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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斑驳-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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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就没想过直接去问问他吗？”
“我后来想问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啊。”
何岸很不以为然：“大不了跑一趟加拿大。”
“你觉得可以吗……”未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家可不是你家，我爸也不是你爸！”
※※※
未晞她爸爸……其实也是个蛮了不起的人。他很有学问，是文革后差不多最早那批考上A大的大学生。在那个年代里能考上的绝对真材实料，可惜毕业后被分配回原籍了。他不善交际，后来只成了个中学老师，又娶了同一所学校里的一个小学老师。未晞小学是在她妈妈的班里上的，初中是在她爸爸的班里上的……
何岸他妈妈也是那所学校的老师，但与未晞家不同的是，他爸后来做生意飞黄腾达了。何岸上学的时候正赶上中国第一批所谓的“贵族学校”兴起，他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豪掷千金的把他送了进去。可直到小学毕业全市统考了，他们才惊异地发现儿子的成绩竟然差得出奇，那学校根本只培养“贵族习性”，压根儿没管过学生的学习。夫妇俩这下急了，赶紧把孩子转了回来读初中；但一来怕他的基础跟不上，二来又见他在这边没有朋友，所以他妈妈就盯上了旧同事里同龄的成绩拔尖的孩子，让何岸跟着人家学习。
未晞和他就是这么熟起来的。还记得张阿姨第一次引见的时候：“何岸，这个妹妹可是你的榜样哦，人家的分数是你三倍呢，你以后可要多听她的话～～～～”何岸脸上那副横眉竖眼的表情她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要笑呢。不过后来她也对何岸说过的，其实她刚认识的时候也超佩服他。
“我觉得你特有想象力！还记得初一的诗词默写不？孤帆远影碧空尽，你填的是‘唯见长江中下游’……哈哈哈能看到中下游去，那得什么眼神啊！还有一次考反义词，‘不可一世’的反义词亏你想得出‘可以一世’，我的天呀，我爸看到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
“那还不是题出得太变态嘛！”何岸悻悻道：“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不可一世的反义词到底是什么？”
那时的标准答案么……是谦虚谨慎？还是虚怀若谷？未晞也不记得了。她后来每看到这个词，想起来的都是何岸的“可以一世”。
初中时光所留下的回忆真是非常美好。但未晞当时和何岸私下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她希望自己中考后能离开那里，转到市一中去。
“为什么？一中虽然是全市里最重点的中学，但是咱们学校比它也就只差了一点点而已。”何岸初听时很诧异：“你爸妈都在这学校里，多硬的关系，为什么要转出去？再说了一中可在市北区，咱们这些户籍在南区的学生去那儿可是得住校的。”
“你可真笨哪，就因为我爸妈都在这学校里，所以我才想转到一中住校去！”未晞也悻悻，“我已经受够了生活在他们眼皮底下的这种日子了，你看看全年级的人，有几个敢跟我说话啊？出了点什么问题倒是会马上扣到我头上，人家总怀疑是我打的小报告的！对了，我爸前几天还说了，要我跟你也得保持距离了呢。”
何岸大惊：“不会？为什么？我现在可是越来越老实了呀，前几天他不还夸我有进步来着吗？”
“他不是针对你，他的意思是大家都长大了，男孩儿女孩儿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混在一起了。嗨，说来说去，其实还不是怕我早恋影响学习！”未晞那会也刚赶上青春期的逆反，咬牙切齿道：“哼，等转到了他们管不着的地方，我还真想早恋一个试试看。”
何岸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陆未晞同学，我为你鼓掌，你可真是我的好榜样。”
为了这个宏伟的目标，未晞上了初三后十分努力。她读书的天分本来就挺高，中考后来考得非常好。陆爸陆妈都很高兴，脑袋一晕就同意了女儿“要转到更好的学校去再接再厉”的要求，让她如愿转到了市一中去。而何岸在这一年中也进步神速，竟能靠自己上了一中的线，让他的父母也异常惊喜。
开学那一天，何岸他爸亲自开车送这两个孩子过去。未晞多少年后都还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的天空蓝得透明，新校园里到处是绿树浓荫，黑色的柏油路上停栖了无数的金色碎影。身边妈妈和张阿姨聊天聊得十分热烈，副驾上的何岸不时回过头来递水递零食。
那小子怎么好像比她还兴奋？一中对住校生的规定可是一周才能回一次家的。未晞在心里同情的想，听说男生宿舍从八十年代末就没再翻修过，何大少爷这回可有得受了。
傍晚刚洗完澡，何岸果然就哭丧着脸跑来了。开学第一天学生家长们进进出出，管女生的大妈还未上岗，他一路直闯进了她宿舍。“未晞，这什么破学校啊！咱打道回府～～～”
未晞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跑进女生宿舍里来的？！”要不是穿着睡裙，她早一脚踹过去了，“快出去出去！你爸也发话了的，既然选择了寄宿就得做好准备吃苦，他还叫我看着你呢！男生宿舍再破别人不也住进去了？你怎么就住不得……”
