碎玻璃就像一根根芒刺一样,一下子全都刺在了她的心上,却没有尖锐的疼,事实上,十六岁那年事情发生之后,她的心就已经不太会有尖锐的疼了。就算你砸了这个房子又有什么用?广播声还是照样传了进来,清晰而准确。公安机关结合民主建政,废除保甲制度,培养积极分子建立群众治安小组、读报小组、登记委员会等,协同干警对户口开展查对登记工作,同时清查坏人除暴安良,巩固革命秩序,使我市民得以安居乐业……
沈寒秋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自从副区长周思学把那张报纸放到她的面前,她就一直有点疑心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但因为背后那个男人,她是必须活下去的。可怎么才能顺顺当当地活下去呢……也许……她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叹息,发了好一阵子呆,才拿出一沓印着素色小花的白色信纸和一支老式的派克金笔,微微踌躇了一下,拔掉钢笔套,写下三个蓝色的字:自首书……
§虹§桥§书§吧§。
第2节:热爱(2)
苏明涛的歌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地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起先远远地,有一点飘忽,然后就越来越近,近到就像在沈寒秋耳根子边一样。
这本来也没什么,街上经常有人唱歌,唱得最多的,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就算是喀秋莎、山楂树之类的苏联歌,也是经常能听到的,可不知为什么,当苏明涛的歌声传过来的时候,沈寒秋的房间突然亮了一下,她的心也莫名其妙地热了一下,手里的笔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飘到了窗外,落到苏明涛的身上。
苏明涛,高高大大的一个小伙子,穿着崭新的蓝色列宁装,骑着一辆老自行车由西往东而来,他仰脸迎着朝阳,高声地毫无顾忌地张大嘴巴唱: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太阳的光辉笼罩着他,让他浑身散发着温暖的青春的光芒。在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他们跟着老自行车奔跑,追逐,欢笑,嬉闹。
苏明涛有些忘乎所以,也许他和孩子们一起回到了快乐的童年。他脱开把手,举起双手,高声地笑着,唱着: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忽地掉转车头,往回骑,然后他又腾空往后一跳,稳稳地站在了地上,转过身对着孩子咧开嘴笑,他的牙齿雪白,他的笑容和孩子一样纯洁无邪。
沈寒秋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几乎一闪而过,却把她吓了一跳,她奇怪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笑?为他的歌还是为他的笑?她是个早已没有资格笑的人了,她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歌声了,即使笑了,唱歌了,心也是一动不动的。可是现在,虽然转瞬即逝,却是由衷地,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
她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但即使把目光收回来的那一刻,她依然禁不住再望了他一眼,他依然笑着,灿烂地朝气蓬勃地笑着。
沈寒秋搁了笔,拿起一个绿色药膏盒,打开盒子,用手指头沾了一点药膏,往胳膊上涂抹,她白皙的胳膊上,有太多青紫的伤痕。是爷爷教她的,中国的万金油虽然好用,但比起这英国的茶树油,效果却还差一点的。爷爷说过的很多话她都一直记着,这药膏很难买也很花钱,但她还是千方百计地去找了来。
背后的男人突然发出一个愤怒而苍凉的声音:抹抹抹——你抹得掉吗?
沈寒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里那双一动不动的脚,地上的苹果和碎玻璃还是那样原封不动地散落着。也许,至少,等一等,看看形势再说?她撕下那张写了“自首书”的纸,折叠一下,夹进一本蓝色证件里,证件里原先也夹着一张纸条,微微泛黄的白纸上用钢笔写着“T55”三个字。她看都不看就啪地合上了证件。从出事那天开始,她就没有再看过这张纸条,不看,却是深深刻在她的血肉里的,她一度以为,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这三个字才存在。
沈寒秋把证件连同纸条放进梳妆盒的夹层里,重新涂起药膏来,一边轻轻地说了句:我今天要出去一下。
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男人不知在责问沈寒秋还是责问自己,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异常的恐惧,你听听,你听听!
沈寒秋不再开口,不紧不慢地涂着药膏。
苏明涛和孩子们的欢歌声已经远去了,广播里依然严肃而不容置疑:每一位居民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从八个方面考察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查年龄,二、查出身,三、查来历,四、查历史看是否真实、五、查社会关系是否可疑,六、查平常表现有没有说破坏话、做破坏事,七、查文化跟出身是不是相称,八、查经济来源是不是清白……她皱了下眉头,目光落在首饰盒边上一帧小小的照片上,是一个身穿国民党军官服的斯文儒雅的男子。她终于停止了涂抹,把药膏盒盖好,放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男人的脚边,不声不响地拾起果盘和苹果,走进里屋,那个屋子里,收音机里传出和广播同样的声音。
虹桥书吧。
第3节:热爱(3)
男人一脚把她重重地踢倒在地上。沈寒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站了起来,这样的场面,她实在已经习惯了,她是不能怪他、怨他,也不会怪他、怨他的。沈寒秋平静地走到穿衣镜前,衣架上,上下两件的白衣白裙,地板上,一双白色的皮鞋。
