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歌斑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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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晞涨红了脸，深深低下头快步跑开了。她当然知道何岸什么意思，不就是故意挑拨吗，一边讽刺了她，一边还向苏若澄表示了：“她陆未晞以前其实是喜欢别的琴的，你那古琴就边儿呆着去！”未晞觉得很羞窘，因为她们这些仰慕苏若澄的女孩子那时在他面前其实都不太敢表露出自己喜欢什么流行歌曲的，人家苏同学搞高雅音乐，阳春白雪，大家对着他总担心一不留神就流俗，怕自己的品位会被他看低了。未晞本身就音痴，这种自卑当然也更强烈。现在可好，何岸还故意在人家面前大爆她的喜好，那首唯一显然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的，她想苏同学肯定更瞧不上她了。
苏若澄的神情果然也若有所思，脚步停顿了一会，才慢慢走进办公室去。何岸当时乐不可支，但是后来他每一回想起对方的那个“若有所思”，就简直恨不得要一头撞死……
周末晚上，学校里的艺术节先开幕了。一切如常。无波无澜。苏同学的古琴独奏又打了个开场，可跟往年没什么两样，大家便也没有太大的反响。何岸跟他的那帮狐朋狗友边磕着瓜子边不屑撇嘴，“咱们学校里的这舞台根本就不算舞台”，“是啊，所以才要抢先办啊，要不看过了市里的那一场以后，谁还看得下去啊。”
吴家莲想偷偷坐到他身边来，被他拒绝了，“这又不是球场，现在老师会看见的，影响不好！”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往未晞她们班望了过去，他发现未晞这段时间真是自闭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孤立多了她也不愿再跟人打交道，总之只缩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侧影看起来十分单薄。何岸的心突然闷疼了一下，酸酸地想，都这样了怎么还没来找他呢？她到底要撑到几时啊？
他看不进节目去，未晞明显也看不进去。不过他这边照样热闹，一帮子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未晞那里却始终是沉寂的角落，她周围的人也在低声谈笑，但一切都似乎与她无关，她只低着头默默的坐着，整个人藏在了阴影里，看不清脸色。何岸旁边的一个人注意到了他频频投过去的眼光，还邀功似的报告道：“现在她们班几乎就没几个人还跟她说话了。”
何岸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该庆祝胜利？可怎么又那么难受呢。晚会即将结束了，他看未晞看了这么久也终于忍不住动摇了，无可奈何地想，要不还是自己去找她？这样继续冷战下去的话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可也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主持人突然报幕说要增加一个节目，高二年级的苏若澄同学的。
大家简直以为听错，他不是已经表演过了的嘛？再看见苏同学是携着一把小提琴出场，更怀疑眼睛也发花了。
——虽然全校都知道苏同学多才多艺，但他绝不是个爱炫的人，一向都低调得很。既然主攻古琴也就只表演这一个了，从来不多抢节目，他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样子几乎都没几个人见过的。而在此刻满堂惊诧的眼光中，苏同学报出来的曲名更让人大跌眼镜……他眉目依旧沉静，缓步走到中央先鞠了一躬，认认真真地、十分清晰地说道：“这首《唯一》，献给喜欢它的人！”
“献给喜欢它的人”，“献给喜欢它的人”……何岸耳边顿时嗡嗡的全是回声，他全身僵直着向未晞那边转过头去，只见她也一下绷直了身体，猛抬起来的脸上满是震惊、不敢置信。
接下来的景象就连何岸都终生难忘，舞台上，星空下，十七八的少年一身璀璨，笔直静立在雪亮的光河中央。琴声破开了如水的夜色，在整个校园上空悠悠高扬。
青春就此镌刻……那一袭纯白衬衫，岁月难染。
当时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除了何岸。他双眼紧胶在未晞身上，惊恐地看见她慢慢捂住了脸，眼角分明渗出了亮亮的水光。
苏若澄一曲奏毕，谢幕退场，隔了好一阵子，雷鸣般的掌声才爆发出来。而何岸的一颗心却整个沉了下去，他看见未晞擦着眼睛猫着腰悄然离座，过了人群后脚步立即加快，跑去的方向明明就是后台。
“未未，未未！”何岸不管不顾地也冲了出去，拦截了她，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意识到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你……你要去哪？”
“你管得着吗！”未晞毫不留情地要挣开他，用力踢打。
“未未，我错了，我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何岸死死地把住不放，声音都一下哑破了，“我再也不了，保证不了……你不是喜欢wlh吗，下周就是那个晚会了，我带你去看，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她，夜空下的拼命的哀求，满载着那个年纪特有的稚气和傻气。