“谁跟你说宿舍，我说的是分班呀！”何岸狼狈地往外退去，一面还惨兮兮的叫着：“你看了班级名单没？你在一班，可我在三班！这破学校不知道怎么分的，而且还不让换……”
原来只是这么件更小的事，未晞大喝一声：“滚蛋！分到哪个班你就给我呆哪个班。”她砰地关上了门，边上床换衣服边尴尬地向舍友们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我初中同学，一娇生惯养的孩子……”
“只是同学吗？”下铺的女生眨着眼笑了，“看起来很不错呀，一中校草的第二把交椅看来可有主了。”
“校草的第二把交椅？”
“嗯，毕竟有苏若澄在嘛，谁还能抢得去第一？但是你这个朋友真的也很不错了呢，排第二没问题。”
那是未晞第一次听见苏若澄这个名字。她当时是很为何岸不爽的，什么叫“他可以在苏若澄后边排第二”，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不过后来了解了情况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苏同学的地位还真挺难撼动的……
“首先他长得就最帅！而且帅得很与众不同的！”下铺那个叫李芯慧的女生偏偏还特别八卦，两眼冒红心地在热情介绍着：“人家学过好几种乐器呢！从小熏陶出来的气质～～～～”
“呃，我也学过好几种乐器啊……”未晞小声嘀咕开了。她妈妈是那个年代的师范学校出身，手风琴和二胡都拉得不错，她爸也学过笛子口琴什么的小乐器，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起教过她的。但未晞不知道怎么的在这方面极其没有天赋，笛子所有孔发出来的她都觉得是一个音，她爸妈在努力了几年、试遍了可试的之后，最后都不得不放弃了。所以音乐也从此成为了她的一大耻辱，一听到人家的这种优势就不舒服。
“哦，你也学过？那你参加过什么比赛嘛，得过奖嘛？”李芯慧说：“苏若澄可是拿过XXXX奖的！而且他主攻的乐器还不是普通的钢琴提琴哦，是古琴！你知道古琴嘛？”
“当然知道，古装剧里面经常看见的，紫薇弹的不就是这个吗。”
“哈哈哈你说的那是古筝！”李芯慧大笑起来，一脸“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的得意表情，“在认识他之前，我们同学里几乎也没一个人分得清古琴和古筝的呢，都以为是一个东西！其实不一样的，他学的这种古琴听说很少见，咱们整个市里面根本都没有能教这个的老师，他寒假暑假还得专门到北京去学的。”（后来未晞才听说，有也是有的，只是不算大师而已。）
但这时她当然还不知道，终于也不得不惊诧了：“啊，得费这么大劲儿？他是艺术生么？”
“不是！所以才说人家厉害呀，他学习成绩也很好的！听说他家里其实挺想让他去读艺术呢，可就是因为他成绩好，所以又舍不得。”
未晞琢磨一会，默默点头了。学生里的风云人物无非就这几种么：天生长相就出众的，文娱体育出风头的，学习成绩特厉害的。满足其中一两条的人其实不少，但是三条都齐活的，就委实不多了，像这位苏同学这样的，那还真就是同学堆里的骄子，老师眼里的宠儿。她了然地笑了笑：“他肯定也在一中的学生会里当着什么干部之类的？”
“嗯，宣传部长，因为他的书法和国画也拿过奖！不过我们都还觉得可惜了，如果他愿意做主席的话，肯定99％的女生都会把票投给他的！”
这人的特长也太多了。“难道他就没有什么缺点吗？”
“……只有一个……他太难接近了。”
“哦。”可以理解，这样的人不傲才怪呢。
“倒不是你想的那样！”李芯慧看出了她的想法，“苏若澄这人一点都不傲慢，他对谁都很有礼貌的！只是，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他实在太安静了，有时候看起来就会显得有点忧郁，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要是他能像你刚才那个同学那么开朗就好了……不过如果他也变开朗了的话，那可能又不是他了……”
未晞哑然失笑。
她这晚下的时候，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但没想到何岸还守在下，一见她便嚷：“未晞，我觉得还是得换……你自己去看看，咱们一起从南区转来的，怎么分的容蓉和赵嘉跟我在三班，你跟李杰却在一班？互相都不对盘嘛……我想跟李杰换，但是那个教导主任怎么都不让……”
未晞跟着他走去看班级名单。一中的公告栏在三教后，两棵大柳树中间立着一架玻璃橱窗，学校里重要的告示都是用白纸黑字贴在里面的。新生刚入学都要看自己被分在了哪个班，前面自然就围了许多人。
未晞看完后却发现，花圃对面的柳树下还有一架同样的橱窗，嵌的却是黑板，顶头大大的“迎新”两个字写得十分漂亮。她知道这种宣传栏就只是摆设而已了，不过应景地出些无聊板报，一般来说没什么可看的。但奇怪的是，现在那窗栏的周围居然也有不少人，而且还都看得挺专心，与公告栏这边的议论纷纷正好相反，是一种奇异的安静。
难道黑板上也写了什么通知？未晞好奇地也凑了过去。因为人多，她第一眼只能看到暮色中模糊的一个背影，但目光立刻就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就是从这一眼里，她第一次意识到“优美”、“静好”那样的词居然是可以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的。柳树下的那个身影比柳树还清逸挺秀，站立的姿态优雅笔直，正拿着根粉笔在专心写字，粗糙的黑板映衬出艺术品似的白皙手指。
……未晞忽然就明白他是谁了……
果然……果然对得起那个名字。
半青半春之：邓婉