“啪”的一声,收音机被他关掉了,可是外面的广播声却关不掉:反革命分子要蒋介石和帝国主义回来,人民要和平、安心生产,反革命分子要造谣破坏,要我们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沈寒秋不用眼睛,也能看到他眼睛里越来越多的恐慌。当她走到白色的皮鞋前,轻轻地踢掉绣花拖鞋,把脚伸进鞋子里的时候,她想,他以前的脾气可是真好,外面很多男人津津乐道于苏州女人的温柔细腻,又糯又甜,好像娶一个苏州女人应该是男人的最高理想,做不了妻子,至少该找个苏州的女人做了红颜知己。她记得妈妈那时候总是笑着,又骄傲又不以为然的神情。要说脾气好,苏州男人的脾气,那才是一等一的好。寒秋相信妈妈说的话,她记得很多次,也许在睡觉之前,也许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跟她讲几个故事,那些故事很多和她有关,是他顺口编出来的,就像贾宝玉给林妹妹临时编故事一样,沈寒秋觉得自己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不过也只是一个比喻罢了。寒秋清楚地记得那是一种温馨和幸福的感觉,不过那种感觉现在想起来,只是一个概念或者说符号而已,恍若隔世了,而她也已经没有能力去真正地重温那种感觉了。
第二章
CHAPTER 2
沈寒秋穿过街道的时候,各式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知道,但和她没关系,惟一和她有一点点关系的是当她正准备走上双桥的时候,苏明涛的歌声非常意外地再度传了过来,而她的心也因此猛地一阵悸动。
沈寒秋听过很多人唱歌,高亢的、低靡的、男的女的,大部分只是嘴巴的机械动作,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唱得激情奔放,那也只是夸张而做作的表演罢了,而苏明涛的歌声,却是全心全意的热爱。全心全意的热爱,这个想法的突然闪现让沈寒秋不免有些生自己的气,于是挺了挺脊背,面无表情地走上双桥。
苏明涛肩上扛着自行车迎面走来,看见沈寒秋的时候,他只觉得轰的一声,脑子里很想抓住点什么,却又空落落什么也抓不住。沈寒秋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从他身边擦过。他下意识地让了让,又直愣愣地机械地跟着转过头,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快消失的时候,他惊天动地地大喊一声“宁宁”,才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一棵大香樟树下,苏明涛才止住脚步,树下静悄悄地,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斑驳的树影。树边,平江河独自蜿蜒着。他愣愣地,他纳闷极了,四下张望着,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苏明涛记得在列宁格勒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宁宁等到革命胜利之后,他会带她来苏州看看的。谁都说宁宁死了,掉冰河里淹死了,他也亲眼看到宁宁的靴子躺在冰河上,可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她真的死了。现在,就在刚才,他看见她了,她真的还……宁宁还活着,她比他先一步来了苏州。
一阵女人的说话声从区委里面传出来,苏明涛眼睛一亮,哗地掉过头,往区委大院里冲了进去。他没有想到,这一冲,许多原本毫无关联的生命从此被连在一起,从此被彻底地改变了。
院子里聚集着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妓女,排着不规则的队,嘻嘻哈哈唧唧喳喳地议论着什么。队伍最前面,有一张桌子,排在前面的几个女人低着头填表,填一下,又抬头朝面前干部打扮的人抛个媚眼什么的,干部也不理,只管低头看表格,验证件。
苏明涛不注意这些,他急切地冲进女人堆,大声喊宁宁的名字。
沈寒秋正站在离人群的不远处,绿树把她掩住了,她迷惑地看着苏明涛,许久,她微微苦笑一下,轻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排队领证的妓女、发证的干部,却又禁不住重新落在苏明涛身上。
◇欢◇迎◇访◇问◇BOOK。◇
第4节:热爱(4)
这群女人中,有一个叫程雅如的,穿了一身和沈寒秋几乎一式一样的白色洋装,虽称不上高贵,却也有着某种与众不同的气息。苏明涛一眼就发现了她,虽然她是背对着他的,他激动地喊了声,声音里带着颤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程雅如“啊”地惊叫一声,猛地回过头,非常紧张地:干什么?
苏明涛发现认错了,一惊,慌忙放下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雅如警惕地盯着苏明涛,却又有点烦躁不安的样子,这个时候,有个叫郑惠芬的雏妓凑了过来,撒着娇招呼苏明涛道:先生是找我吗?
没等苏明涛反应过来,“啪”的一声,郑惠芬脸上已经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郑惠芬猛地抬头,却是添香楼的头牌姐姐施红英正杏眼圆睁,挑衅地看着她。
苏明涛一把抓住施红英的手腕道:你怎么随便打人?
施红英立刻媚笑了,亲昵道:哎呀哥啊,我这哪是随便打人嘛,这臭婊子想勾引你,妹妹能放过她嘛?
苏明涛愣愣地看着红英,想了一会说:我不是你哥,我找宁宁!
红英夸张地瞪大眼睛,认真地:我就是宁宁呀。
苏明涛急忙摇头,忽然想到可能是同名同姓,又急着解释道:她叫程宁宁,不是陈毅司令的陈,是方程式的程,后面两个都是安宁的宁,但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红英有些发愣,苏明涛说出来的话,她听不懂,可是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他的长相多么可人啊。
苏明涛看红英发愣,更加急切地解释道:一个代表她爸爸妈妈的故乡南京,另一个代表她的出生地列宁格勒。
站在一边的雅如一边心神不宁地东看西看,一边随口说道:你跟他有什么好烦的?
红英倒是更加兴致盎然的样子,一把拉过雅如,对着苏明涛媚笑:要不,我们双飞燕?
苏明涛:什么双飞燕?我不懂。我在找宁宁,刚刚看见她了,真的看见她了,她穿着一身白裙子。
红英把一双被很多人说过好看的大眼睛更加卖力地睁睁大,道:哎呀,你当然看到了!宁宁就在你面前啊。说着就把身上的旗袍拉高,露出一大截腿来,腿上文着一枝红色的海棠花:你看,够白够鲜亮吧?
苏明涛一下子愣住了。
红英得意地笑了,又怕因为笑而把眼睛变小了,赶紧收住笑,只管挨近苏明涛,风骚地挑逗地摸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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