“你爱带谁去谁去，我才不稀罕呢！”未晞仍然用力地踢打着他，眼眶也是红的，嚷出来的话也同样凌乱同样的傻：“wlh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今天起一点都不喜欢了！我就喜欢他，喜欢他，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他”是谁，那是不用说的。何岸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眼前也一片模糊，想抓再也抓不住，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出了自己的视线里。夜风破碎，飘过来的几句话也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刺得他鲜血淋漓：“你要想跟我爸告状就告去……我什么都不管了……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他对那晚的残余印象，是不知怎么地一个人走到了操场上，一下一下用力地砸着篮球架，最后，倒下来失声痛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不知哭了多久，才感觉被一个人给紧紧抱住了，他混混沌沌地张开眼，看见了吴家莲。
这真可算得上他们青春的转折点——就在高二艺术节的这一夜里，未晞抛下他去找苏若澄，而他也稀里糊涂地跟吴家莲真变成了男女朋友。
后来市里的那个晚会他们都没有去，但几年之后大家就天各一方，何岸孤身在美国，那年冬天恰逢wlh回来开演唱会，他去了。听到现场小提琴拉起《唯一》时，泪水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崩溃。他旁边一个华人女孩吓了一大跳：“啊，你怎么这么感动啊？”何岸哽咽了半天才冒得出话：“我感……感他妈个头！就他这首烂歌，断送了我的初恋……”他再也无法听得下去，抹着眼泪冲了出来，在异国他乡的夜色里驾车狂飙，一路上只看得见无边无际的漫天大雪。
何止初恋？那也是他唯一的、所有的爱恋。
……可他又怎么能想到，好不容易才重新开始后，历史竟然又一次重演。
汉韵里的其他人在说什么他全听不见，只发现此刻窗外飘的雪花同样冰冷，而未晞脸上的怒容则与高二时如出一辙。“还不快跟人家道歉去！哼，你以前就是这么伙着一帮狐朋狗友羞辱我……羞辱我也就算了，现在还用同样的手段去欺负别人！总算踢到次铁板了，你你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她恨恨地在他耳边低声怒斥着，暗暗又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快去呀！”
何岸的胸腔沉重起伏，他其实也有满心满腹的委屈想说，但咬咬牙还是不了，为了不让未晞再对他失望，他愿意去给苏若澄道歉、低头。
可苏若澄刚才却已和Danny说了一会话，表情逐渐缓和。他只对“双插卡”摇头比出个“不能白白放过”的手势，对他们这边却主动走了过来，还微笑了一下，看着未晞说：“算了，误会而已了。”
“误会？”未晞看了看他身上残留的打架痕迹，尴尬地又偷掐了何岸一把。她也真的是不得不动气了，不管怎么着，何岸打人的这个行为总是不对的！
“没事，其实我刚才也有不对。”苏同学继续微笑着说。他的风神气度都比少年时还更温文闲雅得多，何岸眼睁睁地看着未晞露出由衷感激来：“……你真是太宽宏大量了。”
还要道歉么。还要道歉么。他心里涨满了酸涩。为什么总是这样？——苏若澄做的，什么都是对的；他做的，什么都是错的。

第三十七章

Oh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
两个世界都变形/
回去谈何容易/
确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独自对着电话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Baby，我已不能爱你多一些/
其实早已超过了爱的极限。
鎏金壁灯照耀在透明的玻璃包装纸上，折射一片七彩光晕。苏若澄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缎带，把今晚的生日礼物取了出来。玉白的手指捧起那对玉石镇纸，摩挲，端详，唇角慢慢抿起了一弯微笑，在暖黄柔和的光线里浅浅漾开。
他微笑的样子异常专注温柔，脉脉凝视的双眼中柔情流溢，自顾自地甜蜜沉溺，连有人进来了都浑然不觉。邓婉一看却是忍不住一下就怒火中烧了，尖锐的冷笑声狠狠砸破室内宁馨——其实她简直是恨不得拿个什么东西直接砸他头上把他砸醒。
“看你那傻样！！！陆未晞送的？呸……这种破石头，真不愧是她的品位……你再看看你自己的品位也堕落成什么样子了，这么恶心的歌都跟着她听，我都替你丢人！”
“我听不出这歌有什么恶心的，更不觉得有什么丢人。”苏若澄在短暂的错愕后冷冷站了起来，反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就请怎么出去……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到我的房间里，尤其是你！”
“好哇，这习惯倒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但是我今天偏偏要进，你又能怎样！”邓婉不甘示弱地噔噔噔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大力掀开了身上外罩的汉服裙摆：“你自己看看！还不是你那陆未晞干的好事！她扯破了我的裙子，害得我只能问服务员借衣服……走过来人家还以为我也是服务生，所以没拦阻。”
她里面那裙子已经连大腿根都露了出来，苏若澄一瞥之下果然立即别开了脸，还走远了两步。邓婉又冷笑了一声，趁机一屁股在他床上坐了下来，还故意地翘起腿来一晃一晃。
“不过我看你也真可怜！”她恶意地笑道：“我上去的时候看见了的，陆未晞扭着何岸给你道歉，其实还不是向着他么！对她来说，你跟何岸谁远谁近，那是不用说的。”
“她现在当然要向着何岸，那有什么奇怪的。”苏若澄对这话没什么反应，只用一脸“警告你，别耍　流　氓啊”的警惕表情走到墙边去按了个铃，淡淡道：“她以前跟我好的时候，对我也很维护啊。”
“哈！那你这位前男友现在来发表一下感想！”邓婉正嘲讽地说到这里，苏若澄的手机响起来了。