不知道是从哪一年起，纳兰词突然铺天盖地的流行了起来，最流行的一句莫过于——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后来真是被用到烂大街了，但未晞每次看到都还是会被“初见”两字秒杀，那是多么难忘多么美丽的画面！她永远忘不了那个人在宣传栏前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清清澄澄的那双眼……真是一尘不染好时光，青葱白雪般的美少年。
何岸当时在她旁边愤愤了好半天，一会琢磨着越过教导主任去找校长，一会要回家去找他爸～～～～总之就是非要换到一班不可，没完没了，叽里呱啦。可未晞却心不在焉地根本没听见几句，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老往宣传栏那边瞟，直到晚读的预备铃响，那个白衣的身影也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才红着脸小小声地说了句：“那个，我觉得你还是别换了……大不了，以后我经常去三班找你玩啊？”
呃……刚才她可在分班名单上看见了，苏若澄也是在三班的！如果以后经常去三班找何岸玩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可以……可以顺道认识了他呢？
毕竟柳树下的那个少年真是太美好了，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认识一下的啊。
她说那话的时候没注意到，何岸的脸也有一点红了，然后他也小声的说：“好。”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而笑……
可怜的是，未晞的那一点儿粉红小泡泡在半个钟头后就宣告破灭了，她才刚走进新班级的教室，一盆冷水就呼啸着从天而降，迎头泼来。
高一入学有许多跟她一样从别的区刚转过来的新生，也是一进来就听说了苏若澄，还有些原本在北区其他学校的女孩子，甚至就是冲着他才挤进来的。但是，一个重磅炸弹却从一中的老生圈子里传出来了，还迅速地传遍了全校。
“都不用想啦，人家名草终于有主啦！”
“不可能？谁啊？”
“邓婉的同学录你们看到没？没看过的去借来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她也忒咄咄逼人了些，这明摆着是痛打落水狗嘛。”
那时所说的同学录不是后来网络上的同学录，而是一种厚厚的大纸本，毕业的时候让同学们挨个写上一页，通常都是些祝福的话语，还会附上生日、血型、星座、家里的电话、住址什么的。当时许多暗恋着的孩子特别喜欢用这一招，因为可以套到心上人的种种资料。
但是据一中的老生们说，这一招对苏若澄是不管用的。初三那年不知道多少人对他用过，但他写的时候从来不填自己的私人信息（尽管其中有许多在女生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祝福的话也只写千篇一律的同一句“祝万事胜意”——正和他平时对人的态度一模一样，对谁都那么安静客气，但又谁都别想靠近到他身边去。所以他有一次给某个女生的突然写成了“祝心想事成”时，可把人家兴奋坏了，竟还忍不住拿出去炫耀了，那女生觉得自己虽然其貌不扬，但在苏同学的眼里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就她一个的写得不一样啊，再说了“心想事成”是什么意思，对他的暗恋者来说，这话简直还可以理解为暗示了嘛！可惜这一美好的幻想没两天就被彻底打破了，苏同学其实只是单纯的换了个词而已，他接下来再写同学录全给写成“心想事成”了，那个高兴得太早的女孩儿从此就成为了一中里“自作多情”的代名词～～～老生们每次提起她都还会嘲笑一番的，后来还被扣了个“镜子”的外号再也摘不下来，别看表面上似乎比她以前“胖子”的外号好听些，但这新称号的意思其实是：“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未晞聚精会神地听完这一段前因后果，才理解了此刻的“痛打落水狗”之说。但她再听完邓婉的情况，实地看了看（邓婉刚好也是被分在一班），又不禁纳闷了。与那位胖女生正好相反，邓婉可是一中里校花级的美女呢，而且作为艺术生又近水台，和苏若澄在各种文娱活动里经常合作，大家都说她本来就要算是苏同学的追求者中最有戏也最强势的一个。上次同学录事件中“镜子”的那个盖棺外号就是她给安上的，要说出气也早已经出过了呀，至于现在又来捅一刀么？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才发觉人家真是太高明了！选择在高一入学的第一天抛出自己那一本同学录，及时挡住了多少跃跃欲试的新生脚步！邓婉这个名字在通往苏若澄的道路上化成了一座巍峨屹立的震慑物——“名草有主，别想松土”。
她那本同学录上倒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话……但是，却贴有一张合影，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七月中旬。照片上的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男的丰神俊秀长身玉立，女的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看着也确实很金童玉女。姿势虽然还算不上亲密（没有超出老师和家长的尺度），但是有眼睛的人都判断得出来的，对苏若澄那样的人而言，这亲密度无疑已经要算是前所未有了。再说这照片只是放出来的而已哦，至于人家私下里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大家自行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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