“哇靠，我还是真是小看了陆未晞。”邓婉一看他看手机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何人，恍然大悟，暗想对方可真够高的……原来发现了苏同学也这么有钱有势以后，人家陆未晞表面上还向着何岸，但背地里就马上又跟苏若澄联络起感情来了！真够会脚踏两条船的啊！
“你以为她跟你一样？”苏若澄看出了她的想法，耸了耸肩叹道：“让你听听，她是为了什么找我的。”
他捂住通话口，却把那边的声音按成了免提。邓婉竖起耳朵，只听未晞在那头期期艾艾了一会，声音和语气都有点尴尬，但表达的意思却很坚决：“我真没想到你就是汉韵的老板……以前给我的那张卡很贵重？那我就实在不能再留着了，还是尽快还了，明天让快递给你送过去你看行么……”
“听见了么？”苏若澄微叹一声，抬了抬下巴。邓婉这才发现他刚才按铃原来是叫人的……安保人员已经客气却强硬地走了进来，她也只得恨恨地被请出去了。
※※※
未晞这时其实也很含恨。
在汉韵里，何岸最后只沉默地站着不动，但是没有道歉。出来了以后，一路上他也一声不吭。
未晞当然看得出他在拧巴，实在也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哦，他犯错误了，在人家的生日会上打人了，好不容易才得人家宽宏大量不计较了，结果——他自己还委屈哪！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何岸你怎么总也长不大！”她像小时候管教他一样，气呼呼地又掐了一把。
“是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孩。”何岸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意：“在你看来，我只要跟人起了冲突，什么错都是我的……你有把我当作过是你的男朋友吗？”
未晞惊呆了。啊，还真是长大了，以前他做错了事至少是不敢顶嘴的！现在呢……看人家那一脸冷漠的顽固的嘲讽的表情……她直直看进他眼睛里，不敢置信地问道：“如果不当你是我男朋友，你以为今天这样的事我会管你吗？”
“如果你男朋友是苏若澄的话，他跟别人起了冲突你也会先这么去怪他吗？”何岸扯了扯嘴角，“不会？所以说，这就是因为，在你眼里犯错的总是我，不会是他！”
“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可能成立。”未晞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苏若澄会去跟人打架吗？会跟人起冲突吗？但顾忌到何岸的情绪，还是勉强压了下来。可是何岸显然也已经看出她的意思了。
“嗯，是不可能成立，如果是他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带给你这么多麻烦的，我确实是怎么都比不上他！”何岸恍恍惚惚地笑：“以前我还以为可以在其他的方面做出补偿，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人家家里也有钱着呢，好了，我是彻底比不上他了！我能给你的他也能给，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你后悔了吗？后悔了的话就赶紧回头找他去！”
他嘴里说是这么说了出来，但是心里突然又一下抽紧了，极度害怕，要是未晞真的说出句：“我是后悔了”，那他也就不用活了……还好未晞呆了一会，最后只发出哽咽：“你觉得……我会因为知道他也有钱就后悔了？你觉得……我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跟你在一起的？”她也无力再说什么了，车正好驶到A大的宿舍前，不等完全停稳就拉门跳了下去。何岸看着她抹着眼泪跑回里，自己颓然倒在了车座上，感觉真跟高二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与绝望。
未晞回到宿舍好不容易才擦干了眼泪，今晚承受了这么多事，也疲惫不堪。但何岸刚才的那话点醒她了，苏若澄家里既然也那么有钱，他本身又是汉韵的老板，上次给的那张卡肯定不同寻常。她以前是因为没有那卡确实就进不去汉韵了，所以才拿的，可现在知道了还拿着显然不合适，再说何岸也已经这么介意，还是早点还回去的好，于是只得又强打精神打了个电话。
“这事啊，不忙。”苏同学的声音却永远都那么沉稳，安详，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力量……他静静微笑道：“我听你的声音不太对劲儿……不会是感冒了？先吃点药休息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你听力真好……”未晞无奈苦笑。今天在汉韵里脱了毛衣只穿打底衫，而走廊和道都暖气不足，她又不像邓婉那么抗冻抗惯了的，是有点伤风。头很疼。
“你那里现在有药吗？要给你送过去吗？”苏同学实在是体贴到家了——他并不说“我给你送过去”，而是很有分寸地说道：“我知道有药店是可以外卖的，让他们给你送过去。你想想，想要什么药？”
“……何必问我，什么药你自己难道不知道？”未晞撑着头沉默半天，却突然变成了冷笑，“其实你不用千方百计地提醒我这么多的……无论是关于你的还是关于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我全部记得，一件都没有忘掉！”
“我也忘不掉。”苏若澄的声音里仍然含有微笑，也停顿了一下，才轻轻说道：“陆未晞，那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对你好不好？”
“很好，极好。”未晞冷冰冰地回答道：“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那你为什么恨我呢？”
这次未晞不禁骇笑了：“原来你知道！”
“我从刚加你QQ的时候，看见你的那个签名，我就知道了。”苏若澄的声音低低的：“今年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久别重逢，还帮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